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没, 我在照镜子, ”许时沅面不改色, 指了指身侧的玻璃墙,“我想看看我眼睛还红不红来着, 但没看清。应该不红了吧?”
许时沅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我看看。”
聂洲泽说罢,望向她的眼睛,眼眸垂成好看的弧度。
一秒,两秒, 需要看这么久么。
许时沅眸光浮动,清亮黑色的瞳孔中,映出他专注温柔的模样。
她先一步移开视线,望向别处,“不红吧?”
“嗯,不红。”聂洲泽敛眸,“接下来还想去哪儿走走?”
许时沅神秘一笑:你想不想去吹吹江风,我知道一个人人比较少的地方,我和我好朋友不小心发现的,你想去吗?”
“挺想的,在哪?”他饶有兴致。
“我带你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凉凉湿湿的江风扑面而来,四周围是浓密树荫,浓深阴影下藏着两个身影,远处是繁华闹市的霓虹灯亮,尽收眼底。
但偏偏他们所站的位置,离喧闹很远,安静得似乎只剩彼此的呼吸。
许时沅指了指前面:“洲泽哥,你看那对面沿岸,人特别多,根本体会不到在江边散步的乐趣。”
“是很有乐趣,”他眺望远方,又敛了视线落在她身上,“我说这儿。”
差点以为他有不同意见。
许时沅笑弯了眼,“英雄所见略同。”
聂洲泽大半边脸都看不清楚,隐没于夜色中,只留下清冷流畅的轮廓线,偏头望向她。
她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声音:“怎么发现这儿的?”
许时沅回忆了片刻:“有一次我特别想一个人静静待会,但我发现,在学校里我找不到那样的地方,哪儿都有人。所以我就沿着这个马路一直走,然后发现,树荫旁边有这个很小的楼梯,下来后就是这儿了。”
“那时候,心情不好?”他低了低头问。
许时沅眉拧了拧,她道:“没有,就是想一个人想点事儿。”
说完,她两手撑在脸颊处,笑着说:“我这人吧,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少,替人排忧解难的时候比较多。”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聂洲泽却听着有些苦涩,涩到心里发苦,“那替我解解难?”
“你说啊,什么难?”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快速开心起来?”
“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生。”他说。
“……”许时沅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要给他意见去逗别的女生开心,她垂眸,掩下眼底的失落,底下江面波光粼粼,“那这就多了,比如说……”
“比如说?”
她一本正经,“比如说,在她不舒服的时候,让她多喝热水。”
“……”
空气静默片刻,聂洲泽眉梢挑了挑,“你认真的?”
“认真的。”
“行,记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这个方法不够快速,有没有更快的?”
见他似乎把她的话当真了,许时沅心虚不已,于是她道:“快速的也很简单啊,夸奖她好看,最好要看着她的眼睛,眼神真挚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
“许时沅。”
许时沅疑问地“嗯”了声,抬眸看向他。
夜色下,他眼睛同样漆黑如墨,幽深如同漩涡,他说:“你很好看。”
他说完,许时沅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欢喜很快爬上眉梢眼角,同时笑着道,“下次您再拿我做试验,就得收费了。”
……
“沅沅!”
腰部左边忽然贴上一只手,许时沅吓一跳,赶紧往右边聂洲泽的位置挪了下。
聂洲泽抬手,下意识揽上她肩膀,想把人护在身后,冷淡抬眼望去。
但许时沅和这人似乎认识,他表情松了松。
“闻沁,你这是要吓死我吗。”许时沅拍了拍心口,“走路没一点声音。”
“不好意思,怪我咯”,闻沁笑意盈盈,身后还站着比她高许多的林超琦,她道。
“不介绍介绍?”
