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朝当咸鱼——青丘一梦
时间:2020-09-30 07:51:37

  韵姐儿抿着唇,垂着头一言不发。
  董鄂氏却自嘲一笑,道:“我自小就心气极高,自认才情容貌都是姊妹中一等一的,自然看不上她们。嫡母不喜我,我知道,可我就喜欢她吗?伪善,我得着她的怜悯?如今我去世了,应该也没几个人会为我伤心,哭上一场吧。笑吧,都笑吧!我的孩子,他不会记得我,在他心里,只会有你,李韵一个母亲。”
  韵姐儿被她说的心酸,忙道:“你是生母,用命把他换来的,他会记得了。即便他不记得,我会让他记得。”
  董鄂氏直起脖子抬起眼看她,眼中迸发出光来:“你发誓!”
  “我发誓。”韵姐儿心知落入了董鄂氏的圈套中,却也心甘情愿,“若我不教导他记得生母,教我晚年凄惨,来世不得为人。”
  董鄂氏这才轻轻挑了挑嘴角,虚弱地笑了一下。
  刚才爆发的那一下仿佛耗费了她太多的气力,她枕着枕头闭目急促喘息了许久,直到弘时过来扶着她为她顺气了,她方才再次看向韵姐儿,眸光坚定:“我要你发誓,这个孩子,日后会是你唯一子嗣。”
  华姝心一冷,看向董鄂氏,目中满是冷冽。
  须知如今这个年代,一个孩子会遭遇到的危险太多了,若是真应了董鄂氏的话,那如果日后他出了什么以外,韵姐儿后半生便是凄惨无依。
  这誓言,是觉了韵姐儿所有的后路,逼她不得不将这孩子视为唯一希望。
  董鄂氏这些日子以来对韵姐儿为难她看在眼里,韵姐儿的妥帖她却也看在眼里。她虽知道,董鄂氏对着韵姐儿会有难忍的厌恶,却也忍不住偏心韵姐儿。
  骨肉亲缘,莫过于此。对华姝而言,陪她度过女儿出阁、疾病缠身的时光的,是韵姐儿;为她的身体万分担忧操心不尽的,也是韵姐儿。
  韵姐儿稍稍愣了一下,然后浅笑一下,应了。
  这笑容不似平日里的明媚如春光,却很是温柔和煦,使董鄂氏也稍稍有些愣怔。
  韵姐儿却继续笑道:“我应下了,这本也是我的打算。人心都是偏的,我不敢保证,日后若我有了亲子还会以他为重,故而,我一开始便不打算再诞育子嗣。他是弘时哥哥的长子,是你用命换来的生命延续,我会疼爱他如半身,不教他受半分委屈。我发誓。”
  董鄂氏抬手抚着胸口,震惊久久未散,许久,还是咬着牙说出来最后一个条件,“我是他的原配嫡妻,他百年之后,我要与他合葬,他也只能与我合葬,我要你对我的灵位执妾礼,我要你此后为他纳妾绵延后嗣。”
  韵姐儿只是无声一礼,尽数答应。
  华姝已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又被敏仪按下。
  一口气咽下,一朵花儿便枯萎了。
  说实话,对董鄂氏的死,宋知欢是不怎么伤心的。
  她太骄纵了,心比天高,要与徽音比高低,与华姝分高下,几次三番视退路前路于无物,执意走那崎岖小道。
  甚至最后的病,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这个孩子,是她用了董鄂家送来的催孕方子,服药连续两个月之后本该老老实实蹲在院子里安养,等待喜讯,她却执意往年氏处走动。
  “天命弄人啊。”站在廊下,宋知欢仰头望天,长长叹了一声。
  一时韵姐儿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她拉住韵姐儿,难得正色庄容地问她:“你当真乐意吗?那条件有多苛刻,我是了解的。况且弘时未必对你有意。”
  韵姐儿轻轻一笑,一双远山黛眉透着大气,笑容却很温柔浅淡,她对着宋知欢轻声细语地道:“是我乐意的。当年,弘时哥哥成婚,我本来已做好了安心嫁一良人的准备。但……我就当是老天成全了我吧,能嫁给弘时哥哥,我受多少的委屈磨难都是值得的。弘时哥哥元妻过世后不可能不续弦,但门楣家世却没得挑了,我是他最好的人选,况我也有姑母的心仪。我不盼着他能待我如待嫂嫂,只要他如这些年一样温柔,我就能端着这一份温柔走下去,我希望他,我的少年郎,一切都好。”
  “我也不怪嫂嫂。对女子而言,自己死期将近,又能见到夫君的下一任,是很残忍的一件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封了她能接触到所有人的嘴,只让她以为,我是奉姑母的命,入禁地照顾儿媳与孙儿。但她太敏感了,或许也是我从前看弘时哥哥的眼神太明显了吧。”
  “我知道,出了西废院之后,她是故意表现得离不开我,让我给她喂药擦身,处处为难。一则出一口气,二则也希望我能知难而退。因为纵然世事如此,她也不希望会见到丈夫的未来。”
