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花——采葑采菲
时间:2020-10-03 09:32:51

  ——这就是玛琳想要利用的地方。
  如果连观众都可以筛选,那么控制舆论就会变得更加容易。而想要做到这一切,都要在大神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越快越好。
  “费切尔会很乐意的。只要他提出来,那么就会有无数的魔法师响应他。”玛琳说,“那么王室方面呢?”
  西德尼王子点点头,说:“我现在就去。”
  -
  玛琳和西德尼说话的过程中,黛黛一直捂着自己的嘴就没有把手放下来过。
  等到西德尼王子离开了,玛琳回过头,对黛黛说:“我们走吧。”
  黛黛才放下手,惊讶地问:“你们……你们刚刚说的是公审一个神官?”
  玛琳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说:“对,我还要抓紧时间回去,纳特西亚也太大了,马车可能还要奔跑几个小时,我要趁机在车上睡一会儿。”
  黛黛小跑着跟上玛琳,激动地问:“这太难以置信了,玛琳你到底怎么办到的。”
  玛琳疲惫地微笑:“过程有一点复杂,不太好解释,总之,这是一个偶然,当然,其实也算是历史的必然……”
  说话的同时玛琳打开了车厢门,却在车厢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深小麦色脸庞。
  他把耳朵贴在车厢门上,一直偷听玛琳他们的对话,因为听到的内容太让他惊讶,导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在玛琳打开车厢门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被吓了一跳的玛琳亮出了魔杖,下意识就想要攻击。
  对方立刻求饶,说:“是我,魔法师小姐。”
  玛琳放下了魔杖:“扎卡亚?”
  扎卡亚郑重地说:“我决不会泄露刚刚听到的哪怕一个字。”
  玛琳脸色不太好看:“你耳朵可真灵。”
  玛琳和西德尼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夜风中如果相隔这段距离是很难听清的。
  扎卡亚笑笑,说:“我是一名游吟诗人,耳朵和声音都同样出色。”
  黛黛说:“玛琳,扎卡亚说想要找你。”
  玛琳看向了扎卡亚,皱着眉,问:“有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扎卡亚突然跳下马车,单膝着地半跪在玛琳的面前,同时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握住玛琳的手。
  玛琳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好几部。
  “你要做什么?!”
  扎卡亚抬头看向了玛琳,眼神闪闪发光:“请让我效忠于您,玛塔莉柯格林·索罗沃奇小姐。”
  说着他又一次想要抓住玛琳的手,还做了一个想要进行吻手礼的姿势。
  “什么?”玛琳又后退了一步。
  扎卡亚苦笑一声,说:“吻手礼也不可以吗?那……吻脚可以吗?”
  玛琳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黛黛也是惊讶得差点合不上嘴。
  “不要!”玛琳下意识就拒绝,太可怕了,这都是一些什么可怕的礼仪。
  黛黛震惊地问扎卡亚:“吻脚礼可是奴隶对主人才做的!”
  扎卡亚看向玛琳的样子看起来如此认真和严肃:“是的,我愿意成为玛塔莉柯格林·索罗沃奇小姐的奴隶。”
  -
  在摇晃的马车里,玛琳盯着扎卡亚,就像是看着敌人。
  扎卡亚懊恼地问:“为什么不?玛塔莉柯格林小姐,我可以对光明女神发誓,可以对魔法发誓,可以对任何人发誓,只要您愿意收下我,让我成为您忠实的仆人,我可以为您去做任何事。”
  “我没有兴趣当你的主人,”玛琳往后坐了坐,离扎卡亚更远一点,“你最好坦白你的目的,不然我就把你丢给费切尔了,你知道他有多可怕的,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扎卡亚抓着头发,崩溃地说:“为什么您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我只相信这个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更不要说白掉的奴隶了。”
  扎卡亚垂下了眼睛,苦笑一声,说:“我是西摩人……玛塔莉柯格林小姐,我是西摩人,难道还不能解释这一切吗?”