头顶传来低沉嗓音,许时沅同时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动,才意识到,此刻她后背正靠在聂洲泽胸膛上。
她不动声色站直了,侧身对他道,“洲泽哥,这是我好朋友,闻沁,后面这位是她男朋友。”
聂洲泽唇角弧度温和不少,淡淡向两人点头,“初次见面,你们好。”
闻沁:“聂洲泽师兄好。”
许时沅心里一惊,她还没介绍聂洲泽,闻沁竟然称呼起他“聂洲泽师兄”来了,这岂不是……暴露她经常向闻沁讲起他这个事了。
然而,林超琦如同闻沁的复读机,也道:“聂师兄好。”
聂洲泽却不无讶异,笑了下道:“你们也是A大校友?”
“额……不是。”闻沁暗叫不妙。
许时沅给了她一个眼神,暗示她赶紧补救一下,闻沁才反应过来,快速道:“额我们是西城中学的,以前高中时,师兄照片就贴在光荣榜上,所以认得师兄你的样子。”
说着,她手肘悄悄捅了捅林超琦的胳膊,林超琦虽然不明所以,但不得不面无表情地补充:“……对。”
不管如何,许时沅松了口气,“对,我们四个都是西中校友。”
聂洲泽也挺开心,笑起来有种风度翩翩的感觉,“挺有缘的。”
等闻沁和林超琦手牵手走远后,聂洲泽若有所思垂眸道:“他们记忆力还挺好,都八年了还记得。”
许时沅:“可能你长得有辨识度,大家都能记住。”
“我有辨识度?”
“对啊。”
聂洲泽轻声笑了下,“那2月份在科技商谈会那会,你不是一样没有认出来?”
***
事后,许时沅和闻沁微信上聊天,问起怎么他们都这么巧,巧到在同一天晚上去了同一个地方。
闻沁如实承认:「其实,我和林超琦其实是特意去偶遇你们的。」
「想不到吧嘻嘻」
许时沅:「我可谢谢您嘞,特意过来给我添堵」
闻沁:「我不是,我没有。」
「谁让你最近经常提到聂师兄,你都不知道,我潜意识都觉得我和他已经是老熟人了,就……哈哈哈哈哈」
许时沅:「还好你圆回来了,不然这会是我们友谊的一大危机」
闻沁:「淡定淡定,我本意是想为你助攻」
许时沅:「差点没把我老底给捅穿,然后直接game over」
……
下午,许时沅像往常那样,去到宏丽大厦。
再过三天这项工作就算彻底结束了,所以这几天她更是格外认真,打算完美收尾。
电梯里有些是要去上木雕课的学生,见到她,纷纷主动打招呼。
学生们课后,一般都会有五花八门的问题,但他们英语不太好,只能通过许时沅向丽丝老师提问,等老师回答完之后,再经由许时沅告诉他们。
所以,这次的口译,许时沅既当了学生,又当了老师,体验新奇又快乐。
就当她以为,剩下三天会依然如此快乐下去时,现实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如同往常一样,她走进了艺术培训公司,前台站着的两个工作人员,没有理会她的招呼,眼神似乎还有点……鄙夷?
许时沅不确定,这是不是她解读过度。
然而,当她来到丽丝的办公室时,以往这个时候丽丝都会和她热情打招呼,但今天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的一眼,还皱着眉。
随后,她的助理李然推了推鼻梁的黑框镜,快步把她带到门口的沙发侧,手机拿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你之前参观工作室的时候拍的,是吧?”
许时沅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未完成的古堡木雕,她第一次看见时,觉得这细节特别精巧,经过丽丝的同意就拍了几张。
“应该是吧,怎么了?”
“那为什么你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把我工作室里的工艺品照片发到微信群?”
许时沅:“??请问你在说什么?”
这张古堡木雕照片虽说是她拍的,当时她觉得特别好看,经过丽丝的同意,她便拍了一张,“但我没有上传到任何地方,请不要血口喷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拍了一模一样的上传了而已。”
李然:“但事实是只有你有这个可能性。”
“你有证据吗?”许时沅面无表情地问她。
“我们公司宣传时也会把图片传上各大社交平台,但我们的图片全部都有水印,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只有你,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这是你拍的。”
做过这么多次翻译,许时沅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按头别人泄密的委托方。
许时沅低着头,在手机上按着,李然推了推黑框眼镜,皱眉问:“你在听吗许时沅?”
