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陈氏如何又会变得那般美丽,人生又怎么会那般顺利?
而且在自己化作厉鬼,想要向她索命的时候,这玉坠甚至还保护了她……
宝意咬着牙,想到这里,心中何等的不甘。
她眼前的画面再变,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不过被谢柔嘉砸坏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了,又替换了新的。
因为郡主现在变得阴晴不定,而且这院子里又死了这么多的人,所以这院子里变得非常安静,谢柔嘉就一个人在这里努力地研究着这玉坠里的秘密。
宝意看她紧闭着门窗,端坐在桌前,一手按着玉坠,整个人在桌前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喜。
宝意可以感觉到她已经渐渐找到诀窍了,很快谢柔嘉就要掌握这玉坠的秘密。
她脸上的伤虽然依然没有改变,可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跟前几日完全不同。
这是从绝望中找到希望的表现,宝意经历过那么多的绝望,再清楚不过。
再最后一次谢柔嘉的身影凝聚在桌前时,宝意就看到她的眉心多了一点朱砂。
这一下,她的脸上彻底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整个人脱胎换骨。
……
这一日,守在院中的人终于看到郡主推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虽然她脸上身上多了那么多的伤,但是戴着面纱,用衣服遮挡住了,看不出来跟从前有什么不同。
宝意跟着她,看着听到消息的王爷跟宁王妃来到了院子外面,痛惜地看着历经大难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女儿,两人一起抱住了她。
谢柔嘉伏在他们的怀中,哭泣道:“爹爹,娘亲,是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宝意看着这画面,心中的火又烧了起来——
那是她的爹爹,那是她的娘亲,是她的!她的!
宁王虎目含泪,他鲜少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情绪,此刻却对谢柔嘉说道:“没事,柔嘉,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女儿。”
谢柔嘉点着头,从他们的怀里退出来,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她一恢复平静,就变得比过去许多年都要成熟许多、懂事许多,让宁王跟宁王妃更加心疼。
他们对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白日里,谢柔嘉就作势读起医书,对外是说要寻找到办法治愈好自己的脸。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是徒劳无功,不过没人敢对她这么说。
只有宝意知道她得到了那玉坠里的宝物。
她在旁人虽面前戴着面纱,但是晚上照镜子,宝意就看到她脸上的伤在一天天地淡去。
每进入那玉坠里的空间一次,她整个人就变得完美一分。
谢柔嘉本来只是容貌清秀的少女,可是却越来越美,越来越像宝意在跳下山崖以后,魂魄见到的那个她。
本来她毁容以后,屋里就不让摆着镜子。
等到她身上的伤口结痂完全褪去,她就又让人重新搬进来了一面全身镜。
烛光下,宝意看她摘下面纱,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容貌,身上穿着红衣将她的皮肤衬托得越发肤如凝脂。
在宝意眼中,她整个人简直像是笼罩着一层莹润的光,犹如一座羊脂玉雕成的美人。
谢柔嘉对着镜子,摸着脖子上的玉坠,脸上浮现出了沉思的神色。
宝意听到门被敲响,她扬声说了句“进来”,又戴上了面纱。
陈氏手里拿着烛台,出现在了门边。
第20章
自谢柔嘉遭逢大变之后,陈氏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谢柔嘉的屋里本来晚上也不愿点灯,陈氏今日拿着烛台过来,却见屋里烛光摇曳。
她颇觉意外,再看向坐在桌前的谢柔嘉,只感到她似与往日不同。
陈氏叫了声“郡主”,把自己带来的烛台放在了桌上:“夜深了,多点盏灯亮堂些。”
“好。”谢柔嘉柔顺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娘亲坐。”
自遭逢大变之后,她便不这样叫陈氏了。
现在又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陈氏心头微动,慢慢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宝意看着这对母女,心想便是今夜了。
她的心中怒火再起,只听谢柔嘉说:“我都想起来了。”
陈氏坐在她面前,正拿过杯子为她倒水,随口问道:“郡主想起什么来了?”
