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开出芍药,转眼间她就能赚到六百多两。
宝意深吸一口气,她对本月开出的花牌记忆深刻,是因为上辈子府中的花匠李二也买花牌。
他在王府里负责侍弄花草,小六子就是他的徒弟。
这李二没有别的嗜好,除了在府里种花养花,在赌场里也就月月买一轮花牌,雷打不动。
宝意上辈子在郡主院子里,同样是被分派了侍弄花草的活。
她那日去花圃里搬花,听见李二在咆哮:“你说这谁能想到!三百六十四种花里,偏这个月就开出了芍药?”
本朝花神节,从来没有选过芍药做花神,因为这花在他们北地不常见。
在赌场中开出的花神牌里,也从未见过它。
偏偏这一回,欧阳昭明的鹦鹉衔中的就是它。
满城赌徒,据说只有一人买中了。
宝意想,如果这一件事也跟上辈子一样的话,那自己进去,这一次能够押中芍药牌的除了上辈子的那人外,就只剩下自己了。
这样一来,她肯定会非常打眼,她不能这样进去。
宝意的目光在这长街上搜索着。
除了长乐赌坊以外,这条玄武大街上的其他商铺都还闭着门,没有在这晨光中开启。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开在赌坊对面的这家当铺还在营业。
从长乐坊里出来的赌徒,要么赢得盆满钵满,要么就是把身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出去。
把当铺开在它对面,同它的时间一样营业,当铺老板可以说是非常明智。
那些红了眼的赌徒总会在这里把自己的东西当掉,换了银钱又立刻回到赌场中去继续。
宝意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向了当铺。
商铺昏暗,因着这个时间天光还暗,可天又确实已经亮了,就没有点灯。
在那高高的柜台后,只坐着一个头一点一点在打瞌睡的伙计。
宝意走了进来,伸手在柜台上敲了敲。
那伙计猛地惊醒,以为又是对面的赌徒过来了,用睡意浓重的声音问道:“要典当什么?”
没想到,在下方响起的确实一个少女声音。
她问道:“你们这里,可有适合跟我差不多身量的少年穿的衣服?”
伙计揉了揉眼睛,从柜台后面坐起了一点,看清了她的样子。
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得出这是个小丫鬟,身上穿的衣裳质地很好。
他想着,这大概又是哪一家的少年公子在里面赌得连衣服都没了,要丫鬟来他们这里就近买一身,于是说道:“有,等着。”
宝意见他起身,打着哈欠从后面翻了几身衣服出来,摆在她面前。
从绫罗绸缎到粗布衣服,什么都有。
她翻了翻,犹豫地从其中挑了那身看起来最暗淡的粗布衣服,花了二十文钱买了。
这样的衣服,平日里买来三四文钱就顶够了,这当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可是没有办法,别的店铺还没开门,宝意也不想引起注意。
她拿了这衣服,就找了个荒废的巷子直接换了,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家少年走了出来,走向了长乐赌坊。
一进赌坊,里面浑浊的空气就迎面扑来。
都是在这里憋了一夜,差点把宝意冲得倒退出去。
她咳了两声,在这一片烟雾缭绕跟刺耳声音中,找到了挂着“花牌下注”字样的地方,捂着鼻子走了过去。
守在那里的是个老头,手边泡了一壶浓茶。
今日下午就是开牌的时候,在这最后关头,确实也有人会过来下注碰运气。
他看见了这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眼皮也不抬地问道:“压什么?”
宝意说:“十五两,全部压芍药。”
说着把荷包里的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老头听着她的声音,抬起了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半大少年。
宝意最近的身量长了,所以穿着这身不知谁典当到那里的衣服,才能够合身。
只不过当铺里的衣服就是不好穿,感觉身上像是有跳蚤。
宝意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见面前的老者看着自己却不接注,于是忍不住问道:“现在已经开牌了吗?不能再下注了吗?”