  韵姐儿说着,抬步下了一级阶梯,宋知欢看到她脸颊上缓缓流下的清泪,也听到她对着天空轻声呢喃:“嫂嫂,愿您来生一切都好吧。你别怪我,我也不怪你。世事如此,我对你虽有愧疚,却自认没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的条件我都应了,你安心吧。”
  “选择是她自己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早就的,你不必内疚。”话一出口,宋知欢方知自己原来能凉薄到如斯地步,她轻轻拍了拍韵姐儿的肩,道:“给弘时点时间,也给自己点时间,走出来吧。”
  韵姐儿下了台阶,站在院子当地对宋知欢一福身,带着几分笑意地道:“是,我知道,多谢宋福晋的提点。”她的眼圈儿有些红了,笑容却很温暖,她看向宋知欢,眼睛里带着亮光:“侧福晋,您说,我这算不算:败也家世,成也家世。”
  ——因为家世,当年没有资格作为雍亲王府三阿哥的嫡妻备选人;因为家世,能够与她的意中人结为夫妻,即便只是填房继室。
  回住云馆的一路上,宋知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坐在摇摇晃晃小竹轿上,她仰头望着透着夕阳余晖的天空,忽然问柔成道:“柔成,‘情’之一字,这能让人低微到尘埃里吗?韵姐儿是官宦人家的嫡女,纵然父母早逝,也有作为亲王侧妃的姑母照拂,嫁一个新科举子,凭一份丰厚嫁妆,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但她为了弘时,却甘愿去照顾本该是与她对立的人,答应那么多的苛刻条件,只为了能够陪在弘时身边。又或者说是因为她太善良了,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只要安安静静地等,董鄂氏去了,以她在华姝心中的地位,她再亲自相求,也有她八抬大轿入王府的一日。董鄂氏一胎若是不保,对她更为有利。你说,她甘愿去照顾这一胎,到底是为了弘时,还是因为心中的良知?”
  “两者都有吧。”柔成笑了,“若只是为了三阿哥,韵姑娘做不到如此的关怀备至。”
  “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时候其实很矛盾。
  因为设计情节的时候是站在韵姐儿作为剧情主体来些的,而我本身就不太喜欢董鄂氏,所以构思的时候并没有分给她太多的注意。
  但写的时候又觉得她太可悲了,我设计了韵姐儿去照顾她的情节,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地视韵姐儿一个好妹妹,一个善良心软的妹妹。但我又给了她多思敏感的性格,所以为了剧情的合理性不得不让她发觉了这件事。
  然后韵姐儿被为难,就是预料之中的。
  在我的设定里,董鄂氏本该对弘时一往情深。
  但我写着写着,忽然觉得她仿佛爱的不是弘时,只是她自己。因为才情甚高要有一份或美好或凄婉的爱情,所以她才需要自己爱弘时。
  弘时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他对董鄂氏却并非是爱,只是喜欢。
  但因为他是一个心软善良之人,所以他要很伤心,因为董鄂氏用命给他换了一个孩子。
  如果给董鄂氏一份判词,我想会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此生,当以此为鉴,以免未来误入歧途。
  愿于红尘中修心,修清静心、平常心、仁人之心。
  不误入歧途,不自负骄纵。
  也愿读到这本书的各位,都有一个温柔仁爱之心。
  世间事、世间人凉薄,才更有人需要一份温暖。
  仅此。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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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笔芯~
 
 
第85章 八五
  一时的缟白过后, 雍亲王府归于平静。
  这日翼遥随文渊外任归来,特意过府请安,也给弟妹们带了不少东西,有给韵姐儿的一匣北地珍珠, 宋知欢一面打发人过去, 一面让翼遥在炕上坐。
  小丫头给翼遥沏了碧螺春来, 翼遥笑着端起呷了一口, 待周遭侍女退下方才轻轻叹了一声,对宋知欢感叹道:“世事弄人啊。”
  宋知欢也轻轻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只是造化弄人, 局中人都不觉苦楚,外人又如何置喙评价呢?”
