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裴寂微微一愣。
  宁宁眼睁睁看着他白玉般的脸庞迅速变得通红,旋即仓促低下脑袋,竟像是颇为害羞似的,支支吾吾应了声“唔”。
  宁宁一个头两个大。
  ——你这么不好意思地“唔”什么“唔”啊!她才不是那个意思!这是反问句,反问句!
  这是句玩笑话,可她忘了,醉酒的人听不懂玩笑话,总是当真。
  托裴寂的福,宁宁也感觉有股无形的火从后脑勺一直烧,把本来就阵阵发热的脸庞烧得滚烫。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讨厌你。”
  宁宁唯恐他想歪,加重语气解释:“无论如何,绝对不会。”
  裴寂的力道终于小了一些,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真的?”
  宁宁用力点头:“真的!”
  顿了顿,又试探性补充道:“要不,你先把手松开?我送你回客栈休息,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
  满身浸在黑暗里的少年迟疑片刻,低着头把双手挪开。
  从来没有谁喜欢他。
  娘亲骂他是杂种,同门纷纷嘲笑他的血统,就连独自流浪时,魔气发作被陌生人看见,也会被骂骂咧咧地叫做“怪物”。
  他才不稀罕那些人的喜欢,更不可能祈求他们的丝毫关心,就算一辈子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也同样能过下去。
  可是……当宁宁说并不讨厌的时候,裴寂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并非摇尾乞怜的犬类,不会因为一丁点恩惠便死心塌地,之所以会觉得开心,许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她。
  只要她不讨厌,就够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在暗暗奢求着一丝丝喜欢,只要一丝丝就好。
  “裴寂?”
  宁宁见他发呆,习惯性戳了戳裴寂手臂:“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意识一片混沌,稀里糊涂点点头。
  然后被宁宁扯住袖子,轻轻一拉。
  眼前浓郁的黑暗顷刻消散,少年被她从巷道的阴影里拉出来,置身于一盏昏黄的明灯之下。
  他脚步不稳,顺着力道向前趔趄几步,恰好扑在宁宁怀中。
  因为有了方才的那次接触,她似乎早就做了心理准备,料到会变成这样。
  然而宁宁这回并未不由分说地把裴寂推开,而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声音无比贴近他胸膛,回旋在衣衫的褶皱之间,有些闷闷的,也有些无可奈何:“好啦好啦,能自己站起来吧?”
  她知道裴寂因童年经历格外敏感自卑,不想让他又觉得自己受了厌恶,因此没有毫不犹豫地推开。
  温柔得让他不知所措。
  哪怕醉着酒,裴寂还是本能地感到心跳加速,游离于神识之外的意识勉强被拽回来一些,在短暂怔愣后直起身子,木着脸点头。
  “我还是扶着你吧。”
  他似乎比之前安分了一些,宁宁伸出手去,顺势扶好裴寂手臂。
  少年人的手臂纤细而有力,因多年练剑,生有结实紧绷的肌肉。
  她好歹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根正苗红好青年,没有古人那样强烈的男女大防,但像这样紧紧与他走在一起,还是会感到紧张。
  随着渐渐走进巷道,周围的声音也在慢慢变小,被浓郁墨色吞入腹中。
  裴寂走得摇摇晃晃,宁宁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猝不及防地,突然听见略带沙哑的少年音。
  “……你不要总是和贺师兄一起。”
  四下极静,裴寂的这道声音便也显得极为突兀和清晰,像粗糙的磨砂经过耳膜,惹来一串莫名的痒。
  宁宁一时间愣住。
  她疑心着这是不是自己酒后的幻听,带了些困惑地侧头抬起眼睛,不偏不倚,恰好对上裴寂眼眸。
  他见宁宁怔忪,以为她并没有听清。
  于是又板着脸,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重复一遍:“你不要总是和贺师兄一起。”
  这句话一出口,连承影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要是这小子继续按照现在的趋势一路狂说,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恐怕到了第二日,连见宁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它的确有一点点,想看到裴寂的那副模样啦。
  作为同甘共苦多年的好兄弟兼好妈妈,承影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当即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发问:“等等等等裴小寂,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按照平时的习惯,裴寂本应该在心里默默回复它。
  哪知他竟直接望着宁宁,张口正色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清楚——特别清楚。”
  宁宁又是一怔。
  然后看着跟前的黑衣少年目光悠悠一晃,最终停留在她眼前,眼尾和眼眶都红得厉害,含糊却认真地说:“我也可以……陪着你。”
  承影:……
  承影没眼看,神色扭曲地闭上嘴,后来实在忍不住偷笑,干脆噗噗噗地乐出声来,在识海中飘来飘去自由飞翔。
  哪怕明日等裴寂清醒过来,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地杀了它,为了此时此刻的快乐,那也超值啊嘻嘻嘻!
