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岛盾子洋洋得意地拨弄一下马尾,一如既往的嫌弃这个愚钝的姐姐。
“哪,作为钥匙的理事会成员也已经抓住了。那么现在,是时候邀请可爱的前辈出来参与我们的盛宴了!”
【超高校级的辣妹】江之岛盾子瞥了眼即将锁屏的电脑屏幕,上面相同内容的电子邮件已经群发给了预科生的学生会成员,要求他们今晚在指定地点集合。
这是对这项劳动成果的最后一次确认,邮件挨个显示出“已送达”的绿色对勾,电脑屏幕随即黯淡下去,映出她俏丽的脸庞。
唉,思想腐朽的老一辈,该怎么说他们好呢?
有那种不局限于物理规则、超越人类想象的惊人才能,居然甘心于龟缩在小小的一个班级里,当什么超高校级的魔术师……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当然是不可预知的东西最有意思啦~相比于所谓希望那种单调的完美结局,绝望可是包含着一切可能的!我说大叔,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她手持一柄常见的不锈钢小勺子,指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理事会成员。
地中海的中年男子被麻绳捆缚得像粽子一样,嘴也被牢牢堵住了,此时只能惊恐地疯狂点头,生怕一个不慎惹怒了她。
江之岛盾子哈哈大笑:“什么嘛,干嘛这么害怕?我对你的这种浑身散发臭味的大叔可没有兴趣!”
眼看后者松了一口气,她眉毛一挑,像个向爱人索要礼物的普通女孩一样,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不过,虹膜验证这种东西最讨厌了……没办法,只好借大叔你的’钥匙‘用一下,别那么小气嘛。”
俘虏明晓她的意味,缩在墙角徒劳的挣扎着,发出恐惧的悲鸣。而那柄闪亮的不锈钢勺子,不紧不慢地朝这边伸了过来。
画面切换。
江之岛盾子心情高涨地哼着歌,用章鱼烧的签子狠狠戳起犹带血丝的眼球,在虹膜识别器上飞快地轻扫一下。
伴随着验证通过的滴答声,令人愉快的绿光一扫而过。
她那个蠢笨的姐姐正在后面干脏活累活,和走廊里残存的保镖搏斗着,不过他们怎么会是【超高校级的军人】战刃骸的对手呢?肉体撕裂的声音清脆悦耳,鲜血的香气一直弥漫到这边来。
她一边小心不要让新换的礼服溅上污迹,一边矫揉造作地回头斥责:“这么点儿事也做不好,笨手笨脚的!人家的新衣服都被弄脏了,给前辈留下坏印象可怎么办?!”
金属材质的大门在战刃骸的道歉声里缓缓打开了,她随手把失去用处的“钥匙”丢掉,宛如终于要参加偶像握手会的迷妹一样,兴奋到双手捧心。
“啊~超越所有才能、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才能!有这种程度的话,一定也能创造出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绝望吧!!嘿嘿,我可爱的前辈~小盾子来救你啦!”
制式的手枪一声轰鸣,从外部轻而易举地破坏了最后一道锁。她兴奋到脸颊泛红,大力一脚踹开了门,哈地一声蹦进去:“前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实话,不怎么意外。”
诺维雅紧盯着惨白的天花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鼻尖尽是走廊里蔓延过来的血腥气,正主终于找上门了啊。
虽然说是高中生,但罪魁祸首看起来比自己要成熟多了,简直就是性感的代名词。精致的妆容、时髦的打扮凸显了骄矜之气,属于丢到人堆里也能一眼认出的亮眼类型。
说实话,这副样子和诺维雅想象中丧心病狂的幕后黑手差别有点太大了,大到她忍不住疑惑地挑了挑眉毛。
正在给她解开手铐的江之岛盾子立刻有所察觉,殷勤地凑了上来。
“怎么了前辈,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要喝水?”
“不用,只是嫌弃你来的太慢。”
诺维雅把手从拘束具里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揉着小臂上存在感明显的淤青。而被她斥责了的江之岛盾子仿佛受到了极大伤害,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嘤嘤哭泣。
“啊,前辈也太严格了吧!人家筹备聚会也需要时间啊,还要不声不响地通过理事会成员这一关,总之很麻烦哒!前辈你生我的气了吗?啊啊,盾子伤心得要哭出来了~”
已经带上了泣音,捂着脸的少女呜咽着往这边冲了过来。在她蹦进房间那一瞬间就绷紧神经全神戒备的诺维雅一勾手指,透明的冰墙拔地而起,把这个女疯子撞退了两步。
江之岛盾子藏在手中的短匕首叮铃一声掉在地面上,钢铁相击的清脆声音引得诺维雅有些后怕:突发场面什么的,她最不擅长了!
