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想了想,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
燕舜虽然发话不准灌酒,然而李子正仗着年纪小,拉扯了几个半大小子,死活缠着他灌酒,他又不好动手,又不好翻脸,索性装醉离席,算下来除了刚开席时吃了一块点心,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四喜眼乖,不等吩咐就把准备好的粥饭细菜端了过来,三元便抢着去拿了羹匙碗筷,喜娘们捧着酒壶酒杯跟上来,含笑说道:“请姑爷姑娘先吃合卺酒吧。”
合卺酒?魏谦低头瞧着顾惜惜,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怎么竟忘了这个?果然是要紧事。
喜娘拿起酒壶,正要斟酒时,魏谦已经接了过来,道:“我自己来。”
他向杯子里斟了满满两杯,淡青色的酒水斟得极满,颤巍巍地高出杯口一小截,顾惜惜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斟的这样满,待会儿可怎么拿得起来?
魏谦待到伸手去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斟得太满了,稍有不慎,只怕就要洒,可合卺酒无论如何也是洒不得的,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也不让顾惜惜动手,自己一手一杯,稳稳地端起来,又小心地与顾惜惜交缠着胳膊,这才把另一杯酒递到她手里。
“吃了这杯合卺酒,姑爷与姑娘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喜娘笑着说道。
顾惜惜禁不住低声说道:“永结同心。”
魏谦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跟着说道:“白头到老。”
胳膊交叠着,脸庞靠近着,彼此的气息在极近的距离中交缠流动着,那满满一杯的合卺酒送在唇边,一饮而尽。
酒原是果子酒,滋味清甜香滑,酒劲儿虽然不大,喝下去舌尖上还是有些辣,顾惜惜喝得急,瞬间就红了脸,正想要水时,杯子已经送到了她唇边,魏谦低声道:“喝口水压压,别呛着了。”
顾惜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玫瑰露调了蜂蜜水,甜。
魏谦又看了一眼,下人们知机,连忙都退了出去,魏谦长臂一舒,早将顾惜惜抱在了膝上,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喂你吃。”
顾惜惜红着脸左躲右闪,只道:“我先前吃过了,不饿。”
“陪我吃。”他不由分说,拈起一块菱粉糕,送到了她唇边。
顾惜惜只得张开嘴咬了一口,魏谦凑得极近,跟着也咬了一口,顾惜惜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伸手推他一下,嗔道:“别闹了!”
魏谦只是笑着,脸颊蹭着她的脸颊,一口一口喂她吃完了,又把捏过糕的两根手指舔了一下,顾惜惜越发羞臊起来,扭开脸道:“你真是!”
又一块糕送到了她嘴边,顾惜惜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喂,只道:“吃饱了,一口也吃不下了。”
“那你喂我吃。”
魏谦强把那块糕塞进她手里,她不肯喂,他便握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一口便吃了下去。
“你真是!”顾惜惜倒紧张起来,“也不怕噎着!”
她连忙拿过汤碗,舀了一勺汤送过去,魏谦眉开眼笑,一口咽下去,又道:“还吃。”
“你自己吃吧,”顾惜惜挣扎着想下去,“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喂!”
“你喂的,吃着香甜。”魏谦只是搂紧了不放,脸凑上来,可怜巴巴,“方才灌了一肚子酒,几乎一口饭都没吃。”
“我才不信你,你嘴里根本没有酒味儿,肯定又想法子混过去了。”顾惜惜好笑起来,“也只好骗骗外头那些人,还想骗我?”
魏谦抵住她的额头,笑意盈盈:“你又没亲过,怎么知道我嘴里有没有酒味儿?”
