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点头:“这个不错,目前做了什么款式?”
“杯碗较多,首饰少许。首饰较为考验功夫,尤其是要镶嵌在金银,难度更大,需得出了图纸让匠人试做几番才敢多做。”
谢峥将他们呈递上来的方案翻了翻,直接拍板:“这个不错,把方案细化一下再找我申请经费,奖金和规章制度参考聊斋那边。还有,研发出来的匠人该奖励的要奖励,带学徒也得按照规矩给学费,不可抹了他们的功劳。”
“是。”
谢峥想了想:“如今手上有多少?挑些不错的,我带回去送人。”
能让皇子送礼的,不是皇亲便是国戚。众人自然不敢马虎,从库房里挑了最上等的一批给他。
谢峥一一看过后,点头:“确实不错,匠人当赏。”
他说了两回赏匠人,底下人自然不敢含糊。当天傍晚,那名随便找些砂石土烧着玩儿的匠人捧着两百两银票喜极而泣……
此乃题外话。
看完所有研发产品,谢峥挑了几样出来让他们细化,再让他们拟定一个新的品牌名字,以后从他们庄子出去的产品,全都得加印。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他便带着一大堆东西回京。
回到宫里,他先挑了两根簪子出来,交给安福:“这个送去祝府。”
安福恭敬地接过来,然后有些迟疑:“主子,要是再折掉一个探子……”
谢峥无语,提醒道:“找人悄悄送去玉兰妆。”
“是。”送那边的话便容易多了。
谢峥扫了眼剩下的琉璃制品,随口道:“余下的拿去给父皇、母妃和秦家分了。”
“……是。”
安福满脸复杂地退出书房。
安平瞅着不对,凑过来问:“怎么了?”
安福长叹了口气:“无事。”摆手,“去找几个小子过来,主子屋里的东西都得搬出来。”
“诶!”
***
第二天。
祝圆惯例到玉兰妆晃悠。
刚进门,管事便将她请到办公室,避开人群,递给她一份绸布包裹着的小匣子。
“给我的?哪来的?”
这名管事是张静姝的陪嫁丫鬟之一,虽然没有太大的创新能力,胜在稳当,她在芜县是帮着祝圆打理生意的,回京前张静姝已将其身契给了祝圆,将来也是要随着祝圆出嫁的。
只听她禀道:“昨夜里突然出现在奴才屋里,上书\'祝家三姑娘亲启\'。”
祝圆:……
这么神神叨叨的,除了某个家伙再无旁人了。
她随手接过来:“我知道了。”想了想,她道,“这事不要漏了风声,也不许告诉我娘。”
“是。”
待管事的出去了,夏至担心不已:“姑娘,是不是上回送糕点的人?”
祝圆头也不抬:“看看便知了。”顺手解开绸布包裹,打开木匣。
满满一匣子的锦缎。
祝圆直接伸手进去扒拉,摸出两个分别用锦帕包着的长条物——
是两根簪子。
一根是通体透亮泛着红光的梅花簪子,一根是点缀着几粒彩华珠子的金簪。
祝圆愣住。
夏至更是震惊了:“这、这是何物?竟有七彩光华!这梅花簪子是水头上好的红宝石吗?这、这……”
祝圆却切了一声,麻溜地将东西裹回去,塞给她:“拿着。”
夏至哆哆嗦嗦接过来,哭丧着脸:“万、万一被奴婢砸碎了……”
“放心!碎了也不会卖了你!”
祝圆淡定地提裙出去,继续查看玉兰妆的情况。
夏至全程战战兢兢,首饰匣子一直笼在袖中抱在怀里。一有靠近之人,立马尖叫出声,扰得祝圆头疼不已。
索性玉兰妆里一切进度正常,她赶紧领着这丫头回祝府。
待回到她房里,夏至的后背衫子都湿透了。
这才四月底,热肯定是热不着,这是被吓得?
祝圆无语极了:“不就是……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夏至哭丧着脸:“姑娘,咱要不送回去吧?这玩意太贵重了,天下怕是找不出几件……万一被发现了,咱们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啊!”
也是。这简直就是摆在台上的把柄。祝圆叹气:“我想想办法。”将匣子放在桌上,“你看看你,赶紧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吧,我在屋里练会字。”
夏至犹豫。
祝圆头疼:“我把门锁了,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屋行吧!?今天娘就回来了,晚点我亲自交给她,行了吧?”