  “我会做饭,会家务,会陪你玩,还会打架砍人——”
  他说到一半,大概是觉得“打架砍人”这事儿不太适合在女孩子面前讲出来,一时间出现了慌乱的神色,把后来的话吞了回去。
  这样的语气和神态,几乎是在撒娇了。
  宁宁懵懵地听,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说胡话?裴寂居然会在意她与贺知洲单独相处?还有那些做饭家务拔剑砍人……又是什么跟什么?
  在恍恍惚惚间,她又听见裴寂沙沙的嗓音,比之前小了许多,像是猫咪的轻声低语:“所以,你可以,偶尔来看看我,不要总是和贺师兄在一起。”
  宁宁:……
  宁宁的脸爆炸红。
  她不清楚裴寂的真实想法,然而在这种寂静昏沉、只有两个人的巷道里,这样的言语实在显得过于暧昧。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心生生发烫,仿佛与身旁少年待在一起的每一个片刻,都会令她身体升温。
  宁宁想离他远些,却又担心裴寂醉了酒,若是没有他人搀扶,会一个不稳地摔倒。
  啊……真是的。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这么仔细地考虑他。
  站在巷子里的女孩轻轻抿唇,整个人都被身旁那道高挑的影子笼罩其中。
  她匆匆避开裴寂的视线,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这段路走得极为漫长,好不容易走到客栈,等把裴寂扶上床时,宁宁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觉得如此紧张过,一想到明天裴寂便会清醒,要是他能记得今晚发生的事……
  简直叫人不敢去往下设想。
  这会儿酒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倦意。裴寂很听话地乖乖洗漱上了床,把整个身子埋在软绵绵的被褥里。她刚想道别离开,却被一把扯住衣袖。
  躺在床上的少年已散去了发绳,如瀑黑发尽数倾泻在雪白床单上。裴寂睁着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动不动看着她,小半脸颊藏在凹陷下去的枕头里,像只安静的鹿。
  他和往常一样,说话还是没什么情感起伏:“我怕黑。”
  他这时候倒是毫不犹豫说出这件事儿了,之前多倔啊,一个劲地说“只不过是不喜欢黑暗”。
  宁宁了然点头:“我走的时候,不会把灯熄灭。”
  裴寂却摇了摇脑袋,双眼一眨不眨,牢牢望着她看。
  她心下一顿,这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你想要我留下?”
  这这这、这不太好吧。
  虽说他们俩之前也有过一起在山洞入眠的经历,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好吧!
