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昀放下手机，盯着她的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满是无奈与疲倦：“成年？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成熟，比如你现在跟我发火这件事。”
“一开始我跟你说了。我们的年龄差别，阅历，注定了地位不会平等，至少要等到你能独立生活才会有所改变。你刚成年就和我在一起，这让我有负罪感，我走每一步都需要谨慎。”
林初探咬着嘴唇，发觉自己说不过他。
江起昀顿了顿：“而且，你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人吗？棠棠，你不能一边拼命地讨好依赖我，让我给你庇佑；一边又跟我闹着要平等要自由，我能力有限。”
林初棠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可是如果他不喜欢自己，那给出的好就有可能随时收回啊。
“我想要你，很喜欢很喜欢我！”
江起昀敛着眸子，觉得她的想法过于天真稚嫩，但眼下这一刻，他真是疲于应付：“感情会慢慢培养的。你现在得听话，乖一点。”
林初棠感觉窒息，一听到有人让她乖一点，就呼吸困难。
“可是我学乖了，你们就都不管我了！”林初棠压着嗓子狠狠道：“我就是不要学乖，就是不要！”
江起昀站起身来，不可思议道：“你还在跟我发脾气，没听懂我说的？”
林初棠也站起来，说：“如果你不是喜欢我，那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你不用管我，也不用照顾我了。”
说完，她不等江起昀有所反应就跑出餐馆。
江起昀要追出去，被老板喊住：“帅哥，还没付钱呢。”
付完钱，再出来时哪还有林初棠的影子。
不过她的定位小点一直在移动，应该是已经上了车了。
江起昀盯着手机，直到林初棠的定位到了学校，他缓了缓神，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心俱疲。
*
林初棠本来跑到外面刻意放缓了脚步，如果江起昀出来追她，三两步就追到了。
可特么的，两三分钟都没人出来！
她气死了气死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起步价没跑完就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当中跟他发这么大的火，是肆无忌惮，还是恃宠而骄？
尽管心里头有点后悔是不是自己作过头了，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会憋死。
刚到宿舍，江起昀就发来一条消息。
江起昀：【暂时把刚刚的事放下，先睡个觉。】
林初棠：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拉黑了。
之后的几天，江起昀收尾工作完成，定了去国外的机票。
林初棠和沈惟去玩了开城的几个景点。放寒假了，每个景区都是人山人海。
直到沈惟回家。
林初棠这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同时越等越失望，最后百般不情愿地回了林宏源的家。
第二天就是除夕夜。
第38章
过年。
林宏源见到吵了两个月架的女儿自然是开心的, 但也不敢太上赶着巴结；一来林初棠早已不吃他花言巧语那一套了；二来妻子也岳母都在，这一锅乱炖的……他是真的吃不消。
初二初三以后，各家开始拜年。
尤其是任红那边的亲戚, 来家里，见着她总是指手画脚一番, 或者带着好奇心, 脑门上写着：哦, 这就是林宏源和前妻的女儿啊。
林初棠懒得应付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家的时候, 干脆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电影，或者练基本功。
过了几天，她和唯一一个在开城的室友叶晗相约出去玩，也不怎么着家了。
倒是还赖在家里的任母颇有微词，毕竟她就没见过这么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某天她指指林初棠大包小包拎回来的购物袋, 说道：“你爸爸得赚多少钱供你这么造啊, 体谅体谅你爸的不容易。”
林初棠也没生气,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老太太，笑着说：“我花钱自己爸爸的钱理所当然。您心疼的话, 你可以让自己家里人少花点啊，毕竟花别人爸爸的钱，名不正言不顺。”
这几年来，林宏源早就成了任家的自动取款机了。
任母：“你怎么那么没教养？”
林初棠才不会管呢，直接反驳：“你住我家，对我指点江山，有教养？”
任母被林初棠气到白眼直翻翻, 就连任红都没办法反驳。
