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任渺渺垂下眸子,眼里燃起几分八卦,嘻嘻哈哈道:“哎,那你们,有没有一起……”
“……”沈娉婷埋头。
几分小脾气上了头,任渺渺撇撇嘴:“亏我追江勉的时候,什么都跟你说。你倒好,瞒着我那么久,现在跟你闲扯两句,你也不吭声。”
沈娉婷辩解:“之前因为你和江勉在一起啊……双方的朋友,如果没稳定下来,分了得多尴尬?”
“那倒也是,”任渺渺点头,“哎,那你们现在稳定了咯?”
“……差不多吧。”
“嘿嘿,瞧我这嘴,尽说废话,都一起出去过夜了。”
“咳……”沈娉婷呛了口水。
任渺渺:!!!
“你们……做了?!”
沈婷婷脸霎时间蹿红,嘟囔道:“你和江勉不也一起出去过?你们没有吗?”
啊这,任渺渺属实没想到。
她以为单纯出去睡在一起,才玩笑的!
“……我和江勉纯洁着呢!”任渺渺睁眼说瞎话,兴奋地抱住朋友的胳膊,“赶快的赶快的!跟我说说啥感觉!疼吗!”
“……就,没什么。”沈娉婷脸憋成了酱紫色,撇下她的手,“我去上厕所。”
转身就将卫生间门碰上。
任渺渺噙着笑,靠在墙边悠悠敲门。
“娉婷,别跑了啊!出来嘛,聊聊啊!”
“娉婷……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啊?”
“娉婷?”
……
一分钟后,扣门声渐渐变轻。
最后,任渺渺垂下手,“好了,你出来吧,我不问这个了,但是,我有件正事想问你。”
“什么事?”警惕的声音透过来,门依然没开。
任渺渺舒了口气,“……娉婷,你找到的那个视频,其实阮湘给你的,对吗?”
“渺渺,你……”沈娉婷打开门,从未见过她眼睛里如此澄澈认真,心里咯噔了一下。
所以昨晚,在饭桌上她就察觉到了吗?
沈娉婷唇角翕动,把嘴边的否定句,改成了——“是”。
*
清晨,江勉同寻常一样来到K所。
进门是一棵闪着彩灯的圣诞树,南北两面窗上挂着雪花挂件,所里还余存了节日的余温。
江勉刚刚坐到桌前,赵航从茶水间出来,调侃他昨晚去了什么好地方,不跟大家一块过圣诞,“Mrs.Yonng还特地给你留了苹果。”
扬是一位心态年轻的英国老太太,她今年刚来K所合作交流,也是一位优秀的天文学家,前段时间江勉跟她打过些交道,老太太对他青睐有加。
江勉笑:“替我转告Mrs.Yonng,十分感谢。”
“哦,对了,江师兄,你去日本的签证还没过期吧?”赵航靠在傍边啃昨晚的苹果,“吴老师说,让你九点钟去他办公室一趟,关于EACOA(东亚核心天文联盟)台长会议,今年定在元月2号到7号,在东京,应该要喊你一起去的意思。”
他怔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海城直飞东京,两个小时左右就够了,7号结束兴许可以当晚回来——
1月8号,任渺渺的生日。
下午,江勉处理好了订票函据,再度敲响了办公室门,吴老师正准备下班。
“吴老师,票买好了,因为时间比较紧急了,去程没有直达,需要先飞S市转机,要飞十个小时,所以定了1号晚上,您得在飞机上将就一晚上。”
“没事,日程安排可以,”吴院士拿过单据,“ATOMS发过来的分子跃迁数据收到了吗?”
