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道上走出了一身汗,许时沅浑身燥热,进了教室简直就像进蒸笼那般。她把头顶那架风扇调成最大档的风速。
西中的学习节奏比她的初中快得多,初中时她有些课不想听,还能偷偷在课本后边藏本小说,看上个一节课。到了西中她就没那么放肆了,只敢在午休前一小段时间,稍微看上几十页。
如同仪式一般,许时沅翻到《白夜行》的扉页,她沉默地看着右下角的签名,每一笔每一划她都熟记于心。
说起来,她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聂洲泽了。最近的一次,应该是电教楼前边那条校道上,也是最糗的一次。
那天是星期五傍晚,她和闻沁出了西中的西门那条街买东西。闻沁可能是个购物狂,买了好几袋东西,又是奶茶、紫菜包饭,又是玩偶、衣服之类的,两只手都提不完。
于是,许时沅没着急去公交站,打算帮她提着两大袋东西回宿舍。
路上,闻沁问她:“你知道每天早上叫醒我们女生宿舍的是什么吗?”
“是……梦想吗?”
“不对!”闻沁摇头,“是五点半女生宿舍楼那个喇叭准时响起的,《海阔天空》!就那首,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她还唱起来了,许时沅大声笑道:“哈哈哈这首歌很经典,挺好听的呀。”
闻沁使劲摇摇头,“听了大半学期你就不觉得了,那个旋律一响起,我就感觉完了,不能再睡了,得起床去做该死的早操了。”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她俩就在校道唱起来了,声音还不是一般地大。
不过,这时候已经六点半左右了,天色昏暗,校道上基本见不了几个同学,所以她们肆无忌惮,用不太标准的广东话。
然而,就在她们唱着“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那句时,——身后忽然爆出一阵笑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许时沅往后一看,隐约看到七八个男生走在他们身后,夜色下,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估计是打篮球刚回来。
“学妹再来一首!”有个洪亮的男声喊道。
许时沅顿时发窘,闻沁倒是脸皮比较耐磨,在她耳边道:“怕什么,反正又不认识,而且乌漆麻黑的,他们保准看不清咱们的脸。”
说得有道理,许时沅松了口气。
可能是男生们腿比较长,身后那堆脚步声由远至近,很快差不多赶上她俩了,莫名其妙一路同行。
只不过,闻沁同她耳语的时候,许时沅隐隐约约听到后边传来……“老聂”?
她背脊一僵,不会吧不会吧。
刚好这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路灯下,许时沅想确认一下,便趁此时回头,那一瞬间嘴角顿时仿佛叫人扯住了。
她身后两米开外,中间靠左边的男生,狭长眼眸微垂,鼻骨侧是那颗让他显得禁欲的痣,这不就是,聂洲泽?!
所以,她刚才用蹩脚广东话,“嘶吼”着《海阔天空》的“美妙歌声”,他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丢脸丢到家,许时沅恨不得表演一个遁地。
事实上,一开始离得远,聂洲泽确实没辨认出,前边那俩“放声歌唱”的人其中一个是许时沅。直到她在路灯下回眸一瞥,于是,他同她打了声招呼,“时沅。”
想到这儿,许时沅合上了《白夜行》,想到当时的丢脸和尴尬,她就忍不住像撞墙,脸上发烫。是别的不认识的男生也就算了,怎么偏偏就是他。
那时她匆匆回了句“嗨”,拉着闻沁以十万火急的步速离开了“案发现场”,还隐隐听到后边他说了句,“唱得不错”,声音是带着笑的。
如果当时没有她的“美妙歌喉”,这该是一次多么美妙难忘的偶遇。
可惜没如果。
***
陈傅怡中午来教室,她一眼瞧见,闻沁坐在她的位置上,亲昵地靠在许时沅的肩膀上,陈傅怡脸色一瞬间变了。
她走到那儿,一把将书包放在桌上。这动静不小,把看书的俩人都给吓一跳。许时沅有些不明所以。
“时沅,我先回座位了,拜拜。”闻沁起身,带着自己的凳子,回到她后桌的位置坐下。
陈傅怡沉着脸,用脚把后边的凳子一勾,拖到桌前,一言不发地坐下。她抽出她的练习册,一言不发地开始刷题。
她心情好像极差,许时沅靠近她,轻声问:“傅怡,你怎么了吗?”
