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拉切怒瞪着他,说:“我记得你,红发的白花骑士,你会下地狱的!”
菲利多用黯哑的声音回复他:“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下地狱,但里拉切,你会下地狱。”
里拉切被迫屈辱地站在罪犯席上,他双手的枷锁被菲利多锁在了前方的石头上,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拴住的羔羊。
里拉切的目光从前方的西德尼王子,看向了他身边的法官们,还有那些法官身后的书记官以及各种人物。他要把这些人一个个都记住,等他恢复了自由,他就把这些人都送到地狱里去。
他的视线从审判台上看到了审判台下,他看到了一双双亮闪闪,反射着火光的眼睛。
——那些是围观的平民们,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无知,这让里拉切无端觉得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这眼神让他联想到了那些不知道轻重,用手就捏死了虫子的无知孩童们。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神态的普通人,他从前作为一名神官所接收到的,都是仰慕和尊敬,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神明一样。但此时,在这些平民的眼中,他好像不再是神官,甚至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待亮相的奇珍异宝。
里拉切的目光四处游走,试图找到他熟悉的一些面孔,整个纳特西亚大多数都是光明系贵族,他们当中许多都曾讨好过自己,如果这些人看到自己被这样无礼地对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但在里拉切用目光进行仔细地搜索后,只是在广场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少量的穿着高档衣服的人,剩下的全部都是平民。
上千人来围观公审,竟然一个光明系贵族都没有?
在里拉切打量周围的同时,平民们借着审判台上的火盆,也在仔细地审视那个被公审的罪犯。
“真的是里拉切神官吗?”
“有谁见过真的里拉切神官?”
“会不会是冒牌货啊,我还是很难相信一个高贵的神官会站到罪犯的席位上。”
平民们对这场公审,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他笃定地说:“确实是他,是里拉切。”
说话的是跟着扎卡亚而来的那个枯瘦的老人。他的语气是那么自信,让周围的人一下就信服了。
“原来真是的神官,我们居然能够见到一名神官被公审。”
“等我死了,去到天堂,我还能用这事向我爷爷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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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台上,一名法官开始宣读西德尼王子的诉讼书。
“里拉切·当纳约,在春暮月二十日,你带着四名牧师打伤了西德尼王子,闯入了国王的寝宫。趁着国王陛下病重,你让国王服下了致命的药物,就在准备用刀具切开国王的头部的时候,被西德尼王子和玛塔莉柯格林·索罗沃奇小姐打断。国王醒来后,你又用神职者的身份威胁国王,导致国王被你逼迫而死。现你被控叛国、渎神的双重重罪,里拉切·当纳约,你认罪吗?”
这份诉讼书用词很简单,描述也不晦涩,因此当声音传到了下方的人群中,人群就立刻沸腾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
“他竟然真的害死了国王?”
“他可是神职者啊!”
扎卡亚大声说:“大家冷静一点,就算是神职者,也是由人类的父母生育并养育的,当然也可能犯错甚至是犯罪。我们不要争吵,仔细听审判的内容。”
里拉切无视了下方人群,他强调:“请叫我里拉切神官。”不管现在他看起来多么狼狈,他也要维持自己作为神职者的高傲。
法官不敢直视里拉切,将头埋在了诉讼书里:“里、里拉切,在你被控告的时候,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帕赫罗人,不再是神官了。”
里拉切咄咄逼人:“我是光明女神的仆人,就算是要审判,也是由大神官来亲自审判,你不过是一个最末位的小法官,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小法官在心里抱怨,他也不想站在这里。但是大法官明哲保身,直接借口生病不出现,有倚仗的其他法官也都纷纷拒绝出现,最后,只能轮到他这样一个小法官来宣读诉讼书。
小法官唯唯诺诺的样子让西德尼王子觉得非常不耐烦,他越过了法官,直接面对里拉切,大声地问:“你这样的一个罪犯,一个渎神者,有什么资格提起光明女神。光明女神如果在场,也只会谴责你的行为,对你施展愤怒的雷火!”
“你不过是一个私……”
“我是威利斯七世陛下和哈丽特王后的儿子,在中央神殿受洗,由大神官加冕为王储,我、西德尼·雷佩达,未来的国王,有没有资格和你说话?”
