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注入病毒开始，他的身体每天都会收到这种疼痛的折磨。
徐予凛闭了闭眼，忍住那让人浑身战栗的疼痛。
每天给他注射血清的医生见状上前，熟练地把针管里的液体输入到徐予凛的手臂。
虽然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然而在药效出来之前，那种疼痛并不会停住。
——我们玩个游戏吧。
——如果你可以在两个小时之内找到我们，我就不对乐葵下手。
距离乐葵被带走，已经超过一个小时。
徐予凛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眼底藏着浓郁的戾气。
……
…………
陆嘉轻的调酒后劲极大，乐葵从昏迷中醒过来，她的酒仍未醒，仍然迷迷糊糊的。
“渴……”
她茫然地坐起身体，觉得喉咙很干渴，嘴唇也很干涩，让她吞咽困难。
“醒了？”
磁性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乐葵愣愣地望过去，穿着白袍的男人背对着她。
他的前方，摆着一个柱形的玻璃皿器，里面布满了细小的管子，管子的中间缠绕着一个雪白的东西。
乐葵眨了眨眼，酒精的残留让她反应非常迟钝，思维像被暂停了一样。
周重霖看了眼前的玻璃瓶一眼，低下头在笔记上写着什么。他察觉到乐葵的反应很慢，知道她是喝醉了还没清醒，写完了笔记，他端起桌上的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转身走过来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她。
“喝一点吧。”
乐葵神色愣愣地看着周重霖，没有动作。
周重霖以为她是没听清楚，把水又往前递了递，“不是渴了吗？喝吧。”
乐葵皱了皱鼻子，没有接过那杯水，反而动作很明显地往后一退，露出有点警戒的表情。
见状，周重霖略微挑眉。
他很清楚乐葵还是酒醉状态，并且没有认出他。
酒醉了也在戒备他？
“不想喝？”
乐葵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有回答，又慢慢往后退了退。
意思很明显。
周重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杯，又看向乐葵，“本来还想着温柔些对你，看来不行。不然时间要来不及了，赶在徐来之前，有些事我得速度解决。”
他微微一笑，直接伸出手掐住乐葵的下巴，以巧劲卸开她的下颔，让她张开嘴巴，然后把那杯水灌进去。
“咳……咳咳！”乐葵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被灌满了水，直接被呛到了，不由得咳了起来。
虽然冰凉的水湿润了乐葵干渴的喉咙，但这样的方式显然有些粗暴，有些吞咽不及的水从嘴角留下，沾湿了披在乐葵身上的衣服。
这是放入了解酒剂的水，可以快速将体内的残余酒精溶解，让酒醉的人恢复清醒。
周重霖放开乐葵，把空玻璃杯放下，等待着乐葵清醒过来。
乐葵捂住嘴，低头呛咳了一会儿，慢慢平复之后，那双迷蒙的水眸变得清亮，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周重霖。
“周……”
“欢迎你，乐葵。”
周重霖微笑着，对乐葵微微躬了躬身，表示歉意，“原谅我的粗暴，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尽快和我进行交谈。”
“……”乐葵酒醒了，她的记忆未有消失。
她记得这个人进入房间之后自己就失去了记忆，再醒来就是现在。
乐葵不知道周重霖想做什么，她抓紧身下的被单。
她遇事不是大吵大骂的人，面对完全不清楚的状况，她选择不动声色地观察。
乐葵刚刚不清醒，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身处在一个实验室里，周围都是巨大的圆柱玻璃皿器，有什么东西泡在当中，还连接着的管子，那些管子全部集中在办公桌的前方那个泡着一个雪白东西的玻璃皿器。
那个雪白的东西……
她瞳孔微缩，看出那是一个婴儿。
一瞬间，乐葵的脑海闪过许多骇人听闻的联想，被单抓得更紧了。
她就算外表表现得再淡定，也没有办法不对现在的情况感到害怕。
“别紧张。”
周重霖显然看出乐葵的害怕，他走近那个玻璃皿器，手指贴上玻璃，回头对乐葵一笑，“你再仔细看看，可能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乐葵仍然没有说话，她强忍住内心的惧意，把视线再次投向那个婴儿身上。
然后，她表情变得空白了。
……
“嘟嘟嘟……”
安静的实验室，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周重霖拿起手机接听，听到对方气急败坏地传来报告。
“教授！ABC基地都被毁了！”
他手机按的是外放，激动的声音响遍整个实验室，隐约引起回声。
