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羊皱了下眉,没有说话。她和牛大王是局外人。菲尔虽然有点粗鲁,但这样的担心,对他们这群人而言,不是多余。按照牛大王说的,他们都是身价过亿的大球星。他们的隐私是值钱的。
皮埃尔低声跟朋羊替菲尔道了个歉,又看着菲尔说:“你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今晚跟你睡的女孩儿。Yang现在是我的朋友……”
菲尔怪腔怪调道:“是,是,你的朋友全身湿透了,你往你的房间带……”
喻子翔这时打了个电话,“对……”他倚着电梯扶手,快速上下瞟了一眼朋羊,转开眼,继续说,“送条派对裙子过来,2号,thong也要,颜色?”他稍稍皱眉,看向了朋羊的眼睛,若无其事地问她,“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朋羊耳根发烫,摇了摇头,她刚想说不用。
“黑色就行。尽快。”喻子翔挂了电话,电梯门也开了。他转头跟皮埃尔嘻嘻哈哈地说,“我帮了你的朋友,我们扯平了吧?”
朋羊还在想喻子翔为什么说扯平了,菲尔在一边推了下她的肩膀,没好气道:“你出去啊。你是女孩儿,你不动,我们都得等着。”
朋羊一瞬间觉得英国男人又蠢又假,又粗鲁又虚伪……
她回头,狠狠瞪向菲尔,沉着嗓音道:“别碰我!我不喜欢女士优先,你先出去。”
但没有男人动。
牛大王刚要动,就被菲尔鲁莽地扯了回来。菲尔嘴里还在咕哝:“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朋羊又气又好笑,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菲尔,心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出现这么荒诞的僵持?
“Moons,我们不介意在这里耗一晚上,想试试吗?”喻子翔微微笑着看着朋羊道。然后他也看向菲尔,说,“你不该推她。”
喻子翔一叫这个名字,朋羊就动了。
她走出电梯,听到皮埃尔和菲尔都在她身后问“你为什么叫她Moons”,但喻子翔没回答他们的问题。
牛大王小跑到朋羊身边跟她挤眉弄眼,小声“哇哦”了一声。
牛大王先前在泳池边好像就听到喻子翔这么叫朋羊,但直到这,他才确定喻子翔真是这么叫的。
牛大王不知道Tinder和喻子延的事情,站在牛大王的角度,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朋羊觉得,牛大王的惊讶程度绝对不亚于自己。
那三人走在他们后面。朋羊紧紧抿着嘴,没有回头,没有吭声。
实际上,这一会儿,走廊里异常安静,谁都没说话。
喻子翔加快了几步,走到了朋羊和牛大王前面。在一个套间前,他刷卡开了门。
朋羊这回一句废话也没说,更没有与眼里透着玩闹的喻子翔对视。他可能以为她还会较劲,她偏不。
朋羊一进去就感到这真的是个“男孩俱乐部”,准确地说是“懒男孩俱乐部”。由于套间偌大,加上housekeeping一天好几次,其实也不可能特别凌乱。但不难看出,最近的一次housekeeping还没来。不然不会有随处可见的半空酒瓶酒杯和吃完没吃完的零食。朋羊祈祷自己不会看到什么女人的裙子、内裤……
“浴室在那边——”喻子翔往左边指了指,又点了好几个方向,“每个房间都有,你自己挑吧。”
朋羊干干说了声谢谢。
皮埃尔正在问牛大王喝什么。皮埃尔还在告诉菲尔,牛大王叫beef king,菲尔夸张的笑声在巨大的套间里响起……
朋羊笑着扭了下头,牛大王看上去兴奋的不得了。然后,她往最大最明显的那个浴室走去。她还没完全走近,就看到,开阔明亮的浴室里,精致光滑的地面上,全是黑色的碎发……
朋羊用手背挡了挡嘴唇,笑了出来。
原来喻子翔是刚剃的光头,且可能还是他的哥们亲手帮他推的。
喻子翔走到朋羊身后,沉吟一声,“嗯,他们这housekeeping也太差劲了。”
朋羊回头。
他一脸严肃,“我要去TripAdvisor上给他们打一星。”
喻子翔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她,她又看向他的光头,更想笑了。
喻子翔知她是在笑他的新发型。他耸耸肩,“你可以去别的,我的房间,皮埃尔的房间……”
“这个就行。”朋羊打断了他。
“你淋浴吗?”
