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裴寂握着剑挡在她跟前,虽然有意掩饰,却还是能看出脊背在轻轻发颤。
  宁宁下意识觉得这是伤口裂开,然而细细看去,终于发现了最为关键的异变。
  在少年的身体四处,居然也开始散发着缕缕黑烟。
  那是魔气。
  对了。
  魔族之间能相互感应,而裴寂体内剑气魔气彼此抗衡,如今受到黑蛟影响,必然导致魔息大增。
  如同平静的湖水里突然落入一块巨石,掀起难以平复的阵阵涟漪。
  他有心遮掩,但其实魔气很可能已经失控。
  黑蛟腾啸而来,自口中喷吐出腐尸般恶臭的死气;
  裴寂握紧剑柄,一言不发地迎上前,为身后的女孩挡下滚滚黑烟,与此同时周身黑雾愈来愈浓,剑光纷然落下之际,终是无法继续强撑,蹙眉吐出一口鲜血。
  他不可能避退。
  一旦裴寂倒下,宁宁注定也活不了。
  宁宁此时应该要帮他。
  可脑海中却传来系统的叮咚响声:[请尽快取得灵枢仙草。]
  “不成,我得先——”
  她本欲反驳,却被对方冷声打断:[必须尽快取得灵枢仙草。开启倒计时,请立即做出行动:10,9,8……]
  宁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远处的裴寂几乎被浓郁黑气层层包裹,恍若置身于密闭的茧。
  剑意与魔气一并反噬,想必浑身都是疼痛欲裂,也因此,他在与黑蛟的缠斗中显而易见地处于劣势。
  宁宁把心一横,头也不回地飞身向前,直奔仙草所在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离开的刹那,脑海中传来一声不屑的、类似于得意的冷嗤。
  她没忍住,又骂了声脏话。
  “裴寂快不行了!那臭小子,难道不知道自己体内的魔气有问题吗!居然像个愣头青似的挡在前面……这样一来,他必然会陷入心魔,被魔息困住神识啊!”
  林浅急得跳脚,眼中浮起不敢置信的神色:“宁宁——她怎么往仙草的方向跑了?”
  她不觉得宁宁会置裴寂于不顾,一心扑在仙草身上。
  可事实似乎正是如此。
  玄镜里的小姑娘身形飞快,不消多时便赶到灵枢仙草近旁。宁宁低垂眼睫,看了看跟前生有两片叶子、貌不惊人的嫩芽。
  而远处战事正激,孟诀三人赶到的时候,裴寂已经笼了层浓郁魔气。
  比黑蛟更浓的气息。
  也不知道当他见到她奔向灵枢仙草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
  师兄等人分身乏术,被黑蛟困得无法分心,不可能抽身去救裴寂;她灵力全无,自然也没办法帮他。
  念及此处,宁宁眸色一黯。
  不对。
  她怎么没有办法,摆在面前的……岂不就是最好的办法么。
  “喂。”
  她自嘴角勾了个浅浅的弧度,在心底低声问它:“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那么毫不犹豫地跑过来吗?”
  藏在脑袋里的声音没有应答。
  宁宁发出低不可闻的轻笑,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自己发颤的指尖。
  她在不自觉地发抖,手里动作却没有停下,在空茫的死寂之下,摘下灵枢仙草其中一片叶子。
  旋即放入口中。
  寒冰般冷冽的温度迅速在舌尖蔓延,宁宁被冻得皱了眉,将叶子整片吞吃入腹时,能感到传遍整具身体的刺痛。
  直至此刻,万年不变的冰山系统音终于出现一丝波澜:[你疯了!]
  “她疯了?!”
  玄镜之外,不知是谁恍然大悟地惊呼:“她是想借由灵枢仙草迅速提升修为,破开裴寂周身的魔气!”
  林浅大骇:“这、这是在做什么?直接吞食圣阶仙草,她难道不知道是能叫人殒命的大忌?简直胡闹!”
  一旁的曲妃卿亦是眉头紧锁,视线定定凝在玄镜上。
  灵枢仙草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圣阶灵植,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丰厚灵气。
  虽然功效巨大,但灵力越强,对身体所带来的负担便也愈是沉重,往往需要通过炼丹加以调和。
  像这样直接吞入腹中,待磅礴灵力轰然而起、陡然汇入全身经脉……
  那样强烈的冲击,莫说金丹修为的宁宁,恐怕连她也难以承受。
  倘若挺不过这一关,轻则修为大损、根骨重创,重则身死命殒,再没有睁开双眼的时候。
  “她为救裴寂,这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啊!”
