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狐狸崽儿鹦鹉学舌一样叫道。
它丑丑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果！”
男人沉默了。
它怀疑这只孽物怕不是出生的时候被天劫给劈坏了脑子。
“我是苏重明。”
“苏重明。”狐狸崽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它抖了抖耳朵，突然发现，自己有名字了。
不是狐狸崽儿，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它”，而是，它叫阿果。
他给了它一个名字。
“阿果，狐狸。”它扭了扭小身子，感觉到他松开了手，急忙跳到了他的肩膀上，看到他脸色冷淡，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训斥自己，顿时大着胆子，把自己脏兮兮，还挂着烂叶子的小身子往男人英俊的侧脸上美滋滋地蹭了蹭，想了想，在他冷冷看过来的目光里讨好地笑了。
它笑得龇牙咧嘴，别提多难看了，苏重明似乎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刚刚的那些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只是侧头，把它扒拉开。
狐狸崽儿厚着脸皮重新蹭回来。
在森林里流浪久了，这点小嫌弃算什么。
难道是觉得自己身上埋汰？
阿果歪头想了想，想想白虎母亲是怎么给自己清理皮毛的，急忙把小身子凑过来，乖巧地说道，“给舔舔。”
苏重明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还是宰了吧。
他沉默地想。
就算天道之下尚存一线生机，可是还是宰了耳边清净。
“闭嘴。”
他冷冷地说道。
阿果哼哼了两声，明明他那么冷漠，眼底对自己还生出杀机，可是它却莫名地觉得，他对它可真好啊。
不仅对它好，而且，还对它的家人好。
“以后，以后我还可以和它们一起生活么？”
“不能。”眼角的余光扫过垂下了小脑袋的狐狸崽儿，苏重明冷淡地继续，“你可以看望它们。”
苏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苏重明，你真是可好可好……”就在它绞尽脑汁，想要在自己那些突然翻涌出来的很多奇怪的记忆里找到表达自己对苏重明心意的词，就见男人身上灵气浮动，就要离开。
“等等！”它突然叫了一声。
正要离开此地的英俊剑修被狐狸崽儿的大声叫嚷叫得头疼，停下来冷冷地侧头看它。
“这些，这些还没有收拾。”阿果指着满地的妖兽，怕苏重明忘了。
那么多强大的妖兽，妖兽血兽骨兽皮妖丹，总之，全都是宝贝呀。
它的记忆告诉它，那都是宝贝。
“不要了。”苏重明皱眉，冷淡地说道。
他这样的仙界强者，手中灵宝无数，这样低劣的妖兽留下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不行，不能浪费。浪费可耻！”狐狸崽儿瞪圆了小小的眼睛看着对自己可好可好的苏重明，用力摇头，坚决不能浪费，竖着小爪子苦口婆心地叫道，“一根草，一滴血，都，都不忙浪费，浪费可耻！”
它在这个冷漠的剑修抿紧嘴角的沉默里，急急忙忙跳下他的肩膀，飞奔在满地的妖兽之间，用自己记忆里的那些知识，小爪子用力挥舞，拆分出了无数的妖兽身上能用得上的材料，堆在地上，转头，对冷眼旁观，面容冷峻的剑修露出丰收后的喜悦笑容。
“浪费可耻。”它蹲坐在巨大的灵兽材料上对沉默下来的英俊剑修拼命摇尾巴，得意洋洋地挥着小爪子，“都，都是咱们家的！”
☆、红狐（十六）
看着这只一副特别会过日子的狐狸崽, 剑修陷入了沉思。
什么时候，他和它成了一家的？
咱们？
而且，他的家里, 叫这只狐狸崽儿当家做主？
对自来熟得不行的狐狸崽, 苏重明抿紧了嘴角。
他性情冷淡，懒得和它争辩。
可是在这沉默之中, 阿果已经觉得不会过日子的剑修被自己给打动了。
哎呀……幸亏如今有它在他的身边了呢。
不然, 这样不会过日子的人，多叫人担心呀。
“用, 用法术。”
短短时间, 它已经学会了使唤剑修, 挥着小爪子急急忙忙地说道, “仔细点儿, 收起来！”
苏重明继续沉默。
还是……宰了吧。
他冷淡地抬起指尖儿，在狐狸崽儿期待的目光里，指尖的灵光扫过了周围, 就见四周的那些血流成河的妖尸转眼就消失在了他的芥子世界里。
当一切全都被收纳干净, 阿果又翘着尾巴仔细检查, 发现的确连一滴血都没有浪费，这才用力地松了一口气。
