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前面的一大哥听了一回头，“二位是别的厂来参观的吧？”
现在搪瓷制品比较盛行，他们厂虽然坐落在小县城，但也是附近几个城市比较不错的搪瓷厂，所以平时来参观啊、学习啊、技术交流之类的工厂或单位还是挺多的。
所以工友们都是见怪不怪。
两人也没否认，只是点点头。
工友又道，“那就难怪了，我们食堂你们是没吃过，吃过一次就知道了。”
工友前面的就跟着‘嘿嘿’笑，“对，吃一次终身难忘。”
“嘿，我说老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厂的饭那怎么能说是终身难忘呢？”
对方瞪眼？
就听这人又说，“那应该说是下辈子也难忘。”
众人哄笑。
小年轻与中年眼镜男面面相觑。
“哎呀，跟你们说实话，我们食堂的那饭，那要是很早很早以前，还是不错的，可惜不是那盘忘了放盐，就是那盘忘了放醋，有时该放辣椒的就凑合用番茄酱代替，反正黑暗料理说的就是我们食堂。”
“就是，想当年，我们食堂那是‘炊烟起，众人提盒饭堂跑’，如今是‘炊烟起，饭盒一旁肚已饱’。”
“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不会吧？我闻着味儿挺香的啊？”小年轻疑惑。
“谁家饭烧熟了不香啊，这都是假像。”工友吃了太多食堂的饭，早就已经麻木。
众人依然慢慢悠悠的排着，一点也不着急。
只是慢慢的，就发现前面打着饭的，往桌子那走的急了点，而坐下开吃的，吃了更急了点。
今天打饭还异常的快，没多大会儿就轮到了刚说话的几人。
小年轻往前探了探头，回头跟眼镜男说，“是炒白菜和煎豆腐，我瞅着卖相还挺不错的。”
中年眼镜国疑惑的往前看看，待看到前面两个刚说话的工友端着饭盒，慢悠悠的找着位置动筷子开吃，接着就没抬起过头。
中年眼镜国更加疑惑了。
终于轮到两人了，窗口摆着两小盆菜，一小盆辣炒白菜，白菜清透油亮，间或夹杂着几个干辣椒，远远的还能闻到一股微呛的味道，一下子就刺激起食欲。
另一小盆是煎豆腐，豆腐块被切的方方正正，煎的焦黄润泽，上面还撒着一粒粒碧绿的葱花，也是卖相十分好的样子。
小年轻一下子眼睛就亮了，他跃跃欲试的拿起了旁边的餐盘，然后递给打菜的大婶一张饭票，“俩菜我都要。”他们没有饭盒，食堂打菜窗口处有放着不锈钢质的餐盘，有人没带饭盒或是像他们来参观的之类的，都可以用。
吴大婶一笑，“都给都给。”
一共就俩菜，可不得都给嘛。
小年轻被吴大婶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主食今天是馒头，个头挺大，一人拿一个也就够了。
两人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小年轻迫不及待的先吃了一口色泽金黄的煎豆腐。
豆腐甫一入口，他就觉得自己以前是没吃过豆腐，头一回知道豆腐也能做的这么好吃，比肉还香。
小年轻吃的满嘴流‘油’，没一会儿功夫就如同风卷残云，看着光光的盘，他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吃这么干净的，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只是再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他们主任的餐盘比他的还干净。
后厨里，钟业成还在不断的炒菜，他用的锅小，没办法一下子出一大锅，所以他只能炒好一锅就让小任倒盆里，这样也能保证菜色好、也不至于一会儿就凉了。
正炒着呢，刚想倒出一锅呢，就觉得拿铲子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拉。
“谁让你炒菜的？？？”
第13章
食堂后厨就有十来平，后门处通着一条小道，小道往西就是厂区的后门。
这时后门临时进来个人，大家伙正忙也都没看到。
钟业成正在忙的热火朝天时，就被人突然夺了锅铲，然后被扒拉到一边，“谁让你炒菜的？”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边楠回来了。
“哟，边大厨回来了？”钟业成擦了擦手，又抹了抹额头的汗说道，“这不马大厨临时有事，你又不在，马大厨就让我炒了。”
“马大厨不在，你们不会去找我呀？”边楠没理钟业成，扭头对小任道。
小任心内吐槽，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我上哪找你去？
