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挺喜欢青禾县主的,小姑娘出身高贵,又温柔斯文,最难得的是自家那个榆木脑袋的儿子难得开窍,对她十分喜欢。
今日她去找长公主,本意也是想撮合两个孩子的。
不曾想今日赶上青禾县主来癸水,长公主显然也不想瞒着她,就让御医当面说了青禾的身体情况。
待御医退下后,长公主直接开门见山说了,她是不愿让青禾生儿育女的。
唉,县主样样都好,怎么偏偏是个那样病弱的身体,真是造孽。
定北侯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疲惫的阖上眼。
母女俩就这样沉默一路,回到了侯府。
定北侯府,清风院。
长随火急火燎的跑到书房里,“七郎君,主母与大姑娘从宫里回来了。”
许光霁在黄梨木书桌前坐了快一整天,手中虽捧着书卷,心中却是乱糟糟的,压根都没看进去。
现下听到长随的禀告,他立刻做放下书,站起身来,“回来了?”
长随跑的气喘吁吁的,“是,马车刚到门口,奴才就跑来给您报信了。”
许光霁夸了他一句,抬步出了书房,径直往侯夫人的院子走去。
另一头,定北侯夫人斜斜的坐在黄花梨螭纹圈椅上,手中捧着杯碧螺春,身后站着个捏肩的小丫鬟,身前跪着个低眉顺眼锤腿的。
许闻蝉坐在一侧,无比纳闷的垂下头。
看母亲这样子,是不答应七哥和青禾在一起了?那七哥知道了得多伤心呐!
她从前看话本子,觉得那些拆散男女主的长辈实在可恶,不曾想有一日,自家母亲倒成了这样可恶的人。
亏得自己临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的让七哥放心,她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可现在……唉,晚些时候她该怎么跟七哥说呀!
许闻蝉这边正发愁,偏生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们的行礼声,喊着的是七郎君。
许闻蝉愣了愣,先是看了眼母亲,然后才看向门边。
只见石青色帘子掀开,一袭翡色锦袍的许光霁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来,“母亲,阿蝉。”
定北侯夫人见他这般不稳重的样子,眉头拧着,坐直了身子,“急哄哄的作甚?瞧你脑门上都出了汗,快坐着歇歇。”
大丫鬟们会意,又是递帕子又是倒茶。
许光霁拿帕子擦了擦汗,没喝茶,漆黑的眼眸看了看脸色难辨的母亲,又看向垂着头不敢看他眼睛的妹妹,他心里隐约预料到了些,眸光蓦得一沉。
弯弯绕绕的话他也不会说,心里又想知道结果,索性直接问道,“母亲,你今日进宫与长公主聊得如何?她可愿意将县主嫁给我?”
定北侯夫人眸光微闪,板着脸将屋内的丫鬟都屏退了。
屋内很快安静下来,此时将近黄昏,屋内没掌灯,光线很是昏暗。
定北侯夫人知道该来的都会来,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向许光霁,“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许光霁一怔,旋即很快理解了这话的意思。长公主那边应该并不反对将青禾嫁她,问题出在自家母亲这边。
“母亲,这是为何?青禾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情,都是极好的,且儿子心悦她……”
“婚姻大事没那么简单!”侯夫人打断他,捏了捏手指,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俊朗的儿子,心绪复杂。
她觉得老天爷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好不容易儿子女儿的婚事有了点动静,可是——
她看中了长公主的儿子,没看中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那边看中了她的儿子,却没看中她的女儿。
这可真的是,世事难两全。
许光霁是一根筋,他好不容易有了心悦之人,怎肯就这样放弃?
他蹙着眉,追问着侯夫人,“母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侯夫人到底耐不住他磨,有几分难以启齿般,狠了狠心,压低声音道,“长公主说了,青禾县主身体弱,不可生育。且她不允许女婿有其他妾侍通房,也不想弄出些庶子庶女来令县主烦忧。她只想找个待县主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的男子……”
当时长公主说出这话的时候,侯夫人只觉得长公主这未免也忒霸道强横了些!
自己女儿无法生就算了,何必还不让男人纳个妾侍?这不是逼着人断子绝嗣吗!
侯夫人是个当母亲的,她怎舍得让儿子一辈子无后,临死了连个捧盆摔瓦的子嗣都没有。
见许光霁沉默不语,侯夫人放轻了嗓音,苦口婆心的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放心,母亲会继续替你相看,定会为你觅得一位佳妇……”
许光霁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母亲,儿子不娶旁人,只想娶县主。”
侯夫人一噎。
半晌缓过气来,瞪着他,“你是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么?”
