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怨恨上一位主人，因而怨憎无能的自己。由此产生的，挥之不去的不洁感。
“即使知道北野大人并非完人，但我一开始的确宣称过只忠于她一人。所以即使之后到了您这里，明明刚见面时就应该宣誓效忠，但我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无论是谁都能许下誓言，无论对谁都能付出忠诚……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我的刀刃只为您一人而存在‘，这种话要是同时诉诸二人，又和谄媚的谎言有什么区别呢？”
这种乏味的悖论，就是心底一直缠绕着他的、无解的藩篱。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啊。”
注意力短暂地从背部一波波的疼痛上转移开，诺维雅垂着眼睫低声叹气：“对于重视原则的刀剑而言，的确是不能变通的严肃问题。正确与否尚且不论，长谷部君，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个呢？”
樱花树枝叶拂动的清朗风声之中，青年的声音显得愈发低而轻柔。由于精神过度集中，句尾带着一丝摇曳的颤音，像是传达着某种渴求。
“因为您始终拒绝我的话，就不会接受我的照顾。我不愿违扛您，所以想进去为您包扎的话，必须先得到承认——承认我的确是可以托付的契约者，对吗？”
话音刚落，似乎觉得自己刚刚并没有很好地塑造出值得信赖的形象，打刀又急急补上一句：“请您尽管吩咐我，我和那些只有格调特别高的家伙是不一样的！”
几乎没有迟疑的空间，无计可施的审神者无奈地苦笑两声：“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拒绝的话简直就是魔鬼啊。但是，你大概能猜到吧，这伤势牵扯到我一些违禁的小秘密……确定要过来吗？”
在接收到让步意味的下一秒，付丧神毫不迟疑地迈进一步，伸手置于门上：“请把门打开吧。”
第36章 所谓神明
处理血污， 滴上药剂，包扎伤口。平日里用来握剑的双手始终迅速而稳定，每个动作都干脆利落。
疼痛被细致的照顾最小化， 诺维雅几乎没心思去想日后会不会后悔的事， 感动得差点掉眼泪：“连这个都这么娴熟吗， 长谷部君！”
“感谢您的夸奖。”青年低头专注地给绷带打结， 抽出空来回她一句，“因为在之前北野大人很少给刀剑手入， 所以征战回来，大家会互相简单包扎一下，就这么练出来了。”
“哎……”
在脑子里翻出来手入的含义，背朝打刀跪坐在床上的诺维雅眨了眨眼。
这么说，前任还真是个差劲的家伙啊。
但越是这样， 长谷部就会越纠结自己会由于外因违背誓言吧？
“背上的伤口包扎好了，还有其他地方伤到吗？”
“没有了， 这个也只是一时疏忽而已。”
她接过身后递过来的外套披在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身面朝着他。
付丧神的灰发在跃动的烛光下显得更偏暖色，眸子里也没了平日里刻意显出的冷淡意味，整个人都显得……乖巧不少？
像是捡回来的流浪犬， 一开始还龇牙咧嘴地做出防备的样子， 被悉心照料之后终于明白这不是会伤害自己的人，于是遗忘前车之鉴，第一次试探着主动凑了过来。
可不要吓到他了。
长谷部还维持着之前包扎时的姿势半跪在地板上，此刻下意识地抬起头与她对视。明明这么想着， 傻兮兮的审神者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 不自觉地摸了两把柔顺的灰发。
眼看对方的表情已经成“？”变成了“！”，诺维雅后知后觉地把右手猛地拽回来， 像个被抓现行的痴汉一样高举作案工具一叠声道歉：“对对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真是相当抱歉！”
没有被审神者的摸头杀吓到，倒是被她此时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压切长谷部一边反省着自己过去的做派是不是过于高冷了，一边赶忙摇头：“没关系的，我并不介意。”
倒不如说，如果这象征着亲近的话，我相当的……
未竟之语似乎从别的地方流露了出来。他怔怔地注视着少女咦了一声，逐渐地向前贴近再贴近，一直近到他能在湖般的绿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啊，那个表情——”
她一手托着腮，笑眯眯地伸手想戳他的脸，还未触及又缩了回去。
“笑起来果然很棒呢，长谷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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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这么让他进了你的房＿（：з」∠）＿】
【……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系统酱。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拒绝，他肯定会哭着跑掉的好吗？】
【别找借口了臭宿主！你就是被男色蒙了眼！红粉骷髅啊大大！！！T^T】
【……】
诺维雅表示不想说话，并朝系统扔了一个粪蛋。
