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娶到国师大人了吗?——道玄
时间:2020-09-27 09:17:45

  玉秀因为有她从旁看着,也跟着走神偷懒,时不时问几句火候,倒觉得留一个负伤的过路人在观中,此刻也并非只有麻烦了。
  “玉秀,”庆曼婷抬手接过蒲扇,听着药壶中翻沸的水声,和满溢出来的浓郁苦味,“熄了火,够了。”
  玉秀“哦”了一声,一边停止填火的动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哈欠道:“那庆娘你先回去吧,我来送去。”
  庆曼婷笑了一下:“我送去就是了,看你很困。”
  玉秀摇了摇头:“那怎么能行,你还伤着呢……”
  他这话没说完,就又打了个哈欠,看着庆曼婷带笑的目光,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好吧,麻烦你了。”
  小道童合门归去,苦药的味道氤氲散溢而开。烛火憧憧,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着女道服饰的庆曼婷挽袖启开壶盖,让冲沸而起的白雾散了一会儿,随即将漆黑药液注入瓷器之中,等一切妥当完毕之后,再重挽长袖,用一双筷子搅了一下炉底。
  她自幼学岐黄之术,即便之后入了偏门,但底子终归是在的,能看得出这药方究竟是什么,而郑玄体内又是一些什么东西。
  苦涩蔓延,药渣里的东西各色各样,有些复杂。庆曼婷将这些东西用心记下来,随后望向了熬煮好的一碗汤药里。
  这种用药方式,玄灵子体内的寒症竟是这样的根深蒂固,若非他习武,有内力维系调整,恐怕并不会比她给贺青洲体内下得毒好到哪里去。
  庆曼婷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瓶白瓷药瓶来,她扫了一眼瓶身上贴得红纸,自语道:“……就这一次,以后我自然好好地对待你。”
  她心里难以遏制的贪欲浮现出来,催发着比恶毒两字更可怖的花朵。她将要献出自己的爱慕……比恨更让人痛苦、沾满污秽与血液的爱慕。
  庆曼婷舔了一下唇,将药粉倒入漆黑药液之中,目光望向窗外冰冷的月亮。
  月色太温柔。
  让人想采撷、捕捉、保存……也让人想禁锢在怀中,锁紧在眼眸里。
  ·
  郑玄从父亲身边回来时,已近深夜。
  他近日来思绪繁杂,总是生出莫名的忧虑,连带着那些被齐明珠的方子压下去的旧疾也一同有些复发的苗头,加之方才那几局手谈,稍有些劳神,便一时没有注意到房间内过重的冷意。
  炭火烧尽,盆中只剩下灰屑,不知道玉秀去哪儿了,大抵早便困了。
  郑玄走到案前,已熬好的药尚有些许余温,搁在案上。
  蜡烛虽高举,烧起的光芒却并不明亮。他抬起药碗,已习惯了那些浓重的苦味,低头饮了一口,本打算直接服下的动作倏忽一顿。
  其实并无不妥,无论是味道还是……但似乎就有什么是不对的。
  郑玄抬起眼,看向只剩余灰的炭盆,蓦地想到平日中深夜归来,炭盆中稍有余温,而此刻已然冰冷,室内寒意深重,足可以显出房间并非是长久封闭,更不是玉秀送药的短暂时间便能影响如此之大的。
  有人在这里待了很久,似乎还是开着窗的……
  就在郑玄放下药碗,去查看窗棂上的痕迹时,身后猛地溢来一阵冰冷的气息,像是腥甜的毒蛇在怀中捂暖,苏醒后用它寒凉的身躯贴上脖颈肌肤一般。
  隐藏到这时才现身之人轻巧地跳下房梁,步履绝非是不能动武之人的沉重,反倒轻盈得很。她的手从背后环绕过去,滑过道袍的一侧,掌心按住了他拿着白玉拂尘的手背。
  女人的声音慵懒迷人,挟着三分意料之中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反应过来。”她的手勾紧了一分,“这样抱你……我可是想了很久。”
  话音只到一半,迎面的掌风便直击过来,庆曼婷后退一步躲过攻势,也骤然松开环住他的手指,且战且退地向后躲避了数次交手。
  玄灵子内力深厚,若说真的打不过谁,那数量也是在五指之数内,这其中并不包括庆曼婷。他一手持拂尘,让了一手,仍能逼得对面之人节节败退。
  但让这一只手,并不是郑玄自负能单手败她,而是方才被庆曼婷突然抚过的手背已在一息之间僵麻无感,此时能握紧拂尘,将玉柄紧紧攥在手中,已是不易。
  庆曼婷负伤未复,但她也并不需要打败对方,只要在凌厉攻势之下拖过几息的功夫——
  啪嗒。
  玉声撞击地面的声音脆亮清晰,那只被抹了毒粉的手彻底失去知觉,而与此同时,方才咽下的那口药汁里,无色无味的毒发挥作用,逼出他积年的旧症。
  迎面的风猛地一滞,随着血迹滴落,拂尘坠地,那些清淡如云烟的衣袍袖摆也沾惹上猩红的痕迹。
  气力难继、苦寒骤生。
  世间最美的场景就是凡俗不可摘的高岭之花染上血迹、九霄云端出尘拔俗的谪仙坠落尘泥,或是……用一些肮脏的手段,摘取天上的月亮。
  庆曼婷低下身,目光触到他满是冷汗的额角,看到那一缕如霜的长发混杂在乌黑之中,看到他略微颤抖的手指。
  她伸出手,拭去郑玄唇边的血痕,触到的唇角冷彻如冰。
  庆曼婷缓缓地笑了,语气低软诚恳。
  “玄灵子,”她轻声道,“多谢你救我。”
  血迹洇开一朵红梅,沾到猩红的指尖都是冰冷的。她像是渴了许久将死之人,从这朵摧折下来的梅花身上,嗅到了欲生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这是10.26的更新,凌晨更。因为这篇是10.27的夹子,所以10.27的更新会拖到当天晚上11点左右更新,为了让榜单的名次更高一点~
  别慌,问题不大,女配必然是得不到我们冰清玉洁的男主的!