许光霁只掷地有声的重复着,“儿子要娶县主。”
侯夫人脑仁突突的疼,“长公主说了,为防止县主的夫婿婚后变卦,她会赐一碗绝嗣汤给男子,喝了这碗汤,男子会失了生育能力。便是这般,你也要娶县主?”
许光霁颔首,“娶。”
侯夫人气的手抖,拿起桌几上的茶杯想要砸去,但又不舍得伤了儿子,只砸到许光霁面前的地上。
“哗啦”一声,杯盏四分五裂。
侯夫人死死地捏着椅子扶手,嗓音都发颤,“长公主的要求这般苛刻,你还要娶县主,你莫不是疯魔了不成?咱们家又不是什么破落户,除了青禾县主,长安城里哪家小娘子娶不到?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许闻蝉见侯夫人气的快要撅过去,赶紧凑过去替她顺气,等她缓过气,小声道,“母亲,其实…其实……我和七哥早就知道县主的身体状况了。”
侯夫人神色一僵。
许闻蝉有点没底气,但还是想为七哥说话,“七哥他是真心喜欢青禾县主的。”
许光霁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侯夫人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母亲,儿子知道您是为我考虑。只是,人活一世,儿子不想与个没感情的妻子日夜相对……要娶,我便要娶个自己心仪的。您与父亲感情深笃,六位兄长与嫂嫂们也琴瑟和谐,咱们家本就没什么纳妾的习惯……我也从未想过要纳妾纳通房。
至于子嗣,您和父亲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撇去我,六位兄长的孩子、未来阿蝉的孩子,都是咱们许家的血脉,不存在断子绝孙这一说。”
他的脊梁笔直,膝盖下有一块溅开的茶杯碎片,扎进肉里,他也不觉得疼似的。
许闻蝉见自家七哥这个样子,心疼的不得了,遑论定北侯夫人这个当娘亲的。
她看着倔脾气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母子俩僵持着,气氛逐渐焦躁。
见状,许闻蝉咬咬牙,也跪倒了侯夫人面前,“母亲,你就让七哥与青禾在一起吧。大不了以后他们过继一个孩子养着?看六位兄长愿不愿意过个侄子给七哥当嗣子,若是他们不愿……唔,那我以后生一个,送给七哥当儿子!”
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可这份心意,却令人动容。
这一对儿女,一直最叫侯夫人牵挂心疼。
如今见他们齐刷刷跪在跟前,反倒她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般,侯夫人眼眶都有些泛酸。
沉吟了许久,她眉间泛起倦色,抬手揉了揉眉心,幽幽叹道,“罢了,罢了。”
许光霁和许闻蝉一齐抬头,定定的看向她。
侯夫人没好气瞪着他们,“我这是生了两个讨债鬼!算我怕了你们了,还不赶紧起来!”
俩人皆是一愣。
许闻蝉反应过来,面露喜色,连忙起身,扑倒侯夫人怀中,撒娇,“我就知道母亲最心疼我们的,母亲最好了!”
许光霁并未立刻起身,而是结结实实给侯夫人磕了个头,“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侯夫人眼眶一热,强压着眼泪,扭过头哼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管你了,只要你别后悔就好。”
许光霁起身,衣袍膝盖处,有淡淡血迹。
他嗓音低沉,无比坚定,“不悔。”
第113章
夕阳西下,暮色暗暗袭来,天边的艳丽晚霞渐渐暗淡,变成深深的赭色,有几颗细碎星子亮了起来。
紫霄殿。
顾风照常一袭黑袍,神色严肃的将近日周家的动静汇报了一遍,末了,脸部线条绷紧了些,不屑的嗤道,“周后看来是真的急了,竟然想从徐文鹤的小孙子下手,以此要挟徐文鹤。幸好殿下你早就料到这么一出,让属下早早布置好了防护,否则……”
否则那孩子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裴延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水上的浮末,俊美无俦的脸庞露出一抹冷淡的笑,不紧不慢道,“急了就好,急了才能出纰漏,孤倒怕她不急。”
虽然往日里殿下也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顾风这回瞧着,殿下的气色好了许多,且眉眼间透着一种十分自然的轻畅。
顾风眉梢微扬,冷峻的脸柔了些,笑道,“殿下最近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也不等裴延答,他自个儿先猜着,“莫不是太子妃有好消息了?”
对裴延来说,顾风不单单是属下,更是良师益友。
听他这样问,他弯了弯嘴角,笑意温和,“现在还没有,不过应当不远了。”
顾风眼睛一亮,笑呵呵的拱手道,“殿下大婚时属下没能讨上一杯喜酒,这东宫添丁的喜酒,属下一定要喝。”
裴延笑着应了声好。
俩人又聊了一盏茶功夫,付喜瑞在外头请示道,“殿下,太子妃那边让人来问,说是您今晚是否到瑶光殿用晚膳?”