  翼遥摇摇头,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模样,“说来,我倒有些怜悯董鄂氏。”
  宋知欢握了握她的手, “我懂。只是这样的事情……也说不好啊。说到底我们是偏着韵姐儿,只觉着她可怜, 但董鄂氏又如何不可怜呢?只是人心易变,从前的那些了怜悯疼惜也在她的咄咄逼人下步步化无。”
  “所以说她临死前走了一步烂棋。”翼遥掌家多年, 又见多了贵族豪门的肮脏事,此时轻声细语说着话,毫无半分触动, 只神情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什么算计人心的事情:“其实她若临死之前拦着韵姐儿的手示弱托付,再对弘时真情流露一番,那她在弘时心中的地位便永远无可动摇。但我听她临终行事,只怕天长日久, 弘时心中……也罢了,都是各人的命数罢了。”
  宋知欢仔细看了女儿一眼,忽然生出万千感慨来,对她道:“你比我像你外祖。这样算计人心的事情,我不乐意做,也不屑做,她却做的得心应手。我曾问过她,她只淡笑一声,没说什么。后来见惯了人心易变,方才明白原来不过是世事所迫。”
  翼遥沉默一瞬,然后看向宋知欢,轻轻笑着,一双眼睛还如少年时一般清澈明亮,“您这样也很好。”
  一时的沉默过后,宋知欢笑了一声,道:“我也觉着很好。”
  翼遥笑容更加灿烂,又回头看了看,口中似是嗔怪地道:“婉儿怎么还没过来?再不过来,给她的小东西可都送给别人了。”
  宋知欢端着冰镇梨汁饮了一口,慢慢道:“她婚期初定在后年,我想这还是太小了些,却也无可奈何。礼部和你阿玛商议着定的。”
  翼遥笑容一下挂不住了,在炕上坐了半晌,到底也没在宋知欢面前叹气,只轻声安慰道:“也好,她不是能耐得住京中日子的人,能去外边也好。在蒙古,总比在这边自在些。”
  “我也是这样想的。”宋知欢摆摆手,命辛夷道:“这梨汁味儿好,给你大郡主上一盏。”
  辛夷笑着应了一声,躬身轻轻退下了。
  翼遥打量她两眼,对着宋知欢笑道:“从前不觉着,隔了一两年见,这辛夷出落得愈发标致了。这满后院里,也就您身边的人一水儿标致出众,或是明媚如春光,或是柔婉若芙蓉,真是……”
  “谁不喜欢身边都是美好的东西呢?”宋知欢轻飘飘看她一眼,“你阿娘我半辈子就这点爱好,你还要给我戒了吗?”
  “女儿哪敢呐!”翼遥忙道。
  自此,翼遥与王府里的来往便再次频繁了起来。时隔一两年,宋知欢再次体验到了被大女儿管东管西的感觉。一开始还觉着心里美滋滋的,后来就叫苦不已了。
  敏仪为此还打趣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你想,如今回来了,你就叫苦连天的。”
  宋知欢唉声叹息,“远香近臭啊,我这会子倒是盼望着文渊再领个外任的差事了。”
  “那可不是了。”敏仪笑着道:“如今那小子入了监察院,从此便可平步青云了。如今他的根基算是稳扎稳打,再有咱们王府和他家族护持,咱们遥儿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转年弘时除了妻孝,华姝开始预备韵姐儿的嫁妆了。
  弘时仍有些怀念董鄂氏,到底和韵姐儿青梅竹马,身为王府阿哥正妻之位空待也不是长久之计,便点头答应了,一切听从华姝的指挥安排。
  宋知欢倒是出了一份很丰厚的添妆,但是为人继室的,嫁妆不好压过原配嫡妻,华姝便只被给备了六十四抬,只是箱子大的又大又深,真算起来只怕比董鄂氏当年的还多。
  韵姐儿是从董鄂家出嫁的,宋知欢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又是悲凉,又是无奈。
  只怕再过几年,这满京中便无人记得董鄂氏了。
  但回头细想着,又觉着自己有些无病呻吟的意思——她和董鄂氏本就没多亲近,甚至因为华姝而对她颇为不喜,当年都没多伤心,只感慨了一回生死在天,如今这轰轰烈烈的热闹,她却悲凉起来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带着几分和平年代人人平等长大的悲天悯人,又有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爱情的崇尚与向往。
  纵然自己没得到,她心中也始终存着一分净土,是曾经青春少年时对婚姻生活的向往。但放在如今这个时代,曾经的向往,只怕也只能是泡影了。
  莫名的伤春悲秋让她好长一段时间里觉着自己有些怪怪的,于是干脆和敏仪说了两句,带着修婉与宁馨去庄子上住去了。
  她在京郊的一处田庄,占地不算大,只三四顷的样子。胜在依山傍水、风景清幽,紧邻着就是京中最负盛名的旦清观,故而虽然出产不丰,却也地价颇高,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在这边安置一处消遣静心的短住之所。
  宋知欢对这里不算特别喜欢,但是宁馨就非常喜欢啦,修婉虽然对旦清观不大敏感,却很喜欢附近的风景,于是听闻出来散心,也是颇为兴奋,兴高采烈地吩咐着丫头们打点行装,高高兴兴地跟着宋知欢就走了。
  敏仪于是笑骂道:“没良心的小丫头,就跟着她额娘走了,也不知道陪一陪嫡额娘!”
  青庄在一旁颇觉好笑,道:“您若是想念,这会子命人追上去,那丫头也会回来。”
  “还是算了。”敏仪思及修婉,神情显出些落寞来,“也罢,就让这丫头潇洒潇洒吧,也让她多和知欢亲近亲近吧,也亲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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