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就是这位哥哥祝庭舟的陪伴。
祝庭舟不光每天过来陪她说话、讲外面遇到的趣事,还会隔三差五带些话本、书册过来给她解闷……也正因为他,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才逐渐有了概念。
加上原身的些许记忆,她慢慢便适应了这里。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祝家人的观感都很不错,虽然依旧谨小慎微,可心里也慢慢开始把他们当做家人了。
等她终于好转、大家刚松口气时,祝庭舟却收到京城来信——他的启蒙恩师病逝。
因春节没回去,祝修齐与张静姝一合计,索性让祝庭舟回去吊唁,顺便让他给家里报个平安。
祝圆想到他打算今年考童试,顺势提议让他回去找找往年的童生试题,权当模拟练习。
谁知他竟然真的放在心上了。
见祝修齐问起,祝庭舟便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
祝修齐听了连连点头:“确实不错,多看看别人的题解,能开拓视野。”
祝庭舟摇头:“圆圆是让我把这些习题全部练几遍。”
祝修齐不解:“考官不同,试题不同,这般做并无任何用处。”
“怎么会没有用处呢?”祝圆不服,“试题虽有不同,内容还是那些内容。温故而知新,把所有试题做一遍或者几遍,岂不是能更透彻地理解书本内容吗?”
祝修齐微愕,然后捋了捋长须,点头:“言之有理。”他低下头,自言自语般道,“若是将考官评判过的文章也拿过来研究……”
张静姝推他:“在嘀咕什么呢?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圆圆这儿既然没事,你赶紧去忙吧。”
祝修齐恍然,忙不迭往外走:“对对对,刘先生他们还等着我呢。今晚加几个菜啊,咱们给庭舟洗尘!”
“知道了,你去吧!”
几句话功夫,祝修齐就没影了。
祝庭舟毕竟刚回来,跟祝圆略说了几句话也跟着离开。
张静姝等他们都走了,才半遮半掩、躲躲闪闪地给祝圆普及月事知识。
祝圆听得囧然不已,待听她科普月事期间要用的月事带种类及用法,心里忍不住庆幸自己穿越的不是农家子弟,好歹是不用往月事带里塞草木灰……
因她突然来潮,夏至完全没来得及给她准备月事带,如今正在外头赶工,她现在只是在身下垫着好多层的棉布,半点也不敢动弹。
好不容易张静姝絮叨完离开,再换上夏至送来的、干净柔软的月事带,她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腹部一直隐隐作痛,身下还淋漓不止,祝圆完全没心思做别的事,索性翻出本书,坐在窗前慢慢翻阅。
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直至墨色浮现。
【—|——|——】
祝圆奇怪,想了想,挪到桌边,翻出笔墨纸张。
【你在干什么?】
对方顿了顿,似乎换了张纸:【画潞州堤坝的草图】
祝圆眨眨眼:【你是潞州人?】
【否】
祝圆挠头:【那你是?】
对方却避而不谈:【托你的福,水泥做出来了。】
祝圆震惊:【你真把水泥试验出来了?】再一想,立马转过弯来,【准备先做潞州堤坝?用于防汛?】
【然】
【好事啊,起码下雨天也不用担决堤了】
【然】
祝圆自恋:【没想到我佩奇也有为国为民出力的一天——】等等!【不对啊狗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对面画了个别别扭扭的问号。
祝圆咬牙:【水泥方子还是我告诉你的,你就这样拿去了?】都打算用在堤坝上了,肯定拿去邀功了。【你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啊!你这是盗取别人的知识!罪同盗窃!当诛!】
对方停顿片刻:【你意欲如何】
【给钱!给钱!你挣到的钱,必须分我一半!!】
【并未卖出,何来钱财之说】
【那名声啊、地位的晋升啊、上峰的赏识啊……这些总有了吧?这些更值钱了好嘛,你得给我更多分成!】
对方默然,片刻后:【多少】
这么干脆?祝圆开始琢磨起来。以这家伙一贯的语气,银钱肯定不缺。水泥这玩意,修桥铺路盖房子……利润高着呢,提多少钱都觉得亏……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认识这人。
她想了想,瞬间改口:【大家都是读书人,谈钱多俗。】
远在京城的谢峥:……
【这样,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无可奉告】
【你这人……不管银子多少,我好歹得能摸得到门领银子吧?不然空口白牙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我?】
【我自会派人送去】
祝圆惊了:【你知道我是谁?】
【愿闻其详】
这套马甲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吧?祝圆翻了个白眼,忿忿提笔:【我是你爹!!】
谢峥:……
御书房的承嘉帝打了个喷嚏。
第016章
谢峥也想到他亲爹了……
脑子里下意识将这位佩奇的活泼性子套在那威严深沉的皇帝爹身上——
“咳咳咳咳咳——”
谢峥一个岔气,差点没把自己咳死。
外头的安瑞听见动静,忙不迭靠近门口,又不敢往里头窥探,只低着头着急询问:“殿下?!”
