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川清清嗓子，他做事从不喜欢和别人解释，第一次还有点不自在，“冰然的衣服——”
他刚开口，叶自舒就反应过来了，她摆摆手打断他，不是吧，他居然要为这件事对她解释？
“没事，”叶自舒说：“做得好。”
她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许烟川也觉得根本不是什么事，但如果叶自舒心里会不舒服，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她也没关系，但...许烟川总觉得，她的态度怪怪的。
许烟川大多数时候都以自我为主。
但偶尔，比如在做一个新游戏的基础策划时，他也会用一种方式来考虑别人的想法。
这种方式叫做——换位思考。
所以当徐星火提点他之后，他对今天的事情做了一次换位思考。
如果他看到叶自舒给季飞栎买衣服...就算同样因为今天这样的事故，许烟川暗自想，他会觉得不舒服，而且是非常不舒服。
所以他在和叶自舒解释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她责怪的准备。
他设想过几种她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也想好了对应的几种解决方式。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她完全不在意。
许烟川心头莫名浮现出一种焦躁感。
“做得好？”他重复她的“夸奖”。
“对呀。”叶自舒很自然地偏头看许烟川，却发现他脸色不怎么好。
“怎么了？”她挽住他手臂，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想让我讨伐你？质问你竟然敢给冰然买衣服？”
她皱起眉，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许烟川嘴唇微动，没说话。
他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他还没有找到。
“哎呀，”叶自舒手下滑，与他放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我才不会这样呢，我可是贴心大度的女朋友，”她脸贴着他手臂，仰头看他，“我说你做得好，是给冰然买衣服，如果你敢直接脱衣服，那你今晚就得跪搓衣板了！”
许烟川偏头，两人隔得极近。
出租车灯光昏暗的车厢内，她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许烟川低头，在她额头处轻碰了下。
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亲昵的动作，让两个人都笑开来。
是他想多了，许烟川侧脸靠在她头顶，在心中想，原来恋爱会让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他许烟川什么时候担心过这种问题。
这么小、小到曾经的他根本不会在意的事，他居然会因为觉得她不在意而不开心。
他抬眸，后视镜里，叶自舒的脸温温柔柔地靠着他，一副依赖的模样。
许烟川垂眼，轻笑了笑，是他想太多。
... ...
许烟川在他与叶自舒的工作室之间，找了个地段很好的小区，定了套四室两厅的精装现房。
是他独自定下的。
当时本想拉着叶自舒一起去看房，叶自舒说要和诗尤一起找工作室，没去成。
不过后来他给她拍了房间的装修，她很喜欢。
到了家，许烟川在开灯的同时便打开了暖气。
叶自舒完全没有注意身后许烟川的动静，她被房子的装修给吸引住了目光。
现代风格，色系以黑白金为主。
家居线条简洁干净。
非常许烟川的风格。
整层大平层，客厅后面就是一整扇落地窗。
他们吃完饭已经不早了，此刻到家，夜幕降临，他们在二十层，从落地窗向外看去，能看到大半个漫城灯火辉煌的夜景。
“哇...”叶自舒没忍住，扑到落地窗前，抬眼是明月稀星，垂眼是万家灯火，风景如画。
“我拍一张！”她去包里找相机，许烟川正蹲在她行李旁，“把行李收了再拍吧，你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慢慢拍。”
也是，天色越晚，风景越好。
没想到她看到夜景惊喜成这样，“之前给你看照片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许烟川说：“我可是专门拍了落地窗的。”
就是知道她喜欢拍照、爱风景。
选这套房子的时候，有一方面也是看中了客厅巨大的落地窗。
他将叶自舒的行李提进她房间。
