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棠也一脸玩味地收回目光，她在想方若琳为什么会认为江起昀是她的叔叔。
就算两个人年龄差大，那也应该是哥哥吧？
鬼屋出来才四点多，但是天气阴沉沉的，遥远的苍穹之下呈现鸦青色，大家还不想回学校，真好隔一个公交站台的距离就是圆融，商量去看完电影再吃顿烤肉回去。
晚上八点，她站在商场门里侧等出租车，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包上的小穗穗。
“林初棠。”自动感应的门打开一阵冷风吹来，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林初棠循声回头，看见了赵清玉。
对方穿着纯黑色的手工羊绒大衣，同色系的高跟鞋，露出雪白的脚腕，全身上下看不出不出任何牌子，但是精致得让人不敢靠近。
陌生又熟悉。
林初棠太惊讶了，一个字卡在嗓子里出不来。
*
日料店里。
林初棠摸着吃饱了的肚子，坐在赵清玉对面，什么也吃不下。
“不合胃口吗？”赵清玉看她不动筷子，皱眉道：“抱歉，我们太久没有生活在一起了，妈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
林初棠捏着被子，低声说：“没事，我已经吃过饭了。”
“那就陪我再吃一点吧，不然干坐着也挺尴尬。”赵清玉吃东西的时候很优雅，一小口一小口。
气氛冷凝下来，还是林初棠先开的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赵清玉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异常，这才说道：“就这两天。”
“……”林初棠装作无事地点了下头。
“听你舅妈说，你参加了电视台的舞蹈比赛，还签约了，对吗？”赵清玉说：“棠棠真是长大了，是个成熟又乖巧的小孩儿，妈妈很欣慰。”
林初棠心说：你怕是不知道我兴风作浪的战绩。
“还行吧。”
“不用谦虚，你的确做得好不错。”
林初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兀自玩手机。赵清玉趁她低头的时候，悄悄观察她，和走的时候变化了很多。但看得出来，林初棠过得还算不错，一张小脸水灵灵的，穿衣打扮都是精致的小姑娘。
她的前夫并没有苛待女儿。
林初棠被盯得不自然，“你好像过得还挺好。”
赵清玉轻笑：“我活到这个年纪，可以和舒服的人交往，做自己喜欢的事，也算得偿所愿。”
林初棠其实不太懂赵清玉这个年龄段的人所说的话，好似洗尽铅华的透彻感。
她呐呐道：“快要过年了，那你是准备在开城过了？”
赵清玉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说：“和我丈夫一起来的，本想安排你们一起吃个饭，但我觉得你可能会别扭，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林初棠赶紧撇清：“对的，我的确会尴尬。”
赵清玉很高兴林初棠能这么想，这才算敞开心扉交流，问了她和林宏源的关系如何，有没有交男朋友。
林初棠的回答也都很官方。
但毕竟不生活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值得聊的。
赵清玉给林初棠转了几万块钱，说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处于欲望最多而能力最小的时候。但是你没有这个烦恼，我虽然不和你生活在一起，但是会确保给你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
林初棠默了默，还是点了收款。
“你不拿着这些钱去做坏事就好。”赵清玉吃完了，放下筷子，对林初棠说：“你回学校吗？”
“啊？”林初棠都没反应过来。
赵清玉说道：“我还约了个人谈事，你打辆车回去吧。”
“哦。”
两人一起走出餐厅，林初棠看着赵清玉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消失在火树银花里。
她坐在石敦上，一口口喝着冰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赵清玉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小的时候她知道是林宏源出轨，渣男无疑了。虽然两个人都不要她，但心里还是偏向赵清玉的，觉得她很无辜，并且抱有幻想，如若有一天她回来了，有能力肯定会要她的。
妈的！
林初棠捏扁了矿泉水瓶子，在路边爆了个粗口。
