但鞋子还在试衣间,暮云打了个招呼,回去换鞋。出来的时候感觉氛围不太对——
导购小姐手里多了好几条裙子。
“还有需要的吗,先生?”她眼神晶亮的看着谢图南,但不是因为颜值,而是因为金钱。
谢图南随手又指了一条,“这个也包起来。”
“好的好的。”导购小姐都快笑成一朵花了。钱啊!都是钱啊!这个月奖金不用愁了!
暮云:“…………”
“你干什么?”
谢图南回头,眉梢轻挑:“都挺好看的。”理直气壮的语调。
他以为是什么大白菜吗?
但暮云知道,谢图南就是这个习惯。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看见喜欢的随手一指差不多就能把整个店搬回去。
暮云径直走到柜台处,调出支付二维码,“你好,身上这条裙子我自己付钱。”
至于剩下的,他爱买多少买多少,反正她不要。
导购小姐心情大起大落,举着手里的衣服问谢图南:“先生,那这些……”
谢图南看着暮云的背影,手搭在靠墙的架子上,食指轻点,在导购忐忑的目光中开口:
“刚才我说的都包起来吧,明天送到家里。”
他说着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导购。
“……好。”导购小姐接过那张看起来就不普通的卡,咽了咽口水,“那您留个地址。”
谢图南接过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地址。那边暮云已经付完钱,拎着换下来的旧衣服出去了。
电话这时候响,谢图南接起来放到耳边,一边在消费单上签字一边听。
“我知道了,辛苦。”
他写完最后一笔,转身往外走。
这个商场分A座B座,除了大门,还有七八个出口,很绕。暮云方向感不好,走在里面分不清东南西北。
正想找个人问路,身后传来谢图南的声音:“不买别的了?”
“不买。”暮云按着指示牌走。
谢图南不紧不慢的跟上,“刚才闫旭恒电话里说,杨华和赵武平都去医院了。”
暮云顿住脚步,“这么严重?”头一次见夫妻俩打架闹到进医院的。
“应该……”谢图南顿了下,语调忽然转折:“是没这么严重的。”
他似乎并不意外,暮云下意识问:“为什么?”
“如果你仔细看的话,除了最开始打杨华的一巴掌,赵武平后面几乎没还过手。”
暮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但是。”谢图南继续道:“每次杨华发泄够想停下的时候,赵武平就会推她一把。”
这个暮云没注意,但是照这么说,“所以她们是故意的?”
“不是他们,是他。”谢图南不急不慢的分析,“杨华完全被赵武平牵着走,不过往往无意识的配合才是最好的。”
暮云若有所思的点头。不对,“你看出来怎么没拦一下?”没准刚才能问出来了。
“为什么要拦?”看暮云走错了方向,谢图南伸手把她拽回来,“不是打的挺精彩的。”
“……”暮云发现自己的思维也是完全被谢图南带着走,但又不得不顺着问:“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住院了,那下午去探望一下。”谢图南说的云淡风轻。
暮云略微一想,也大概明白了。赵武平这个人心机深,大概率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支开他直接问杨华。
“我们要报警吗?”暮云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了解谢图南的办事方式,疑惑实在很多。
“不用。”谢图南说,“赵武平是犯法了,但工程的甲方或者承包商不告他,警察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门口,暮云迟疑着问:“那如果没人告的话,就这么放过他?”
谢图南抬手掀了帘子,闻言侧头,“想什么呢,哪有这么好的事?”
外头阳光很盛,他逆着光,瞳仁漆黑,似笑非笑的,侧脸冷峻又深刻。
暮云先一步走出去,热气扑面而来。
“老何说,只要他们说实话,就不会插手。”
像老何这种混江湖的,讲究信用。谢图南既然找他帮忙,应该也不会太干涉他办事。
谢图南这次是真的笑了,阳光落在他周身,那种清凌凌的冷意却更盛。
他松了帘子,眼眸轻抬,“那他不是已经错过机会了么。”
第40章
赵武平去的是青城人民医院, 暮云之前就是在那里工作。坐到车里,她给同事沈佳打了个电话。
“……哪个科室,你朋友还是亲戚, 叫什么?”沈佳在吃饭,用肩膀夹着手机, 说话略微有些含糊。
“骨科。”暮云说, “不太熟, 就打听一下。”
“那行,我等会去楼下给你问问。”沈佳爽快道, “你回来了?”
“刚回,科室最近忙吗?”
“你这不是废话。”沈佳腾出一只手拿手机,盖上饭盒,“都忙死了,上午开例会我差点睡着。”
“你怎么样, 旅游开心吗?”
“还行。”暮云拨了一下车门上的锁扣。她辞职的时候理由是压力太大, 想散散心。
沈佳以为她真的在享受人生, 感慨道:“哎,羡慕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你还有这种潇洒的潜质。”
“不说了,我得去一趟病房,老大昨天收一病人,才五岁,儿童医院转过来的,特棘手。”沈佳边走边说,听起来有些喘。
虽然已经辞职几个月, 但再听到这些,紧迫感却像本能一样袭来。
“好, 你快去吧。”
沈佳:“那我先挂了,等会微信联系。”
暮云:“好。”
……
谢图南坐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这么长时间一动都没动,似乎是真的累了。
等暮云挂了电话,他睁开眼问:“去哪吃饭。”
“不太饿。”暮云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看着它的亮度逐渐变暗,然后自动息屏。
“中餐还是西餐?”谢图南打了方向盘,车子缓缓动了。
其实是随口问的,印象里她不喜欢西餐。
然而暮云默了片刻,却说:“西餐吧。”
谢图南侧头看她一眼,有些意外:“以前不是不喜欢西餐?”