夏至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祝圆将门一闩,纸一铺——
【狗蛋,出来!】刚进屋还看见他写字,这会儿肯定还在。
果然,苍劲墨字很快浮现:【何事?】
【簪子是你送的?】
皇宫里的谢峥勾唇:【喜欢吗】
还真是。祝圆没好气:【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谢峥不解:【何出此言】
【上回我们才说你抠门,大费周章就是送几块点心过来……你要是不知道的话,怎么突然改送首饰了?】
送点心就是抠门?谢峥额角跳了跳。
【不过……】
还未等他写字反驳,对面祝圆又继续了。
【这回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改成送砂子了。】
谢峥:……???
胡说八道,他送的明明是琉璃首饰,还是成品里头最漂亮的两件!
第068章
谢峥很快反应过来:【你知道如何制作琉璃?】
祝圆笑了:【《格古要论》记载:罐子玉, 雪白罐子玉系北方用药于罐子内烧成者。若无气眼者与真玉相似。这不就是你刚做出来的吗?只是有些典籍称之为琉璃。】
开玩笑, 她这几年的书可不是白看的……在这里啥娱乐都没有, 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她看的书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就这么点书, 闷起来还得二刷三刷N刷,有什么记不住的?
当然,具体到怎么制作、什么材料的, 肯定没见过。
反正狗蛋不知道, 管他呢。
谢峥确实也没打算深究:【即便有记载,寻常人家也做不出来】不说建窑,光是烧窑的煤炭便不知几何。还得有烧窑匠、能快速雕花成型的首饰匠, 还得承受这研发过程中的许多耗费。
祝圆一想也是:【那倒是……这么说, 你这簪子还是蛮值钱的。好好捯饬,将来又是钱生钱的好东西。看来你的钱包又要鼓起来了。】
【承你贵言】
【就是你这审美……】祝圆再瞅了眼两根簪子,开始吐槽, 【通体红色的琉璃簪?金色簪子配红色琉璃?你说,你是不是用脚选的?】
谢峥:……???
【红梅用红色琉璃,金色贵重, 配红珠大气。】他特地选出的簪子,好看得很。
【……】祝圆给他点了几个点点, 然后一一分析, 【通体红梅, 看起来太凶煞了。要是换成银簪子、木簪子配红梅珠子, 那就好看多了。金配红也没问题,但你这风格有问题,太华丽了,琉璃驾驭不住吧?琉璃饰品感觉应当偏雅致……】若是彩色就显得低档、有塑料感,若是纯色,更接近玉石,当然还是雅致点好。
【你还是赶紧找个好点的珠宝师傅好好设计一些,别辛辛苦苦折腾出来,还把自家招牌砸了。】
谢峥:……他只是觉得雅致的物件不适合,以祝圆之姿容,华贵之物才衬得起。
祝圆没等他接话,话锋一转:【不过呢,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事。】
【?】
祝圆迟疑了下,还是直白问道:【你什么时候得空,让人把簪子偷渡回去呗?】
谢峥回神,皱眉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回收】
祝圆翻了个白眼:【我吃下去的东西还从不吐出来呢】
谢峥:……
【我说,你是不是想毁我名声?】
谢峥诧异:【何出此言】
【那你天天往我这里塞东西作甚?我一黄花大闺女,收受外男东西,像话吗?】
【不会有人知道】
祝圆大手一挥,正义凌然道:【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做人做事怎么能抱有侥幸心态?这样是不对滴!】
谢峥:……
还没等他说什么,祝圆又放软了语气:【大哥,咱们打个商量呗?】
谢峥莞尔:【说】
【你看,我在芜县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聊得很开心?】
似乎她比较开心,自己就差每天挨骂了……谢峥暗忖。
