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个病美人——春风迟迟
时间:2020-09-29 08:42:07

  皇帝下旨,国子监祭酒尤良孙女,贤良淑德,德才兼备,如今已在婚配之龄,特指为厉王正妃,择吉日完婚。
  不清楚内情的,只道最近日子好,接二连三有婚嫁的消息传出来,周家的小姐才定下亲,厉王这头也跟着要娶正妃了,也真是缘分了。
  国子监祭酒只是文官,没有太大的实权,但因京中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几乎皆就读于其中,虽只掌管教法之学,无形间却透着举重轻重的力量,何况本朝尊师重道,从皇帝当年指尤良教学最受宠爱的宜嘉公主,就能看出他是颇受礼遇的。
  尤良为人虽有些严厉刻板,也可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对孙女的婚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他曾教导过厉王几年,对自己学生的为人,应该还是清楚的。
  所以在旁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时候,尤祭酒只掀了掀眼皮,并没有多大反应,恭敬的接下圣旨,便让家里着人操办了。
  厉王接着圣旨的时候,正是小雨连绵的晌午,梅雨时节来临,天边犹如有划不开的乌云,闷沉的气息弥漫在面前挥之不去,廊檐下枯朽的花枝被雨水冲刷的轻轻颤动,青苔遍布在墙根寂静生长,屋里的四角炉里燃着熏香驱散角落的霉味。
  明晃晃的圣旨,被他置放在案几上,削瘦的身形几乎全部隐没在光影里,看不清面容。
  管家带着下人把宫里送来的赏赐一一搬进门,眉开眼笑的问他:“王爷,这些东西都放哪儿呢?奴才瞧见不少金银玉器,成双成对,寓意喜庆着呢,可要跟着张罗摆上了?”
  厉王目光落在那卷圣旨上,面上没多少欣喜:“大婚之期未定,不用太着急。”
  “左不过就今年了!”管家虽然觉得自家主子好像并没有多兴奋,但这个时候不好说别的,只提醒他:“您瞧宜嘉公主都要嫁人了,您是兄长,晚不了太多时候。”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细密的雨幕久不停歇,见不着日光,连人心也有些低沉了。
  厉王静默了片刻,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身上萦绕的冷凝散去,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妥协。
  “你安排吧……”
  管家送宫里的人出去,下人们收拾好东西,偏厅里就剩他一人。
  厉王搁在轮椅上的手不轻不重的敲击着,半晌才仰起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讥诮一笑,半晌摇着头,转动轮椅准备往书房去。
  轮椅才转了一圈,他抬眸,不经意的往庭院里瞥了一眼。
  细雨蒙蒙的青石板路上,走来一人,手里撑着纸伞,脚下步履匆匆,溅起的水浸透了绣花鞋,裙摆上染了大块大块的污迹,看起来有些狼狈。
  厉王直直看过去,眉心紧紧一蹙,讶异的看着那人放了伞,露出有些苍白的脸颊。
  “敏溪……”他轻声呢喃,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周敏溪鞋袜裙摆都湿透了,她站在廊下,屋檐还在滴水,落在她微微凌乱的发髻上,很快又顺着额头从面上滑落。
  厉王神色微变,轻声呵斥:“你站在雨里干什么?”
  周敏溪脚下停顿了片刻,还是依言迈上台阶,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凝眸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厉王只片刻的怔忡便恢复如常,淡漠道:“没有。”
  “这几个月我来找了你不下五回,可你一直都不愿意见我。”周敏溪有些委屈,可神色依旧是倔强的:“难不成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
  厉王心里有风浪涌过,放在腿上的手已经渐渐握紧,声音却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你娘知道你来吗?快回去吧,别惹她生气!”
  周敏溪定定的站在那里:“我嫂子祖父大寿,他们今日都不在家,我偷偷溜出来的。”
  他就知道,周夫人若在,是断然不会让周敏溪随意出门的,这丫头也是大胆,这个时候了,还敢出门。
  厉王闭了闭眼,哑声开口:“敏溪,男女授受不亲,如今这情形……你还是别再来了吧。”
  石阶下的伞打了一个旋,被风吹出了一段距离,周敏溪裙摆滴着水,在地上蜿蜒出仓促的痕迹。
  “你就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她被关得太久,面颊透着几分苍白,身形也比以前消瘦,但她看着他的目光,依旧是明亮的。
  厉王眸光沉沉,有些情绪转瞬即逝。
  他该问什么?该说什么?