陈傅怡头也没抬,冷冷道:“没什么。”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许时沅也没再问。她把小说小心轻放进课桌里,也拿出每天终于必练的英语完形填空练习册,计时,做题。
一下午,陈傅怡都沉默地听课做题。
许时沅觉得有些奇怪,搞不懂。下午放学时,许时沅拿出包里最后一包的小包装奥利奥饼干,悄悄地,放在陈傅怡桌子上,“傅怡,给你,我先走了。”
“拜拜。”陈傅怡脸色有所缓和,望着许时沅和闻沁一同离开的背影,她若有所思。
***
完了完了。
许时沅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翻遍了整个桌子,都没看到那本《白夜行》。她又去翻自己书包,脚下的收纳箱子,都没看见。
可她清清楚楚记得,昨天她把书收进课桌里,难道是她记错了?她问同桌陈傅怡有没有看到,陈傅怡很干脆地摇了头。
中午,许时沅在宿舍翻找了一通,没找到。晚上回到家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还是没有。
可以确定,这书肯定长了脚跑了,肯定不是因为她丢三落四的坏习惯。
要是这书是她自己的也还好,但关键是,这本书是聂洲泽借给她的,她弄丢了就很过意不去了,她还信誓旦旦会好好保管。
这……
许时沅没纠结太久,第二天就去了新华书店,买了本一模一样的《白夜行》。问题又来了,要不要再在扉页上右下角,写上聂洲泽的签名,然后再装作无事发生还给他?
可这本《白夜行》终究是被“偷梁换柱”了,这样的话,被发现岂不是丢大发了。
想来想去,许时沅决定坦白这事。
自从上次的校运会,她知道聂洲泽在高三7班,不用再向聂河川旁敲侧击地打听了。
其实,她也可以选择等聂洲泽放假回家后,再向他坦白把书弄丢了这事。但是,她现在就想和他见面了,又刚好有这个机会。
放学后,她没着急回家,提前打电话通知许源说:“爸,我今晚在食堂吃,然后晚自习下课后我才回家。”
西城中学是真的大,许时来了有一段时间,也只认得校门——十班的教室——第一饭堂——宿舍这一条路线。
吃过饭后,她沿着饭堂旁边的露天楼梯往上,这楼梯实在太长她走得气喘吁吁的,终于上去了,这条校道两边是宿舍楼。
直觉告诉她,往前走肯定是对——毕竟就这么一条路。两边宿舍传来嬉笑打闹的声响,她默默地往前走,但越走越迷茫。
正好一名高三学姐从她身边经过,她赶紧上前道:“学姐你好,我想请问一下高三教学楼在哪儿啊?”
“你问的是文科楼呢,还是理科楼呢?”学姐语速很快,“如果是理科楼的话,那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谢谢学姐,是理科楼。”
学姐走路步子又大又快,果然是争分夺秒的高三学生。许时沅保持和她一样的步调,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
又或者,她的紧张是另有缘由。
天,理科楼前面的楼梯好长。爬上去恐怕能瘦上个几斤。她手里拿着那本书,从楼梯上到理科楼低层。
万幸高三7班在二楼。
不幸的是聂洲泽好像还没来。
7班班上就七八个同学,在座位刷着题,她粗略地扫了眼他们的背影,都不是聂洲泽的。
此刻,许时沅左右张望了下,走廊只有寥寥几人站在栏杆侧读书,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想到这儿,许时沅拿出手机,站在十班后门对着教室内部拍了一张,她飞快地把手机放进兜里,像做坏事似的。
随后又她重新回到了理科楼楼梯下方,站在楼下那颗香樟树下。她站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无聊,四下张望时注意到——光荣榜就在自己左手侧的公告栏贴着。
光荣榜?模拟考的。
她饶有兴味上前去,一眼便注意到那个名字,他排在年级第五的位置,是她这条咸鱼暂时还无法企及的高度。
不看她还不知道,一看,就清楚地看清了她与他之间的巨大差距。
来教学楼的人陆续变多,许时沅默默地分辨着,腿都站累了,但内心始终如同吊桶般七上八下。
终于,校道昏暗的转角处,她看到了步子迈得很开的聂洲泽,他没有和谁同行,面无表情地往理科楼下走,看上去有些高冷。
许时沅深吸了口气,一边同他招手示意,小跑到他身边,“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小声问——)
第13章 第13宇宙
傍晚,聂洲泽洗完澡后,像往常那般去了教学楼,正想径直上楼,隐约留意到香樟树下有人跑向他,同他招手。
“师兄。”
这声音有些熟悉。
聂洲泽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在高三校区会看到她,还是在晚修前这个时间点,“时沅,你是来找我的?”
