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对面才缓缓写了个“嗯”字。
【她以前身体不好都怪在你头上?】祝圆不敢置信。
【嗯】
【她难道都不找太医的吗?】
【好几次都是太医查不到缘由,只会开些无伤大雅的清心养神方】既然聊开了,谢峥便不再矫情。
【但凡我过得不好,她的身体便会健康如常人。几次下来,她便深信不疑了】也是纸上交流方便。谢峥暗忖。若是面对面,估计他永远都不会与人讨论这些话题……
祝圆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她想到以前听来的传闻,谢峥身为皇子,挨打挨骂应当不至于,但是几岁大的孩子,没娘跟有娘,总归是不一样的。
再者宫里下人踩高捧低,也不知道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受过什么样的苦。
她正想岔开话题,视线扫过剩下星星点点火光的炭盆,灵光一闪,想到昨日聊过的:【昨天你才说有鬼,今天就出了这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有人搞鬼】谢峥坦然,【我走之前挖了两枚钉子,拷问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祝圆问:【她不是有一起管理后宫吗?在宫里经营十几年,难道不知道有问题?】
【昭纯宫里确实已经很干净了,我挖走的两枚钉子,一个是茶水房嬷嬷,一个是管杂物的嬷嬷。两个都跟了她十几年了,可见旁人经营之深】是真怪不得她中招的。
竟然埋伏了这么久。祝圆咋舌:【那你怎么把人弄出来的?】
弄走不容易,弄病弄残还不简单?不过这些便无需与她多说。【这些你不用管。应当还有个钉子,回头等拔了就好了】
只是,有些想法,根深蒂固了,便不好拔除了。谢峥自嘲般想道。
【太难了】祝圆感慨,【换了我,这种日子,我宁可不过】
谢峥:……
【那现在怎么办?继续等?万一你的人没翻出钉子,我岂不是要遭殃?】
谢峥无奈:【据安清汇报的情况来看,暂时还未发现端倪】
祝圆瞎指挥:【那就挨个查啊,将那宫里所有人挨个查一遍】
【都翻过了】
【都翻不出来?这年头的内女干都这么厉害的吗?】
谢峥无言。
祝圆摸了摸下巴:【这时候,就该出动一招了】
【?】
【女人的第六感!】
谢峥眯眼:【第六感何解?】
【第六感,简称预知能力!】祝圆信誓旦旦,【我觉得有个人挺值得怀疑的,你们重点查她!】
【……】
【反正你们都查不出来嘛,试试呗!】祝圆无赖道。
谢峥扶额:【说说看】
【玉屏。我觉得她大有问题。】祝圆说完,【害,你那边传讯太慢了,回头我自个儿跟安清说去!】
谢峥:“……”
“主子。”安福敲门进来。
“何事?”谢峥头也不抬,写了句“你安排,有事,回聊”便撂了笔,开始揉纸团。
“钱大虎几人求见。”
谢峥皱眉,抬眸看了他一眼:“所谓何事?”
安福小声道:“这不,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了,他们说,想见见孩子,若是能跟孩子一块儿吃顿团圆饭就更好了。”
为了这事儿啊……
年初的时候,谢峥命人将盘踞枬宁多年的宗族大户的儿孙们全虏了走,秘密送到别处州府养着。
只让他们每月按时交衣食住行费用和束脩。
各家孩子都在他手上呢,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每回见面都会小心试探,今儿爷爷垂危想见孙儿一命,明儿母亲重病要儿孙床前尽孝……各种各样的理由层出不停。
谢峥分毫不让,半点没让他们见人。
只是,每隔十天,会让人送一批信件回来,全是他们自家儿孙亲笔撰写的书信画稿。
那五六岁歪歪扭扭的字迹不好认,九岁十岁往上的,还是可以看出字迹。
信中除了汇报平安,还会讲讲他们日常的生活。比如这段日子学了什么、吃了什么。
除此之外,大多孩子都会在信中抱怨,比如,得自己洗衣服,得打扫屋子,偶尔还得自己去池塘钓鱼加菜。
十数封信件皆是如此,各自表述不同,内容却大体相同。
几家一合计,自然信得透透的。知道自家孩子平安,他们好歹是松了口气,暗中自然派人沿着这些线索去寻找,明面上也恭恭敬敬,生怕孩子没找着,惹了谢峥。
不管如何,这些人总算安分下来。
有了他们的配合,谢峥的发展计划才开始慢慢步入正轨。
故而,听了安福的话,谢峥也不恼。
随手将纸团扔进火盆,他问道:“他们最近都听话吗?”