没等顾惜惜说话,他轻轻吻住了她。
顾惜惜现在知道,他嘴里,还是有酒味的。辣辣的,甜甜的,也许是酒劲儿有点大,她整个人都觉得晕乎乎轻飘飘的,就连什么时候他放她下来的,都有点记不清楚了。
下人们快手快脚地收拾了桌子,又服侍着净口净面,魏谦出去敬酒时,顾惜惜已经洗过脸了,这会子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漱了齿解了发髻便回来了,谁知魏谦比她更快,早已经在卧房里等着她了。
三元低声道:“姑爷不肯让人服侍,自己收拾的。”
还是这么古怪的脾气。顾惜惜见他发髻还没解,便走过去道:“我帮你弄头发吧。”
魏谦仰头看她,眉眼含笑:“正是等着你来弄呢。”
下人们悄悄地退了出去,门带上了,满屋里静悄悄的,发冠取下来,发髻解散了,梳子齿按摩着头皮,一点点往下梳开,顾惜惜正低头握着他厚密的头发,身子突然一轻,魏谦反手搂住了她的腰,声音喑哑:“惜惜。”
顾惜惜突然就想起来那些画图上的男女,又想起那些梦里,她与他纠缠在一起的身体,烛光昏暗,珠罗纱帐低垂,与此时的情形何等相似。
羞耻得不能作声,他灼热的呼吸铺天盖地地卷上来,嘴唇贴着嘴唇,唇舌恋着唇舌,酒气没有了,满世界里,都只剩下他那股子又冷又热的松叶气息。
魏谦起初闭着眼睛,很快又睁开了,她的衣服太复杂,那么多扣子,又有那么多带子,急切间怎么也解不开。
他胡乱地想,原来天底下最难的不是那些招式,而是女人的衣服,那么漂亮精致的东西,却裹得那么严实,轻易看不到摸不到。
他曾经在梦里见过她,月牙似的锁骨,柔润白皙的肌肤上,一点淡淡灰色的痣,他需要亲眼验证,那个梦是不是真的。
腋下的扣子是赤金的莲花,镶着小粒的红蓝宝,精致小巧,也许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机簧,怎么都解不开,魏谦低着头正弄得焦躁,忽听嗤的一笑,顾惜惜的手摸过来,闭着眼睛扭了下纽襻,赤金莲花瞬间松开了。
大红的外裳底下,是海棠红的中衣,薄如蝉翼的妃色的小衣底下,隐隐露出雪白的肌肤,甜甜的,香香的气息缠住了他,魏谦顾不得说话,只是急切扯开了衣带。
月牙似的锁骨,柔软的起伏,一点淡淡灰色的痣。
一切都像梦里一样,可是梦里,他并没有看见那么大片白皙的肌肤。
双目像是被灼伤了一样,眼前瞬间闪过母亲的尸体,衣衫不整,手臂和小腿光裸着,白皙的皮肤笼在血色里。
那是他有记忆之后,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伴随着杀戮和血光。
魏谦猛地扯过被子,盖住了顾惜惜。
拼命地喘息着,却还像被扼住了咽喉一样,怎么都喘不过气来,魏谦紧紧闭上眼睛,很想吹熄了蜡烛,突然又想到,新婚之夜,这蜡烛是不能熄的,更何况,他也害怕熄灯后的黑暗。
顾惜惜从被子里露出脸来,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满脸都是焦躁,就像她那些梦里,他一次次徒劳的努力。
顾惜惜心里空落落的,却还是伸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退思。”
“嗯。”魏谦很快答应了一声,身子贴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一遍遍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耳朵,顾惜惜低低喘息着,化成了柔丝,只在他手中缠绕。
魏谦焦躁到了极点。心里空虚着,身体冲动着,本能却又恐惧着,如在天堂,又像在地狱,天堂地狱之间,只有一线距离。
中间横着一个她,让他爱到极致的她。
更让他进退无从的是,她开始主动回应他的吻,她在邀请,在蛊惑。
他又怎能退缩?
魏谦忽地翻身压上去,紧紧搂住了她:“惜惜。”
被子一点点挪下去,血色铺开来,又在她香甜的气息中一点点消褪,魏谦看见了梦中那点痣,就在那里,无声地邀请。
他犹豫了一下,但她很快抱住了他的腰,肌肤紧贴着肌肤,新奇的体验让他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吻住了那颗痣。
眼前的血色慢慢变淡,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她,魏谦猛地扯开了隔在中间的被子。
顾惜惜一点疼,叫出了声。
但他很快吻住了她,那些没出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缠绵下去,婉转低回,不曾休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
第88章
顾惜惜在将醒未醒的边缘, 又梦见了魏谦。
他紧紧握着弯刀,满脸杀意,在逼问一个人。
那人的脸被他的身体挡住了, 顾惜惜看不见,但她直觉, 应该是个女人。
一个很重要的女人, 与梦中她的死有关的女人。
顾惜惜急切地想要绕过魏谦, 看清楚那人是谁,却在此时,魏谦突然拔刀, 当头向那人劈了下去。
画面迅速消失, 恍惚中, 顾惜惜听见那个女人在叫:“退思!”
是谁?除了她自己,还有谁会这么叫他?