  难道说,明知这辈子,都与你再无可能了,可还是担心你过不好这一生。
  不,不可能的。
  他所有的牵挂和留恋,不该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包括将来的日日夜夜,都要与她保持最遥远的距离。
  “你下个月就该成亲了。”他抬眸,唇角勾勒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请柬送上一封吧,能亲眼看你出嫁,我就觉得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忙很累,更新不稳定,实在抱歉,但这个月肯定会完结的,明天更新前本章留言发红包(鞠躬
 
 
第87章 离家出走
  周敏溪仿佛没有听厉王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脸色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苍白:“你说什么……”
  “敏溪,长久以来我都把你当做和宜嘉一样的妹妹,能看你嫁人生子, 我实在欣慰。”厉王目光依旧是温和的,但仔细一品却能品出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见过安义伯世子, 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嫁给他不算吃亏。”
  周敏溪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映着他的身影,颓然地动了动唇:“那我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
  “敏溪。”他轻唤了她名字, 眸光郑重:“不是每个人都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和你之间没有一丝可能,各自婚嫁,彼此珍重是唯一,也是最合适的结果。”
  “今日才下了圣旨,外头的人都盯着我呢,你这个时候来实在于你名声不利, 你快回去吧, 我不多留你了……”
  说完这话,厉王转动轮椅,要从廊下往后去, 周敏溪失魂落魄的看着他消瘦的背影, 出声喊了喊。
  “所以,你就没有丁点喜欢我?”
  虽然背着光,周敏溪的眼睛还是明亮的, 如果细看,可以看出那双澄澈的眼眸里,饱含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厉王顿了顿, 头也没回,清冷的声音连同雨声齐齐钻进她耳朵里。
  他说:“从未。”
  周敏溪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头顶响起惊雷,天幕划过一道狰狞的闪电,雨势陡然变大。
  熟悉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管家闻声而来,看到她的惨白的脸色,又踌躇着不敢上前。
  “周小姐……您、您看这……”
  周敏溪胸口上下起伏着,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才收回视线,漠然的看了管家一眼,身上那股韧性的坚持似乎没有了。
  “我立马就走。”周敏溪声音有些沙哑,触及管家欲言又止的眼神,又补上一句:“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管家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起来,笑得脸都僵硬了,周敏溪总算动了动,捡起那被风雨摧残的纸伞,顶着雨幕缓缓离开。
  厉王的轮椅停在转角的围墙下,大雨飘过来落在他肩头湿了大半衣裳,却始终恍若未闻,只看着那抹倔强的身影穿透雨幕,随着一声轻叹,消失在无尽风雨中。
  周敏溪来厉王府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但周夫人却清清楚楚,一从苏家回来,知道她去找了厉,恨铁不成钢的请了家法,狠心罚跪了两个时辰。
  周敏溪心不在焉,也不反抗,安安分分的跪在偏厅里,直到入夜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旋转,才在下人的惊呼声中闭上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向来生龙活虎的人一旦生病,便是来势汹汹无法阻挡,当夜周敏溪就烧起来,周夫人连夜请了大夫回来,出于私心却不敢声张,尤其担心杨家的人知晓周敏溪生病的原因,生出嫌隙来。
  六月下旬,边关传来文书,原本已经撤退的西京忽然反抗,夜袭兵营,造成不小的冲击。
  将士死伤上千,周将军奋勇抵抗,带领麾下士兵杀出重围,不想一时不察右腹受了一剑,虽无性命危险,却到底伤了元气。
  文书紧急且乃机密,非常人能窥见,皇帝收到文书时,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
  文书是军师所写,已经是在周将军受伤后几日,才快马加鞭送进宫的。
  西京狼子野心,想方设法吞并边关江阳一带,亏得周将军征战沙场二十年,运筹帷幄,重伤之时,也不忘镇定指挥,堪堪把敌军阻挡在崇山之外。
  一入三伏,正是闷热难消的时节,皇帝拖着病体,写了圣旨,抽调最近的人手增援。
  传信官带着圣旨,即刻启程风尘仆仆赶赴千里之外,皇帝坐在龙椅上,头疼欲裂,眼皮突突突的直跳。
  太子坐在一旁处理文书,看到皇帝的模样,忍不住担忧:“父皇,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尤其入夏后精神状态并不算好,朝中事务几乎都交给了太子去办,能让他亲自处理的,通常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偏偏这样的大事,又犹如一块心病,如鲠在喉,抑郁难安。
  “没事……别惊动太多人了。”皇帝面色灰败,赫然是透着行将就木的老气。
  太子日日在太极殿,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最清楚不过,太医隔日来请平安脉,表面上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实则是按照皇后的吩咐,没有宣扬。