“咳,无事。”谢峥随口应了声,眼睛不离桌上。
【……所以啊,你要孝敬,挣的银子都交给我,存着的银子也都交给我,以后我才能——】
谢峥提笔就写:【一派胡言】
【儿子你别不信啊,我这是投胎转世——】
【我爹依然健在】
健在?健在就对了。祝圆哼了声:【我记得你说自己年过五十,儿孙绕膝。这么一算,你爹怎么也得有七十了吧?老人家身体真好啊。】看你再装。
谢峥果然不说话了。
祝圆再接再厉:【咱们俩这状况,啥秘密都瞒不久,身份总有暴露的一天,何必躲躲藏藏的,何不干脆坦然相对,日后才好相处。你说对吧?】
【言之有理】
祝圆窃喜:【那……】
谢峥挑眉:【你可先做表率】
祝圆呵呵了:【我突然觉得,隐匿身份也挺好玩的。】
谢增勾唇:【那,银钱之事】
【给我留着!!】祝圆用力扫毛笔,差点没把墨字糊成一团,【就算没爆马,我也可以让人去接头!】
【爆马何解】
【我这边呢,通常用马甲——哦,也就是马夹,来表示一个人的不同身份,换句话说,是用马夹指代这人批了层皮。爆马呢,也就是暴露真实身份的意思。】
【芜县之人为何有多重身份】
怎么跟一个老古董解释呢?祝圆挠头:【不是在真实生活中的身份……】扫过桌上几本话本,眼前一亮,忙补充,【是类似字号的东西,比如有些话本上留的并不是作者本名,而是字号,那也算是马甲。】
谢峥:……字号就字号,整些有的没的。
祝圆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如何吐槽,接着道:【反正呢,这水泥方子的钱,拿不拿在我,你得给我留着,具体多少,就看你的良心了。】她想了想,不放心,又补了一句,【起码五百两!】
【可】
看来这厮有钱的很。祝圆窃喜:【就这样说定了,谁反悔谁没有小叽叽】
谢峥:……
木有小叽叽的祝圆毫无心理压力地扔开笔:【好了我要去看书了,勿扰。】
谢峥微哂,搁下笔,将桌上书写过的纸张揭起,揉成团,扔进火盆,拿起火折子一燎,火光倏地冒出半尺高,很快便蔓延到其他纸团。
火光熠熠。
谢峥盯着火苗出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守在外头的安瑞陡然高声行礼,“不知皇上前来,有失——”
“行了行了。”承嘉帝笑骂了句,“这声儿洪亮的,可见老三没亏待你啊。”
谢峥倏地惊醒,随手扯了几张抄书的稿纸扔进火盆,想了想,又抽了几张团成团扔进去,然后快步走向门口。
“咿呀”轻响,书房门被从外头推开,几人鱼贯而入。
谢峥忙跪下行礼:“父皇——”
承嘉帝摆摆手:“起吧。”抬脚继续往里走,“大白天的关门作什么?”
谢峥起身跟上,随口道:“正在习字,关门求个安静。”瞅了眼桌边窗户,补充道,“开着窗户,透亮得很。”
承嘉帝点点头,完了抽抽鼻子:“什么味儿?”视线一转,就看到犹带火苗的火盆,登时皱眉,狐疑的视线扫过来,“在烧什么?”
“废稿罢了。”谢峥神色不变,两步上前,将火盆边上只燎了边角的宣纸抽出来,用力甩熄上面的火星,再随手捏熄余烬,递过去,“上回论《孟子》,发现儿臣还有许多不明之处,索性多抄几遍。”
“哦?挺好的。”
随侍的德庆忙接过去,将纸张边缘检查了遍,确定没有火星子了才呈递给承嘉帝。
承嘉帝接过来,低头快速扫了眼。上面残余的词句果真是《孟子》内容。他状若无意般扫了眼火盆,隐约可见字迹内容,瞅着也是《孟子》无疑。
他捏着纸张,又看了两眼,问:“写得挺好的啊,烧它作甚?”
