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沐彦卿没有在孟先生跟前说过,先生生平最恨强词夺理推卸责任之人,他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毕竟就算中途没有出现那些人,这件事情他也会办。
这几日沐彦卿也确实在检讨自己,心中也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件事情他真的做的过了,毕竟以未满十七岁的年纪去对付手握重权的藩王,到底不自量力了些,这件事情不论在谁看来恐怕都是以卵击石。
要不是暗中发展了些人手,亦或是他之前有过这种心思提前做好了准备,恐怕此时她已经被扒得渣都不剩了。
更有甚者,先生这边其实还好些,这些年沐彦卿发展自己的势力从来都没避讳过他老人家,毕竟他手中最得力的青佲和青睢都来自师门,虽然他们不会主动与这边人报告自己的行踪,不过平常行动多了到底能让人察觉出些什么,所以孟府这边就算不知道他具体进行到了哪一步,但大概是知道些的。
如果换做是是阿爹阿娘知道了此事,那才是乱了套,索性阿娘不关心这些,阿爹这段时间又忙着公务,脚不沾地的,也无暇顾及他。
因为知道自己这次做大了,所以沐彦卿这些日子往来孟府没有一丝怨言,态度恭谨,就算孟先生不愿意搭理他,他也没有丝毫懈怠。
这一日又到了酉时,沐彦卿放下手中的笔,拜别,“先生,学生告退。”
孟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并不多说。
沐彦卿行礼后离开,默默松了一口气。
“主子,”沐彦卿刚出孟府,青佲就迎了上来,递上一封信,看模样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沐彦卿伸手接过信笺,“先生最近都盯着我,没有时间教导你们的,明日还是进府等不然留在家中也可。”
因他贸然行动,青睢和青佲兄弟俩也在先生的整治名单中,虽然沐彦卿明确表示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但因为他已经在先生那失去公信力,所以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再者,先生见到这兄弟俩也不说重话,就只是恨铁不成钢看着,无声胜有声,成功让让兄弟俩对孟府望之却步。
“无妨,主子不必担忧这个,属下还是看着时辰等在这里吧,”想了想先生面无表情的脸,青佲苦着脸回道。
沐彦卿也不强求,把目光转向信纸,这封信是席瑜送来的,这几日西蒙边防日日都有信送到沐彦卿这边来,可以说他接信比朝堂还密。不是沐彦卿夸大,关于对西蒙边防信息的掌控,他恐怕比京城任何一个人知道的都要多,都要真实。
知道的越多,沐彦卿越放心,虽然西蒙边防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些,但阿瑜他们并没有坐以待毙,当机立断的想出了各种办法解决此事,而现在也逐渐看到成效,总归是好事。
至于自己那些被用掉的银子,沐彦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初他调这些银两过去一是为了要建立邺城关系网,二就是为了给阿瑜备不时之需,现在也算是用得其所。
但要说完全放心自然也是没有的,沐彦卿现在得到的西蒙边防的消息都是十几日之前的,按照阿瑜信上所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和西蒙国接上了头,但距离的关系让他不知道此事是成是败。
“江南那边还没有消息?”沐彦卿皱眉。
“主子,江南的情况你也知道,胡鹏举虽然职位低,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块骨头并不好啃,——”青佲欲言又止。
沐彦卿知道青佲这话是什么意思,江南和保定以及西蒙边防邺城的情况都不一样,保定是师门大本营,沐彦卿在那边不说横着走但有人保驾护航;邺城苦寒之地,超越律法做买卖的不少,只要你有足够的银钱,就都好说话,极容易和当地人打成一片。
江南就不一样了,江南富饶,在整个陈朝地位斐然,商业发展也远超其他府郡,再加上如今的两广总督李京尧控制欲极强,外来者在江南几乎很难发展起来。
所以就算沐彦卿非常清楚江南的重要性,也想要分一杯羹,但至今也没有什么长足发展,京城吉香居和金陵吉香居是同时期建造的,京城吉香居已经转败为胜,开始盈利,而金陵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开门,举步维艰,就是沐彦卿也无可奈何,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所幸沐彦卿也没有太把劲儿放在这一块,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建立两江关系网,但是两江的一些消息他想知道的也能知道,不过这并不表示是他放弃了这块肥肉,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不过,这次——
“圣上这次派去江南的钦差大臣是王麟之吧?”沐彦卿开口,两江是那批物资的产出地,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好好调查,王麟之朝堂上自请命前去江南调查,圣上当朝应允,并赐金字玉牌,形同圣上亲临,这事儿传出来,京城百姓对王麟之一如既往是叫好声。
“是。”
“协助他,至于其他事视情况而定,但首要任务是保全自己,”沐彦卿命令道,江南是块风水宝地,寻常去闯一闯没什么,但是现在要他动那边的人是不行的,最后还是要师出有名,这样的情况下,倾力配合王麟之是最好的选择,他门只需要暗中观察。
“属下这就传令过去,”青佲应道。
沐彦卿点了点头,“他们筹钱筹的怎么样了?”