乐葵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清楚地听见周重霖回应：“是吗？速度真快。”
短短的十几分钟，几乎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让她的世界摇摇欲坠。乐葵把身体缩得更小，几乎想伸手掩住自己耳朵，不想听到周重霖说的任何一个字。
“那么，看来徐大概也快到这边了。”
周重霖说着，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他说好的两个小时，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根据那个人的本事，就算他刻意把追踪器扔掉，在两个小时之内，他也一定会找到这里。
明明知道乐葵在他手上，他也肆无忌惮地毁掉基地。
到底是太了解他，还是太过狂妄了？
他就不信，他真的会对那个少女做什么吗。
周重霖挂断电话，视线投向乐葵。
少女用被单包裹住自己，深深地把头埋进膝盖，身体甚至微微发着抖。
他神色微敛，脚步向乐葵迈去，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问：“不能接受现实？”
“……”
听到他的声音，乐葵收紧手臂，把自己更加缩成一团。
“真让我失望，还以为你会很快接受的，还是觉得害怕？”
周重霖停在乐葵的面前，低头看着她，这句话的语气能清楚地听出嘲讽，“明明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乐葵双手一颤，她抬起头，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沉默，她红着眼，哑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把她带来这里，跟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目的？
周重霖顿了顿，看出乐葵害怕脸色下的一丝倔强。
能这么多年前坚持在徐的身边，接受他扭曲的性格，接受他破烂的身体，仍然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这个女孩很普通，却又不普通。
“没什么。”
周重霖凝视了乐葵许久，才收回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只是不想我的心血白费而已。”
乐葵听不懂，“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乐葵，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周重霖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地道，“你手里握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徐的经历，你也听说了，可在你面前的他，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吧？”
他弯下腰，捏住乐葵的下巴抬起来，居高临下地睇着女孩那双通红，却没有眼泪滴下的眼眸，“他本不应该过着那样普通的生活，是你把他变成这样。”
乐葵紧抿嘴唇，听到周重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评语：“很浪费。”
他放开乐葵的下巴，站直身体，视线往后移动，落在那个巨大的圆柱玻璃上，“没关系，现在有他了。”
他微微一笑，神色甚至算得上柔和。
“你刚刚也听说了，这个孩子，以徐的基因培育，身上留着和他一样的血，是另一个‘他’。假以时日，他会成长得比徐更好。”
乐葵表情僵硬，没有办法看向那个方向。
“在这之前，我得保障他的安全。”周重霖说着，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徐想要毁了他，我绝对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是吗。”
淡淡的磁嗓响起，实验室门发出“嘟嘟”的声响，被人从外面拉开，修长的身影踏了进来，其余的人影停留在外面，李闳赫然在前排。
来者迈开的每一步都不紧不慢，像是踩在人心上。
听到熟悉的声音，乐葵仓皇望过去，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小……”她下意识想叫他，又猛然停住。
徐予凛的视线从进门开始就在乐葵的身上，看到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白袍，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膀上，整个人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没有扑过来的热情，只有身躯颤抖的冰冷。