她这边把这家伙的危险等级飞快拔高,而凶器暴露的江之岛盾子却毫无慌乱愧疚之意。她精雕细琢的面庞上唯一的情绪就是兴奋,即将冲破顶点的兴奋——仿佛瘾君子一样,无法言说的狂乱与激动。
“啊~太棒了!”她扑上前来,着迷地抚摸着那道行将融化的冰墙,“前辈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棒啊!”
诺维雅没有和疯子客气的心情。她现在只想拿回魔杖然后施个迷魂咒,让这个家伙把同党和目的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一网打尽永无后患。
江之岛盾子贴心地从一旁探过头来,娇嫩宛如罂粟的笑容让人很难拒绝。
“诶~前辈在找什么呢?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她抑扬顿挫地打着拍子,从背后依次掏出一柄短剑、四叶结样式的饰物,最后是一根雕着精巧的浅色木棍,类似于指挥棒的样式,在她手里绕着圈滴溜溜转动着。
诺维雅死死地盯着她。
要是说之前对这人的敌意是讨厌对方的理念和行事方法,还带了一点被放鸽子栽赃陷害的恼怒,此时此刻,这种相对克制的情绪已经像被浇了油一样,嘭地烧起来,几乎把理智熬成了一滩糨糊。
“退!!!”
短刀的付丧神几乎就要应声而出!然而就在此时,某个冰凉的圆柱形物体恶狠狠地抵在了她的后脑上。
是同党!
尚未出鞘的短刀悲鸣一声,在江之岛盾子毫不留情的遏制下勉强安静下来。后者满意地吹了个口哨:“这才乖嘛。前辈你这么不配合,可是会吃苦头的~人家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请你参加一场party,权当是见证人啦!”
气喘吁吁的战刃骸把手枪又往前抵了抵。诺维雅恨恨地咬着牙,终于对药剂“心智幼化”的副作用产生了深切的痛恨:要是能放手一搏,她怎么可能不是这群渣渣的对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见抵着后脑的力道越发重了,诺维雅不得不开口道:“先把东西还我。”
“哎呀,干嘛把人家说的像强盗一样啦!我只是在前辈不在的期间,替您暂时保管而已呀。Party结束以后,当然会全部物归原主喽!”
少女得意的抛接着手中的短刀,金色的双马尾在脸颊两侧一颤一颤,显得格外娇俏。
“前辈很看重这些东西呢。不过既然是魔术师,总是要凭借主观意识发布命令的吧?和低层次的肌肉反射不同,神经信号的传递需要更多时间——那前辈你猜猜看,是你施术的速度快,还是超高校级的军人扣动扳机的速度更快呢?”
……所以说,我讨厌突发事件!!!
诺维雅缓缓吁出一口气,摆出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无所谓地举起了双手。
“Party在哪儿?你再这么磨蹭,可要迟到了。”
第59章 生死一瞬
“我的愿望啊~要是能实现, 请给我翅膀~”
江之岛盾子在奔赴约会地点的路上兴致颇高地哼着歌。天色早已是染墨般的浓黑,只是不知道是刚刚入夜还是已近凌晨。战刃骸负责开车,江之岛盾子和诺维雅一同坐在后座上, 故作亲昵地搂着后者的肩膀。
“不存在悲伤的自由之空~乘着风的双翼, 向前飞翔~”
“财富和名誉, 我都不需要~请给我翅膀~”
她摇头晃脑地给自己打着拍子, 沉浸在自己美妙的歌声中。坐在前面的战刃骸抽出空来发表评价:“不愧是小盾子,唱歌也这么——”
“谁允许你这头肮脏的母猪听了?!给我闭上耳朵!”
于是车辆在战刃骸慌乱的道歉声中继续前进, 江之岛盾子哼唱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好不容易哼完一个循环,她突然收紧手臂,把身旁的黑发少女拉得贴在了自己身上。
被吓了一跳的诺维雅差点炸毛,感觉到了生理层面的排斥。
“你干嘛?!”
“嘘——”
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少女把她的脸庞强行压在自己肩膀上,仿佛是不愿意让正在开车的姐姐听到, 发出了极其微小的气声。等到诺维雅强忍厌恶安静下来,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
“前辈知道【超级分析能力】这个说法吗?嗯, 这幅表情看来是没听说过了啦。总之总之,就是通过某些预感和庞大的计算推衍出未来的一种特殊技能,拜它所赐,我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生变得很无聊啊。”
那也不能当做随便伤害别人的理由。
诺维雅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了避免激怒她, 这句话只是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儿, 并没有说出口。
毫无所觉的江之岛盾子用颜色介于勿忘我和深海洋面的蓝色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涂着唇蜜的丰满嘴唇,暧昧地凑近了。
“其实我啊……看见前辈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哦……”
你藏得最深, 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细微特质, 见不得光的小秘密。
“——前辈和我,是一样的人呢。”
……
直到抵达所谓的派对地点、一间学生已经散尽的空教室门前, 诺维雅还在着魔一样咀嚼着她的这句话。
一样的人?