“你想怎么处理?”许时沅问。
“本来按照保密协议,你违约了应该赔偿,但丽丝老师说,你和我们一起工作也有快半个月了,就不用你赔偿,但是需要你道歉,同时用你这次的劳动报酬和我们的损失相互抵消,怎么样?”
许时沅抬手:“你等会,你先把你们说我传出去的照片,发给我看一看?”
很快,李然发把图片发给她,“发给你了。”
许时沅从相册翻出自己两星期多前拍的那张,两张照片对比了一番。
很快,许时沅默默点了点头,正想去找丽丝,李然伸手拦住了她,“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了,丽丝老师现在很不开心。”
许时沅看了她一眼:“不让我去找她,我怎么感觉你很心虚啊?”
李然放下手。
许时沅走到丽丝身侧,“丽丝老师,打扰一下,请您看看这两张照片。”
“虽然这两张照片看起来很像,但是我拍的这张,城堡门口这棵古树还没有雕刻完成。但你们泄露在网上的这张照片里,这棵树已经完成了。”
丽丝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看了两三遍,“……确实不是同一张照片,如果不是你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
傍晚,聂洲泽和路凌在楼下餐厅吃晚饭,两人商量完工作上的问题,自然而然讨论起其他。
路凌饶有兴味道:“你说你电影也看完了,我现在可以问你问题了?”
聂洲泽:“可以,别问太细。”
“是不是女朋友?”
“不是。”
“不是女朋友还和对方看电影,别跟我说你这是为了和人家谈生意?”
聂洲泽修长眼尾勾了勾,想到她他便下意识弯唇,笑意坦然明朗:“这倒不是。”
“那就是喜欢她?”路凌问完之后,已经猜到了他会说的答案。按照他对聂洲泽的了解,他这样的铁树如何可能开花,肯定是否认的。
然而这一次,聂洲泽“嗯”了声,并且道:“是喜欢她。”
“什么时候的事啊?”路凌莫名有种身为老父亲的激动,他们的创业团队最开始只有5个人,聂洲泽是其中一个。
一路上的路艰辛而孤独,他们咬着牙扛了过来,见了光明,陆陆续续都有了另一半。
但聂洲泽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就和他大学那会儿捡的猫混在一块儿。明明大学那会儿,追他的女生是最多的,这家伙却通通完美避开。
聂洲泽:“今年。”
他没有认真去想过,具体何时对她动的心,只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的生活。
或许是看见冷风中守候多时冻红的手,或许是推开家门她说“你回来啦”那一刻,又或许是更早。
一直以来,他思维更偏向理性,更相信可视化的数据,万事万物都追求所谓逻辑,大过那些模棱两可的感觉。
然而,心跳没理由会骗人。
重逢以来,和她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只要稍微想一想,便如同电影画面那般,一帧一帧清晰无比,而这时,他总会不自觉弯起唇角。
电影进度条拉到前半段。
女孩弯着腰,在香樟树遮蔽的校道上扫地,齐耳短发蓬松柔软,光影斑斑驳驳落洒落,在人来人往时朝着他看过来:“聂师兄,早啊。”
久远的记忆褪去了陈旧的颜色,在他脑海中,日益鲜活起来。
无论是高中时候遇见的她,亦或是现在的她,笑容都是治愈的。和她待在一块儿,他前所未有的的轻松舒适,如同整个盛夏凉风拂面而来。
“关键是,对方喜欢你吗?”路凌问。
“在男女方面,可能不喜欢。”
说完,聂洲泽又想起,那天洗完碗出来时听到她说,不喜欢他这种成熟稳重的,喜欢有少年感的……
“那在哪方面才喜欢?”
“对长辈的喜欢。”聂洲泽抬眸道,说到“长辈”二字,自己都想笑,他早没了“长辈”该有的心思。
路凌的表情却是一震:“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禽兽。”
“是么。”聂洲泽笑了下,没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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