西德尼王子的声音在整个广场回荡。
这时,扎卡亚又高喊了起来:“西德尼王子!西德尼王子!”在扎卡亚的带领下,广场上又开始回荡着响亮的呼声,有这样浪潮一样的人声作为支持,让西德尼王子的气势立刻强过了里拉切。
里拉切鄙夷地看了一眼台下的人群——真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愚蠢的西德尼王子似乎还真的觉得这些人的拥戴能够有什么作用一样。
西德尼王子问:“里拉切,你是否认罪!”
“不,我不认罪,我是光明女神的仆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光明女神的指示。”
“我亲眼见到你害死了国王我的父亲!”
“我是为了拯救国王,如果不是因为西德尼王子您的阻扰,国王陛下已经康复了,杀了国王的人其实是你!你为了自己能够继承王位,害死了自己父亲、威利斯七世国王陛下。”
里拉切的话在人群中激起了强烈的反应,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说:“难道说里拉切神官说的才是真的?”
“神职者不会撒谎。”
“可能真的有什么阴谋在。”
西德尼王子被激怒,面容都几乎扭曲,他忍耐着说:“你害死国王陛下,由无数人亲眼见证,除了我,还有魔法师玛塔莉柯格林·索罗沃奇小姐,白花骑士团的几十名骑士,你无法狡辩!”不等里拉切反驳,西德尼又说,“现在,请玛塔莉柯格林小姐上来作证。”
西德尼王子的话音刚落下,人群就发生了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他说什么?一名小姐要上审判台作证?”
“这可是个大新闻,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贵族小姐出现在审判台上。”
“会不会只是一个女仆啊……我可不相信一个真正的淑女小姐会出现在这种肮脏的场合。”
“就连神官都出现在这里了,再出现一个贵族小姐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在审判台下,玛琳早早做好了准备。听到西德尼王子的话,她轻轻拍拍黛黛的手,然后拿好了魔杖,稳稳地一步步走上了审判台。
行进中,她隐约听到了人群的议论声,不由觉得非常有趣。
她本以为自己的魔法师身份会是被讨论的重点,却没有想到自己是女性反而成为了议题的中心。
不过她并不介意,只要能够引起他们的重视,对她而言就是有利的。
在玛琳走上了审判台后,一名侍从为她提供了一把椅子。
玛琳坐下来后,笑着看向了里拉切。
“我作证,我亲眼目睹里拉切·当纳约,也就是现在坐在罪犯席位上的人,他伤害、逼迫、侮辱神圣帕赫罗国王,并导致了国王的去世。”
玛琳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她的吐字非常清晰,每一个重音每一个轻音,都清楚地发了出来,通过她的声音你甚至能够想象每一个词的构成。
她的声音让人群一下就变得安静。
第196章 23
里拉切愤怒地大喊:“这是污蔑, 是黑暗魔法师为了构陷神职者恶意扭曲事实的污蔑。”
如果不是因为有枷锁的束缚,里拉切已经冲到了玛琳的脸上,他咒骂着玛琳, 将他所能知道的所有诅咒都向玛琳抛过来。
法官们畏惧里拉切,不敢出声呵斥他, 西德尼王子只能自己走到了法官的席位上,用力敲响了摆在法官席上的铜钟。
钟声中,西德尼王子大声吼道:“肃静!”
但是里拉切并没有把西德尼王子的警告放在眼里, 他继续吐出诅咒,全然无视了西德尼。
这时候, 菲利多站了出来, 他大步走向了里拉切, 伸出手抓住他的后脖颈, 将他按在了石台上。
只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 里拉切被死死地压住,他的面容被手套压得扭曲, 沉重的弗伦恩盔甲的力量让他无法反抗。
“放开我!你这个愚蠢的白花骑士!”
他似乎还想要挣扎, 然而他反抗的力量比起菲利多来说太微弱了,菲利多一点也没有移动, 就像是一座大山压住了他。
终于, 里拉切停下了叫嚣,整个人也慢慢地松懈下来。
看到里拉切停止了叫骂,法官才敢出来说话。
“请、请下一位证人,白花骑士的代表。”
里拉切拼命将头扭转向台阶的方向, 仰头大喊:“这根本不符合审判程序,大法官在哪里?他能够容许你们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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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下,那名枯瘦的老人也很惊奇:“审判是不会准许不同的证人同时出现在审判台上的,这确实不符合审判程序。”
但平民们根本不计较这个,他们只是听到有新的证人来了,伸长了脖子期待着。
这时候走上场的是一名白花骑士,为了表示对审判的尊重,他取下了头盔。
法官磨磨蹭蹭,半天没有拿出卷轴,西德尼王子等得不耐烦了,越过了法官,向白花骑士提问:“你是否亲眼见到了里拉切加害国王?”