临近除夕，商场外立强张灯结彩，营造了一种喜气洋洋，火红一片的繁荣景象。
*
她回到宿舍已经快十点了，好在已经放假，也就没有了十点半断电的限制。
室友们坐在下面吃零食看综艺。
林初棠刚要走到外面给江起昀打电话，肚子忽然疼了起来，半个小时前喝冰水的报复来得很快。
她难受的坐在马桶上，悲哀地发现内裤上有红色。
这个时候有电话进来。
“考完了？”江起昀的声音略低。
他记得这件事。
“嗯。”林初棠心里一暖，又很委屈地诉苦：“可是我今天拉肚子了。”
江起昀知道她在想什么，“吃什么了？”
“就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点冰水。”她很想告诉他，赵清玉回来了，看样子没打算管她。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还是不要说煞风景的事情了。
江起昀冷嗤一声：“贪嘴。”
林初棠边无声地笑了笑，“肚子好痛。”
电话那一端很安静，她几乎能听见他开门，开电脑，然后坐在椅子里的声音。
“我让人给你送些治拉肚子的药过去，你先去洗澡，可以让你的室友帮忙你签收。”
林初棠赶紧说：“我们今天晚上不断电，可以晚一点睡觉。”
江起昀“嗯”了一声，鉴于她已经放假，就没有再说爹言爹语：“不舒服就早点上床休息，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哦。”
“先这样吧，我去吃饭。”
林初棠很好哄，“哦哦，那你赶紧去吧。”
不到半个小时，跑腿小哥就打了她的电话，让她下去拿东西。林初棠接过商场的购物纸袋，不止有治拉肚子的，还有别的生活必备药品，就连创可贴都有。
林初棠弯弯眼角，一天的糟糕心情终于熨帖。
过了几分钟，电话再次响起。
林初棠又跑下去，对方穿着黑色衣服，不是外卖平台，而是之前江起昀带她吃过的海鲜餐厅，这家餐厅自己配送。
林初棠回到楼上，是一份海鲜粥，小丁的瑶柱，扇贝，香味扑鼻而来。
她拍了一张照片给江起昀发了过去。
江起昀：【吃完早点睡觉，听话。】
虽然他一如既往地不愿意多说什么，但林初棠感受到了他的用心，决定原谅他的冷淡。
林初棠虽然很珍惜这份宵夜，可惜她晚上吃的太多了，粥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最后都进了她的猪一样的室友肚子里了。
沈惟擦着嘴，感叹道：“138元一份的粥，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味蕾。”
“棠棠，你爹还是不错的。”
林初棠洗完澡爬上了床：“不是我爸，是我男朋友。”
叶晗耸肩：“我知道，我说的就是你小爸爸，你江爹。”
？
沈惟说：“也是，这样的男朋友和爹没啥两样了。”
林初棠安详地躺在床上，忍不住说：“你们知道吗？方若琳见过他，竟然误认为是我叔叔，她的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叶晗想了想，哈哈笑起来：“的确，是你的小江叔叔嘛。”
“为什么不是哥哥？”林初棠趴在床上好奇道：“他年龄不大，今年才28岁。”
“不不不，这无关年龄，是气场的问题。”沈惟说：“就感觉他成熟又强大，包容你的所有任性，给你讲道理，照顾你的生活。哪有这样的哥哥能做到这样啊。”
“其实我们也想不到，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人，但就是很好啊。”
林初棠勾了勾嘴角，故意说道：“但是如果我犯错误，他也会凶我，不跟我讲话。逼着我好好学习，不要浪费时间。”
叶晗说：“可这是对你负责任的表现啊。”
江爹。
小江叔叔。
这样的称呼将两个人分隔开，恋人未满。
林初棠安扯住被子盖过头顶，闷声闷气道：“就是因为他太成熟了，我那么喜欢他，我很希望他能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她抱着手机在被窝里发呆，最后给江起昀发了条消息：“明天你能来看我吗？”
第37章
很快那边回复了。
江起昀：【下午五点, 我来接你。】
棠棠棠棠：【好的。我睡啦。】
江起昀：【睡吧。】
临睡前，林初棠才想起来，对方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考完试不回家。
*
林初棠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她没什么计划性，猜想过完年可以跟他出去旅行, 顺便把护照找了出来。
四点四十五分, 他告诉她下楼。
林初棠背着包, 因为步子迈得比平时快，才十分钟就到学校门口了, 江起昀还没来。