  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陈院使隐晦的表示过,再多的良药估计也治不好他,尤其再等入秋天气转凉,皇帝更是受不住,能不能熬过今年,且还要看天意。
  太子能力出众,已经到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皇帝明里暗里的栽培,起了很大的作用,除了西京一直是心头大患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眼前唯一还惦念的,就是赵如裳的婚事。
  他曾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拖到看宝贝女儿嫁人的那一日,所以当太医束手无策的时候,也能感觉到皇帝始终屏着一口气,仿佛有什么支撑着他的病体岿然不动。
  皇帝咳了几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心口噗通直跳,总有不好的预感,半晌才低声吩咐太子:“周家那边先不要透露太多消息,敏溪丫头的好日子在眼前了,她娘心力交瘁操心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了。”
  太子神色一凛,看到皇帝沉沉的目光,心头猛的一跳,恭敬应下:“是。”
  不知是不是皇帝预感太强烈,边关的情况实在不好,西京仿佛一头饿狼,在黑暗中露出尖锐的獠牙,不顾生死的发起抵抗,巨大的危险笼罩在头顶,犹如利剑,随时有下坠的可能。
  因为皇帝没有透露先前国舅受伤的消息,周家的气氛还算喜庆,临近周敏溪出嫁之日,周夫人显然是欣喜的,忙忙碌碌的指挥着下人收拾厅堂,把红绸灯笼挨个挂上。
  才做好的婚服从尚衣局送进府,周夫人看着那精致华丽的凤冠霞帔,一阵感叹。
  周敏淳夫妇站在一旁看到母亲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笑道:“姑母大手笔,我先前听说敏溪这凤冠霞帔与公主的有七分相似,都是出自京城最好的绣娘之手,敏溪看到了,肯定会喜欢的。”
  皇后向来疼爱侄女,所以也从不吝惜赏赐,这婚服若是叫京中普通绣坊做,三五月不一定能完工,但尚衣局的绣娘仅仅用了两个月,还在需要完成宜嘉公主婚服的情况下,用最短时间赶了出来。
  周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滞:“可惜这丫头不知好歹,时常跟我唱反调。”
  自打周敏溪那日去了厉王府回来,母女俩的关系已经僵硬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周敏溪病了一场,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气色一点不见好转。
  还有几日就到嫁人的吉日了,周夫人可不想杨家到时候见到一个病殃殃的儿媳妇,催促着厨房做些补品送到周敏溪面前。
  可惜周敏溪并不领情,从内到外的抗拒着这门亲事,安义伯府的人久而久之也看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但杨旻似乎很满意,偶尔上门来,面对周敏溪的冷嘲热讽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越挫越勇的想要改变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安义伯和夫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周家有皇后撑腰,他们并不能能够做什么,反而需要紧紧依靠这门姻亲。
  周夫人也知这个道理,所以才能稍微放了心,叹息道:“敏溪这脾性,就和你爹没什么两样,你们兄妹俩怎么就掉了个个呢?”
  周敏淳斯文儒雅,风度翩翩,一直是周夫人的骄傲,偏偏生了个女儿,从小到大闯了无数的祸事,把自己气得头疼不已。
  苏明镜安慰道:“其实这也并非坏事,将来妹妹嫁到夫家也不至于受欺负。”
  周敏溪乃国舅之女,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就冲这一点也没人随意欺负她,周敏溪不惹祸端,就谢天谢地了。
  “把这婚服送去,让敏溪试一试,不合适的再让人改。”周夫人吩咐婢女把衣裳拿去周敏溪院子,担心周敏溪一会儿若不愿意扔了婚服,又心有戚戚,赶紧亲自跟上去。
  婢女来开了院门请夫人进门,紧接着去敲门,只是房门紧闭,里面半天没有动静,心下狐疑。
  周夫人眉心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亲自去敲门,扬声道:“敏溪,快开门,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周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敏溪,你睡了吗?”
  周敏淳在一旁也有些疑惑,上前侧耳听了听门里的动静,分明没有一丝声音。
  周夫人目光复杂,厉声吩咐:“给我把门撞开!”
  周敏淳正欲开口,却被苏明镜悄悄拉了一把,接着便见妻子朝自己摇了摇头。
  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匆匆进来,那单薄的门板禁不住撞击,没几下就撞断了里头的门闩,惊起遍地灰尘。
  周敏溪闺房里很安静,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周夫人着急忙慌的左右看了看,始终不曾看到周敏溪的身影。
  周夫人面色剧变,心头大骇:“敏溪呢,房间里怎么没有人?她去哪儿了?”
  才说完,余光忽然瞥见桌上茶杯底下压着的一张纸,眼皮重重的跳起来。
  周夫人呼吸急促起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眼皮一翻,险些晕过去。
  “恕女儿不孝,再不能侍奉双亲左右,今日一去,便意决削发为尼,余生长伴青灯古佛,万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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