江勉:“拿到了。”
吴院士点了点头,说手上的项目要等到年后才开始,他整理好数据资料就回去,他开玩笑道:“今天周六了,可别说我剥削你们年轻人约会的时间。”
江勉垂眸笑了笑。
吴院士面目慈祥,背着手准备出门了,步伐忽然顿了一下,又走了回来,盯着学生耳后别着的头发,“哦对了,我寻思着,所里也没那么忙吧,你这头发也没时间剪吗?你怎么也跟着日韩明星学留长发了。”
江勉笑了,“渺渺让留的。”
瞬间把责任推卸干净。
吴院士吸了口气,“……看来不该多问你们年轻人的事。”
送走导师后,江勉开始着手今天收尾的工作。把最后一摞红外光谱数据放了进抽屉,四点半,工作基本全部结束,但他迟疑了一下,取出了什么东西,才拉上抽屉。
在电梯厅等待的空档,江勉拿起了手机:【排练结束了吗?我去接你,晚上吃饭。】
五分钟后。
刚走进车里,屏幕弹出了新消息:【我刚上地铁,没看到消息。晚上校门口见,我等会儿到了给打电话啊!】
江勉舒了口气,又解开安全带,把后背放回柔软的座椅,笑着回复:【好,等你。】
墨色的玻璃映着男人的俊朗轮廓。
他低眉看着手中的光亮,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过了片刻,又把手机放回车前。
江勉仰起头,双手抄松了发蜡固定的头发,然后一手束着发丝,一手从手腕反勾发圈,动作行云流水,头发已经扎好,他抬眸看向前方。
车外北风萧瑟,西面渐渐下沉的太阳却闪着粼粼的金光。
鹅黄色的光在西天层层褪晕,整个世界仿佛被包裹在这一片融融的颜色里。
从前刚买这车时,他曾嫌弃过鹰翼门漏风华而不实,全景玻璃易碎徒有其表。
但当夕阳透过稀薄的云层、穿过玻璃,落在面前,他好像知道了这玻璃的好处。
只是半边胳膊倚在窗边等待,并且期待着日后的每一个黄昏,就足够美好。
期待太阳落下,期待他的月亮升起。
天黑得很快。
五点半,任渺渺发了信息,说已经下了地铁。
江勉把手机抄进口袋,锁车,阔步往校门口走去。
约好了今天去试街边新开的打边炉,他便径直在店门口等待。
凛风席卷着黑色的夜晚在他身边逡巡,大衣的衣摆顺着风的方向逃逸。
任渺渺行走在路灯下,一眼就看到了颀长清隽的背影,她小跑过去。
“江勉,我来了……”她扬起笑脸,伸出手挑了一下男人额前的碎发,“咦,你今天扎头发了!”就说刚刚远远地看时,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当时的一句戏言,他兑现承诺了,他再把头发蓄起来给她看,而且江勉用她送的发圈微微散乱地束着。
光洁的额前散着几根的碎发,侧边飞过来的荧荧灯光,给他镀了一层滤镜。
光永远都是画面的灵魂。
她抬眸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此刻是颓痞的、隽秀的、斯文的、温柔的。
又或者他为她做到的极致浪漫。
“走了,进去。”江勉神色淡淡,把她的手抄进口袋,“你声音怎么了?”
任渺渺一下子被拉回来,低了一下头,“呃,估计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吹到凉风了,有点感冒了。”
“吃药了?”
被他牵引的时候,心脏会一直发热,她另一只手捂了捂胸口,“嗯,吃了。”
服务生贴心地拉开门。
一进餐馆,暖烘烘的热意袭来,二人都暂时解开了外衣。
热水送了上来,江勉拿着菜单问问她想吃点什么。
进了暖气过于充足的店里,任渺渺觉得太热,直接脱掉了棉服,两只胳膊搭在桌上,单手轻轻给自己扇风,才说道:“吃什么都行,最好清淡点吧。”
江勉从菜单面前抬头,先是看了她一眼,继而眸光下移,语气一凛, “……感冒了还脱衣服?”
原因无他,少女的内搭是件浅驼色的修身毛衣。
清晰的毛衣纹理在她的身段上蔓延,脱掉外套的遮掩阻碍,不盈一握的腰身,还有胸前的圆润挺翘都显露无余。
任渺渺低眉看了一眼,回过神,笑了笑,恭顺地再度套上了棉衣,只轻轻敞开一点衣襟,“嘁……知道了。”
最后二人商量好,点了菌菇鸡汤。
他们围坐在锅前,开着十字花刀的香菇在清澈的汤底中翻滚,酝着鲜香鸡汤味道的白烟袅袅向上。
江勉信口问:“带药了吗?等会吃完饭记得喝药。”
任渺渺唔了一声,瞬间觉得江勉比她爸还唠叨。
两人吃了半个小时,因为任渺渺胃口不佳,今晚他们还剩下不少。
她回瞪,娇嗔道:“啊?剩下来的就怪我?我有那么能吃?”