谢峥扯了扯嘴角:“不过是废稿,留着作甚。烧了,也省得被那起子小人仿了去作祟。”
承嘉帝哑然,然后没好气:“我看全后宫也找不到比你这院子还安分的下人了,你担心个啥!”他说的是月前谢峥大发雷霆,杖毙了院子里好几号人的事。
当时这事闹得不小,也确实震慑了不少人,短期内他这院子估计是后宫里最安稳的了。
说起来,事情的由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是几名太监看谢峥年岁还小、又是不太管事的,借着他的名头贪昧财物,也不多,算起来也不值几个钱。
换了别人,约莫就是打一顿或撵去慎刑司了事,按照谢峥原来的性子,约莫也是低调行事,慢慢把人换了走。
可不巧,谢峥不再是原来的谢峥了。
他直接把慎刑司的人喊来,在他的院子里,当着所有太监宫女的面,将相关人员全部杖毙。连他身边的大太监安福也因监管不力,被打了个半残。
凄厉痛嚎响彻皇子院落。
不到半天功夫,前庭后宫都知道皇三子杖毙了一堆下人。
别人还未有任何表态,谢峥的生母淑妃便气得躺了半个月,见都不见他。
原来谢峥身边的人全是已故太后给安排的,太后逝世后,除了两名大太监安瑞、安福,剩下的这两年已经被她给慢慢换了个遍。谢峥此举,不亚于是往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等了足足半个月,谢峥都没上门解释个一言半句,憋不住的淑妃才把人叫过去,结果又被气了一顿,这才借着由头罚他抄了十遍《礼记》……
总之呢,这么大的事,自然逃不过承嘉帝的眼,只是在他眼里,谢峥此举算得上雷厉风行、治下有方,压根没放在心上。
如今谢峥走到哪儿,别的不敢说,太监宫女们那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的,他自己院子里就剩那么几个人,还全都听完看完了那天的惨状,哪里还敢搞事?
听他提起这茬,谢峥作势欲跪:“儿臣惩罚太过,万望父皇见谅。”
承嘉帝摆手:“没有怪你的意思,是得震慑震慑这帮狗奴才,省得一个个不知道谁是主子。”
谢峥停住动作,垂手听话。
“不过,你这脾气也忒大了点,哪至于全部杖毙了……里头好歹还有你母妃给你安排的人。”
谢峥依然沉默。
承嘉帝看了他一眼:“你这性子真是越发不可爱了。”虽然以前也不多话,也比现在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好。
恰好安瑞端着茶进来,他顺势扫了眼,想到什么,开始四处张望,发现屋里只有一名太监后立马皱眉,“你这院子现在少了足有一半人了吧?不打算补上吗?”
谢峥漠然:“足够了,人多了是非多。”当然,这只是场面话。
他只是名未成年皇子,宫女太监这些,没有主事妃子给他安排,他如何添加人手?想到他那装聋作哑的母妃,谢峥心里冷笑一声。
承嘉帝皱了皱眉:“要是有事,连跑腿的都找不齐。”
谢峥垂眸不语。
承嘉帝瞅他一眼,想了想:“行了,回头我给你送几名干活的。”
谢峥自然不会推辞,甚至跪下谢恩。有了承嘉帝的插手,他院子里起码不会有旁人的眼线。
至于承嘉帝?呵,偌大后宫,哪里没有承嘉帝的眼线,倒不如坦坦荡荡把他的人收进来,博得好感。
承嘉帝过来也不光是为了下人之事,他是来听听谢峥对潞州的一些想法的。
俩人在书房里聊了近一个时辰,承嘉帝才离开。
没多会儿,谢峥院子便接到旨意,偕同工部侍郎陈正浩、员外郎张惠清前往潞州修理堤坝。
随同旨意而来的,还有福宁宫赏下的四名太监、四名宫女。
恰好养伤的安福也回来了。
谢峥干脆把他跟安瑞叫到跟前。
“你俩是皇祖母给我留下的人,看在皇祖母份上,我自会对你们高看一眼。”他倚坐在高椅上,漫不经心地敲着茶几,缓慢开口。
跪在底下的安福、安瑞恭敬地听着。
“我不需要你们多会经营,也不需要你们会些什么阴谋诡计。在我这儿,忠心是第一要务。”谢峥冷笑,“否则,我身为皇子,淘换个把下人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