叶自舒只是笑，这房间她不过是暂住者，当时许烟川让她挑，她怎么可能细看，自然都是以他的想法和选择为主。
叶自舒跟在他后面进房间，“次卧都这么大？”
她突然有点想去看许烟川的房间有多豪华。
许烟川把行李放门边，“这是主卧。”
“啊？”叶自舒扭头看他，“可这是你的房子。”
许烟川自动忽略她后面那句话，“你东西比较多，我去收拾我的。”
说完，他就回了自己房间。
叶自舒在床边坐下，主卧旁边是独立卫浴。
她将落在额前的碎发撩至脑后，坐了两秒，才开始收拾行李。
不知怎么回事，才简单收拾了会儿，就觉得热得慌，额前也出了一层薄汗。
“许烟川？”她去次卧找许烟川，“怎么这么热呀？”
叶自舒穿着高领毛衣，说话间，她拉拉自己毛衣领。
这房间里的温度简直热得有点不正常。
许烟川不知何时脱了外套，只着衬衣。
叶自舒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她整理什么东西，从背面看，叶自舒甚至能看到他俯身时，背部隐约的肌肉线条。
许烟川听到声音，转过来，黑色衬衣袖口挽至手肘处，露出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叶自舒非常清晰地听到自己喉头“咕咚”一声。
“你说什么？”
她失神那刻，许烟川已走到她面前。
叶自舒抬眼，他胸膛就在眼前，脚步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她移开视线，“我是想问问你，你不热吗？”
两人距离极近，许烟川自然注意到她后退的动作。
他眉尾微挑，脚步不动声色往前，“不热，你很热吗？”
叶自舒视线看着旁边，没敢抬头，“热啊...”
她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不知不觉间，她已被许烟川抵到背靠墙壁。
退无可退。
“我看看空调！”叶自舒头一偏就要跑，许烟川一掌抵住墙，结实手臂密密实实把她拦住。
他与她之间身高差不小。
许烟川缓缓俯身，要低头才能看到她泛红的脸，他心情极好，“没有空调。”
他明明只穿着衬衣，怎么浑身都散发着热意？朝她铺天盖地而来。
叶自舒只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那是什么...”她喃喃地问。
虽然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但许烟川这样低头靠她很近的时候，叶自舒感觉脑袋里面一片空白，甚至没法思考。
许烟川轻笑一声，他鼻息间的气息是极好闻的木质香味，叶自舒脸红得更厉害。
许烟川就这么近，这样一直盯着她脸看。
看她不敢看他。
看她为他红脸。
这样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她已经开始下意识憋气，怕把她憋坏，他缓缓离开了些距离，与她隔开约一掌的间隙，笑意绵绵地说：“是暖气。”
他离开了一点点，叶自舒已然觉得忽然出现了很多新鲜空气。
她小口小口呼吸着，“那我去开低一点。”
“好，”许烟川手臂松开，顺便拍拍她头顶，“用的什么洗发水？”
她还是没有告诉他。
“都说了是让你变娘的洗发水！”叶自舒“蹭”一下从他身边冲开。
许烟川反应极快伸手去捉，没逮到。
门外溜很快的人已“哈哈哈哈”笑起来。
叶自舒笑着一口气跑回卧室，怕他追上来，还飞快地锁上了门。
主卧门边就是浴室，她站在门口，恰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满脸羞红，眉眼带笑。
那是，她吗？
叶自舒脸上笑容呆住，然后缓缓坠落。
她走进浴室，手接了好几捧冷水，浇在脸上。
然后用纸巾随意擦了擦，从包里拿出手机和耳机，一头栽进软绵床铺中。
接下来的动作已做过不知多少次。
熟练无比。
戴上耳机，打开录音。
许烟川看调皮鬼冲回房间，笑了阵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要把暖气开小一点？暖气开关在门口，并不在主卧。
他把暖气关小，走到某人房间，发现门锁了。
许烟川觉得好笑，她是觉得把门锁了，他就进不去吗？
家里所有门的钥匙可都在他这里。
许烟川准备吓她一跳。
不过她这么聪明，应该在他开门的时候就能听到声音了。
说不定还会给他个反杀。
许烟川刻意在开门的时候弄出声音。
出乎意料地，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她是已经准备好了？
许烟川抿起唇，在推门那刻做足了准备，不知她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没想到以为会吓他的人竟然躺在床上。
还穿着厚厚的毛衣。