  
  第36章 皎皎天上月
  他的肌肤太冰冷了。
  温热的血液迅速地变凉, 沾到女子的指尖上。
  庆曼婷伸手绞过他发间的一缕银发, 低首注视着他, 用形同把玩的手法向下抚去。
  她的手指被挡住,宽大广袖半挡住了郑玄的脸,对方向后躲了一下,喉间锁不住的咳意和渐渐加重的寒苦蔓延上来。
  涓滴血迹稍停, 在短暂的和缓之后,被毒素侵袭的身躯发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郑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色泽寡淡的薄唇被洇上一点刺目的红。
  庆曼婷拨开他的手,几乎感受不到阻力,她将对方的手握在掌心,复又压住他的肩膀, 靠得极近。
  “郑玄,”她唤了全名, “你还在挣扎什么?”
  她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气息冰冷而湿润, 那苍白的肤色上浮起病态的嫣红,像是情绪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对方修长纤秀的手指就被她拢在掌中,像是一片寒霜凝成的冰雕。
  “……你记得我?对不对?”庆曼婷道,“你在我的院子外读过好多诗, 我都记得……玄灵子,你知道齐明钺是拿什么和我约定的吗?”
  耳畔的气息混乱支离,庆曼婷看到他冰冷忍耐的神情, 心中的某个地方似乎被触碰了一下,溢出餍足而扭曲的快意。
  “没有沈青鸾,这份婚约该是我的……可惜,老昏君毁约了,但没关系,世事造化,把你送到了我面前。”
  就在她想要继续动作的下一刻,那只被她握进掌心里的手忽地一动,酝酿已久的内力猝不及防地爆发开,沿着她掌心向经络内传递,剧痛和断裂感从庆曼婷的右手飞窜而上,直接带动了腰腹之间的旧伤。
  烛光被荡开的劲风吹灭,四周桌椅都跟着移开半寸。她被逼退数步,右手已经失去知觉。而原本势在必得的目光停驻在郑玄的眼眸间,看到他冰冷无波的目光。
  比他的身躯还要再冷几分。
  庆曼婷“嘶”了一声,听到他压下痛楚,沉缓下来的声音。
  “再不走,就给我把命留在这里。”
  她刚想嘲笑时,骤然发觉的确有脚步声接近,数量众多,一听便知不是玉秀那个孩子。
  庆曼婷面沉如水:“该求饶的是你吧?国师大人?”
  郑玄轻咳了一声,抬手擦掉唇上的殷红,淡淡道:“观主道侣乃江湖中人,功力深厚,不下于我。这么大的动静,也该能察觉到了,时间短暂,你什么都做不到。”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女人眼角发红,字句似在刀尖上滚过。
  郑玄稍稍停顿了,很寡淡地笑了一下,说是笑,但又好似只是旁观者在昏沉月色下一刹的幻觉。
  “你不是已经要杀我了么。”
  “我不想杀你。”庆曼婷有些沉不住气,“没有我的解药,轻则内力沉封、形同武功尽废,重则殒命当场,你一点都不怕?”