它放心了，觉得自家没吃亏，放心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巴摇了摇。
那一瞬间, 咕噜咕噜饿肚皮的声音尴尬地响起, 正收回灵光的剑修垂头看着对自己露出了羞涩又讨好笑容的狐狸崽儿。
“饿了。”它奶声奶气地把小爪子捂在黑乎乎的肚皮上，呆呆地说道。
它瘦瘦小小。
小肚皮瘪瘪的。
苏重明皱了皱眉头。
看起来，它像是饥饿了很久一样。
可是多么奇怪。
孽是世间最贪婪的魔障, 怎么可能会饿肚子。
孽恐怕恨不能将这世间它所喜欢的一切都吞吃入腹。
“没吃饭？”他冷冷地垂头看着地面上那只小小的，瘦瘦的，丑丑的，反正没有半点美貌的狐狸崽儿冷冷地问道。
阿果诚实地摇了摇小脑袋。
“多久了？”他不过是随便问了问。可是狐狸崽儿已经抬起了自己残缺不全的小爪子，认真地数了数，觉得数一个爪子没有用，又垂头忙忙地搬起了后爪来费力地数着。它数了数，觉得爪子都用上也数不下去了，就只能可怜兮兮地垂下了耳朵，对苏重明小小声地说道，“很久很久了。”
它已经饿肚子很久很久了，本应该去寻找下一个愿意喂养自己的母兽，可是贪恋着白虎母亲给它的温暖，它饿着肚皮也想要留在它的身边。想到这里，阿果吸了吸小鼻子，觉得特别委屈，又觉得……它哼哼唧唧地蹭到了苏重明的脚边，撒娇。
“饿了。”它呆呆地说道。
它，它现在卖身给他了。
那它的肚皮也归他了。
不过担心自己过于能吃被嫌弃，狐狸崽儿小小地拿爪子跟垂头看着自己的苏重明比了比。
“我吃得少，一点点，只吃一点点。”
不过，唯恐苏重明真的只给自己“一点点”，它又不好意思地哼哼着说道，“想吃饱。”
明明是最阴险狠毒的孽。
可是此刻，却露出了几分可怜稚嫩。
苏重明安静地看着它，半晌没动，直到那黑乎乎的小身子又蹭了蹭他。
“想吃奶。”既然吃饱没有被拒绝，狐狸崽儿顿时得寸进尺了。
可这怕是要难为剑修。
作为剑修，上哪儿给它找奶喝。
苏重明看着在自己的脚下抱着自己的衣角蹭来蹭去，显然发现抱住自己这衣食父母，头上有人，理直气壮地就要撒娇的丑狐狸，沉吟片刻，芥子世界无声打开，一只胖嘟嘟，巨大的禽鸟的妖身从芥子世界中跌落出来。
他看着惊讶地抬头看着自己，脸色茫然的狐狸崽儿，指尖儿闪过淡淡的火光，转眼，那团漂浮在半空的禽鸟就被燃烧在了火光之中，慢慢地，从火光之中传来了香喷喷的气息，片刻，苏重明将巨大的烤熟的禽鸟丢在了阿果的面前冷冷地说道，“吃吧。”
“这是什么？”阿果好奇地戳了戳面前香喷喷，散发着一阵阵热腾腾香气的肉。
“……烤鸡。”苏重明漫不经心地说道。
显然，连糊弄狐狸崽儿都完全没走心。
烤……鸡其实也很粗糙。
可是阿果顿时相信了。
“原来烤鸡这么香！”它第一次发现，原来在奶水之外，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不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烤鸡吃，它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怎样，它翘着黑乎乎的小尾巴在大大的烤鸡周围绕圈圈，美滋滋地，又急忙开开心心地去蹭苏重明的衣角，幸福地说道，“苏重明，你对我真好。这是，这是我第一次吃烤鸡。”
怎么它会遇到苏重明这样好的人呢？
阿果只觉得自己过于幸运，它拿小爪子戳了戳大大的烤鸡，小身子在烤鸡的面前小得不得了，张了张小嘴巴，却有点对这大大的烤鸡无计可施。
看着这丑狐狸不知道该怎么下嘴，苏重明“啧”了一声，手指上灵光一闪，胖嘟嘟的一条禽鸟的腿被撕扯下来，滴落着香喷喷的油脂落在了狐狸崽儿的面前。
“鸡腿。吃吧。”他冷冷地说道。
阿果看着落到了自己面前的那胖嘟嘟的烤鸡腿，仰头，呆呆地看着转身走到一旁坐下，将背后的灵剑取下轻轻擦拭，完全没有多看自己的苏重明。
不知为什么，它突然傻笑起来。
下意识地，它就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肚皮上方，存放着它的小心脏的地方，正扑通扑通地跳着，热乎乎的，又觉得无比地安全。
那就像是和白虎一家在一起的时候的热乎乎的感觉。
可是在这之外，似乎还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它一口咬在面前的胖鸡腿上，只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最好，就像是会深深地刻入脑海，和奶水一样重要的美味。
白虎给了它奶水。
苏重明给了它鸡腿。
这都是永远都纂刻在记忆深处的最美的么美味。
而这个剑修和曾经喂养过自己的野兽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存在。