谢柔嘉一双妙目在面纱之上观察陈氏的神色,说道:“我想起了这玉坠原本是属于谁的。”
陈氏手一抖。
谢柔嘉看着她,柔声道,“她们凭借玉坠认定我是王府嫡女,可这本来是宝意的,对吗?这是四岁那年我从宝意手上抢来的。”
“郡主记差了。”陈氏放下了水壶,镇定地道,“这玉坠本就是你的。”
“娘亲莫要骗我,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服下玉坠里脱胎换骨的宝物后,谢柔嘉不仅一身伤疤褪去,记忆也变得无比清晰。
她在面纱后轻但坚定地说:“宝意那时候生得那么小,看上去根本不足岁。她们认错了人,娘亲你却没有告诉她们,对不对?”
宝意看向陈氏,等着她开口。
她就想要知道,当初陈氏为什么甘冒其险,也要用女儿来顶替自己。
陈氏迎着女儿的目光,终究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承认道:“当初你祖母跟父亲接连去世,宁王府又六七年都没有动静,我原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寻回这个女儿了。他们来了,若是见我那样养她,会如何对待你我?”
苛待王府嫡女,宝意又是有郡主之位在身。
若是让宁王府的人发现,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宝意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为着这个缘故向当初那两个嬷嬷隐瞒了真相。
“那日宁王府来人的时候,我怕得很,谁知他们竟然把你认成了是王府嫡女。而宝意又什么都不记得,我自然是将错就错,让你顶替了王府嫡女的位置。”
屋里烛光摇曳,只有陈氏低低叙说的声音。
“嘉儿。”陈氏说完,望向女儿,“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你才是王府的小姐,是受万千宠爱的郡主。而宝意已经被赶出去了,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回到王府,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怀疑过你,从此以后也不会有人怀疑你郡主的身份——”
她说着,目光又落在谢柔嘉颈间的玉坠上,“只要有这个玉坠,你就是真的。”
听到这里,谢柔嘉总算是知道为何她要时刻提醒自己把这玉坠戴在身上了。
她想着,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回想起了这些年在府中的经历。
也就只有她的娘亲,才敢这样为她谋夺。
也就只有她的娘亲,才会在她得了天花的时候对她不离不弃。
她抬头,望向陈氏,从自己的母亲眼中看出了隐忧。
陈氏这么多年都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忍着她把别人当成亲娘,就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这事实,怕她傻到说出去。
谢柔嘉笑了笑,可是她怎么会说出去呢?
“娘亲放心。”宝意见她抬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你说得没错,我才是王府的小姐,我才是玉坠真正的主人,谁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陈氏看着烛光下女儿这无瑕的脸,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来摸女儿的脸:“嘉儿,你——”
她本以为女儿得了天花破了相,这一生就这样了。
被养在府中,荣华富贵,但也郁郁寡欢,可是没有想到她脸上的伤竟能够恢复!
而且,而且还变得比从前更美……
谢柔嘉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让陈氏的掌心贴在自己吹弹可破的脸上。
她望着自己的母亲,对她说道:“我是特意把她赶出去的。如今这枚玉坠是我的,郡主之位也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了。”
宝意浮在半空,望着这对母女,整个人简直被滔天的怒火吞噬!
——她是故意的,她竟是故意把自己赶走的!
宝意没想到曾经对自己来说就同冬雪一样,也是她人生中一道阳光的姐姐竟然是这种人!
一瞬间,她眼前的画面像是在火焰中被高热熏得扭曲起来,令她整个人都在发烫,仿佛从灵魂深处被灼烧着。
她的眼前渐渐被鲜红蒙蔽,每做一场梦,她就能发现越多这些人的丑恶。
从死得不明不白茫然无比,到现在心中充满明晰的怨恨,宝意都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激这玉坠把自己吸了进去,给了她这样的机会,让她看清上辈子的一切!
那火焰灼烧着,让她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这梦境也不稳了。
宝意吸进一口灼热的气体,从梦境中挣脱了出来,大汗淋漓地醒在了自己的床上。
外面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宝意喘息着,额发都汗湿了贴在脸上。
她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想到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鲜血落在坠子上的那一幕。
这是警告。
警告她不能再拖了,要在谢柔嘉的天花发作之前,在她的血洒玉坠之前,把这个坠子换过来!