【不过这次休息的时间还真是短呢＿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以为你好歹要在本丸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呢 |＿）】
一边敷衍着系统“有些人就是闲不下来嘛”，一边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成功在天亮之前再次跳跃回本丸，深知系统尿性的诺维雅越想越心虚，忍不住再次求证：【你说下一个任务地点很近还很简单，我才赶得这么急的哦？回去的时候能跳跃到准确的时点吧？】
【还说自己不是为美色蒙眼：）你就想着回本丸和那些小妖精卿卿我我了对吧，都等不及了对吧？！】
诺维雅：……是我的错觉吗，这个系统怎么好像在错误的发展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人性化也要看场合啊混蛋，信不信我单身一辈子给你看！快点说，到底能不能准时回去！】
系统……系统嘤咛一声，第一次主动切断了对话，不知跑到哪个角落里委屈地哭泣去了。 ？？？坏掉了吧，这绝对是坏掉了吧？！
还好已经到达任务地点，憋了一肚子气的诺维亚抿紧嘴唇，除了在发现发布任务者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感慨了一声“做这系统的公司真是丧心病狂”之外，一路上都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个长歪的系统扳回来。
至于任务本身，果然如它所言很简单——找猫。
找一只黑白猫。
找一只名叫“殿下”的黑白猫。
所以说乱跑什么呀，奶牛猫果然都是神经病！
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的诺维雅怨天怨地，纠结着自己要是不能准时回去的话，本丸唯一知道自己受伤的长谷部肯定会担心得要死兼之拼命自我责怪，这不就显得昨天晚上刚刚承认他的自己很渣吗！
不，不管别人担心与否只是一味按节奏来的我才不渣呢，一点都不！这叫，叫——
……还是快点回去吧。
她凄凄切切的在大马路上走着，虽然给自己加了强化视力的魔咒，但还是一无所获。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一个不知为何突然冲到大马路中间的女生，好歹算积攒了一点人品吧。
天色很快黑下来，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了。显得愈发形单影只的诺维雅不断自我安慰，已经下定决心天亮之前再找不到“殿下”，就干脆放弃这个任务算了——至于系统曾向自己提起过的超常力量，好像是说这个世界存在神明吧？
她环视四周，在驶过的小轿车和荧光闪烁的大屏幕之间呵呵一笑，默默地对系统比了个中指。
本来还以为会穿梭到依旧在奉行君权神授的古代国家呢。这种唯物主义已经广泛普及的现代社会，哪还会有什么神明啊？
缺乏睡眠不说，背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无言责怪着主人对这具身体的无情滥用。的确有点透支的诺维雅倚着路旁的一根路灯柱子，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反省着明明可以在本丸里吃到烛台切特制的美味早餐，为什么自己却偏偏听信了系统的谗言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猫也见过百十只了，就是没有奶牛猫；被系统吹得神乎其神的神明殿下更是毛也没有。果然对自己逼得太紧是不好的，或许是前段时间太过惊险刺激，把幸运值都用完了？
她顺着凉冰冰的路灯柱子下来，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从暗搓搓的打着“要不提前回去算了，反正也找不到嘛”的小算盘，突然听见一旁的暗巷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猫叫。
最后一次、再看最后一眼！如果还不是，我就立刻打道回府！
就像星期六起床时对自己说“我们来抛个硬币，正面就去打手游，反面就去玩电脑，立起来就去写作业”的小学生一样，给自己找好借口的诺维雅挺起胸来，脑内畅想着营养早餐的一百零八种花式做法，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巷子里跑了过去——啊啊，真好，这个倒霉任务终于要结束了！
然后她带着幸福的笑容猛地冲过拐角，看见了正在路灯橘色光芒笼罩下喵喵乱叫的炸毛奶牛猫。
诺维雅：笑容逐渐僵硬。
奶牛猫果然都是神经病啊摔！！！
她咬牙切齿地打个响指，几根碧绿藤蔓从路灯旁侧破土而出，准备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缠缚起来。毕竟和猫科动物离得太近就会打喷嚏，诺维雅不由稍稍迟疑了一下，思考着该怎么把“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弄回主人身边，不会引起自己过敏的同时也显得不那么像虐猫人士。
就这么一转念之间，对着暗处躬身低吼的猫咪已经发现了不对，尖叫着从藤蔓之间的缝隙里溜走了。
果然是和这个任务犯冲么。
诺维雅稍微一挑下巴，得到指令的藤蔓飞快蔓延过去，准备把小逃犯追回来。眼见殿下飞快拐过一个急弯，身后的藤蔓却因为主人有所顾忌而迟上半步，她正想着要不要不顾隐秘性速战速决，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惊讶的低呼。