今年陈朝发生了太多事,如今国库空虚,户部也根本拿不出银钱,但西蒙边防还等着救命的,这样的情况下,由三皇子殿下提议,开始全城募捐,对象包括达官贵人和富商小吏,总之只要你拿出银子就行。
“不容乐观。”
沐彦卿想着也是,要知道之前与西蒙国开战的时候,王麟之拉银子就是用的这方法,不过他比较聪明,拿出了几幅字画和几件古董作掩护,但万变不离其宗,不说到底是第一次,大家都比较慷慨。
之后归零山剿匪时,太子爷伸手往户部要银子,这批人又慷慨了一回。
事不过三,这次他们能拿出银子才怪。
“听说三皇子准备用皇商做砝码,”青佲突然说道。
沐彦卿脚步一顿,皇商?
第178章 婚期
“属下听说三皇子准备用皇商做砝码, ”青佲突然说道。
沐彦卿脚步一顿,“皇商?”
陈朝阶级分明, 士农工商不可逾其典制, 所以相比其他,商户虽然家境富裕, 手中也有余钱,但并不得上层世家贵族重视,社会地位也低的很, 所以陈朝商人一般都要依仗管家, 否则出路并不多,这样难免处处受制于人。
所谓皇商,就是负责为宫廷内殿采购的部门,和朝廷联系紧密, 甚至可以说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商虽内在也是商人, 却与商人性质完全不同, 油水足不说,还受人尊敬, 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皇商大概是经商者追求的最高峰了。
皇商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这两个字这么简单,沐彦卿边抬步往前走边琢磨着,或许——
“我们试着争取一下如何?”
“嗯?”青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皇商,”沐彦卿提醒道。
“主子,万万不可, ”青佲赶紧制止,“您之后要走科举之路,牵扯进这些事情不合宜,万一被别人抓住把柄……”
虽说世家贵族达官显贵家中大都有商铺,不然只单单靠俸禄怎么可能养活一家子这么些人,就比如沐府,大夫人手里也是有几间铺子的,但明面上读书人是不过问这些事情的,就是普通读书人也很少与这些扯上关系,就怕万一冠上商籍,于以后的仕途有影响。
再说,如今主子在先生那里还没有回府信誉,却已经向着谋划其他,虽然听着怪让人心动,但青佲还是守住了底线,否则下次他和青睢连踏进孟府的勇气都没有了。
沐彦卿看青佲如此激动,讪讪笑了笑,看来先生这次发怒确实震慑住了青佲和青睢,都知道提醒他不可逾矩了,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陈朝阶级分隔明显,一旦越线,后果不堪设想,问题是这些话应该放在几年前才更有说服力。
沐彦卿眯眼看了看青佲,看的青佲眼睛游移不说话才收回了眼神,看来他这个平常时候不苟言笑的侍卫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请薛表哥和薛掌柜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沐彦卿吩咐道,先生说让他每日去孟府报道,他应下了就不会食言,所以这事儿只能凑着月光商量了。
怎么说呢,在沐彦卿看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如果能前进一步就会前进一大步。
青佲低声应是,看到自家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突然觉得先生对主子下手还是轻了,这胆子大的,什么都想伸一手。
之后的两日,沐彦卿白日里出入孟府,晚间就与薛朗以及薛胜叽叽咕咕。薛胜就是光禄大学士薛鄂的长子,沐彦卿第一次见他是在孟府求师时,第二次是在陈府,觉得这是个人才,丁掌柜背叛明月斋之后,沐彦卿就寻他来为明月斋做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漏子,几个人相处的也不错。
就这样过了几日——
外面传来消息道是三皇子拉到了银子,京城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明月斋捐了十万两白银,要是搁在以往,这笔银子不会太显眼,不过今年情况不同,虽然大家都有向三皇投诚的意愿,毕竟三皇子作为朝纲唯一的成年皇子,如今地位比之之前何止尊崇数倍,不过今年行情一般,再加上之前王麟之和太子已经毫不客气从他们口袋里撬了两次银两,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这样的情况下,明月斋脱颖而出,单看薛朗连着两日被三皇子宴请就知道这事儿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看着席家表哥已经开始与三皇子称兄道弟,沐彦卿突然有种感觉或许这样做获得的收益远比他想的要得到的多。
