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多事之秋,太尉离京虽是大事儿,但这个时候并不宜宴请,现在却堂而皇之的邀请我们前去,是不是要商量彦卿和陈大姑娘的婚期,”一旁坐在椅子上给彦卿绣斗篷的薛氏笑着说道。
薛氏本身没当回事儿,是当笑话说的,她没有注意到自家夫君和儿子在她说完话之后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陷入沉默。
沐世规和沐彦卿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自家夫人(阿娘)说的没准是对的,陈太尉近段时间快速的康健,现在看着也就比正常人虚弱一点,办公已经没有影响了,但是他们几人可都是知道的,陈太尉坚持不了多久。
“如此这般,你好好准备着,”沐世规淡声说道。
“儿子知道,”沐彦卿应道。
第179章 陈府家宴
转眼就到了陈府家宴的日子,晨起, 沐彦卿像往常一样去了孟府, 陈府家宴固然紧要, 但也并没有要紧到诸事不干只等它的地步,所以虽然沐彦卿昨日已经和先生通过气儿, 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先生好不容易对他有点好脸色,他自然不能前功尽弃。
老人家是要哄着的,老小孩,老小孩,不供着, 他们做小辈的能怎么办?
沐彦卿到书房的时候,孟先生已经在看书了,看到他过来面露惊讶, 但随即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张了张口,犹豫几次也没有说出话。
沐彦卿也不多说, 给孟先生行礼之后就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倒水磨墨,写字作文,很是沉得住气。
文章结尾的时候, 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沐彦卿手捧着文章走到先生跟前递过去,像往常一样, 等着先生的点评。
孟伯泀伸手接过自家弟子递过来的文章,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翻看,抬头看自家弟子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孟伯泀就一阵牙疼——
“你今日不还要去陈府?虽说是家宴,但你作为小辈儿不宜失礼。”
孟伯泀瓮声瓮气的提醒,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向来不是小事,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还是去往女方之家,合该重视。
孟先生看似说的随意却充满着关心,师徒十年,乡试之前更是几乎每日都待在一起,感情自然深厚,况且孟伯泀是沐彦卿正经的先生,专门行了拜师礼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虚的。
关于蔚山王这事儿,孟先生生气是真的生气,虽然都说人不疯魔枉少年,但在孟先生看来,他家弟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不用说身为家中独子,他身上的担子也不轻,这样的情况下更应该爱护羽翼,但凡有一种可能,也不能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而且说句实话,这件事情不能从他的角度判断是非对错,值不值得,事实是沐彦卿做的很好,只除了当时他出京的时间点过于巧合之外,其他没有任何一点是能往他身上引得。与之相比,与之相比蔚山王输得一塌糊涂,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基业包括精心教导出来的孩子都折在了这件事儿上。
这些孟先生懂,这段时间与其说他是在与学生较真倒不如是和自己在纠结,他不忍心这孩子这么小就开始用双手沾满鲜血的方式走自己的仕途之路,虽然这不可避免,毕竟朝堂上道不同相互踩杀是常态,但他从来没想着这么早就猝不及防地开始了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现在孟先生基本想清楚了,这事儿总归是发生了,作为先生他教育也教育了,对方认错良好,且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他保证以后遇到类似事件肯定三思而后行,他还能怎么办。
在这个世上做错事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错在何处,圣人言,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况且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并没错,因此孟先生觉得这半个多月的冷淡已经足够。
先生已经抛下了台阶,沐彦卿自然得接,他就在这儿等着呢。
“哦,是,还是先生想的周到,”沐彦卿恍然,似是才想起这事儿,“学生这就先告辞。”
孟先生瞥了一眼自家学生,似笑非笑,“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晃我的眼。”
沐彦卿从善如流的行个礼转身往外走。
“臭小子,”孟伯泀笑骂一声,不过语气中却没有怪罪之意。
看沐彦卿笑着从书房里出来,青山也是一脸激动,不过书房门口不宜喧哗,他忍着没说话。青山日日跟在先生身边,自然知道先生早就已经不生气了,不过为了给沐少爷一个教训,师徒两个近段时间都不热络,如今终于是有进展了。
走出孟府的大门,青佲正等在那里,青山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府,笑着问沐彦卿,“今日之后青佲进府无事了吧?”