……
白翊岚每日都醒得很早。
可是,今日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就听到外面在传来沙沙的声音。
他警觉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起身把窗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就见宝意正在院中扫地。
白翊岚看着她,又从窗缝里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哪怕现在是在夏天,白日渐长,天色亮得也早,外面的天也还是灰蒙蒙的,阳光还没穿透薄雾。
他想,这小丫头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而且看她的动作,还像是憋了一股气。
白翊岚靠在窗边看着她,觉得真是奇怪了。
昨天回来的时候还那么高兴,怎么就过了一晚上,就又气成河豚了?
宝意鼓着脸,不知白翊岚在看自己。
她被心里那团火烧得整个人都睡不着,于是就早早起来打扫院子,一边工作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个办法。
她要去把那坠子造出来,就得要先去万宝奇珍楼把那方玉买回来。
五百两,五百两,这五百两该上哪里去找?
正扫着树下的落叶,她就感到旁边弹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正打在自己腰上。
宝意眼睛黑沉沉的,转头向着地上看去,只见那打了自己一下的是个小石子,而用石子弹她的人正坐在栏杆上。
白翊岚一腿曲起,一腿落地,坐在廊下见她拿着扫帚朝自己走来。
等人来到面前了,他才开口问道:“你在气什么?”
宝意没有办法跟他说,只望着他戴着面罩的脸,然后左右望了望,才反过来说道:“这里除了你我又没有旁人,你为什么还要戴着面罩?”
白翊岚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宝意抿着唇:“我穷,穷得睡不着,就很气。”
白翊岚想,她这是什么理由?
不过见宝意这样子,他伸手向怀里掏去,问她:“你要多少?”
宝意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五百两?”
白翊岚掏钱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向宝意,本以为她缺的也就是几十两银子。
他做影卫月钱不少,平日里也不怎么需要花销,几年下来也不过存了三百两。
可这离她要的五百两,还差二百两呢。
宝意见他皱着眉:“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是不是有人要挟你,还是你不学好跑去赌,欠了赌债了?”
他说完,不等宝意回话也觉得不可能这小丫头会跑去赌,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要挟了,要她拿五百两出来了事。
白翊岚在脑海里过着宝意身边接触的人,想着有谁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完全没往灵山寺后山跟玉坠的方面想。
可是听了他的话,原本因为陈氏母女的恶毒在怒火焚烧的宝意眼睛却慢慢地亮了起来:
没错,她可以去赌啊!
这世上怎样来钱最快?赌。
这世上怎样的人能够从赌场赢钱?预先知晓结果之人。
本朝有花朝节,年年在百花盛开之时都会选出花神,由妙龄少女扮演,乘在礼车上,巡游全城。
在大小赌场之中,也有仿效花朝节的赌局,有三百六十四种花牌,月中由鹦鹉盲衔而出,封入赌场正中挂着的花灯里,下月中再开出。
大小赌场赔率不同,均只按城中最大的赌场的花神牌来出。
这赌局的最初创始者便是当朝太尉欧阳昭明,各大赌坊的收入也有九成是落入他的口袋。
嘉定之乱后,朝廷元气大伤,他便是靠着这一手从赌坊里源源不断地收钱,又源源不断地投入朝中处处要用钱的地方,所以才能让本朝迅速恢复。
可以说,欧阳昭明是一个复杂的人,而他的鹦鹉这一期衔起来的花牌,便是宝意的依仗。
宝意瞧这天色,昨日是四月十五,今日便是开盘的时候了,她现在去赌坊,在他们开盘之前下注还赶得及。
白翊岚看着不知被自己哪句话刺激到神经,又变得兴奋起来的少女,见她把扫帚往自己手里一塞,然后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说:“我出去一趟,在公子起床之前就回来!”
第21章
宝意从王府的后门溜了出来,把门虚掩着。
现在天色还这么早,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唯一热闹的就是北城的长乐赌坊。
长乐赌坊有着欧阳昭明做靠山,在京中可以说是毫无限制,从早营业到晚。
在清晨的薄雾中,宝意来到了长乐赌坊所在的玄武街上,看着这个自己两辈子都没有进过的地方。
在她身上带着她所有的家当。
昨日三哥还赏了她,宝意的小荷包里现在足足有着十五两银子。
她抓紧了荷包。
十五两银子单买一张花牌,四十二倍的赔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