林宏源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没管。
去年母亲摔断腿以后, 明明已经多请了一个保姆，任母还借故住在家里照顾外孙女。
自己辛苦维系的家庭，忽然住进了一个便宜皇太后，事事干涉，搁谁心里都不太舒服。
林宏源早就烦任母了，反正林初棠是小孩子，口误遮拦也没关系。
年后任母就以家里有事为由走了。
反而是林老太太把林初棠叫到房间里去，说道：“不喜欢谁也不要表现在脸上，圆圆外婆讨厌你不搭理就是了，总而言之这是你爸爸的事情。”
林初棠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奶奶，我错了，对不起。”
看着这个小可怜撒娇，奶奶又心软了，道：“这是为你好。不然有一天你得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代价。”
*
寒假还没结束，林初棠就提前回校了。
新的一轮训练又要开始了，下一次的比赛在二月中旬。
回到了练功房，林初棠才感觉到自己走出了浑浑噩噩，找回脚踏在地上的感觉。
这二十天来，江起昀每隔两三天就会给她发信息，有的时候是打个电话。
但林初棠不接，或者接了只说几个字就挂断，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虽然把他的微信拉黑了，但是电话号码还留着。
说不清，道不明，她只是不想完全和他断了联系。
江起昀也挺惯着她的，电话和短息还是照常发。说的事情都是日常，问她什么时候开学，出去玩儿了吗，以及他在外面看到了新鲜的东西，问她喜不喜欢。
江起昀可以很严厉，也可以放低姿态地纵容她，风筝的线都在他手上。
林初棠的心摇摆不定，她不想舍弃这份他给予的关爱和纵容，却又不想放任自己糊里糊涂地相处下去。
她清晰地感知到，江起昀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
他在担心什么呢？
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
而另一边。
治疗方案确认下来以后，周灵在二月初进行了第一次化疗，她躺在病床上，人瘦的有些不能看，脸色很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头发开始狂掉。有多夸张呢，就是手指随便一拢，头发就掉了下来一大把。
甚至在枕头上蹭一下，也会脱落。
江起昀站在走廊上，从门的缝隙中，看到周灵对着镜子叹气，默默地将掉下来的头发团在掌心，她舍不得扔掉自己的头发。
第二天，江起昀陪周灵剪了短发。
他不甚熟练的安慰道：“以后会再长出来的，不用担心。”
周灵很平和：“我不担心，其实我短发也是很好看的吧，只可惜就这发茬也得掉光啊。”
江起昀不说话了，弯腰将坐在椅子上的周灵抱回床上，轻飘飘的的重量。
某种血粼粼的力量，将他狠狠撕扯。
周灵握了下儿子的手，“你不要这个把全世界都扛在肩上的死样子，赶紧回家睡觉去，有护工在你不用整天陪我。”
江起昀神色浅淡：“我出去抽烟。”
“好。”
周灵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是他的。
她怕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
林初棠：【我上周就回学校了，要训练。】
这个名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不就是林宏源的大女儿吗？看语气，应该就是江起昀公寓里的那个小姑娘。
怪不得她着很熟悉，因为她在林老太太那里看过林初棠小时候的照片。
这太荒唐了……按照辈分，那个女生是叫江起昀叔叔的。
周灵觉得这化疗不用做了。
五分钟后，江起昀从外面回来，看见自己的手机已经从床头柜移到周灵的被子上，他皱了下眉，迈着腿走过去。
周灵：“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手机的。”
“嗯。”
“我看到林初棠给你发的短信，”周灵有点生气：“先不说她比你小这么多，她是林宏源的女儿你知道吧？”
江起昀拿回自己的手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低声说：“刚知道。”
“你这是诱|拐未成年少女，她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我们以后还怎么跟林家相处？”
“她已经成年了。”江起昀听了周灵的话，没有多大的反应：“而且，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江起昀此前打听两家是什么关系，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原来根源在这。
“你跟那个小姑娘分手。”周灵语气坚定：“现在就打电话。”