不过到底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边楠扫了他一眼，又对钟业成道，“老钟，你要知道，你是勤杂工，不是厨师。杂工就该干杂工的活儿，你偏要做厨师的活，到时是算你的，还是算我跟老马的呀？”
钟业成愣了一瞬，想说我做的饭比你吃米还多，不过这时候门口正好有人叫他出去，说是门卫有人找。
钟业成也就没功夫理边楠，挂着围裙就出去。
“张大叔，我家出啥事了？”钟业成出来一看，是他家邻居，最近他妈天天去他那给他看着两个闺女，跟这邻居聊的挺好，钟业成看着过她好几回。
张大叔果然是有事，神色焦急道，“成子，你快去看看你妈吧。”
*
食堂里，边楠对着钟业成消失的背影撇嘴，心说，有点骨气直接走人，还省他事了。
他又说小任，“以后再有这事，必须提前通知我。”
小任忍不住道，“那万一找不到你咋办？”
边楠气道，“那就不能让老马走啊？回头我找他，这叫啥事。”
小任撇嘴，提醒道，“大厨，您看锅里菜要出锅了。”
刚才钟业成炒了一半，边楠就杀了进来，直接夺了锅铲，所以菜还没出锅呢，小任担心菜要不好吃了，赶紧出声。
就在刚才钟业成那一锅锅菜出锅的时候，那香味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他没忍住尝了一下，然后就瞬间被俘虏了。
他没想到最普通的白菜和豆腐，居然也能炒的这么好吃，他仿佛觉得这些年吃的白菜豆腐，都太简单粗暴的装进他的肚子，只是为了吃饱。
因此，他瞬间对老钟佩服的五体投地，家常菜都做的这么好吃，那是有极高的天赋啊。
他迫不急待的想让边大厨认可老钟，要是老钟能在食堂待下去，一定可以做出更好吃的菜。
“这还用你说。”边楠将炒锅端起，里面的菜一股脑倒在旁边的白菜盆里。
这菜一动，香味比刚才更加浓郁。
他刚才进来就顾着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厨房的菜香，或者说他就是闻到了也没有觉得会是钟业成炒出来的。
而此时他闻到香味就愣住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脸色突然就变了。
他迫不急待的拿了双筷子，夹了一口白菜送进嘴里，然后不但脸色变了，就连眼睛也睁的老大，“这......。”
“大厨，这菜咋样？是不是特别好吃。”小任看他那动作，十分得意的样子，好像这菜是他炒的一样。
“咳”边楠咳嗽一声，放缓了吃菜的动作，“也就是家常菜。”
家常菜里他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不过他不能说。
他毕竟是正经学过厨艺的，家常菜再好吃，也上不了大台面。
不过他没想到这老钟做家常做的还不错？估计是在家做多了。
但是如果他做的好吃，工友们肯定就爱吃他做的，那他这个大厨还有啥威信，更何况他收了杜强好处，还想把对方挤兑走呢。
对方要是受欢迎了，对方还走的了？
他们厂是分拨吃饭，从11点半到下午1点半，这两个小时，分拨吃饭，哪个车间哪个部门几点吃是有规定的，这会正是一个空当，前一拨刚都打完饭菜，下一拨还得十几分后才来。
本正闲着，就有人又凑了过来。
这人刚吃完一份，凑到窗口，“大婶儿，再给我盛一份，我再回家给我媳妇吃。哎呀妈呀，今天做的实太好吃了。”说着他就探头往里头看。
他们食堂是一间大车间改的，当初就直接在后厨和餐厅之前打了一道墙，只在中间空出一四方小口镶上玻璃，作为打菜窗口，而炒菜的炉灶在北墙一面，所以如果不探头往里看，是看不到北墙那边是谁炒菜的。
这时这人探头看去，就看到了一直只做小灶的边楠，所以理所当然的就认为是他做的饭菜。
边楠听了就是一愣，怎么当成是他做的。
再想自己确实扎着围裙，刷着锅，这可不就容易让人误会嘛。
“哎呀，不.......。”小任听这工友说的，刚想说不是边大厨，是老钟做的。
可边楠却直接打断道，“嗯，今天老马临时有事，我就替他了，总不能让咱们几百口子人饿肚子吧。”
说话这人一脸边大厨够义气的样子，比了比大拇哥。
这时又过来几个人也都听到了，纷纷夸边楠今天这菜好吃。
“哟，我说今天咋回事，原来是边师傅炒的菜。”
“怪不得呢，钟师傅用的小锅啊，这小锅炒出来的就是香啊。”
“就是，边师傅不愧是在县宾馆学过的，这菜炒的就是TM香，我都快把饭盒给吞了。”
“那你咋没吞。”
“这不家里就一个饭盒嘛，吞了就没用的了。”
众人哄笑，然后散去。
几个也没有注意到，来参观的中年眼镜男和小年轻把吃干净的餐盘放在窗口旁边，他们看到有人用了餐盘后放在窗口旁边，打菜大婶时不时的会将餐盘收进去放在里面水池里。
“主任，这搪瓷厂做出来的饭菜，比国营饭店还好吃，听刚才那些人说这大厨专管做小灶的，难怪这么好吃。”小年轻打着饱嗝说道。