阿果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面前的肉香喷喷的，埋下了小脑袋苦吃。
明明是比自己巨大许多的禽鸟，可是几乎是一转眼，小小的丑狐狸已经趴在自己眼中的大烤鸡上，奋力苦吃，短短时间就把这一只大烤鸡给吃得干干净净。它从啃得光光的鸡骨上滚下来，吧唧落在地上，摊开了四爪，露出了鼓鼓的小肚皮。
它已经饥饿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吃顿饱的，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无声无息地，苏重明走到它的面前，一双重瞳居高临下，带着审视看着这个翻出小肚皮的狐狸崽儿。
他的眼神冰冷。
整个人就像是凌厉的剑。
可是阿果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了。
在这样的杀意与冷酷后，苏重明是一个多好多善良的人呀。
“苏重明，你真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吃饱了有力气，哪怕小肚皮高高的，可是苏果也能拿小爪子攀着沉默冷淡的剑修的衣裳，轻快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拿黑乎乎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它无师自通，说着甜甜蜜蜜的话，苏重明眯着眼睛侧头看着这只呆呆的，把油油的小嘴巴蹭到了自己肩膀衣裳上的丑狐狸，片刻之后无话可说。
他一脸沉默，阿果却觉得他这样对待自己特别温柔，拿小爪子抱着他的脖子，小小声地说道，“苏重明，以后我就是你的了。我可乖，可好养。”卖身救母么，母亲依旧救了，它整只狐狸都是苏重明的，没毛病。
狐狸崽儿理直气壮地想。
剑修的嘴角无声地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哪儿哪儿不对。
狐狸崽儿已经继续哼哼唧唧地说道，“我不馋。给吃烤鸡就可以啦。”
苏重明看着短短时间就被吃得一干二净的那巨大的禽鸟沉默了。
……的确不馋。
可是能吃。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只看起来瘦瘦小小，脆弱得一剑就能劈散的孽，竟然会这么能吃。
弱小无助，可是能吃。
阿果俨然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是个能吃的被默默嫌弃着的货，它还觉得自己特别好养，苏重明养自己也算是捡了大便宜，还亲亲热热地靠在没有拒绝自己，竟然愿意养自己的剑修的脸颊边儿上，美滋滋地说道，“你愿意养我，我真高兴。以后，以后我也会对你好。苏重明，你，你可以摸摸我。”
它羞涩地把自己黑乎乎的小身子凑到了苏重明的面前，允许他摸摸它。
在仙界见识过无数油光水滑，可爱乖巧的毛团的剑修冷冷转头，看着这瘦巴巴丑得一塌糊涂的狐狸。
丑拒。
他抬起手至，摸了摸它的小身子。
苏果瞪圆了眼睛。
他这么珍惜地摸着自己。
给她吃了平生第一次最香喷喷的烤鸡，还这么爱惜自己……
“我，我也会对苏重明好。随便摸，随便摸！”它翻身露出肚皮，奶声奶气地大声宣布。
这样直白的喜欢，叫沉着脸脸色冷淡的剑修皱眉片刻，看着它。
明明是孽。
可是却在他的面前敞开了自己最脆弱的肚皮。
就……这么相信他？
☆、红狐（十七）
他的眼底闪过淡淡的疑惑, 不过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看到狐狸崽儿吃饱了，心满意足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昏昏欲睡，他脚下闪过一道灵光, 身影已经跃上了高空。
高空寒风凛冽，强硬的罡风浮动。
阿果抽了抽小身子, 把自己缩进了他的颈窝里。
苏重明垂了垂眼睛, 却没有将这只看起来心怀叵测的狐狸崽儿拍开。
他只是瞬息万里, 很快就到了一处巨大的灵山之中。
灵山中一处仙门的匾额悬浮在苍穹之中，万里灵光耀眼无比。
仙门浩瀚, 仙威浩瀚。
苏果被那碾压一般的灵气压得哼唧了一声, 揉着眼睛从暖暖的颈窝里探出一颗小脑袋。
看着那浩瀚无穷的广大仙门, 它的眼底闪过一道怨毒的光, 可是下一刻，却又消失不见了。
充裕的灵气, 无边的善意……这有什么可看着不顺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