画面忽地一转, 又变成了漫天大火中,紧紧抱着她尸体的魏谦, 顾惜惜心中一阵锐疼, 猛然惊醒。
窗纸上泛着鱼肚白, 天亮了。
魏谦侧着身子躺在她旁边, 正睡得沉。
他个子高, 长手长脚地比她长出不少, 这会子蜷成一团挨着她,胳膊搭在她腰上, 脸埋在她颈窝里,一呼一吸之间,暖热的气息吹得她脖子上一阵痒痒。
梦中的余悸慢慢消失,顾惜惜怕吵醒他, 便没有动,只微微把头挪开一点,瞧着他的睡颜。
他睡得很熟,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末梢卷翘着,有一种异样的安静天真。
顾惜惜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子难以克制的柔情,很想摸摸他的脸,很想轻轻在他唇上吻一下,可他睡得那么香,又让她觉得,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吵扰了他。
于是便默默地看着他,微微勾起了红唇。
窗纸上越发白了,啵一声,龙凤喜烛爆了一个大大的灯花。
鼻端嗅到一股子怪异的气味,有她平常她用惯了的熏香味儿,有他身上的松叶味儿,有喜烛里的沉香屑气味,还夹杂着一股子从未闻过、说不出来的古怪气味,各种并不相融的气息混在一处闷了一夜,屋里并不算好闻。
顾惜惜心想,其实应该起来打开窗户换换气了,可他还没醒。
于是她试着伸手,想要拿过素常里放在床边的帕子遮一下口鼻,手才一挪,顿时觉得自下而上一阵酸软,就连胳膊也有些抬不起来似的,顾惜惜一阵诧异。
定睛一看,帕子并不在原来的地方,而是半拖在地上,再一看,衣服也有一半丢在地上,零零散散的,这儿一件,那儿一件,她昨天穿那件小衣,从魏谦身子底下露出一个边角,竟是被他抱在怀里。
刷一下,顾惜惜顿时连耳带腮臊得通红,忽地想到,这满屋里古怪的气味儿,怕是跟昨夜里他们做的那些事脱不开干系。
眼前突然闪过昨夜里神智清醒时的最后一幕,他扶着她的腰,哄劝着逼迫着,硬是让她坐在他身上,然后低头,含住了她锁骨边上生着的那颗痣……
顾惜惜低呼一声,缩进了被子里。
魏谦从酣睡中突然被惊醒,立刻伸手去摸枕边的人。
手指触到了光滑温软的肌肤,鼻端嗅到了暖暖的甜香气,魏谦睁开眼睛,她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脸上红着,就连耳朵也红得厉害,眼睛闭得紧紧的,好像在睡着,可是睫毛又不安地颤动着,分明又没睡着。
魏谦怔忪了片刻,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他悬着心,轻轻在她唇上抚了一下,暖的软的,她的嘴唇有点水汽,濡湿了他的指尖。
突然就确定了,不是梦,是她。她就在他身边,不是梦幻,真真实实的存在。
他终于娶了她,从今往后,她是他的妻子,他们会白头偕老,一时一刻也不再分离。
满心里的柔情涌动着,魏谦伸臂将枕边人搂住,稍一用力把她放到自己身上,亲了下她微抿着的唇:“惜惜。”
顾惜惜闭着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惜惜。”他又亲了一下,嘴唇移下去,顺着脖颈滑向锁骨,又滑向下。
“别!”顾惜惜无力地抗拒着,身上酸软的厉害,羞得抬不起眼皮,只能低着声音哄他,“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新婚夫妻,就算起得晚些,也没什么。”魏谦只管吻着,声音含糊。
“别闹,”顾惜惜自己也觉得,这拒绝太软弱,哪里能阻挡不安分的他?然而又不能让他由着性子来,只能红着脸推着他,低声道,“时辰不早了,早些起来,别让人笑……”
这绵软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不像拒绝,倒更像是邀约。魏谦原本只有三分想,被这一声倒勾起了十分,哑着嗓子说道:“我们成亲了,没人笑。”
顾惜惜在慌乱中,只来得及随手扯过一件什么遮住了脸,正是那件被魏谦捂了一夜的小衣,衣上的桃花不偏不倚,正落在她唇上,魏谦便隔着那薄薄的料子吻着她的唇,喃喃地叫她:“惜惜,惜惜……”
金钩摇动,红绡帐如水波似的荡漾不休,啵一声,喜烛又爆了一朵大大的灯花。
正房中。
罗氏瞟了眼刻漏:“都这会子了,还没起。”
顾和坐着吃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才带着几分不满说道:“饭菜都要凉了,昨儿忙乱了一天,乖女肯定没吃好,也该早些让她起来吃饭才是。”
“算了,年轻人嘛,”罗氏看他这个样子,倒有些好笑起来,“凉了就再热热,有什么打紧。”
“侯爷,夫人,姑娘跟姑爷起来了。”丫鬟走进来禀报道。
“这都快到辰时了,”顾和忙放下茶杯,吩咐道,“赶紧摆饭去!”
“侯爷,夫人,”又一个丫鬟赶过来,“姑娘跟姑爷洗浴去了,说是待会儿再过来吃饭。”
大清早起来洗浴……罗氏看了顾和一眼,顾和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魏谦这厮!”
净房里,顾惜惜刚刚泡进浴桶中,魏谦便披着外袍走进来,向伺候的丫鬟说道:“都退下。”
三元、四喜不敢多话,连忙放下澡豆布巾往外走,顾惜惜连忙扯过布巾遮住自己,急急说道:“你做什么?”
“不用她们,”魏谦在边上蹲下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以后这些事我服侍你,不用别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