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然后在下一刻,瞳孔骤然紧缩。
  在视线可及的远方,那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堆里,一座小丘被轰然推倒,黄沙飞舞,看不清其间具体模样。
  他凝了神识,在渐渐清晰的视野里,见到小姑娘瘦弱的背影。
  陆晚星正挥动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用尽全身力气打在那座沙丘上。她的双手尽是血迹,却一直没停下。
  于是丘体开始震颤,自上层起依次崩塌。等只剩下十分之一的高度时,她终于不再挥舞拳头,而是伸出手去,把黄沙一点点往外扒。
  林浔咳出一口血,听见贺知洲倒地的声音,以及刘修远的一声笑。
  沙砾犹如退潮而落的海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缓缓下落,他强撑着双眼看去,在无穷尽的黄沙里,赫然见到一抹白。
  林浔本以为那是错觉。
  可陆晚星同样一怔,继而加快了速度,把沙土拼命扒开。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具匍匐的骨架。
  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十分奇怪的是,这些早就没了气息的人们,于临死之前竟是牢牢聚作一团,身体一具紧贴着一具,几乎没有间隙。
  就好像……是想护住什么似的。
  陆晚星的动作还在继续。
  当砂土快要被尽数扒开,从某具骨架之上,似乎有什么掉落在地。
  林浔看见她低下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而在那具骨架之后,被所有人紧紧围住的,同样是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他跪倒在地,腿骨断裂,身前的骨骼亦是一片狼藉,然而脊背却挺得笔直,双手环在胸前,死死护着某样东西。
  林浔看清了。
  那是一把通体莹白,在黑暗中隐隐生光的剑。
  尘封多年的秘密在此刻终于被全部揭开。
  他见到决明与他的诛邪剑。
  “这是我哥哥。”
  陆晚星凝视决明身侧的那具骨架许久,忽然转过身来看向他们,一遍又一遍地,不知道是在对他们,还是在哭着对自己说:“你们看见了吗?这是……我哥哥。”
  她已经凭借一个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念头,苦苦支撑了太多太多年。
  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陆晚星都会无端想起,与兄长分别的那个深夜。
  由于父亲早逝、娘亲体弱多病,早早扛下家中重担的哥哥,是陆晚星心里最伟大的英雄。
  那天她总觉得心头发慌,扯着哥哥袖子一动不动,陆朝看着她半晌,忽然轻声问:“晚星,还记得爹爹说过什么吗?”
  她爹是个说话特酸的书生,与大漠里的剽悍气质格格不入,经常对两个孩子讲一些文绉绉的话,叫人怎么也听不懂。
  陆晚星从小就不爱听,后来爹爹为救人过世,便再也没听到过。
  她那时年纪尚小,早就记不清那一大堆拗口的长句,脑袋里稀里糊涂转了一圈,最终仰起脑袋,用稚嫩的嗓音应他:“爹爹说,要做个好人!”
  哥哥当时似乎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两只眼睛温温柔柔地弯成月牙形状,俯身摸摸她脑袋。
  “对。千万别忘了。”
  在临别之际,陆朝对她说:“晚星,要做个好人。”
  然后夜色浸润少年挺拔的影子,她看着自己心中的英雄逐渐被黑暗吞噬,最终消失不见。
  在很久以后,陆晚星才恍然地想,也许早在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回来。
  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一步步往前,直至临死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向她承诺过的那句话。
  ——当初魔神临世、决明重伤,以骨架之间的姿势来看,正是他头一个拖着濒死的身体一点点向前,用身体护住诛邪剑。
  紧接着向前的人越来越多,脆弱的血肉之躯筑成道道壁垒,让那把可斩万魔的长剑,得以留存于世。
  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能通过如此方式,为修士们拼死护下斩杀邪魔的希望。
  只可惜天意作弄,这群慷慨赴死的勇士尽数成了遭人唾弃的罪人,诛邪剑蒙了尘,再未出现于战场之上。
  “决明和诛邪剑,哦豁。”
  刘修远咧了嘴,笑得更欢:“我还纳闷他们怎么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被埋在这种地方——多谢这位姑娘,若能以他们交差,我往后的日子就有着落了!”
  许是望见陆晚星通红的双眼,他啧啧叹了口气,身侧雷火阵阵,一步步往她身旁走。
  “我知道你很伤心,哥哥做了那么多事,却被当作十恶不赦的叛徒。我也很难过,只不过……秘密就应该是秘密,今日一过,谁也不会知道,对吧?”
  “我去你娘的!”