  “
  西摩是南边一个靠海的地区,以提耶河的支流以及科伦托山脉作为界限,只要度过西摩山口,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西摩曾一度建立起国家,又很快分裂,那里总是战乱不断,归属权在周边国家手中不断转移。
  它曾三度属于帕赫罗。第一次是纳特西亚时代,纳特西亚大帝的战车横扫大陆,征服了西摩的十几个部落,他把西摩整合起来,并用帕赫罗语把这个地方命名为西摩。但纳特西亚死后,帝国四分五裂,西摩也从此脱离了帕赫罗。
  第二次是威利斯大帝的时代,在光明神殿的历史上,这被称为第一次神圣南征。威利斯大帝用骑兵和弗伦恩征服了西摩,但威利斯大帝去世后,继位的西德尼六世陛下将西摩分封给自己的第四个儿子。西摩公爵的统治只持续了不到一百年,然后就对西摩失去了控制。
  公爵无法处理战乱,仓皇逃回纳特西亚,西摩本来就是一个个散落的部落而构成的地区,一直都没有形成一个有中心地位的大城市,从那时候起,西摩在事实上成为了一个小型城邦和部落聚合而成的联邦。
  25年前,在光明神殿的领导下,神圣帕赫罗和周边四个国家组成了神圣联合军,征伐包括西摩在内的南部地区。两年后,西摩战败,经过三个月的谈判,神圣联合军的两个领导大国,也就是神圣帕赫罗和马尔维诺拿走了大部分领土。以提耶河的出口,西摩港作为分界,港口以南被马尔维诺拿走,港口以北包括西摩港归属于神圣帕赫罗。
  在这次战争中,每个西摩人的部落都被扫荡,金子、丝绸、银餐具、羊毛编织的毯子,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所有黑皮肤的人都被吊死,最后连绞索都不够用了,于是他们像是赶羊群一样,把人赶作一堆,然后倒上了火油,一把火都一切烧了。
  在神圣南征之前,西摩有几十万人口,但在神圣南征之后,西摩只剩下了数万人了。
  因为战争导致在原来的城邦之上建立的庄园缺少农民,他们又招募了许多的农奴来。我的母亲虽然是黑皮肤,但因为是一个女人,得以免于死刑,成为了当纳约庄园的农奴。我被她放在装炭灰的篮筐里,一直躲藏到五岁,就像是老鼠洞里的老鼠一样,吃着老鼠洞口的食物残渣长大。”
 
 
第183章 10
  随着扎卡亚的讲述, 车厢里渐渐变得安静,玛琳和黛黛都不再出声,只能够听到扎卡亚用咏诗一样的优美嗓音, 来复原那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的故事。
  扎卡亚在西摩奴隶中长大,在所有西摩语的典籍都被神圣联合军一把火烧掉后, 他可能是这片大陆上还能读写西摩语的最后一个年轻人。
  那些曾在西摩流传的传说故事,还有那些曾经流传的诗歌,这些都本应随着战火消失, 却在光明贵族的庄园里,在奴隶之间悄悄地继续流传。
  为了避免成为奴隶, 扎卡亚逃离了西摩的庄园, 乘坐着商人的大篷车来到了纳特西亚。
  扎卡亚本以为纳特西亚作为神圣帕赫罗的都城, 位于中央神殿的阴影之下, 一定比封闭压抑的马尔维诺更加可怕, 帕赫罗人也一定会非常憎恶西摩人的故事,说不定还会向他投掷石块。
  可是事实却刚好相反, 从贫民窟到大街上, 扎卡亚那些带着远古气息的诗歌,那些带着异域风情和人间烟火的故事吸引了许多人。没有多久, 他的歌曲就在帕赫罗风靡起来。不管是低俗的小区, 还是史诗鸿篇,在纳特西亚都总有人喜欢。
  西摩人都是天生的歌手和舞者,扎卡亚成为了夜间闹市的明星,无数人围绕在他的身边, 往他身前的陶罐里抛投银币和金币,马戏团帐篷邀请他常驻,用不了多久他甚至还能前往月桂剧院表演。
  如果不出意外,扎卡亚会平静地生活下去,和帕赫罗人结婚、生子,然后成为新的“纳特西亚人”。他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却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里拉切神官,那高高在上的大神官的侄子,竟然将要被公审了。
  那就像是一直牢牢紧闭的铁门,突然向着扎卡亚敞开了一条缝隙,光线从那条缝隙中透出,扎卡亚对着那条缝隙,如同一棵期盼阳光的绿藤一样伸长了脖子。
  扎卡亚再一次单膝跪在了玛琳的面前:“玛塔莉柯格林小姐,不,阁下,请让我追随您,只要能够让里拉切公审,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玛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不需要奴隶。”
  这让扎卡亚的脸色一下就变得灰败了起来:“为什么?您不相信我?还是您认为我扎卡亚没有用?”