“还没有。”老者说,“下午才是开牌的时候,只是你十五两全部下在芍药上,要是不开,你可是一个子也拿不回去,倒不如分散了多买几个。”
宝意在那梦中沾染到的戾气还没有消散,那股怒火憋在心里,现在又急着回去,对这老者的劝告也没有什么耐心,只硬邦邦道:“不用了,我就是十五两全押在芍药上,它要是不开算我倒霉。”
老者见多了一意孤行的赌徒,见到这半大少年也不过随口劝劝。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他就收下了“他”这十五两银子,扔过去让旁边的人过称,然后给“他”开了张印有“长乐赌坊”字样的单据,说道:“收好了。”
宝意伸手接过,细细地看了一眼这张单据。
这就是等开了牌,她来赌坊拿自己赢的钱的凭证了!
“长乐赌坊花神牌赔率一比四十二,十五两单点芍药牌。”老者拿起放在旁边的茶杯,对宝意说,“看清楚了,没错的话等着下午开了牌,中了就凭单据来取钱。”
宝意把这单据贴身收好了,想起自己刚刚的态度,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对这老者抱拳行了一礼,说了声“多谢”,这才匆匆走了。
老者看着她,倒也没多注意。
来他们这长乐赌坊的各色人多了,每一个身上都有自己的故事。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是个个都去关注,哪里关注得过来?
回到先前自己换衣服的那个荒废巷子,宝意再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随便藏在了个废竹篓下,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就匆匆地往王府赶。
街上已经渐渐有了人声,城里的家家户户灶头也升起了炊烟。
宝意向着王府走,在初升的阳光中越走越轻快。
回到王府后门,一推,还是没落锁,于是赶紧溜了回来,回到了三公子的院子里。
一进院门,她就看到自己刚才硬塞给白翊岚的扫帚被妥帖地放在一旁。
而且地上扫了一半的落叶也被全都扫干净了。
唯有他人不见了踪影。
五百两的事办成了一半,宝意心中的焦虑也消去了一些。
她站在院子里,想着白翊岚刚刚说的话,忍不住抿唇一笑。
藏在暗处的白翊岚看见她脸颊边浮起了浅浅的梨涡,也被感染得在面罩后弯起了嘴角,但是很快又板起了脸。
刚才他没跟着出去,而是帮她把落叶扫了,又看着门。
回头肯定要问问她这是出去做了什么。
而此时,谢意行的屋子里已经传出了动静。
宝意连忙收起了笑容,低头小跑着朝小厨房去了。
……
宝意上午去了趟长乐赌坊,下午开牌她却没打算再出去。
只算着时间,打算去趟花圃。
如果一切发展跟前世一样,只要去一趟花圃,她就能听到结果。
要出门引人注目,去花圃却是易事。
宝意从院子里出来,这是她调去三哥的院子以后,第一次来这里。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掌心出了一层汗。
在路上还未走近,远远就听见李二的声音传来,高声道:“你说这谁能想到?三百六十四种,偏偏这个月就开出了芍药!”
听着这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宝意的心跳得像是一下子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她捂着心口,忍不住狂喜地想:芍药!真的是芍药!
她这迫不得已走出的一招险棋,竟真的奏了效!
宝意按捺不住地向前走去。
李二还在里面骂骂咧咧,而小六子正在试图劝他师父放宽心。
他捧着的茶被他师父一手挥开,茶缸滚到地上,草地厚实,竟没碎。
李二还在骂:“这一次就两人押中了芍药,也不知是哪两个天杀的这么好运,竟然让他们给买中了!”
宝意来到了花圃外,心道这不是好运,是我重活一世,预知了先机。
“宝意?”小六子看到了站在花圃外的宝意,忙起身来迎她。
他知道宝意调去了三公子的院子,升了一等丫鬟,这还是她去了那边以后,他第一次见她。
“小六哥。”
宝意站在花圃门前,像从前那样叫了他一声。
小六子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身上一等丫鬟的衣饰,感到两人之间与从前不同了,不由得显得更加局促。
宝意走了进来,问道:“刚刚可是李二叔在说话?我才去三公子那里,想着在院子里添几盆文竹,不知道这边有没有。”
小六子还没说话,李二就在里面说:“没有,不过若是你回头要,我便去搞几盆来。”
这样院子里养什么,像宝意这样的一等丫鬟就能拿主意。
她知道这花圃里没有文竹,现在过来问,不过是找个借口来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眼下目的达到,宝意便对李二应了一声“好”,然后对小六子说:“那我回头再来。”
“嗯。”小六子点了点头,望着少女离开,觉得她的身量像是长高了,在初夏的熏风里犹如河畔细韧的柳条,风一吹就格外的好看。
正想着,他的师父声音从里面传来:“看什么?她从前是个小丫鬟你还可以想想,现在你就是想也没用了!”