顾风自然知趣,敛笑道,“太子妃等着殿下用膳,那属下先行告退。”
裴延颔首,“也好。”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顾风便随风潜入夜,再不见人影。
裴延到达瑶光殿时,陶缇正懒洋洋的趴在美人榻上,一脸享受的吃着糖酪浇樱桃。
暖黄色的光透过灯罩,再洒到身上时,就多了三分温柔与朦胧。她趴着,腰部往下盖着一块柔软的雪绒毯子,上半身撑着,从背后看曲线婀娜起伏。两只白皙的脚套着松松垮垮的寝袜,袜的两侧绣着两朵娇艳的重瓣海棠。
红艳饱满的樱桃装在精致的水晶碗中,上面浇着一层乳白香醇的乳酪,还有一层甜蜜的蔗糖浆,让这道樱桃的滋味越发的甜美浓香。
陶缇一口一个,一旁装残余的小碟子上已然放着不少樱桃梗。
裴延有意放轻脚步,缓缓走近,不曾想还是发出些动静,等他靠近,陶缇回过头看了一眼,乌黑的眸中透着欢喜,流光溢彩般,“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抱歉,今日有政务耽搁了。”裴延走到她身旁坐下,动作娴熟的将她从美人榻上捞起,揽入怀中。
陶缇窝在他怀中,拿了个樱桃喂到他嘴边,“这糖酪浇樱桃可好吃了,殿下你尝尝。”
裴延垂下眼,就着她白嫩柔软的手,吃下那颗红艳饱满的樱桃,赞了一句不错。
陶缇便说这些鲜果都是许闻蝉今日送来的,又从他怀中起身,拉着她的手往饭桌走,“我今天还做了好几样新鲜的吃食,殿下,你可不能错过。”
刚见到榴莲炖鸡、榴莲肉、榴莲酥、榴莲糯米糍时,裴延拧起浓眉,内心是拒绝的。
可最后,还是受不住小姑娘的撒娇,稍稍尝试了一两口,发现并没他想象的那么难接受。
说不上特别喜欢,却也没有特别讨厌。
倒是陶缇吃榴莲糯米糍时,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冲动,身子凑了过去,硬是从她嘴边抢了一半走。
陶缇傻了。
最开始是惊愕,然后是面红耳赤,等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一副“你好大的胆子”的表情!
他竟然敢从饕餮的嘴里抢吃的,真是过分了!
“这里还有这么多,你干嘛抢我的。”陶缇气鼓鼓的,愤怒的仓鼠般哀怨的瞪着他。
“你的好吃。”
裴延目光清澈又坦荡,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
陶缇,“……”
她要生气,要让这个男人看看,从她嘴里抢吃的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在裴延拿起块樱桃饆饠时,她也飞快的凑过去,从他嘴里抢了一半。
然而还不等她得意一秒,下一刻,男人就按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陶缇,“!!!”
樱桃饆饠落下,她一嘴脆渣,嘴角沾染着樱桃果酱,有一些还落在她的衣襟上。
裴延眯起漂亮的桃花眸,眼底暗色翻涌着,偏偏语气正经又温柔,“瞧你多不小心,都落在衣衫上了。”
陶缇见他倒打一耙,圆圆的眸子瞪着他,“明明都是你……”
“好,怪我。”他认错倒是很快,“我帮你掸干净。”
裴延垂下头,长睫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衣襟上。
掸着掸着,他的手指就伸入了衣襟,触到一片温热的柔软。
喉结上下滑动,他的眸光都变得危险起来。
“你你你你……”陶缇身子一僵,湿漉漉的眼睛蒙上一层惊诧与无措。
他怎么能这么大胆,这么孟浪。
殿内的宫人早早就被屏退了,裴延喜欢与她独处,嫌宫人们在一旁都碍事。
陶缇想躲,男人看出她的意图,先发制人的勾住了她的腰身,往怀中拉。
“你晚膳才用一半……”她磕磕巴巴,下意识夹紧了腿,从中秋那日开始,他就没让她歇过一晚。
这人瞧着仙气飘飘不沾风月,谁能想到私下里却是极其重欲的。
可每回亲热时,她总是要死要活被折腾的毫无姿态,他却始终是那副温雅漂亮的模样。就连攀上顶峰时,他眼角泛红、沾满情欲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像是被妖女蛊惑,堕落凡间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