  她没顾忌自己经脉断裂的右手,向前几步焦灼似火地看着他:“你听我的,跟我走,我治好你。”
  郑玄只是垂下了眼,语气分毫不变:“你的时间到了。”
  话音未落,脚步声重至耳畔,房门被撞开,为首的是郑林和成慧道人,紫衣女道两侧是提着灯的小道童。
  便在房门打开的电光火石之间,窗边黑影一闪,一片窗纱连接着窗框尽皆碎裂,原本在面前的女人在眨眼间逃窜出去,选择脱出危局。
  而就在窗边声音响动的瞬间,成慧身后的几个道人随之追击,而为首的女道则指了指烛台,让道童将室内熄灭的烛光点上。
  光晕微沉,映出郑玄的身形。
  他已缓慢站起,手中握着那柄白玉拂尘,襟袖染血,一寸寸的殷红浸透衣衫。
  以成慧的目力,只能看到他唇间的一点未净的殷艳,那双沉在烛光里的双眸,暗如永夜。
  “父亲。”他说,“……我想再见母亲一面。”
  这句话低微虚弱至极,内容很奇怪,来之无由。但却能让人字字听清,而听清的也只是这一句话而已,玄灵子不堪重负,撑持已久,还是昏倒在了郑老大人的怀里。
  成慧走到他身边,没有去询问追出去的弟子是否拿住了贼人,而是慢慢俯下身,伸手为他把了一下脉。
  “秀之,”她叫得是郑林的字,“这个孩子,你不要管了。”
  在寂然如死的沉默之中,面对着老友漆黑沉郁的视线,成慧摇了摇头,叹气道:“他该有这个劫数。”
  “……当年惜香也是像这样……积重难返。”
  “贫道为他续命,”成慧道,“但之后如何,是儿孙的造化,秀之……不要再为难他了。”
  憧憧烛火,周围一个提着灯的道童将灯偏移了几分,映上玄灵子的脸庞。
  真好看啊……小孩子心里想到,他看成慧在与郑大人讲话,便垂下手小心地碰了一下国师大人的手背,觉得很冰,又缩了回来。
  他的目光从手指移到发丝间,发现他乌黑的长发间,蜷曲着一缕雪白如霜的银丝,好似比初见国师大人时多了一些。
  ·
  军士夜行。
  “还有最多两日,便到安川。”殷岐坐在对面,抬指点了点案上的图,指腹从路线边缘滑过,随后道:“届时这千里跋涉,才算有意义。”
  沈青鸾的目光凝驻在路线上,正想说些什么,忽感心口疼痛欲裂,周身泛出惊人的冷意。她皱紧眉峰,抬手捂住了心口。
  “怎么了?”殷岐问。
  沈青鸾摇了摇头,脑中一刹思绪万千,她缓了口气,能记得这是一种蛊虫,但却想不出为什么要留有这种蛊在身躯里,并不知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事,继续说。”
  殷岐不疑有他,正待继续讲下去时,所驻扎的营外忽有一人撩帘进入,未经通报,他转头一望,看到是景王殿下的近卫南霜。
  他见此人进入内中,但躬身拱手,并不开口,便知晓其意,他起身看向沈青鸾,道:“改日再与殿下秉烛夜谈。”
  沈青鸾稍一颔首,目送殷岐出去,才一弹桌案,问道:“是什么事?”
  南霜道:“从北雁那边儿传的消息,说是医仙大人已经联系到了,不日将赶往安川,与您会合。”
  这算是所有消息中最好的一个,沈青鸾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她抬指揉了揉眉心,忽问:“我记得齐明珠脾气很大,他要是知道我忘了玄灵子,恐怕要耍性子。”
  “不会的。”南霜脱口而出,但她又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要不,把后面那一位藏起来?”
  后面那一位是指贺青洲,因大军开拔,他被沈青鸾托付给七皇子,身在七皇子马车内同行,因而要落后一些。
  “藏?”沈青鸾想了一下,“不必,我总觉得玄灵子会信我,那就什么都不必做。而齐明珠不信,藏之又有何用?”
  南霜有些焦急地道:“那该怎么做?主儿……”她心一横,自暴自弃般地道,“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您的新宠,洗不干净的。”
  沈青鸾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就让他们去怀疑,也好让长清轻松一下。”
  自从药效发挥、遗忘的东西越来越多后,沈青鸾将许多不愿忘的东西记于一本书册之中,但内容杂乱,除她以外,恐怕没有人能看得下去。
  就在话语谈及此处的时刻,营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尖利如宦官的声响高喊道:“抓刺客!七殿下遇刺——”
  沈青鸾豁然睁眸,拔足出帐,望向后方远处的混乱场面,交织的兵戈声中,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影子窜出军士之间,她声线压低,语气如刀地道。
  “南霜,把人抓回来,无论死活。”
  “是!”
  ·
  皎皎空中孤月轮。
  一截色泽如霜的腕露在外面,探进穴位的银针寸寸深入,炭火正旺,室内寒气驱散,温暖如春。
  再次下针之时,床榻之上的人略微清醒了一些,撑起身体在床下的瓷皿间吐出一口毒血,呼吸声还是清浅而微乱的。
  “不要动。”紫衣女道坐在榻前,将银针再进一寸,道,“此番不死,已算你有阎王找不到的运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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