是不太喜欢,暮云想。但那是因为她用不好刀叉,品不来红酒,总觉得自己和西餐厅格格不入,怕露怯。
即使后来她身上已经没有一丝所谓的穷酸气,刀叉用的游刃有余,踏进商场和餐厅会被人一眼归类为上流人士……她也仍旧不太愿意去。
她始终明白自己。明白自己的骄傲,也清楚那些骄傲背后,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自卑。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人,直到离开谢图南。
那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所有的自卑、矛盾、拧巴、甚至怯懦,都是因为他。
想到这,暮云笑了笑,说:“现在挺喜欢的。”
***
再一次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暮云从容的点了餐,没要红酒,要了一杯冰镇的橙汁。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悠扬的钢琴曲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在享受这段安娴的用餐时光。
谢图南看着对面的暮云,似乎哪都没变,又似乎哪都变了——
没变的是样貌,她仍旧漂亮可人,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变的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从容恬淡,极致温柔,足够成熟,又似乎带上了年轻女孩该有的俏皮。
谢图南想起那天订婚宴,她说,有过别人,上过床。
是骗他的吗。
她会喊那个人什么?
谢图南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微微加重。本以为自己不在意这方面,原来不是。
没有男人可以那么大方。
还有人拥有过她吗?
或许,她心里也装过别人。
心脏揪起来的感觉,不是痛,也不是空洞,而是巨大的……后怕。
……
“叮咚”一声,暮云手机上有微信消息,打断了谢图南的思绪。
他抿了口红酒,入口却觉得干涩。
暮云点开手机,沈佳发来一段三十秒的小视频。
一男一女在诊室里就扭打起来,医生和旁边病床的家属想上去劝架,但被女人甩开。
那一男一女就是赵武平和杨华。
视频很吵,背景音嘈杂,女人的叫喊、男人的低骂、旁观者的讨论混杂在一起。暮云看了一半就关掉。
沈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赵武平?】
“……”
在医院也能打起来暮云是真的没想到。
暮云:【……是。】
沈佳发了两段语音,暮云放在耳边听:
“这对可真新鲜,夫妻俩打架进医院就算了,刚听护士说从诊室一路打到走廊,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这男的是不是理亏做了对不起他老婆的事,一直没见他回手。”沈佳脑补了一出八点档的狗血家庭剧。
暮云:【还在打?】
沈佳:【没,保安刚拉开】
暮云:【赵武平伤势怎么样】
沈佳:【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你看他躲来躲去那矫健的样子就知道了】
“……”
也是。
暮云:【你帮我问问,视频里打人这个女的,被带到哪了】
沈佳:【三楼清创室,我看着她进去的】
沈佳:【你找她?】
暮云:【嗯,问点事】
“还是别了。”沈佳边走边发语音,不赞同道:“这女人疯的很,刚几个人都拉不开她。”
暮云:【挺很重要的事,我会小心的】
“那行。”沈佳说,“你别一个人去,记得叫上保安,注意安全。”
暮云:【好,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沈佳:【客气什么】
结束聊天,暮云抬头问对面的谢图南:“我们先去趟医院。”
“吃饱了?”谢图南问。
暮云:“饱了。”事实上并没有。刚才谢图南莫名其妙一直看她,非常影响食欲。
“好。”谢图南起身,“走吧。”
……
二十分钟后,暮云在清创室见到了杨华。她比想象中的还要狼狈,头发散了,脸上也有伤。
由于杨华刚才近乎疯魔的表现,小护士都有些怕,不太敢帮她清理伤口,最后是护士长亲自上阵。
“乔大夫?”骨科的护士长四十出头,笑起来眼角有了细纹,带着岁月雕琢出的韵味,很温柔。
“怎么到这,受伤了?”护士长打量着暮云,见她好像没事,又看向后面跟进来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从杨华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压迫,但视线回到暮云那的时候又温和下来。
“没有。”暮云指了指杨华:“我来找她。”
“认识?”护士长有些意外。
“算是吧。”暮云说,“有点事想单独问。”
“那你们先坐会,我这快处理完了。”明白暮云的意思,护士长加快了动作。
杨华的都是些轻微的皮外伤,大多数还是她自己磕碰出来的,不算病人,也不归医院管。
护士长帮杨华清理完伤口,摘了手套收拾东西。
本想叮嘱暮云一句注意安全,看到她旁边的谢图南,又觉得没有必要。
这男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很让人有安全感。
门关上了。
其实从暮云进来开始,杨华一直都挺安静的,坐在那任由摆弄,看着人的眼神很空洞。
谢图南没空照顾她的心情,拉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说吧。”
杨华看看谢图南,又看看暮云,嘴唇微动。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发展成这样,从酒店到医院,她就像失控了一样。
很多种因素掺杂在一起,有对隐瞒当年真相的愧疚,有不正当手段谋财被人抓住把柄的恐慌,还有丈夫的那一巴掌带来的羞辱……
仿佛生活所有安稳的一切都在崩塌,她很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逃避。
但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
“这里是医院。”杨华给自己壮了壮胆,试图拿出刚才横扫医院的气势,但失败了。
谢图南笑了,“那不是正好。”
杨华瞳孔微缩,震惊的看他:“你什么意思。”
“老何挺喜欢讲规矩的。”谢图南低头捋了一下袖口的褶皱,“但我这没有规矩。”
“你们没有权利……”杨华卡在这,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因为他们的确什么都没做。
“当然。”谢图南嘴角仍旧噙着笑,“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
他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继续:“你丈夫不是。”
明晃晃的威胁。杨华咽了咽口水,试图讲条件:“如果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们吗?”
“应该不会吧。”谢图南似乎连骗她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