“好好好,我们渺渺不能吃,渺渺是小鸟胃。”江勉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唇瓣,笑了笑,“别瞪我了,看你心情不好,逗你的,快把药吃了。”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我挺好的。”她不屑地端起热水,咕嘟吞下胶囊。
江勉看得清楚,她虽笑着,眉宇却缠着一股气,便迂回地问她,是不是最近排练压力太大了。
她抿了口水,才吞吐了一下,说一切都好。
“还嘴硬?再不说,就没机会跟我说了。”
“嗯?”任渺渺一顿,“你什么意思?”
江勉舒了口气,换上正色,说EACOA的学术会要在东京召开,下个月2号到7号。
“你要去?”
“嗯。”
会议是5天,但去掉来回的路程,差不多就是一周。
任渺渺抬眸,“那,那8号……”
“我会回来给你过生日的。”她发顶忽然耷上了温热的手掌。
不知何时,他从对面坐了过来,摩挲着她的头发。
她低下头,“好的,那你早点回来。”
“我一号走,所以就不一起跨年了。”江勉忽然感觉一口气都告诉她,有点残忍,但又不得不继续,“还有几天要准备一些材料,你的音乐会首秀,由鲜花代我去,好不好?”
任渺渺点点头,顺势环住他的腰,头埋在脖颈间,声音微小,“好。”
餐馆里人来人往,她很快就松手,有点失落地揉搓了两下的脸颊。
江勉拍了拍少女肩膀,“那我去埋单了。”
她努力让声音轻快一点,“嗯,快去吧!”
*
两人从餐厅手拉着手走了出来。
因为未来几天相处的时间不多,任渺渺没有提要回去,而是想被他牵着再走一会儿。
但海城冬日的湿冷实在不允许情侣在大晚上散步。
她现在还在感冒中,江勉拉着她走到了音乐学院门口,“我送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任渺渺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扑到男人温厚的怀抱里,“抱一下。”
其实她想说的是“不想回”。
凛冬像个坏人,强迫情侣分别。
从这一刻,任渺渺开始讨厌冬天。
江勉将少女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围巾上,“不想回,是不是?”
她点头,动作细微,但足以让他察觉到。
他说:“去海大吧,到我车上坐会儿。”
忽然峰回路转,任渺渺心跳一顿,她扬起头,笑容真诚,“好。”
江勉的车就停在北门附近的一条支路上。
今天是周末,校内外来车辆管辖不严格,通常不会被贴罚单。
没出五分钟,两个人走到了。
江勉进来先摁亮车顶的灯光,然后打开空调系统,很快,狭小的空间就被暖意充盈起来。
任渺渺坐在副驾驶上,低眉,看到了昨晚她喝了一半的苏打水。
她忽然笑了:“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这个饮料的牌子啊。”她胳膊支在中间,手掌撑着下巴,坦诚笑着望他,眼睛里仿佛揉碎了星云,“那天晚上是我胡诌的,其实就是不想走,想跟你赖在一起。”
江勉一笑,伸手按了个按钮,车内的灯熄了。
黑暗之中,两边温热柔软的唇毫无征兆地凑了上来,狠狠在她唇上碾了两下,“你以为当时,我想放你走?”
任渺渺心跳一顿。
从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很快让她适应了车内的昏暗,她看到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眼睛。
眼睛是黑暗的精灵,眼睛在黑夜里勾引。
好似,在对她说,吻我。
她倏地一惊,赶紧撤回欹斜的身子,正襟危坐,“那个,我感冒了。”
只听得到男人轻柔舒朗的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他说:“害羞了?”
“没有,就是……我怕传染给你。”她的脸在变热。
江勉哦一声,没讲话。
她这样乖巧纯情地回绝,只能带来相反的效果。
车内提醒系安全带的声音响了起。
任渺渺没反应过来,江勉已手扶方向,踩了电门,沿着辅路直行了一段,七拐八拐,进了条黑暗的窄路。
当车灯关掉的时候,她骤然发现这条路上是没有灯的
只有惨淡的月光映照横斜的竹影,微风吹拂,尖尖的叶子在挡风玻璃前摇曳。
车就在这里停下。
他偏过头,垂眸笑着,“还害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