  钱三双眼血红,面上青筋暴起,抡起拳头朝刘修远猛砸:“这算哪门子秘密,老子在这儿呢!”
  刘修远哪会在意此等寻常百姓,冷笑间魔气外溢,毋须多余动作,便将钱三击飞甚远。
  他本欲继续往前。
  然而当钱三倒地之时,却又有另一道身影向前一步,挡住去路:“我也看到了。”
  “老子也是!你个乌龟王八蛋,装什么装?阴阳怪气不讲人话,有病!”
  “我也知道!对小姑娘下手算什么?恶心!”
  “老子○你○○○○○!”
  两个,三个,四个。
  提着刀的沙匪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挡在骨堆与刘修远之间,隔断后者去路,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就凭你们?”
  刘修远嗤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不止你们,连那群修士也是我的囊中之物——他们这回一共来了多少人?六个还是七个?入了埋伏,全都得死。”
  他开口时指尖一动,幽白雷光形如虚影地向前飞蹿,眼看即将击中一人胸膛,猝不及防间,忽有一道白影即刻袭来。
  两股力道相撞,皆作烟云散去。
  那是一道剑光。
  刘修远不耐烦地皱眉,向剑气的源头望去。
  他以为发起这一击的,会是性子急躁、修为更高一些的贺知洲。
  然而烟尘滚滚,在狂风中站起身来的,却是那个看上去总是畏畏缩缩的妖修少年。
  他右手握着滴血的剑,左手用力握紧,从指缝里溢出几缕白光。
  那是一颗圆润的夜明珠。
  林浔抬手站直,在浑身难忍的剧痛里,抬手拭去唇边血迹。
  他害怕吗?
  当然害怕。
  他胆小怯懦、被许多人暗地里嘲笑,说是龙宫里最没用的废物。
  但即便是这样的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那些被埋藏在大漠深处的往事,他都见证了。
  那些被曲解和遗忘的牺牲,他都知晓了。
  他想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一切都在被见证。
  那些未曾出口的信念,也绝不会成为秘密。
  哪怕死亡又如何,他……不想再逃避。
  林浔握紧手中长剑,剑鸣嗡响,引得远处的诛邪剑现出微光。
  剑气飘然上涌,有如不断生长的藤蔓途经他全身,龙族少年仿佛听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左手用力握紧。
  与那些葬身于沙土中的前辈们相比,他身旁并不是一片漆黑。
  无论如何,都有这道光陪着他。
  至于现在。
  是时候轮到他,去救下为他带来这束光的人了。
  林浔屏息,垂眸,感受体内剑意涌动,充斥每一寸血肉。
  他出剑的速度从未像今天这般快,雪白剑气将一方天地映得恍如白昼,当长剑挥起、落下,流转的莹辉徐徐勾勒。
  白光一点点描绘,昏黑无际的半空中,陡然现出一道鸣啸而起的影子。
  行如疾电,势如烈风,四散的威压引出巨浪排空——
  须臾之间,所有声息都为之一静。
  那道遥远的身形渐渐清晰。
  有沙匪睁大双眼,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这是、是龙——!”
 
 
第114章 
  被烈火灼烧过的伤口阵阵发痛, 一缕血渍自手臂缓缓滑落,留下蜿蜒前行的细长红痕。
  血滴在指尖凝固聚集,冷风倏至, 垂坠的鲜红圆珠陡然滑落,滴在泛着白光的剑身。
  天边剑气凝结, 虚虚实实的剑芒被风吹散,好似劈落而下的纷然电光。
  白光不断聚合, 于黑暗中聚作一道雄然身影, 细细看去,竟是条腾飞咆哮的长龙。
  那是属于龙宫的力量。
  较之人修,妖在修炼之事上独有天赋,自出生起便蕴养了可供操纵的妖气与灵力。各大妖族之间血脉不同, 力量也不尽相似。
  而今林浔神识涌动, 龙族妖力被尽数引出,辅以龙血入剑,战意已抵达顶峰。
  刘修远没把区区金丹弟子放在眼里,本是不甚在意地挥出雷火诀, 不成想剑光汹汹,竟将咒术一举斩断, 朝他迅速反噬而来。
  啧,难缠。
  青年心底暗骂一句,急忙撤回手中力道, 向后腾空一跃。
  恼人的剑气似万千银蛇狂舞, 他被刺目白光晃了眼,来不及做出反击,只能身形敏捷地侧身躲闪。
  不过转瞬之间,忽有一阵疾风掠过, 脸颊与手臂像是被利齿猛地一咬,火辣辣发痛。他抬手一拂,才发觉皮肤被剑气划破,已经渗出道道鲜血。
  该死,这小子的妖气怎会如此之浓?