“主子,属下有疑,”孟府门口,青佲把一封信递给沐彦卿,疑惑的问道。
“嗯?”沐彦卿边拆信边问话。
“为什么是明月斋而不是吉香居,后者不是更方面我们行动,”明月斋固然号称日进斗金,但内里的整个掌控几乎都在薛少爷手里,更甚者主子身边的亲人几乎都知道那是主子的基业,这样的情况下,不是支持吉香居更方面些,对以后也好。
沐彦卿笑了笑,他是从来没有考虑过吉香居的,原因很简单——“吉香居这半年来本就高调,现在就歇歇吧,我可不想白费了这么些功夫。”
青佲想了想确实也是如此。
————
时间晃晃悠悠又过去半月,捐银子事后,这段时间沐彦卿非常安分,日常生活就是孟府和孟府两点一线,几乎不见外人。
当然,即使不出家门,沐彦卿对如今的形势也是了如指掌。
短短月余间,朝堂好似被清洗了一番,如今那些老臣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儿了,即使是这样也隐隐有被架空的趋势。
几日前,陈宇柒带兵返回,随行而来的还有囚车中的蔚山王养子秦炙,这位蔚山小爷从蔚山到京城途中受了不少罪,主要是有百姓从蔚山一直跟到京城就是为了讨伐他,精神和实质双重迫害他能好才怪。
形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陈宇柒在查封蔚山王府的时候,竟然搜出了数万两黄金,还有其他金银珠宝,古董真迹数车,简直亮瞎了众人的双眼。
这事引起了民愤,不管是哪朝哪代的普通百姓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仇富的,过得越穷苦就越是如此,朝堂上也具是讨伐之声,盛德帝更是勃然大怒,他们因保家卫国国库被搬空,就连支援边防的物资都要聚民捐银,蔚山王府上竟然积累了这些银钱,为了威慑百官,自然要重重处罚,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此事后,朝内外所有人都不再提要彻查蔚山王一事了,现在整个蔚山王府都是大陈朝的罪人,谁为他们说话就谁就会失去人心,没有谁有这么大无畏。
至此,蔚山王及其蔚山王府的事件正式告一段落。
另外关于西蒙边防物资被掉包一案进展却不大顺利,纵然盛德帝雷霆手段,但幕后之人依然没露出什么马脚,至今为止户部兵部都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大理寺全部官员投出其中,也没有取得实质进展,往往在重要拐点的时候,就会出现意外事,席勤能力强,在这件事情上却总感觉自己再隔靴挠痒。
前去江南调查的王麟之开局宏大,拿着金字玉牌,直接控制了江南织造局,一个个排查曾经参与物资采购、织造、运输的官员,沐彦卿之前很在乎的胡鹏举也在其中,不过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进展。
这些事情,沐彦卿知道但没有多做插手,一方面先生的怒气还没消,他得老实点;另一方面两位主事官,不管是席勤还是王麟之都浸淫官场多年,手段雷霆,从他们出手开始,沐彦卿已经决定退居二线。
所幸阿瑜那边算计西蒙国成功,他下令在西蒙边防周边府郡筹备的棉花也已经到了地方,朝堂送去的第一批物资也在半路,总之西蒙边防度过这个冬季是没问题的。
所以这事儿可以慢慢查,总能出结果的——
这日,沐彦卿刚从孟府出来,就看到了管家,“大少爷,老爷请您过去。”
“阿爹回府了,”沐彦卿惊讶,转身就往正院走。
“刚回来的,”管家应道。
沐彦卿点头,这段时间父亲忙的很,他得跟着大理寺那边按整理出来的名单,一个一个审问,每日回府都已经很晚了。
而沐彦卿白日要到孟府报道,看书做文章,晚上也熬不了太晚,所以父子两个的时间就错开了,他与父亲上次见面还是十日前。
沐彦卿几步就到了正院,沐世规正在用膳——
“阿爹,”沐彦卿见礼。
“近段日子被孟先生变相禁足在家,可有什么感想?”沐世规摆手免礼,转而揶揄长子。
沐彦卿愣了一瞬,这个他倒没有想到,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实在这样,但里子不能丢,“您要这么说也行,先生让我收收心,为来年春闱做准备。”
沐世规没有多问,说起正事儿:“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五日,陈太尉就要出发去保定,后日陈府举办家宴,我接了请帖,这两日你好好想想,备着礼。”
这一次去陈府,和之前去陈府的意义不一样,双方现在有婚约,这又是皇上赐婚之后双方家长第一次正式会面,而且还是陈府家宴这样的场合,怎么着都应该好好准备。
“送了帖子过来?”沐彦卿皱眉,兄长之前确实与自己说过,但那时只说让自己去待客,现在却请了父亲和母亲,是有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