【你看,我除了纸上哔哔几句,从未害过你,还给了你好些点子,对你也算可以了吧?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以后你少点儿关注我行吗?】
谢峥怔住。
【你就当我一直在芜县未归,咱们继续当个纸上谈天的好笔友,别牵扯到生活中,行吗?】祝圆说得小心翼翼,【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将来还要嫁人。倘若不小心被未来夫家发现,我将来该如何自处?】
只需看看夏至的态度,便知妇人生活有多不容易。既然她这辈子逃不开嫁人……她不能给自己留把柄。
谢峥握着狼毫的手紧了紧。
【再说,咱们这聊天方式,也不知道是因何而起、会有何弊端,持续下去总归是个隐患,还是得找个法子断了比较好,这样你我都清静些。你说对吧?】
【如果你还想要点子,我就继续给,分红你可以跟着稿费一块儿让人送到玉兰妆,这样便低调许多,也能过个明路。你要是不想要点子,那就你赚你的钱,我过我的日子,咱们各自精彩,互不干扰,不也挺好的吗?】
祝圆唰唰唰地写完一大段,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面回复。
她挠挠头:【大哥,我写了这么多,你觉得如何?】
【狗蛋?】
【在不在也吱一声啊?!】
【混账,离开也不打声招呼!!】
……
对面人终于愤而弃笔。
墨字渐渐隐去,纸页重归平静。
狼毫犹悬在纸上。
“啪”地一声轻响。
蘸满的墨汁滴落纸面,洇出一滩墨色。
“主子?”安福瞅着不对,低唤了声。
谢峥瞬间回神,才发现自己抓着狼毫的指节已有些发白。
他慢慢松开手,搁下狼毫笔,轻声道:“烧了。”
烧了什么,自不必详述。
安福目不斜视,快速将桌上带墨的纸张抄起,团成团扔火盆里点火。
撂了笔的谢峥却坐在那儿发呆。
祝圆……竟是不想跟他有丝毫瓜葛?
也是,她也不再是小丫头了,是得注意分寸了。
她助自己良多,不能害了她。
谢峥轻吁了口气。
罢了。
***
将自己的想法摆出来后,祝圆很快便将其丢诸脑后。
张静姝一行从章口回来了,也带来了祝修齐的意见——
一切照旧,甚至还要将姿态摆得更分明,如此才能打消别人的顾虑。
祝圆自然没意见。
于是,距离上回宴席不过三天,祝圆便再次跟着张静姝四处参宴,今儿吃东府的添丁宴,明儿吃西府的寿宴,每一场宴都得被张静姝拉出来介绍几句,再开玩笑般说几句不舍得,但年纪到了,还是得开始相看人家云云。
几次下来,大伙便知道祝府的态度。再看那宫里,没有半分动静。
得,上回可见是真巧合~这姑娘没定呢!
于是,张静姝收到的帖子再次多了起来。
她忙,祝圆也得跟着忙。天天早起更衣打扮,从出门便得开始要装端庄得体,累得都没心思搭理狗蛋。
不光她们俩,王玉欣也不知是不是幡然醒悟,一改以往的矜持保守,也带着祝玥天天出门串门。
祝家这边热热闹闹,安福几人自然不会错漏消息。
安瑞等人视线一对,撒丫子就跑。
留下今日当值的安福气得跳脚,指着他们的背影臭骂:“兔崽子!好事轮不上我,这种事就我去受!都给我记着!”还不敢放开了嗓子骂,生怕扰了屋里看书的谢峥。
即便如此,屋里的谢峥还是听着了。
“安福。”
“诶!”正跳脚的安福一秒变脸,恭恭敬敬地走进去,“主子有何吩咐?”
屋里,难得清闲的谢峥正懒懒地靠在卧榻上,手里捧着本书慢慢翻开着。
听见声儿,他头也不抬,随口问了句:“在外头嘀咕啥?”
安福的脸僵住了。
谢峥没听见回答,视线从书册挪开,落到他面上:“说。”
声儿不大,安福却听得一个激灵。
他“噗通”一声跪下来:“主子……”他咽了口口水,索性一口气汇报清楚,“祝家二房这两天又开始相看人家了,两天功夫,祝家三姑娘已经去过了国子监的刘大人家和钦天监的许大人家……除此之外,祝家二房手里还多了十二张帖子。”预计还会有更多。
后面半句他不敢说了。
谢峥神色似有些茫然。
“主子……”安福惴惴不安地唤道。
谢峥回神,轻“嗯”了声,语气淡淡道:“知道了,出去吧。”
安福微松口气,磕了个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谢峥的视线重新落在纸页上,却再也看不进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