  刘修远忍不住地心烦意乱,再抬眼注视林浔时,眼瞳里满是入骨杀意:“你以为……这样就能赢过我?”
  随着话音落毕,四下雷光更盛,汇聚出绵延如绸带的浩荡电流。
  他笑得大声,被剧毒侵蚀的半侧脸颊极怪异地扭曲起来,右手一挥,电光便袭上林浔跟前:“不过是个小小妖修,就你这模样,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要想胜过我,去西海把龙宫皇族搬过来吧!”
  他本是用了调侃的语气在说,也用了势在必得的杀意在打。
  没想到立在黄沙中的少年剑修挥剑而起,势不可挡的电光与剑气相撞,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
  他的进攻竟全部散去,与剑气层层抵消。
  这是什么情况?那小子……不应该被轰成肉渣吗?
  “不好意思啊!”
  贺知洲像块瘫在地上的大饼,一边被疼得倒抽冷气,一边张嘴笑嘻嘻地喊:“他就是龙宫皇族耶!”
  刘修远:……
  刘修远默默骂了句脏话。
  据他观察,那个妖修少年向来默默无闻,连话都很少说上几句,与那帮沙匪谈话时,甚至会紧张到满脸通红。
  就这——这居然是龙宫皇族?!
  林浔的妖脉被全然激发,整颗心里只有“战”,没有多余的停留或废话,握紧长剑便朝沙丘发起袭击。
  天边龙鸣阵阵,凡龙影所过之处,皆是风沙狂作。
  刀光剑影之间,两人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能把滚滚袭来的狂风甩在脑后。
  陆晚星看得眼花缭乱、头皮发麻,到了后来眼睛跟不上节奏,只能望见四下闪动的凌厉白光。
  那条长龙的影子,正随着林浔的动作不断变得更加清晰,由最初半透明的幽光逐渐加深,缓缓现出轮廓。
  就在长剑与法符相撞的瞬间。
  陆晚星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在密密麻麻、如天罗地网般散开的雷电之间,成形的巨龙咆哮着高高昂头。
  旋即剑光如雨,每道白芒皆凝成长剑模样,以破风之势,深深刺入电网之中!
  锃——!
  第一道剑光刺破天网,为昏黑大漠带来灼目光亮。
  锃锃——!
  越来越多的白光穿过电流,长龙身形剧颤,发出一道刺耳尖啸。
  林浔咬牙,拼命忍下喉咙里狂涌的滚烫液体,黑眸中显出前所未有的决意。
  就是这一击——!
  四面八方尽是铺天盖地的罗网,被禁锢的长龙狂啸阵阵,原本坚不可摧的电流如同陡然碎裂的镜面,出现一道不断蔓延的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倏然之间,巨龙扬起由剑光凝成的幽白长尾,向着电流所在之处,用力一扫——
  “刘修远的阵……”
  贺知洲咧嘴咳出一口血,止不住语气里的笑意:“破了!”
  阵破如镜碎,电光如四散的镜片轰然裂开,刘修远被剑气震飞,从沙丘狼狈摔下。
  林浔几乎是玩命在拼,如今同样受了重创,手里的长剑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灵力,顷刻粉碎。
  “你怎么样!”
  陆晚星心惊胆战,也顾不上刘修远随时可能再度攻来,匆匆跑向林浔身边,被少年的满身鲜血吓了一跳:“你你你别着急!我储物袋里装了伤药,我——”
  她话没说话,身体忽然僵住。
  陆晚星自行修炼多年,能感受到自身后传来的强烈杀气。
  她本欲转身反击,手臂却突然多出一股陌生的力道。
  原来是林浔拧眉将她拉到身后,接而上前一步,以残存的灵气挡下一道火攻。
  “直到现在还要逞强?”
  刘修远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来,满面血污,虚弱得连站立都不稳:“你体内也没剩下多少力气了吧?虽说咱们半斤八两……可剑修没了剑,还能有多少反抗之力?”
  林浔没说话,瞳孔中乌黑一片,看不出情绪。
  他说得不错,失去了佩剑的自己,绝不可能在刘修远手里撑过五个回合。
  “龙宫血脉又如何!到头来也不得像温鹤眠那样,变成被我随意碾压的废物!”
  男人越说越兴奋:“温鹤眠许多年没用过剑,你那位师兄又在远处动弹不得,我倒要看看,今日你还能怎——”
  他的笑容,凝固在“怎”字还没完全出口的时候。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