  眼见玄镜里的宁宁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何效臣看得额头直冒冷汗。
  他哪曾想过,这样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会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见状匆忙望向天羡子,急切道:
  “不成不成!这岂不是送死吗!天羡长老,还是尽快把他们抽离炼妖塔吧!”
  天羡子平日里最疼这群弟子,闻言却只是轻蹙了眉,没按照对方的话做响应。
  “她如今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倘若受了外力干扰,只会神识大乱。”
  他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宁宁,眸底暗云翻涌,显出少有人见过的沉沉郁色:“我们能做的……唯有在此等候结果。”
  “那我直接去炼妖塔里!”
  林浅急了:“我们在十方法会前保证过,会尽力确保每位弟子的安全,现在情况特殊,我——”
  她话没说完,猝不及防撞上纪云开似笑非笑的视线,未尽的言语被一下子哽在喉咙。
  “莫慌。”
  唇红齿白的豆芽菜斜倚在椅背上,眼底闪过几丝稍纵即逝的期待:“像她这般食下灵枢仙草,虽有性命之忧,但在九死一生之间,总有那么点生机留存——不是么?”
  林浅一咬牙,没说话。
  “仙途漫漫啊,哪能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时候?”
  纪云开撑着脸颊,挤出一团白皙的软肉,说着眯眼笑笑:“更何况那是宁宁欸,对于她,各位难道还没有信心么?”
  林浅稍稍一怔。
  “正因是她,所以才更为担心啊。”
  曲妃卿长叹一口气:“人老了,最是见不得生离死别和以命相博……如今陡一见她这样拼命,像是自己女儿在受苦,心里堵得发慌。”
  “你们快看!”
  何效臣音量兀地拔高,言语间显出几分惊诧之意:“宁宁的剑出鞘了!”
  炼妖塔内,魔气前所未有地暴涨纵横,凝固成如有实体的道道黑影,仿佛自深渊攀爬而起的重重鬼魅,颇有遮天蔽日之效。
  凶兽的长鸣与疾风呼啸夹杂其间,干枯的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在一片混沌的暗色中,忽然闪过一道灼目白光。
  手中的星痕剑散发着凛然寒气,宁宁勉强稳住身形,竭力睁开双眼,强迫自己不至于晕倒过去。
  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不可思议,重重落在胸口时,每一次碰撞都像沉重的巨石在狠狠敲击,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随着神经扩散到身体各个角落。
  脑袋突突地疼。
  头痛欲裂,如同有把小刀在脑髓中肆意切割,叫她恨不得把大脑一举剖开,说不定能好受一些。
  最为难受的,是身体里的条条经脉。
  灵枢仙草的灵力非她所能承受,暴涨的力量好似熊熊燃烧的烈焰,随时都能冲破她这个脆弱不堪的容器,将一切燃烧殆尽。
  每道经脉都痛苦得快要炸开。
  可她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宁宁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感受体内翻涌的力量逐渐填满每一处脉络,而她金丹巅峰的修为迅速上涨,有如洪潮之势,势不可挡。
  她还有理智。
  她还能再坚持,坚持着……把裴寂拉回来。
  系统铁了心要让她置裴寂于不顾,可这是她的人生,全凭自己做主。
  它能千方百计离间她、让她做出违背本心的事,她也就可以顺着它的意思,再反过来利用它。
  要抛下裴寂,必须不顾一切地夺取灵枢仙草。
  但要救裴寂,也必须用到灵枢仙草。
  一切自有命数,哪怕系统的指令与她本意相悖,她也有办法……
  重新造出另一条逻辑链。
  这是她的法则。
  她不是只懂得按照命令行事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林浅不忍心再往下看,心跳如鼓擂:“裴寂身侧的魔气那般浓郁,若想彻底破开,恐怕连元婴期弟子都够呛,以她的这副模样……真能成功吗?”