她在公交站台上的椅子坐了一会儿玩手机，没几分钟，目光所及之处就出现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往上是垂顺的西装裤，那双长腿像一把剪刀。
江起昀的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 手掌的温柔触感, 还有宽厚的力度, 一丝丝传入她的身体。
“等多久了？”他问。
林初棠仰头与他对视：“刚刚到啊。”
“嗯。”
两周不见，他人更瘦了一点, 脸色苍白，眼皮下面有淡淡的暗沉。
冬日的野风将他的大衣衣摆吹起，淡淡的雪松的味道窜入鼻腔；白皙的皮肤稍稍泛青，下颌收紧，让他看上去斯文有余，又多了一丝病态。
“你生病了吗？”
“没有。”他摇头否认，手掌依然放在她的胳膊上, 形成一种很亲密又保护的关联：“怎么这么问？”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林初棠指指。
江起昀轻笑，没说话。
“你笑什么？”
他顺势搂住她的肩膀, 眼睛里有一丝轻松：“我们家小朋友长大了，懂得察言观色了。”
林初棠纠正：“我不是小朋友。”
“晚上想吃什么？”
“你给我做吗？”林初棠撑着下巴问道。
“想得美。”他瞥她一眼，有点轻松：“去外面吃吧，有点累。”
又是有点累。
好在林初棠本来也没要江起昀做饭，隔了几秒又听见他说：“等忙完这段时间。”
说到这里，林初棠就好奇了，不免问道：“你不是说实验室的项目结束了，而且你工作也推掉了一部分吗？”
车子很快就到了餐厅。
林初棠发现距离学校并不远，也就比古城巷子里的苍蝇小馆干净一些，家常小炒之类的，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炸辣椒的味道。
江起昀带她在张四方桌上坐下来。
“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我走不开。”
林初棠顿了下，忽然想到两周前他在书房里砸东西，还有现在的病态。
“出什么问题了？”
江起昀看她：“这个跟你没关系，小朋友不要乱打听，管好自己的事情。”
“……我不能问你的事情吗？”她有一丝不解。如果不是什么机密，她知道也无妨吧？况且她把自己的家底都交代了。
江起昀喝着茶，实话道：“你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他不想把情绪传染给林初棠。
但没注意到，说出去的话其实很伤小姑娘的心。
一点点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林初棠低着头不说话了。
江起昀想了想，告诉她：“我下周有事出国，预计一到两周回来。”
林初棠：“那不能带我出去玩了？”
他默认。
服务员过来帮他们点菜，后来整个吃饭的过程异常安静。因为这样一个话题，林初棠切切实实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不和谐。
林初棠没什么胃口。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跟他说的，可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了。甚至此前种种过往，都被牵扯出来，包括他说的每一句话。
印象最深的是他曾经说过，无论他们结果如何，他希望，若干年后她再回忆起这段关系，他给她的影响是好的。
现在仔细想想这句话，很符合他说话做事留三分的境界，成年人一向善于把自己摘清。
表面上听着是好的，可实际的意义，就是他没打算和她走到最后。
或者更直白一点说，他并不喜欢她，因此不想耽误她。
意识到这个问题，林初棠难受极了，心脏被人攥住了一样疼着。
她很委屈，委屈到想哭。
她就是个白痴，竟然妄想完全依赖他。
等吃完饭，林初棠问他：“你其实不喜欢我，就不打算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我，对吗？”
“怎么这么想？”江起昀诧异道。
林初棠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就是直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不要钻牛角尖。”江起昀看了眼手机，对她说：“我会把你的生活安排好。只是我也有自己的麻烦，没有办法时刻兼顾到你，乖一点好吗？”
林初棠越说越气：“可是，你为什么要照顾我的生活呢？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我都成年了。”
她最想问的是，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