“殿下？”
啊，是认识的人找来了吗？
她心意一动，幻术所制的藤蔓在那人看不见的阴影处烟消云散。猫咪用以威慑的含混低吼已经变成了受委屈小孩子一般的撒娇咕噜声，显然是找到靠山了。
觉得就这么无头无尾地结束不太好，诺维雅踌躇一秒，到底还是跟着猫咪的形迹走了过去。
路灯昏暗的橙色光柱里飞舞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尘屑，只是照亮了那一小块地方，微弱灯光无力顾及的远处，全部是昏暗的黑色。在人造的光芒和浓密的夜幕之间，有个蓝紫发色的少年正蹲在那里，埋头揉搓着刚刚跑过去的奶牛猫，嘴里低声嘟哝着像是抱怨又像是庆幸的话，甚至无暇分一丝注意力给她。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呢。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踪迹，殿下惊叫一声，敏捷地跃起窜进了少年的怀里。后者这才注意到她，抱着猫急匆匆地站了起来。
“你认识这只猫吗？”
诺维雅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看见小神经病和他这么亲近，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穿着运动服的少年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话似的，因而反应慢了半拍。猫咪已经在运动服里找到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他也就少了些顾忌，大大咧咧地抬手挠了挠头。
“诶，你是说殿下吗？最近我一直在发传单找它啊，没想到在这里被我～抓到了！这段时间，是你在照顾它吗？”
诺维雅摇摇头：“不是的。你也不是它的主人，是在帮人找它吗？”
“啊，没错。”他爽快地承认了，“有个小家伙向我许愿，这点小事当然要满足他了！”
她嗯了一声，心想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尾，就这么回本丸去吧。于是对着运动服少年摆摆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不料这家伙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犹豫两秒后一个箭步嗖地蹿到她身侧，硬生生把去路挡住了。诺维雅一惊，抬头以不善的眼神逼问他：你想干嘛？
后者嘿嘿一笑，根本没有身为变态的自觉：“嘿小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呢？”
诺维雅面上依旧保持高贵冷艳，实际上魔杖已经暗搓搓地滑到了手心：“正准备回家。”
“啊咧，所以是回不了家了是吗？”
“嗯。”拜你所赐。
再有一星半点的逾越言辞，一个蓄势待发的昏迷咒就会正正砸到他脸上。不知是不是感到些许杀机，少年咬着嘴唇，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纠结样子。直到看见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嗯，刚见面就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是这位小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诺维雅花费半秒钟简单地思考了一下：“希望有花不完的钱吧，诸如此类的。”
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奇怪的点，少年浑身一震，露出一副如坠梦中的幸福痴汉脸，蓝眼睛里皮卡皮卡地往外蹦着小星星：“太……太棒了这也！连爱好都和我这么合！！！”
听得一清二楚的诺维雅对眼前的变态鉴定完毕，决定出手之后反而没那么警惕了，她退后一步，漫不经心地反问：“所以呢？”
“啊，你是刚刚产生的死灵吗？所以能维持这么清晰的体态，不知道这种事也不奇怪了。”他言辞激烈，青筋贲起，愈发像个从精神病院成功脱逃的中二患者，“我的神器，神器啊！伴音那家伙找什么奇怪的理由从我这里辞职——啊不是，被我炒了！所以我需要新的神器啊，非常迫切地需要！”
诺维雅又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中二少年双颊泛红，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我看你就很合适！呐呐，”他热切地凑上来，“要当我的神器吗？”
“我……”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虽然死灵是由于执念才能存在于此世，但一直这样下去，形态什么的都会消失，会变成模糊一团的哦？还是来当夜斗大人的神器比较好嘛，相当有前途的，对吧，对吧？！”
试图和深度中二患者交流，果然是她太天真了。
懒得在这里继续磨蹭下去，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渴盼着本丸的美味早餐，诺维雅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对准了正流着口水嘿嘿嘿的智障少年。
“Stupef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