旁边刚凑上来的青佲也一脸灼灼的看向沐彦卿。
感受到这两道强烈的注视,沐彦卿笑了笑,青山什么意思他明白,这段时间青佲从未踏足孟府,生怕先生逮着教训他,现在先生已经完全消气,照理说青佲也不用再躲着了。
不过,青佲不敢进府这件事情恐怕已经传到先生那里了,依照先生的性子,青佲躲不过去的。
“看命吧,”沐彦卿淡淡的吐出了三个字。
青佲脸上刚刚升起来的喜悦瞬间变成死灰色,他决定这次回去之后立刻就与青睢换差事,在外面待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就不信先生还记得。
回到沐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虽然一大早沐彦卿就去了孟府,但该吩咐的他早已吩咐下去了。
“爹娘他们可是在用早膳?”沐彦卿边往正院走要走边问管家。
“正等着您呢,”管家笑着说道,虽然少爷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不用等他,让夫人哪一次舍得忘了儿子,老爷休沐在家的时候也都是紧着夫人走的。
沐彦卿点头,脚步加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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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过后,沐彦卿一家出发去陈府,沐世规薛氏坐在马车之中,沐彦卿骑马在前带路。
这次去陈府的意义不同,因为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所以沐府这次备礼比照应有的份额重了三分,重出来的这三分是沐彦卿添置上去的,其余都是薛氏在张罗。
虽说沐世规之前的意思是让儿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但沐彦卿纵然聪颖,在这些礼节上的事情自然是薛氏这个当家夫人更擅长些,薛氏也不忍心儿子功课之余还为这些事儿操心。
马车很快就到了陈府,虽然沐彦卿晨起去孟府消磨了些时间,但其实现在时辰还早,他们是第一波到陈府的客人。
沐彦卿下马,刚把父母扶下马车,陈宇柒就迎出来了府门,“伯父,伯母,彦卿,我刚才和祖母父亲说起彦卿,你们就过来了,父亲着我赶紧过来迎一迎。”
陈宇柒一边说,一遍请沐世规一家三口进府。
“太尉客气了,”沐世规笑着说道,边抬步边说道:“太尉近来身子可好?”
陈太尉在千秋宴是被封为了神武将军,但之后圣上一直没有剥夺太尉一职,不管是事忙没想起来还是有意为之,总之陈太尉现在还是还是位列三公,这样称呼倒也没错处。
“多亏郭家兄长,父亲身体已经稳住了,”陈宇柒笑着说道,对郭嘉他是真的感激,眼中的苦涩也是真的掩饰不住,要是可以,他宁愿父亲不再如此劳累,身子如此还要去保定述职,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保定距离京城不算远,比起西蒙边防是天差地别,但到底不是在家门口,说到就能到。
身为陈府长子,这一段时间,陈宇柒其实想了很多,更多的是自责,父亲做出这样的选择,全都是因他还不够强,父亲担心他不能撑起陈府,所以即使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还想着为他铺路,每一次想到心中都是一片凝重。
沐世规是知道其中缘由的,轻轻拍了拍陈宇柒的手,“太尉通透,宇柒做好现在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将心比心,沐世规觉得要是现在出事的是他,他应该也会和太尉做出同样的选择,现在走了,不为妻儿多打算谋划一些,他不放心的。
“伯父说的是,”陈宇柒低声应道。
沐彦卿吩咐人把沐府准备的礼抬下来,才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今日陈府家宴摆在了陈府前院厅堂,男女虽会分开摆席,因是家宴,所以没有讲究这么多规矩,再加上今日孙家、沐家都是第一次上门,府上几房不管嫡庶都是要见见的,所以一大家子老爷夫人都在聚在了厅堂。
沐府是第一个到的,自然一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进门前,沐彦卿环顾一周,他来过陈府几次,陈府的人不说认个全乎儿,也七七八八,他没看到陈姝,陈家其他几位姑娘都在,表明陈姝不是因避嫌被安排在了别处,但现在厅堂独独缺了陈姝,沐彦卿下意识皱眉。
“伯父伯母,今日宴席是姝儿安排的,现在应该在后边忙活着呢,等等让她来给您二位请安,”正在沐彦卿不解的当口,陈宇柒出声解释道,他的用意很简单,怎么说妹妹是陈家和沐家联系的纽带,现在不在自然要好好解释一句的,也能让沐府几人知道知道他妹妹是个有能力的。
沐彦卿的眉头不着痕迹的舒展了。
“不急,让姝儿先忙,”薛氏笑着回道,没有丝毫怪罪。
一行人进了门,相互见礼寒暄。
沐世规薛氏给陈老夫人行礼,说了会儿话,就由陈太尉夫妇接待说话去了,沐彦卿则是被老夫人留下来了。