朋羊已经走到浴室门口,她停步,回头说,“我就吹一下头发。”
“那你应该不介意……”喻子翔说着走了过去,走进了浴室。
朋羊没有轻举妄动,她眼睛跟随喻子翔的举动。
他走到镜子前,微微侧头,查看他的金色耳钉。
朋羊放了心,默默走到浴室的另一边。她放下自己的金色高跟鞋,稍稍犹豫,摘了肩头的白色浴巾。
这个浴室比一个卧室还大。宽大的玻璃淋浴隔间与长长的独占一整块空间的白色按摩浴缸对立,洗手间是单独辟出的一个隔间。
朋羊站在几乎横亘整面墙的镜子的另一头,先洗了个手。而后,她找到了吹风机。
吹风机的轰轰声在浴室响起,吵闹得很,朋羊马上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她往喻子翔的方向偏着头。她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他眉头皱得很深。
朋羊晃动着手腕,转了转目光。镜子里,男人并没有看她,他专注于跟他的耳钉较劲。
朋羊干脆关了吹风机,镜子里,喻子翔这才看向她。
她放下吹风机,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问:“我可以看看吗?”
喻子翔扭头直视她,微微点头。
朋羊于是仔细探了过去。她微微昂起下巴,手指捏起一点点他的耳垂。
金色耳钉后,是个崭新的耳洞。泛着血印,明显发炎了。看来不仅头是刚剃的,耳洞也是刚扎的。他是有多为这场分手伤心?
忽然。
喻子翔双手圈住了朋羊,在朋羊想要推开想要抗议之前,她被他抱上了冰凉光滑的黑色大理石洗浴台。
“自己不高还笑别人矮。”喻子翔嘲弄地说,“这样你方便一点。”
朋羊低了低头,他们此刻这个姿势……
她连忙并拢双腿,且往下扯了扯自己的黑裙。
喻子翔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又望向她身后的镜子。
朋羊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
喻子翔再看向她的眼睛,朋羊就感到自己完全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她本以为会是捉弄的,调戏的,或是讥讽的。也不是没有那些,但不只是那些。
喻子翔率先打破了对视,他侧了侧身,把那只打着耳洞的耳朵对着她,催促道,“赶紧帮我摘了……都他妈怪菲尔,疼死了。”
朋羊哦了一声。原来他是想摘了。她看他忙活了半天,都没有摘下来。她有点想笑,忍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金色耳钉上,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落在他明显的锁骨上,落在他的那根银链子上,但再不敢继续往下落。
他身上有泳池的味道,也残留着某种古龙的味道。朋羊缓缓倾身过去,手指慢慢动作着,嘴里呢喃道:“我有一个问题。”
喻子翔垂眼,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他哼出了那段熟悉的陌生的破碎的旋律,
“Call me Moons, then I’m yours…”
朋羊手一抖,那颗金色耳钉掉在了一堆黑色碎发里。
他果然听过那首歌。
那首歌,叫《30/07/2021》。
那实际上不是一首完整的歌,一共只有57秒。上传在她的YouTube频道,是所有53个原创视频里点击最少的,哪怕她参加节目后有了一些名气,仍然是。那个视频的点击量,至今也没有破万。
Rapper们总喜欢在自己的歌里多次提到,强调自己的名字,好让人记住自己。朋羊也有那样的歌,但她都是自称朋羊或者BY。牛大王在跟她合作的歌里,也叫过她阿咩。
唯独那首《30/07/2021》,朋羊用到了Moons。
喻子翔听了那首歌,他居然听过那首歌,而且,他还记住了歌词。
他知道,Moons就是她。
第11章 C11:维加斯,伦敦,纽约
喻子翔的声音有一种天然的沙哑感, 会让朋羊想到仲夏里,夕阳下的海滩。
细细密密的银沙反着光,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任性的冲上来,海水逐渐漫过她的脚踝。皮肤的触感会有点痒,更多的是清凉。她有点想要逃离,但更想要一次又一次重复体验那种感觉。温柔的, 具有冲击力的, 矛盾的。
向你扑来,离你而去;更猛烈地向你扑来, 再次离你而去。
只不过, 到最后, 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奔向大海。
他还有一种生猛的,自然的, 咸味,冰凉刺骨。是他身上残存的古龙的海盐, 也是泳池的万千混杂。是气味,同样是声音的质感。
他只哼了那一句。然后, 他蹲下,捡起了黑色碎发里的金色耳钉。
那颗耳钉是极简设计,一个小圆形,别无其他,但金得晃眼。
喻子翔站起身来,当他看向朋羊时,他发现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如半年前, 上海的那个深夜,她在舞台上也是这样盯着他。但她嘴唇微微张着,有一点颤抖。
他也盯着她的黑眼睛。
两人都是稍稍皱一点眉。
外面的谈话声和笑声似乎根本进不了他们的耳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喻子翔低低问道:“你很紧张?”