安福笑了:“听话,听话得很呢,若是不听话,奴才岂会帮他们跑这一趟呢。连上月税金都不需要催缴,自己乖乖去府衙交了呢。”
谢峥这才作罢。他想了想,道:“我记得吴家、刘家、张家的都有几名,各挑一小的送回来。”这几家比较配合。
“……是。”安福腆着脸,“那钱家?”
谢峥冷冷扫他一眼。
安福立马缩了缩脖子:“主子您别多想,这不是那钱大虎太能折腾,天天追着奴才叨叨,奴才实在撑不住嘛……”可不是他收受了什么贿银。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哪里敢哟~
谢峥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问:“查清楚钱家手里有什么了吗?”
“还不确定,不过,猜测是……”安福嘿嘿一声,伸出拇指食指搓了搓,道,“有这个。”
谢峥凛然:“银矿?”
若是真有银矿……
若是被祝圆那小财迷得知,怕是又要嚷嚷着见面分一半了吧?
远在京城的祝圆打了个喷嚏。
谁?哪个兔崽子骂她?
第139章
谢峥此人, 过于心高气傲,做不来阿谀奉承之事。
但他聪明。
他知道做什么事情,是承嘉帝喜欢的;什么样的事情, 是对百姓有益的。
百官的看法,反倒不甚重要。
基于承嘉帝还正值壮年, 他甚至不需要、也不能讨好百官。
当此时, 他若是得了百官拥护, 第一个不饶他的,便是承嘉帝。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说到底,除非篡位,否则, 他要坐上那位置, 只需要讨好一个人——承嘉帝。
而承嘉帝看重什么?
大衍。
身为帝王,承嘉帝最为看重的,就是大衍的国运、大衍的民心。
谢峥正是抓住这一点,南下修堤治水、整改税务、翻起盐案、捣出兵部积弊……
种种件件, 哪个不是得罪官员的事情?
摊丁入亩及税盐案件下来, 他已经得罪了几乎半个朝廷的文官。
朝廷势力错综复杂,谁没个不争气的亲友后辈呢,被谢峥这么一折腾, 多少家族被拉了下来, 盘根错节的朝廷关系都被谢峥捣得乱七八糟, 他们恨谢峥也是正常。
相对应的, 承嘉帝对他确实多了几分上辈子没有的亲昵和宽容, 但凡不是太过出格的事情, 几乎都应了他。
可聊斋的建立、书纸降价, 以及《大衍月报》的现世,却又让谢峥在文人中的名声陡然上升。
早在祝圆与他提起这些的时候,他就已预料到会有些影响,却万万想不到效果如此巨大:
《大衍月报》的刊印,尤其是科举栏目的开通,让更多举子得到科举信息。
书纸的降价、印刷术的改良,让许多平民学子看到了更多的好书、得到更好的练习。
光这一年,京城便多了不少的启蒙私塾,各种因为书价下降丢了抄书这份收入的书生跑去当先生。
种种举措,让朝廷文官、尤其那是平民出身、靠科举考出来的文官,一改原来的中立观望姿态,纷纷对谢峥赞不绝口。
谢峥手上事儿多,也少与其他官员走动,加上那段日子被祝圆之事搅得心烦意乱,一开始便未曾发现,等到他想起承嘉帝好长时间没有召见他时,他才惊觉不对。
普通官员功高尚且震主,他身为皇子,岂能美名盖过承嘉帝?
恰好与秦又联合筹谋之事已准备得差不多,加上与祝圆的亲事尘埃落定,他索性便向承嘉帝提出要下去县城历练——离开京城,避避风头。
嗯,临走之前再扔出个兵营坐吃空饷之事,将朝廷百官与承嘉帝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边去,然后他才拍拍屁股走人。
再者,远离了京城,他才能放开手脚。
所以,说到底,他并没有祝圆想象的那么……体恤民心。
他下县城,说是为了学习,实则,不过是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
若是能有别的收获,自然是最好的。
而今,在这偏远的枬宁县,竟然藏了有银矿?
这简直是……
天助他也!