许烟川走近，“既然都觉得热，怎么不把衣服换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操足了心的老父亲。
叶自舒没有反应。
许烟川偏头，才看到她头埋在羽绒被里，耳朵里塞着耳机。
怪不得他开门进来，她都没有反应。
许烟川在屋内环视一圈，有点无奈，这人怎么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又听歌去了。
他伸手去取她耳机。
叶自舒被耳边的动静惊得整个人一颤。
她猛地避开，忽然看到耳机里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面前。
她张张嘴，却发现喉咙里无法发出声音。
许烟川也被她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叶自舒在反应过来的那秒飞快地关机取掉耳机。
待许烟川说完话后，她已经缓了过来。
“你吓我一跳，”叶自舒声音有点儿颤，“我听歌呢，休息会儿，正沉浸在音乐中，你突然碰我耳朵。”
她揉揉自己耳垂。
“什么事？”她问许烟川。
许烟川只以为她耳朵比较敏感，笑着说：“你不是说热吗，要关小暖气，暖气开关在门口。我还以为你在收拾，没想到在偷懒。”
叶自舒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她努力掩饰，“好，我记住了，那个...我想换衣服。”
许烟川把她洗发水拿了才离开。
... ...
叶自舒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许烟川早收拾完了，在客厅里看电影，见她终于出来，他朝她勾勾食指，“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叶自舒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怦然心动》”许烟川说，他靠着沙发背，把她纳入怀里，下巴习惯性地抵在她头顶，他蹭了蹭，“你用的不是你的洗发水？”
奇奇怪怪的问题。
叶自舒杠他，“用的是你的。”
许烟川虎口捏她脸颊，捏得她脸圆嘟嘟地抬头看他，“那为什么我们的味道不一样？”
他明明用的她的洗发水。
“怎么可能。”叶自舒把他手轻拍开，凑上去问他刚洗的头发，有她洗发水的味道，又带了一些许烟川身上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许烟川还在等她的回答。
结果听到她趴在他肩上，鼻子动了动，说：“你觉得我们俩像不像有病？”
许烟川直接笑出了声。
叶自舒也笑得浑身一颤一颤。
叶自舒重新回到许烟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他一起看电影。
《怦然心动》
这部电影叶自舒高中的时候就看过。
那时候她还在暗恋许烟川。
当初年纪小，看到小女生一次又一次地给小男生送自己辛辛苦苦养的鸡蛋时，觉得小女生运气真好，喜欢的人就住旁边。
小男生一次又一次把小女生的心意不当回事，抛开时，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电影而已，看了也就罢了。
时过境迁，再看同样的电影，身边是她当年只在梦里能靠近的人。
可心态截然不同。
她现在很佩服这个小女生。
因为她没有因为爱情舍弃自己。
而她却因为自己单方面提笔写下的爱情，舍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己。
当电影的画面播放到小女生的鸡蛋被小男生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叶自舒情难自已，落下泪来。
她哭的时候很安静，连抽泣都不曾，只默默落泪。
许烟川却感觉到了。
他低头，叶自舒已落了满脸的泪。
许烟川哭笑不得。
“这是好结局。”他后悔自己选了这样一部影片，竟让她落泪。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去拿桌上的抽纸，用拇指轻擦她脸上的泪，声音很低地安慰她：“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叶自舒避开他的手，自己用手背把眼泪擦干，“不用，继续看吧，我觉得很好看。”
许烟川没想过，他会看到她哭。
更没想过，看到她落泪的时候，他心会一抽一抽地微微发酸发痛。
“别看了，”叶自舒发现他还在看她的脸，“多不好意思。”
她避开他视线，重新窝回他怀里，“我不哭了不哭了。”
许烟川一下一下拍着她背安慰，“想哭就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