徐予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有眼底的黑色变得更浓郁了。
他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向周重霖，室内本就冰冷的温度，随着他的到来像是坠入冰窟中，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一小时四十分钟，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快。”短暂的沉默，周重霖看了一眼腕表。
徐予凛眯起眼。
“你和她说了什么？”
“都说了。”
“……是吗。”
这两个字，徐予凛说得很轻。
接下来，乐葵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被按在闷声痛哼的周重霖，以及周围玻璃裂碎的声音，一切又是那么清晰，根本不像梦境。
滴滴答答——
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实验室圆柱碎了两个，玻璃碎片散落一地，从皿器里流出来的水滴滴答答不断，浸湿了周围的地板。
整个实验里，只有乐葵的位置还是干净的，没被影响到。
她被眼前的发展弄得完全傻住了。
“——你真的要杀了我？”周重霖一身狼狈地被按在地上，脸上被玻璃割伤，正不断冒出鲜血，让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他忍住胸口窒息似的痛苦，竟然还在笑，“在她的面前？”
“把我的底牌揭露给她的，不是你吗。”
徐予凛垂着脸，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像只是随口和你闲聊一样，和随手拿起一块玻璃，用尖端在周重霖的眼下慢慢划过的举止形成强烈对比。
周重霖脸上的微笑因为疼痛而扭曲，他能感觉到玻璃划破皮肤的尖锐疼痛，下一步就要移到他的眼睛。鲜血留入眼睛，染红了整个眼眶，他仍然不甘示弱地问：“所以你自暴自弃了？”
徐予凛歪了歪头，眼皮轻垂地思索了一会儿，半响后，他似乎得出了什么答案。
他慢条斯理地移开手里的玻璃，像是放弃了继续，然而没能让人松下一口气，他下一秒又反手握住玻璃，径自往下一扎——
“……小凛！”
电光火石之间，乐葵终于回过神，扑过去抱住徐予凛的身体，阻止那种凶残的行为。
恍惚之间，她对上徐予凛那双暗沉深黑的眼睛。
……目光太冰冷了。
他第一次那样看着她。
乐葵知道自己此刻浑身在发抖。
男生黑眸毫无亮光的深处，倒映出了她的样子。
头发凌乱，神色慌乱，眼神充满了害怕。
“让开。”
男生的语气宛如情人低语，眼底却仍然冰冷，“我不想伤到你。”
“不……不要……”乐葵背脊一阵阵发冷，她抖着手臂，张手抱住徐予凛单薄的身体，眼睛不自禁地变得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是以为她害怕。
她哽咽着，几乎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不要这样……”
周重霖察觉到徐予凛略微松动了。
玻璃碎片在他手上滑落，徐予凛顿了顿，慢慢地伸出单手环住乐葵的背脊，语气很轻，嘴角扬起，黑眸晦暗，“害怕就不要看。”
乐葵身体抖个不停。
她收紧手臂，像是要把自己塞进徐予凛的身体那般，变得很用力地抱住他。
这取悦了徐予凛。
他眼底的黑色变淡了一些，另一只手也深上来，轻轻抚上乐葵的头，像安慰她似的轻抚。
过了一会儿，他低唤一声。
“李闳。”
“是。”
没有收到指令一直站在门边的李闳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应道。
“把这里砸了。”
徐予凛轻声道，缓慢地站起身体，把怀里的乐葵也一并搂住起来。
乐葵浑身一抖，她双手更加用力地揽紧徐予凛。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混乱的，阻止徐予凛伤害周重霖是下意识的动作。发生了这种事，她也讨厌周重霖。阻止徐予凛并非是想救他，而是不希望徐予凛做下那样的事。
他是普通人。
他是普通人。
他就是个普通人……
所以不能做这样的事。
而且、而且周重霖之前跟她的话，让她的心纠结成一团，既质疑，又害怕是真的。
……她不敢赌。
乐葵闭上眼，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
“吓坏了吗？”徐予凛察觉到她的害怕，垂眸抱紧了怀中的女孩，柔声安慰道，“对不起，不要害怕。”
李闳已经取出坚硬的工具，命跟来的人把所有的圆柱玻璃逐一砸破，就像毁掉ABC基地一样。
耳边开始传来哐啷哐啷的巨响声，而后是玻璃不断掉落地面的声音，砰砰咣咣地让人心慌意乱。
躺在地上的周重霖咳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突然道，“乐葵，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