我和你这种毫无原则的家伙,为了取乐肆意妄为的滓渣,怎么可能是一样的人?
然而每当她这样发问的时候,总是在回忆里刷存在感的白兰·杰索就会顶着那个招牌的无害笑容冒出来。那时他说过的话,甚至连停顿和语调都记得很清楚。
【现在的你,果然和我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现在的我。
只是现在的我。
她不由自主地瞅了一眼兴致高昂的江之岛盾子,少女的蓝眸在人造灯光下熠熠生辉,满溢着足以让人一见倾心的奇妙魅力——这人已经登上了讲台,撑着桌面兴致高昂地打着招呼。
“学生会的诸位!为了美妙的未来,为了甘美的绝望,请应邀而来的你们献出生命,在这里相互杀戮吧!!!”
未来的我,变成这样的人了吗?
身体的僵硬已经不只是源于抵着后心的枪口了。某种从最里面涌出来的、消极的可怕物质,正在安静而缓慢地湮灭她自己。
麻木地看着江之岛盾子分发“杀人动机”,随即脚步轻快地推来一辆小车,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她一直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脆弱、晦暗、毫无定性——也正因如此,更加怀疑自己。
我会变成这样吗?
怎么,你以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吗?
始作俑者把电锯、斧头、手/枪乃至机/枪都一股脑抛在教室中央,然后笑嘻嘻地退出来,和眼神空茫的前辈站在一起。
“好戏要开演了。身为见证人,可要好好地履行职责,一帧不漏地看下去哦!”
几乎就在她话音结束的下一个霎那,教室里传来了扭曲破音的惊怖尖叫。
——“最大最恶绝望事件”,导致预科生集体自杀的引子、亦及日后死亡直播的雏形,以疯狂和流血宣告了开始。
同伴在重压下毫不犹豫地彼此背叛。
把彼此视为敌人、猎物,甚至挡箭牌。
最先出手的家伙占得了先机,于是余者开始争抢武器。至于周边的熟面孔,不过是需要清扫的阻碍而已。
脸颊不知何时变得湿润,夜风吹拂,带来刺骨的冰凉。
早已感觉不到抵在身后的枪口,在世界崩解剥落的声音里,少女跪倒在染着血的地板上,用战栗的双手捂住了脸庞。
“不要……不要这样……”
支撑着我走到现在的东西。最珍贵纯粹、不容玷污的珍宝。
回忆里举着盾牌的纤细身影,那孩子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毫无畏怼的明媚微笑。说着“能帮上忙我已经很开心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然后在燃尽一切的热量里,平静地接受死亡。
“请停下。即使是这么,浅薄的关系……但是怎么可以……”
决不允许。
顶着同伴的名讳发起背叛,凭借对方的信任为自己牟利。即便口口声声并非本愿,但这个撕裂、践踏、嘲讽她一切准则的画面,足以逼疯她了。
眼泪顺着指缝跌落尘埃的时候,血泊里生出白色的莲花,发着光的茎叶在教学楼里飞快蔓延。负责控制人质的战刃骸被超乎想象的景色震得一滞,直到这些有生命的绳索开始搜索和保护幸存者,她才清醒过来,不耐地决定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盾子正在监控室里看着呢。再出意外的话,她肯定要生气了!
枪口上抬,对准了不断颤动的肩膀。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手腕却突然一凉——她呆呆地注视着自己握着枪的右手,分离的肢体已经无力地滚落在地面上,食指指尖还在轻微地抽搐。
平滑的横截面此刻才开始喷涌出鲜血,战刃骸拼命压抑着惨叫,踉踉跄跄地飞快后退,满怀戒惧地打量着斩断自己右手的利器——一振仿佛月光凝成的雪白长刀,染的血色已经落尽了。
去势不止的尖端插进了水泥墙壁里,刀身犹自颤抖着,发出悦耳的轻鸣。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同样的洁白无暇,优雅却又充满力度。这只和凶器格外相称的手落在刀柄上,把它从墙面里轻轻拔了出来。
“终于,赶上了啊。”
来人并指擦拭刀面,转头看了一眼黑发少女战栗的背影,但是并没有凑近安慰的意思。正相反,他踏出一步,离面色苍白的战刃骸更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