谢峥当即让安福加大人手去查,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
***
祝圆与谢峥说完话后,转头果真去找安清,煞有介事地跟他说:“我也去了几回昭纯宫了,我发现一个人似乎有点问题。恰好狗、殿下给我写了信,说昭纯宫里还有内女干,回头你去查查这人。”
这一年来,祝圆已经“收到”了谢峥好几回信件,安清以为自家主子神通广大,京里的势力除了他手上这一支,还有其他。
故而他半点不带怀疑,只小心问了句:“敢问姑娘,此人是?”
“玉屏,”祝圆信誓旦旦,“就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之一,玉屏,你去查查,这人肯定有问题。”
好几次了,这丫鬟每回都出来当好人,好话都是她说尽,看着可绿茶了。
安清犹豫下,应了。主子吩咐了,他们干活就是。虽说玉屏已经查过了,但,保不齐呢?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查出来,再接着扒就是了。
说完正事,祝圆开始八卦了:“陛下跟娘娘出宫逛聊斋跟休闲小栈,言官有什么说道的吗?”
安清挠头:“似乎并没有言官对此有说道的,回头奴才去打听打听。”
祝圆诧异:“大家都这么淡定吗?那其他娘娘呢?”淑妃只是名妃子,又不是皇后,跟着皇帝出行,其他妃子不妒忌吗?
“闲话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家这些时日都盯着兵部改革的事,估计都顾不上呢。”
“兵部改革?”宅在深闺的祝圆惊了,“改了什么?”
安清也诧异了:“朝中这俩月都在议论此事,姑娘竟是不知道吗?”
祝圆:……她该知道的吗?
她最近忙休闲小栈和萌芽学堂的事,连玉兰妆、璀璨之斋、《灼灼》的事情都扔了出去,哪里顾得上别的。
更别说这种朝堂大事。
安清自觉失言,忙不迭给自己掌了下嘴,然后仔细给她讲了最近两月朝廷上最为关注的事——兵部整改。
准确的说,是兵营整改。
这事,得从两年前谢峥被扔进京郊的封坮大营说起。
谢峥进去,是跟着一群新兵蛋子进去的,进去就是小兵开始操练。因他性格好强,操练起来半分不带手软,加上识字,他很快便晋升,成为一名小队长。
然后他便发现了,他队伍名下,人员不齐。
他自然要去找上头问问,结果上头不耐烦,扔了句“这是规矩,让那些名字占着名额就行了”,便把他打发了。
谢峥心里存疑,便留了心眼。
然后便发现,每一队,都有这样占着名额、却从不见人影的幽灵兵丁。
谢峥上辈子一直在朝堂汲汲营营,即便自家二舅舅就是武将出身,他上辈子被淑妃……与秦家没有过多联系,加上二舅一直外派,他便一直没有涉足兵营之事。
所以,他从不知道,兵营里头,竟然还有这种规矩。
这些幽灵兵丁全都领着朝廷军饷,没有人,那军饷最后是落在谁口袋里,自然不言而喻。
一支三十人的队伍,便有三到五名的幽灵兵丁。一个百人大队,实际上便少了十名至十五名的兵丁。
若是千人呢?
这还是在天子脚下,是承嘉帝的亲兵营。
别处呢?各州府驻军、边境兵营,会是何种情况?
谢峥越想越心惊。
当其时便修书给芦州的秦又,询问他这种情况可是常态。
秦又答复:然,且,更甚。
然后俩人来来往往地商讨了起来,最后以秦又的名义上了暗折。
承嘉帝看到折子,自然要查探一番。
然后两月前便开始大刀阔斧地整改了。
……
具体怎么改,安清也说不清楚,祝圆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简单知道了些,便让他下去忙活了。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淑妃似乎真的身体不适,自打那天动了怒,试图派人下来插手生意之后,便再无动静。
祝圆心惊胆战地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淑妃派来的人,索性丢开不管,开始去忙活自己那开了学的“萌芽学堂”。
毕竟,这个世界,只有她念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足足十六年的受教育经验,自己教人或许不行,对这些请回来的女夫子们指手画脚一番,还是可以的。
结合古今情况,她给萌芽学堂制定了五个基础课程、三个进阶课程,以及三个终极课程。
基础课程包括文学、算学、书法、礼仪、体育。
进阶课程包括历史、民生百科、琴棋书画三大类。
终极课程是女红、经济、管理。
萌芽学堂的学制,她直接给定了五年。六岁至八岁入学,五年后才能得到结业证书。
若是有那不宽裕的,也可以提前退学,只是没有结业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