“不行。”江起昀动了动嘴唇，说：“我没有违背法律道德，不可能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什么。”
“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个任性的小姑娘，要求不被满足就发脾气。”他眼神收紧，似乎在慢慢回忆，自嘲地笑了下：“她表现出自己很需要我，这其实很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我没法拒绝她撒娇。”
还未等周灵开口，说这样的模式是畸形的。
江起昀又说：“我没有跟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相处过，总觉得她是个孩子，负疚感很深。放不开，容易把自己摆在不恰当的位置上，用年龄阅历压她。”
“妈，你之前问我到底是不是喜欢她。我现在回答你，我是喜欢她的。希望她能变好，幼稚点也没关系，我会学着跟她相处。”
周灵知道，江起昀是个做出决定就不轻易改变的人。
“你要面临的压力，就摆在眼前，你自己想清楚吧。”
*
林初棠在宋老师的舞蹈教室练习，也在等着江起昀主动打破僵局来找她。
现在她就有点小傲娇了，每次看到江起昀的卑微欣喜，都恨不得翘起尾巴。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只是，有的时候她在舞蹈教室会碰见来找宋老师的赵清玉，这让她有点烦。
偏偏方若琳那个不争气的，看到赵清玉眼睛都在冒绿光，戳着林初棠的胳膊说：“你看，那个阿姨好漂亮好有气质啊，看着也才三十岁出头。”
林初棠翻白眼：“三十岁你喊人家阿姨呢？”
方若琳：“我这不是表达她年轻嘛？不过女人的年龄谁看得出来啊。她应该和宋老师差不多大吧，我要是在她这年龄保养成这样就死而无憾了。”
林初棠用鼻孔出气，不搭话。
方若琳继续逼逼：“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林初棠眼风扫过去：“漂亮个屁。你旁边坐着个天仙看不见吗？”
方若琳无语了，就没见过林初棠这种人。
“我就很奇怪，你前两天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嘚瑟起来，回光返照？”
林初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第39章
因为不想被同学议论, 林初棠和宋老师的亲戚关系在公众场合是隐藏起来的，那么和赵清玉也是装作没有关系。
对此，赵清玉赞同。
她这根风筝, 有好几根线，所有的亲人都可以来牵引一下。
唯独她自己不能乱动。
新学期开始以后, 江起昀没有来找过林初棠。
这是他认错的态度？
直到两周后, 奶奶过七十岁大寿。
林宏源是个很讲究排面的人, 在家里给母亲举办寿宴很是讲究，一来为表孝心, 而来秀一把自己是真的很成功。
况且，前妻赵清玉也回来，这种仇人见面的场合，怎么能输呢？
下午。
林初棠挎着小包包从外面回来。别墅前面的院子已经布置起来，任红穿着粉色的高奢连衣裙, 衬出婀娜有致的身材, 站在绿色的草坪上, 正应付着三三两两过来贺宴的贵妇们。
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林初棠不禁纳闷, 林宏源是想把自己搞成豪门吗？
见一个健步如飞的小姑娘进来，中年女人们不免侧目打量，低声询问任红：“那个女孩子是……？”
任红轻笑，柔声道：“是棠棠。”
现在她的名头倒不是“林宏源和他前妻的女儿”了，而是一声亲切的“棠棠”
还挺能装。
女人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立马意会：“原来已经这么大了啊，你照顾也蛮辛苦哦？”
任红应了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瞥向林初棠, 脸有点烫。
“棠棠，过来跟阿姨们打个招呼。”
林初棠戴着耳机, 倒也听见了她们的讨论，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在任红看来，这个笑就有点不怀好意了，她只希望这个小丫头不要拆她的台啊。
随后，林初棠盯紧了任红，任红的心很虚，直到她听见少女那声轻轻的：“阿姨们好。”才知道自己被虚晃了一下。
任红松了一口气，林初棠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贵妇们的讨论声络绎不绝地传进她的的耳朵。
“林太太，江太太今天怎么没来？和你们家是老交情了。”
“哎，她生病了。”
“什么病啊？”
“癌症。”
几人唏嘘一番，“好可惜啊，她一辈子是个小公主，人又那么好，儿子还有出息，怎么会得癌症呢？”
“命运无常啊。”
关上门后，细碎的声音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