朋羊的眸子闪了闪,睫毛也颤了,她应了一声,“是。”
“那晚在台上看我也是因为紧张?”
喻子翔垂了垂眼,她的腿,她的腰,都触手可及。他把那颗金色耳钉放在了黑色大理石台面上。他再次望向镜中,女孩儿的背影。
她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朋羊”,她说“你真的不高”,又说“不好意思”,然后就跑了。他扫了一眼她的背影,马尾长长的,晃啊晃,腿也是。她的名字很奇怪。她在人群中很扎眼,她在舞台上像炸弹。
她定定盯住他的眼睛。
《girlhood》,好像只在唱给他一个人听。
那晚在车里,靖岚跟他说:“那个叫小羊的女孩儿,很好玩。”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靖岚,带着游戏的笑。
靖岚看了他一会儿,撇头看向窗外说:“娱乐圈,你们叫show business,这样的男孩儿女孩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我不在乎她做了什么,她有野心,肯定要赌。”靖岚说着转过头,声音里有难辨真假的脆弱,“但我在乎你对她是否感兴趣。”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她有天赋,我喜欢听她唱歌。and she is clever,我确实记住了她。不过,我好像没什么进一步了解她这个人的兴趣。”他记得他用了clever这个词。那实际是带有一点讥讽和贬义的,但也有褒义。太多漂亮女孩儿想吸引他的主意了,而她们中的大多数一点都不clever。
他也觉得那个女孩儿有野心,眼睛里的东西跟很年轻很年轻的克里斯汀有相似之处,但又有点不一样,这个女孩儿会隐藏,且她想隐藏的不只是野心,还有其他东西。
《girlhood》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更没有透漏故事的细节。
他也明白想在show business里混出来的女孩儿不会简单,比如他的妹妹喻子——哪怕她看上去那么单纯。
后来的几个月,他断断续续翻了她youtube频道所有的歌出来听。说出来难以置信,他几乎每一首都喜欢。他的哥们们知道他在音乐上可以多挑剔,夸张地说,比对姑娘挑剔多了。
他第一次听到《30/07/2021》时就觉得特别熟悉,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后来,他想到是因为采样了minnie riperton的《loving you》。
《30/07/2021》的点击和评论都特别冷清,简直让人费解。
或许,也无需费解。那是段阿卡贝拉,只有女孩儿轻轻的吟唱。视频则是一片黑与白,歌词都没给。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一看就是半成品。再加上名字只是一串数字,难怪别人不点进去。
真正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那么好听的一段旋律,她没有进行深度加工。那完全可以作为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hook。
他又想,可能是因为她采样了,她几乎没有采样的作品。她的音乐原创性很强。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她的个人签名。别人复制不了,她也不会复制别人。
“为什么?”
她的声音在浴室响起。她的声音很小,但就在他耳边。她大概是真的很困惑。因为她马上自言自语道:“可你都没在instagram上关注我。”
喻子翔的嘴角有了一点点弧度。她的长发还是湿的,一部分垂在胸前。她清冷张扬的脸上带有狂野的夜的诱惑,但如果仔细看,依然能看出一点天真
稚气,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会有的。她盯着他时,攻击与防御并存。即便她不是故意的,她也达到目的了。
“那么想要我关注你吗?”喻子翔凑近了些,在她颈边问。他的声音里有嬉嬉闹闹的笑意。
那个气息传来,朋羊的肩膀本能一缩,“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道,很怕被他误会的样子。她又想起自己欠他一声谢谢,紧接着说,“我应该谢谢你的。”但她没有把控好自己的潜意识,她的下一句话,仍然可能让人以为她有企图。“刚才你和rus为什么一起看我?”她稍稍后仰着问,想离他远一点。可她如果真的想,她应该从石台上蹦下来,去吹干她的头发。
喻子翔双手撑着大理石台,下巴往她的方向偏。他可以开个玩笑,问她打算怎么谢谢他,只亲嘴唇是不行的,怎么也得是法式。他看向她的嘴唇,口红的颜色已经不那么鲜艳明显了,但是……
他移走了视线,回答了她的问题。
“rus说,只论那个现场,他甚至愿意把11分都给你。所以,不用谢我,任何真的懂音乐的人都会让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