  裴寂没有反应,唯有一双波澜不起的黑眼睛定定看向她。
  他这会儿不像之前那样爱撒娇,与平日里有了几分相像,连求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却又隐约带了点含蓄的期待与怯意。
  “那你……你在床上好好休息。”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而宁宁又最容易心软,迅速在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浑身僵硬地指了指一旁的桌椅:“我在这里静坐修行。”
  修真之人以天地灵气为养分,用静坐代替睡眠,不但能让身体得到充足休憩,还可以增进修为,大有裨益。
  裴寂听罢不知在想什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他的神色犹豫且迟缓,突然又拉了拉宁宁衣袖,在后者低头看去的刹那,有些紧张地把嘴角向上拉,露出一个生涩微笑。
  “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不是在假笑。”
  有夜风从窗外吹来,他动了动脑袋,发丝随之拂过白皙面庞。
  裴寂躺在床上,对她轻轻勾起唇角,笑得温和又腼腆,漆黑眼瞳里映着水光,有如杏花春雨,无端透出几分清纯的艷色:“有你在的话,可以把灯灭掉。”
  承影重重地深吸一口气,白眼一翻,如同初初发射的火箭,旋转升天。
  宁宁站在一旁,庆幸此时的裴寂醉了酒,不会注意到她狼狈又慌张的模样。
  糟糕。
  她差点用手捂住脸,从而止住沸腾的血液。
  ……这副模样,好像实实在在地有那么一丢丢可爱,正正好戳在她心口上。
  宁宁悄悄深吸一口气,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迅速转过身灭了灯。
  黑暗里响起小姑娘故作镇定的僵硬声线:“晚安。”
  =====
  不行。
  宁宁坐在木椅上,脑袋埋在手臂里,竭力闭着眼睛。
  她心烦意乱,静坐不了也睡不着觉,只能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数绵羊,结果越数越心慌。
  裴寂睡得很安静,没发生一丁点声音,一想到他意识不清说出的那些话,她就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
  ——就算知道那些很可能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也还是很让人害羞。
  有风从窗外携来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响,伴随着一两句模糊不清的路人谈话。宁宁一动不动地趴在桌面,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越来越近。
  是裴寂下了床,在渐渐靠近她。
  他大概以为她已经睡着,动作轻得不可思议,站在宁宁身旁时,连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她正疑惑裴寂要做什么,丝毫没有预兆地,感到后背被一只手罩住。
  随即整个身体悬在半空。
  陌生的热量瞬间包裹全身,鼻尖则是属于裴寂的木植香,他竟将她抱在怀中,一步步向前走。
  宁宁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始终保持着睡着的模样,没过多久,便感觉自己被轻轻放下,躺在了某处软绵绵的地方。
  身下还保留着令人安心的余温,熟悉的气息环绕周身,这是裴寂之前躺过的床铺。
  “裴小寂,你不会是想和宁宁同床同枕吧?使不得使不得!”
  承影被这个动作吓到扭曲:“等明日她醒来,绝对会被吓坏的!你冷静一点!”
  它在心底疯狂尖叫,裴寂却并不理会,而是静悄悄地站在床前,长睫轻垂,默默打量双目紧闭的小姑娘。
  身边是无穷尽的黑暗与未知,而他并未离开。宁宁紧张得悄悄攥紧床单,不知道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忽然有股轻轻的风扫过耳畔,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是裴寂的呼吸。
  宁宁心跳如鼓,一动不动。
  那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脸庞往下滑落,距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耳朵旁边。这是一处极为敏感的地带,只不过被轻轻一吹,就有股无形电流窜进血液里,激得她后背发麻。
  裴寂的嗓音里仍然带着笑,笑意真挚得像是从心底溢出来。他把每个字都念得格外缓慢,仿佛在对待珍贵的宝藏,不舍得让它们损毁分毫。
  裴寂在她耳边很近的地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晚安。”
  然后气流陡然贴近,几乎贴着她的皮肤。
  有绵软温热的触感落在耳垂上。
  不像是手指,而是更加柔软的什么东西。
  宁宁狂跳的心脏突然之间猛地一抽,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会吧。
  ……不、不不不不会吧!
  心脏像是突然炸开,让她顷刻之间头晕目眩,整个脑海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又像是火山里岩浆翻涌,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
  如果不是正在装睡,宁宁一定会立马捂住脸缩成一团。
  裴寂亲……亲了她的耳垂,在她睡着的时候?
  这个动作结束得很快,近在咫尺的那人似是被她发现,很快便起身离开,在宁宁之前待过的木椅坐下。
  他还没醒酒,走路摇摇晃晃,碰到木桌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为了不吵醒她,迅速把动作停下。
  裴寂也因此绝不会察觉,之前还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宁宁迅速用被子遮住整个脑袋,把身体弯成了一只虾米。
  她本应该讨厌这样的触碰。
  此时却头昏脑胀地想,裴寂既然敢亲……
  为什么只是在那种地方啊。
  =====
  裴寂醒来时已近晌午,他习惯了在清晨起床,睁眼乍一见到漫天阳光,不由得略微怔住。
  这里是他居住的客房,此时除了他以外空空荡荡,床上被子被整整齐齐地折叠成豆腐块模样,看上去又愣又憨,全然不是他的手法。
  后脑勺阵阵发痛。
  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他与师门众人去了天香楼,在承影撺掇下替宁宁挡了酒,然后——
  裴寂的表情陡然僵住。
  心里的承影故意装死,平躺在一旁一动不动。
  裴寂:……
  裴寂:“我叫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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