  “我很乐意有人愿意帮忙,不管你能够做到多少,微小的助益一点点加起来,也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玛琳缓缓说,“但我并不需要奴隶,如果你真的愿意提供帮助,那么我确实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这让扎卡亚的脸立刻就亮了起来,他郑重地点下了头。
  马车行驶中,天色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东方开始浮现鱼肚白,宵禁结束,很快,内外城区之间的大门就会打开。
  马车停下了一会儿,扎卡亚跳下了马车。
  马车在扎卡亚离开后就立刻启动,继续向着目的地奔去。扎卡亚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深深地弯下腰去,认真地行了一个礼。
  扎卡亚走向了外城区,他行走着,迎着那初露的阳光,轻轻地唱了起来,他的嗓音磁性而优美,在宁静的清晨如同低吟的琴声:“
  我们身在那极深的地穴中,
  一个比地狱还要深的地方,
  大门是铁的,门槛是铜的,
  它与冥界的距离比大地和天空的距离还要遥远,
  把一根黄金的锁链从天上垂下来,
  所有的人一起用力,
  也无法将最高的主宰从天上拉到地下来……”
  唱到这里,扎卡亚的声音颤抖着,连身体都随着打起了冷战,他即是害怕,又是激动,滚烫的泪水充盈了他的双眼。
  他将手伸向东边,那金色的晨晖就像是一条黄金的锁链,而他的手紧紧攀住了这条锁链。
  -
  玛琳离开后,菲利多就像是一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傻傻地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很久之后,一名白花骑士路过这里,喊道:“菲利多小队长,我们正在找您。”
  菲利多这才终于回过了神,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酸胀的感觉给揉回去。接着又整理了下自己的盔甲,对自己的同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没时间去难过,他得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现在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盖涅门堡,确认防守的方案。
  路上的时候玛琳说过,塔楼上需要有弓箭手驻守,这样的通道很容易防守,他需要把那里的护卫都替换成白花骑士。他和同伴一边商量,一边探索盖涅门堡的地形。
  他们一层层巡逻,观察每一层的情况,在路过一个小房间的时候,菲利多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是从那个房间里面传出的,隐约像是人的呻吟声。
  菲利多走向那扇门,从门上的通风口看向里面。
  这是一个封闭的石头房间,上了锁,几乎没有任何光线,菲利多知道里面有人,他还闻到了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一个狱卒探头探脑地在外面一个拐角的地方观察,菲利多叫住他,招手让他过来。
  狱卒点头过来,讨好地笑,说:“白花骑士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我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菲利多说,“这个牢房没有窗户吗?”
  狱卒对菲利多又讨好,又害怕,说:“这里不是牢房,这是刑讯室,这里过去,连着的十几个房间,都是。”
  “刑讯室?”菲利多感到很意外,他内心直觉地反感使用酷刑,然而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在盖涅门堡是无法避免的。菲利多忍住不适,问,“为什么这时候里面还有人?”
  在国王驾崩后,盖涅门堡监狱陷入了停滞,更何况现在监狱长被他们白花骑士架空,除了必要的日常运转,这座堡垒暂时应该不会有任何提审或者刑讯。
  狱卒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并不是今天提审的罪犯,他是前天送到刑讯室的。”
  “是怎么一回事?”菲利多问。
  “这是一个杀死自己主人的马车夫,您知道,这可是最为恶劣的罪行之一。本来他早就应该被处以绞刑了,不知道为什么法官老爷们一直没有对他进行正式审判。前天他被带到刑讯室进行审讯,因为陛下突然去世,长官们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他就一直被关在里面了。”
  两天过去了,他被彻底地遗忘,但幸运的是,尽管两天没有饮食和进水,他却依然顽强地活着。
  菲利多感到很气愤:“那为什么把他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在没有进行审判之前他就依然是一个无罪的人,可是现在他已经快要被你们折磨死了!”
  狱卒被吓了一跳,缩着头说:“骑士老爷,这跟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
  菲利多说:“打开这道门。”
  “老爷,我没有钥匙,钥匙都在长官们的手里。”狱卒唯唯诺诺地说。
  菲利多大刀阔步走开,转身去找监狱长。
  监狱长在盖涅门堡拥有一个非常豪华的房间,菲利多拨开门口的守卫,推开门走进去。
  监狱长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退到了书柜旁。
  就在菲利多到达这里的一小时前,监狱长刚写完一封信,并让自己的下属送出去。这时候菲利多就出现在了这里,让监狱长以为自己的信被发现了,于是吓得站了起来。
  白花骑士确实常常被嘲讽为半吊子骑士,他们没有真正的骑士高贵,更不能和神殿骑士相提并论。然而他们再怎么半吊子,也远远强过这些盖涅门堡的护卫。
  “给我刑讯室的钥匙。”菲利多说。
  监狱长不敢反抗,用眼神吩咐了自己下属,让他们给菲利多去拿钥匙。
  菲利多回到楼下,打开了那扇刑讯室的门。
  灯光进入这个房间,他看到一个几乎要没有气息,瘫倒在地上的人形物体,他的身体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连五官都无法分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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