  “宁宁也在顾忌这个问题。”
  天羡子的目光一刻不离玄镜上,始终皱着眉:“所以她必须强撑着,等灵枢仙草浸润身体各处。”
  他说着一顿,眉宇间浮起不忍之色:“待她最为痛苦、神智即将涣散的那一刻,也是灵力最为充沛的时候。”
  众人一片缄默。
  “如果宁宁此番能从炼妖塔出来,”林浅道,“我御兽宗门下所有灵宠,任她随便挑。”
  曲妃卿怔然接话:“我霓光岛门下所有男修女修,也任她随便挑。”
  停顿刹那,又一本正经接了句:“包括我。”
  天羡子幽幽睨她一眼,转而看向镜中。
  手握长剑的少女面色苍白,双眼已有了渐渐浑浊失焦的前兆,忽然剑光一动,宁宁自口中吐出一滩血渍。
  她有如飘絮浮空,摇摇欲坠,却也似利刃出鞘,巍巍不倒。
  明丽剑光在嗡鸣声中愈来愈烈,笼罩于剑身之上的灵力化作点点星芒,引出无与伦比的绮丽之色。
  镜外的青年剑修长睫轻颤,紧握的双拳中尽是冷汗,沉声开口:“正是此刻。”
  恰至此刻。
  星痕剑发出一道悠长鸣啸,剑气聚拢回旋之间,牵引浩荡如潮的气流涌动。在黑雾遍野的无边暗色里,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浑身都是剧痛,思维如同暴风雨里的小舟,飘来荡去,没有停下的时候。
  宁宁握紧手中长剑,凝神屏息,将仅存的神智与气力凝集于剑上。
  环绕在裴寂周身的魔气再度涌来,她并未躲闪,而是默念剑诀,任由眉目被战意点燃。
  她如今虽是最弱。
  却也最强。
  白光如疾风掠影,不过转瞬之间,便袭上天边翻涌的滚滚浓云,自云层中央刺出一道裂口,势如破竹——
  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层层破开,黑幕之下缓缓溢出久违的暖橘色阳光。
  而那道剑气越来越浓,由最初纯粹的白渐渐添上星光般璀璨的色泽,遥遥望去,有如银河垂落,自天边而来。
  宁宁屏息,拔剑。
  漫天跌落的星光,尽数落在身形单薄的少女身上。
  ——旋即星色凝结,化作千百道夺目的细长光线,好似剑雨纷飞,一齐刺入铺天盖地的浓郁魔气中!
  “魔息……”
  何效臣的一颗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开口时声线发哑:“破了!”
  剑光纷落,伴随着一声哀嚎般的轰鸣,黑雾在星河之下无处遁形,化作一缕缕四散的薄烟。
  而在缭绕的烟气里,少年人消瘦的身形被光点逐渐勾勒。借由着最后的意识,宁宁见到他紧抿的薄唇、眼角一滴暗红的泪痣、以及混浊不清的血色眼瞳。
  被魔气缠身的裴寂亦是抬头,透过朦胧无神的双眼凝视她。
  他本以为自己快要死去。
  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魔息肆虐、浑身都是骨肉尽碎般的剧痛,一如儿时那间不见天日的地窖,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见不到分毫希望。
  可突然之间,有道亮光破开层叠暗色,女孩一点点、一步步来到他身边。
  她那样明丽漂亮,却独自来到这片昏沉阴暗、令人窒息的幽暗沼泽。
  裴寂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
  那道纤细的身形悠悠一晃,似是体力不支地向前倾倒,而裴寂拥她入怀,如同触碰到一团柔软的火苗。
  “裴寂,你别怕。”
  宁宁在他耳畔低低出声,气若游丝,音量越来越低,像飞走的蒲公英:“我在这儿呢……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令人无法拒绝的言语,仅凭寥寥几字,就将他坚不可摧的心防一一击溃,化作一滩软绵绵的水,再没有抗拒的力气。
  裴寂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个问题,关于他是否喜欢宁宁。
  他想不出答案。
  他的喜欢太过廉价,仅仅用这个词语描述心中情愫,似乎显得格外轻描淡写——
  如果宁宁想要,裴寂能为她献出自己的一切,修为、家当、感情,乃至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但一旦明确了这个心思,便又有更为繁杂的欲望席卷而来。
  例如想让她永远留在身边,例如无比贴近地感受她的体温,例如……
  例如触碰她身上的每个地方,碾转反复,用指尖或嘴唇。
  即便困于心魔、意识混沌。
  可少年沉寂许久的心脏,在这一刻,却还是无比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裴寂想,他不愿让宁宁离开。
  是她先稀里糊涂闯进来的。
  那就怪不了……他想牢牢抓住她了。
 
 
第105章 
  宁宁睁开眼睛时, 见到无边际的黑暗。
  因灵枢仙草导致的剧痛在此刻消弭无踪,整具身体轻盈得过分。
  她茫然环顾四周,待得双眼渐渐熟悉当前景象, 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隐约见到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宁宁稳住涣散的意识, 一步步向前。
  离得近了,那道模糊影子终于慢慢清晰, 被暗色勾勒出大致轮廓。
  那竟是个瘦弱不堪的男孩,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把身体缩成一团, 像极濒死的小兽。
  她闻到浓郁血腥气, 还有地底潮湿的灰尘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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