他刚才可是又跑去打了一回，吃的就有点撑了，他也是没想到他对豆腐白菜也能爱到这个程度。
‘主任’推了推眼镜，也是满意的点点，“嗯，是不错，明天我们正式来看看，我看他们工艺也不比别家差，没问题的话就这家得了。”
小年轻显然被美食俘虏，闻言很高兴的赞同。
窗口几人走后，边楠一回头，就看到小任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他咳嗽一声，“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是为了他好，他一个杂工，哪有资格上岗，要是出问题还是我跟老马担着，这个时候能说是他炒的吗？”
小任心想也是，老钟之前一直是电焊工，也就没再说什么。
但还是心里嘀咕，杂工怎么了，切。
*
这时钟业成刚从外面回来，正好就听到两人对话，他黑着脸，一把将围裙解下来，扔到边楠身上，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不是我炒的，就成你炒的了？脸皮够厚的。”
边楠听到钟业成的话，脸瞬间红，他没想到钟业成这么不给面子。
他不知道他现在在自己手上干活吗？居然说话这么不客气，这下好了，省的他找理由把他赶走，“钟业成，你说什么呢？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本来就不是厨子，私自炒菜出了问题还得了，我好心好意，给你背锅就换来这么一句？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走。”
他也是借机发挥，其实他想法里，钟业成是正式员工，虽然现在厨房打杂，但基本工资跟临时工就不一样，这年头有份正式工作就是一辈子的事，一般人怎么可能被骂几句就放弃，更何况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所以他断定就算他再怎么说，钟业成也不同走人。
这就令他头疼，也是他之前有些后悔答应杜强帮人挤兑走，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刁难两句还是可以的。
谁知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干了，你自己慢慢炒吧。”
钟业成扭头就走。
这下边楠傻眼了，其他两人也傻了。
*
“大妈，咱们走吧。”钟业成刚出去，是邻居张大妈来找他，说他妈摔伤进医院了，让他赶紧去看看。
这两天他上班来，钟母就来给他看孩子，一来二去跟这张大妈也相熟了，所以张大妈赶紧就给来报信。
钟业成听张大妈说晓荞回来了，也拿了钱，就直接奔医院去，到了医院问过后，才知道钟母崴了脚，“没太大事，只是有一点轻微的骨裂，不过年纪大了，恢复的较慢，回家好好休息一个月差不多。”
钟业成谢过大夫，跑去拿了药，交了钱，才扶着钟母往外走。
“晓香呢？”他来的时候听张大妈说了，钟晓香跟领居家孩子打了起来，钟母跑去拦，这才被不小心推地上摔了。
晓荞道，“我让她们俩在张大妈家待着呢。”
她早上落了一份资料在家，趁中午回来拿，结果正好碰到这事。
钟业成也没有多问，想着回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出了医院，，上了公交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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搪瓷厂办公室
办事员小王接着电话，神情有些兴奋，“诶诶，好好好，行，回头我告诉我们领导，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
办公室主任杜建国从外面进来，看小王打完电话道，“小王，什么事这么兴奋？”
小王平复了下心情，“主任，您开会回来啦！好消息，刚才来电话，说是明天B市那边新开的纺织分厂要来咱们厂采购一批搪瓷制品，让咱们做好接待工作。”
“B市新开的纺织厂？”杜建国神情也有些兴奋了，“就是那个几千人的大厂？要为咱们厂采购？”
小王头点的如捣蒜，“是是是，不过还没定，只说来看下产品，不过附近除了咱们县搪瓷厂，也就是几十里地外的成县有搪瓷厂，但规模却比我们小不少，产品种类也少，估计要是没有问题，就是咱们的了。”
杜建国也平复了有些激动的心情，“你说的对，咱们的希望很大，那你通知下去，明天有来参观的，大家多注意下卫生。”
“好嘞。”
“还有，通知食堂边师傅，让他准备做桌好菜，咱们招待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