“就是……”许时沅点点头,欲言又止,眼睛飞快往别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慌乱。
他的声音柔和了些:“遇到什么困难了?”
许时沅摇了摇头,想着不能再这么浪费他的时间,咬了下唇心一横道:“师兄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借给我的那本《白夜行》弄丢了,真的超级抱歉。”
“弄丢了?”他示意她继续。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它怎么突然就会不见,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许时沅从背在身前的书包里,拿出那本她新买的,递给他道,“所以我买了一本新的还给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鼓作气说完后,许时沅有些不敢看他,生怕他会觉得她是个丢三落四不负责任的人,因此把她这个人列入“黑名单”。
“事情没那么严重,”聂洲泽难得见她表情如此严肃,他笑了下,接过她手里的新书:“谢谢你的道歉,这本书我也收下了,下回小心点。”
许时沅抬眸,他眼里含着笑意,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也不好再绷着脸了,露出了笑脸,“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嗯没事,”聂洲泽点点头,“你在这儿站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吧,就二十分钟吧。”
闻言,他眉心微蹙了下,“带了手机没有?把我电话号码记一下,下次有事提前先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也行。”
“好。”她抿了抿唇,划开屏幕锁,却不料屏幕还停留在刚才高三7班教室那张照片,她心里一慌,赶紧退出手机相册。
“135xxxxxxx9。”
见她将电话保存好,聂洲泽抬手看了眼表,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等等先。”许时沅手在书包里摸索了下,将两瓶东西递到聂洲泽怀里,“这个也是赔给你的。”
聂洲泽低头看,是两瓶养乐多,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眼前的人着急道:“师兄我先走了,拜拜。”
“嗯。”聂洲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摇着头轻轻笑了下。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有趣的。
走出几十米后,许时沅忽然放缓了步速,她回头望了眼聂洲泽刚才的位置——他已经离开了,正沿着理科楼前的超长楼梯往上走着,背影时隐时现。
她想和他多待一会,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况且他已经高三了,每分每秒对他而言都是万分宝贵的。
许时沅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直到消失。
***
翌日。
早读时,许时沅万万没想到,她重新见到了她遍寻不着的《白夜行》。并非这书玩累了又飞回来了,而是陈傅怡从她书包里拿出来的。
她问许时沅:“时沅,这是你之前要找的那本书吗?”
许时沅翻开扉页,扉页右下角有聂洲泽的签名,她激动得把书抱进怀里,“你这是哪里找到的啊?”
陈傅不好意思地摇头道:“没事没事,我其实是今天早上在我柜子里发现这本书的,可能是你当时不小心放错了位置吧。”
许时沅没有多想,“难怪,太谢谢你了傅怡。”
不过,昨晚她已经向聂洲泽道过歉了,他也收下了她重买的那一本,那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把这本旧的留下来。
就当,这是她的小小私心吧。
中午,闻沁发现她这本书回来了,问她这本书怎么找的,听到是陈傅怡早上在她柜子里找的后,闻沁看起来很意外:“其实,我……”
“你什么?”许时沅见她欲言又止。
事实上,她昨天从陈傅怡身边经过,无意中从她书包里看见过那本《白夜行》。她当时隐约感觉奇怪,又觉得可能只是巧合吧。
直到今天,许时沅跟她说,陈傅怡早上在柜子里找到了这本书并且还给了她。她如果要看的话说一声不久行了?弯弯绕绕整这一出是做什么。
“没什么,就,恭喜你找到了这本书。”闻沁笑了笑,没有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两个星期后,高一年级的班际女子篮球赛,闻沁和陈傅怡都报名了。
许时沅倒是欢喜:“这样,到时候,就可以同时给你们两个加油打气了,一箭双雕。”
本来闻沁是想说服她也上的,美其名曰“为10班争光”,许时沅义正辞严拒绝了,让她打篮球还不如让她做两张数学卷子,“我上了就没人给你俩做后援了,不上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