沐彦卿和老夫人见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见礼之后就分开的,像这样说话还是第一次。
和老夫人说话,不可避免的会提到陈姝,从老夫人的言谈举止,沐彦卿能感受到老夫人对陈姝这个孙女的疼爱,因两人珍视同一个人,所以即使不熟悉,也不阻碍沐彦卿尊敬这位老人。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仆人过来禀报说门口来客了,沐彦卿本没放在心上,不过下一刻就听见了陈宇柒的声音——
“彦卿,随我一起去迎客。”
“好,”这是之前说好的,沐彦卿自然不会拒绝。
起身的那一瞬间,沐彦卿明显感觉厅堂的氛围有些怪怪的。
第180章 迎客
西蒙边防
时间到了十一月底, 西蒙边防的北风已经冰冷刺骨,自然条件无法允许边防军继续在城外安营扎寨, 席瑜命令所有兵将除了必要留守士兵, 全部撤回邺城。
这期间, 从西蒙国那边得来的物资包括席瑜这边募集到的,一抬回邺城就直接交由针线绣娘加工,成为军备棉服。
之后就有一件算一件很快分发给了士兵, 这批棉衣是紧着手中无御寒物的士兵先发放的, 有些已经在西蒙边防待了几年的兵属猪的棉衣虽然破旧, 起码还能御寒,但如果什么都没有在西蒙边防这个地界儿是活不下去的。
因为近几年西蒙边防都没有战事,虽然平常也会训练, 但强度有限且性命无忧, 有些极其爱惜的士兵甚至有两三旧棉衣, 虽然这样的人是少数, 但是在几万人的军营之中演得匀出来一些。
总之,照着席瑜的意思,他是把该想的方法都想了, 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虽然不能说最后的效果有多好,但是力求每个人不会因为受冻而失去性命。
是的,不让他们冻死,这是席瑜作为将军的底线,也是自己想给边防军的一个交代。
这事儿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 团体生活本就艰,龙生九子性格尚且不同,何况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这些人的原生家庭也各有各的不同,他们有的慷慨,有的吝啬,有的有团体意识,有的自私,这本是人生百态,各有各的不同
不过最后都被席瑜按下去,军营之内当以服从命令作为准则,一个不听上峰命令的士兵,席瑜不知道留着他们干嘛。
不过就算是这样,棉衣还是没有凑齐,这事儿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如果只靠席瑜出几个点子,想几个办法都能解决这事,盛德帝在得知此事的时候不会震怒,甚至连太子甍逝一事都顾不得了。
边防军内现在还需要两人共用一件棉衣,因为这只占其中的一少部分,并不影响边防军的运作,只要把共用棉衣的两人巡逻的时间白日黑夜错开,就能操作,如今边关和平,照计算短时间内应该无战事,所以无伤大雅。
这些士兵不是席瑜选的,边防军人数固定,棉衣也有定量,两相结合自然知道差了多少,他直接召集军长把名额分配了下去,至于他们那里怎么解决席瑜不问。
名额分发下去的时候,席瑜明确他只看结果,但有一条如果哪位军长麾下出了问题,军长连坐,这不还没几日,就有出问题的——
“这事我明令强调过,今日你能因一件棉衣把拳头挥向你的并肩作战的兄弟,明日你是不是就会因更大的利益把拳头挥向整个边防军?”席瑜看了看下面跪着的两个士兵,年岁不大,也有血性,但这都不是违反军纪的理由。
“将军!我……”其中一个想解释。
“将军,属下甘愿受罚,”另一个直接说道。
两个士兵同时说话,一共是辩解,一个是认罚。
席瑜瞥了他们一眼,回了邺城这几日他来来回回忙碌,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在军营的时候,他面临的只是边防军,虽然是几万人,但他作为将领说一不二。
但进了邺城之后,他要应付的就不仅仅是边防军内的事务,还有城内其他事情,西蒙边防号称穷山恶水,但其实情况也没有那么糟,这是席瑜被邺城各官员以各种目的请去参加各种宴席之后的结论。
一想到这些个老头子拿他当小孩儿耍,席瑜胸前就一口闷气,就算是在京城,那些自诩浑身都是心眼儿的官员在他这儿都讨不到什么好处,这些官员倒好给口吃的就想从他这儿获得便利,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些日子席瑜大部分时间都在和他们虚与委蛇,军中的事情有魏氏兄弟和青澜他们盯着,也没出什么大岔子。可以说席瑜因军务分神的时间都很少,哪还有时间听他们说劳什子理由?
席瑜不想听第三人站在客观角度给他讲故事,就更不愿听两个当事之人的强词夺理,总之结果他看见了,两个士兵因为一件棉衣起了矛盾——
“各罚三十军棍,负责他们的军长一块儿受罚,”席瑜吩咐。
“是,属下领命。”
真要说起来这次的事情只是小事,毕竟就算是亲生的父子尚且有矛盾,其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摩擦,不过军营之中这样的风气到底不好。
更重要的是席瑜他想拿这次的事情杀鸡儆猴,让还没有爆发
矛盾的人烟销息鼓,让还没有负责的军长拿出魄力赶紧解决问题,总之就是敲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