第22章
长乐赌坊的花神牌开出了芍药,只有两人押中了这冷门中的冷门。
一个中了五十两,一个中了十五两。
虽然数额都不大,但是翻一翻,就很可观了。
中了五十两的是位城里的富家公子。
这一次他是真的行了运,押中了花神,带着一群人张扬无比的来领赌金。
区区几千两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关键就是个体面。
旁人都没中,偏生他就中了。
这富家公子无比高调地取了钱离开之后,赌坊里的人就等着另一个押中的人来领钱。
可是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来。
“怎么回事?押中了花神还不像刚刚那人一样急急地来领赌金?”
“嘿,奇了怪了。”
那坐在投注处的老者听着他们的话,想起那踩着时间来下注的半大少年。
那低调的样子,可不像是会在青天白日下进来的。
他来领赌金,要么是晚上,要么就是像今天趁着所有人都还没醒的时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到傍晚,这赌场里的赌徒们都分神祭五脏庙的时候,那半大少年就混在人群当中,毫不引人注目地进来了。
老者看着他,开口道:“小子运气果然好,单点十五两全中,赌场要赔你六百三十两银子,你想怎么拿?”
仍旧穿着那身衣服扮作农家少年的宝意站在这里,这回脸上甚至还抹了几道黑灰。
事情宜早不宜迟,如果是明天早上来的话,拿到钱万宝奇珍楼还没开,她就不能立刻去把自己想要的古玉买下来。
现在来,拿了钱去南边,甚至还来得及出城。
她叫好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老者的话音一落,她就掏出了今早他给自己的那张单据,展开了递给他,说道:“我想要兴隆钱庄的银票,要五百两一张,一百两一张,还要三张十两。”
这样算起来,正是六百三十两。
兴隆钱庄跟着长乐赌坊一样,背后的人都是欧阳昭明,除了实打实的银子,拿在手上最不打折扣的就是它的银票。
“好。”老者干脆地应了下来。
来他们这里赌的人要是赢了钱,要求各异,要金银走是有的,像这样图方便带银票走也是有的。
这半大的少年带着银票就是为了稳妥,不想起眼。
宝意屏着一口气,看着他身后的人很快取了那几张银票出来,由老者的手上递给了自己。
老者坐在桌后略一点头:“一共六百三十两,点一点。”
“不必了。”宝意装作老成地拿过那四张银票,塞进了怀里,朝老者一拱手就转身出了赌坊,钻进了等在不远处的马车里。
她放下布帘,对自己新雇来的马夫说,“去南边万宝奇珍楼。”
“好嘞!”车夫一扬马鞭,木制的车轮就滚了起来,载着宝意朝南边的万宝奇珍楼去。
宝意在马车里迅速地换了身上的衣服。
现在的时辰,王府已经用过晚膳了,谢易行并不用她在房里伺候,这段时间便是她自己的。
宝意特地穿了身旧衣出来,好让别人认不出自己是宁王府的丫鬟。
马车摇晃中,她又再把那六百三十两拿出来数了一遍,手指微微颤抖。
六百三十两,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宝意都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有更多的钱,这一笔砸下去,赚个几万两也是可以的。
可是,且不说她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是有也不敢这么干。
从赌坊里赢个几百两还好,要是她凭空冒出来就这么赢走了长乐赌坊几万两,他们肯定不会这样轻易地放她走。
她重新收好了银票,等着马车到地方。
到了万宝奇珍楼,宝意从马车上下来,望着面前这栋古朴的建筑,这也是她没有来过的地方。
她让马夫在外面等自己,然后就带着刚赢来的银票迈了进去。
本以为自己穿成这样,守在外面的护卫可能会把自己拦下来,可那些人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宝意顺顺利利就来到了三楼,然后在这里寻找起了霍老说的那块灰蒙蒙的古玉。
或许是她今天的好运延续到了这里,才找了没多长时间就找到了。
宝意眼睛一亮,看向四周,想找人把这玉拿下来。
远远看见她动作的万宝奇珍楼管事走了过来,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姑娘来我们万宝奇珍楼,是想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