白花骑士回答:“是的。当时在场一共有三十八名白花骑士,我们都亲眼目睹了里拉切用神圣术攻击西德尼王子,并当场逼迫威利斯七世国王陛下签下不知名的契约,国王陛下没有同意,在里拉切的威胁下愤恨而死。”
白花骑士的回答让人群一片哗然:“这竟然是真的。”
“神职者竟然真的杀害了国王。”
里拉切大怒,说:“我没有害死国王,我是为了救国王!国王病危,但是丝妲薇安和西德尼王子却消极治疗,延误国王的病情。我给国王服下的是能够治疗他的药物,当时只剩下最后一步,国王就能够得救了,是由于西德尼王子的阻挠,国王才病重去世的。现在他为了摆脱嫌疑,就污蔑是我害死了国王!”
他的反驳人群也听到了,纷乱的议论声再一次响起,就连法官们听到了他的话,也开始交头接耳。
里拉切得意地大声说:“我可以对光明女神发誓。”
人群议论纷纷:“他对光明女神发誓了!”
“难道他说的才是真的?”
“那岂不是西德尼王子才是凶手?”
眼看着大家都开始向里拉切倾斜,这时,一名白花骑士捧着一样东西走上了审判台。
他捧着一个盛放着红色天鹅绒的木盒,上面摆放着一本鎏金封面、纹花羊皮纸的厚重书本。
这本书被放在里拉切身前的木质搁台上。见到这本书,一直在重复自己冤屈的里拉切停了下来。
西德尼王子说:“让新的证人上来。”
四名牧师被白花骑士送到了审判台上。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期盼和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里拉切神官。
玛琳告知他们:“摆放在你们面前的是光明女神的神谕——光明圣典。接下来你们所说,都必须是事实,在光明女神的面前说谎,即是渎神。”
气氛立刻就变得肃然,连里拉切都安静下来。
这时,玛琳又用她那清晰的声音,提问说:“请告诉所有人,你们是否在没有得到国王允许的情况下,强行进入了国王的卧室?”
面对光明圣典,牧师们不敢说谎,里拉切神官叫起来:“你还想要污蔑我吗?可恶的黑魔法师!”
菲利多提起他的后脖颈,让他的脑袋换了个方向按在了席位上。里拉切顿时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只能徒劳地挣扎。
玛琳冷冷地问:“牧师们,请回答。”
台下的人群中,扎卡亚对身边的人说:“神职者不敢对光明女神撒谎,所以他们不敢否认,他们在保持沉默,其实这就是在默认!”说完,他对着台上的牧师大喊道,“牧师们,说话啊!说话!”
人们挥舞着拳头,跟着大喊:“说话!”
“说话!”
牧师们畏惧地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面面相觑着,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是。”
当第一道口子被撕开,接下来就进入了节奏。
玛琳又问:“你们是否强行闯入了国王的卧室,并且打伤了西德尼王子。”
“是。”
“你们是否将所有侍从赶出了国王的卧室,并让国王服用下了能够短暂使人清醒,却会损害人身体的药物?”
牧师们的头垂得越来越低:“是。”
“你们是否剃光了国王的头发,趁着国王病重沉睡,侮辱了国王的身体?”
听到这里,西德尼王子的眼睛中,怒瞪着这些牧师。
“不,我们没有侮辱国王……”
玛琳打断他们:“你们是否剃光了国王的头发?”
“……是”
“你们是否准备好了刀具,准备趁机切开国王的头部。”
“是。”
牧师们每回答一个是,下面的人群都是一阵倒吸气,到了后面,他们都被这样的事实给震惊了。人群变得肃穆和安静,只能够听到呼呼的夜风,在广场的上方刮过去。
玛琳继续追问:“如果不是因为西德尼王子的阻挠,你们是不是已经切开了国王的头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