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基数远多于后者。
他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咖啡,望向窗外漆黑的纽约。
他放下咖啡,拿出手机,戴上了耳机。
片刻过后。
手机屏幕上显示:
【视频已删除】
喻子延再次望向漆黑的窗外,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当他第三回 看向窗外时,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
【zixiang】
第12章 C10:伦敦,拉斯维加斯
漆黑里也有灯火。不仅有灯火, 还偶有深夜起飞降落的航班。
这是一天中机场人流最少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机场显得最荒芜的时候。无论是候机的人群, 还是到达的人群,脸上总是充满疲惫。喻子延不记得他这些年经历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在jfk,在希斯罗,在上海虹桥国际, 在香港国际等等。
他见过千万人, 那千万人也见过他,他们在某一时刻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他们身上都带着旅人的匆忙, 他们迅速飞往世界各地, 终其一生,再也不会遇到, 即便遇到,彼此也认不出来。这是这个星球上, 每一分钟都在发生的事情。
喻子延一直以为自己享受做一个旅人。
窗外,远处, 一架飞机正在降落。漆黑里有了更亮的灯火。又有一群人来到了东海岸。
东海岸是老派的,甚至是古板严谨的。就像这个休息室里的精英男性们的打扮,一成不变的衬衫与西裤。又尽管,喻子延向来对常青藤风(ivy style)不感冒。
喻子延是中国人,也是英国人。他不会觉得东海岸跟他自己相似。就像与他隔着三个小时时差的超级球星弟弟喻子翔,不会认为自己是西海岸做派一样。以子翔的脾性,嘲讽美国人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让自己对号入座。单单是美国人不够喜欢足球这一点,子翔就能想出一百万个笑话来挖苦他们。所以,当他们的妹妹交了一个美国超级富豪男友,并与那个老钱有了一个孩子,他们兄弟就难得统一了立场。他和子翔至今也算不上多喜欢那个美国人。又尽管那个美国人完全可能成为喻子延潜在的大客户。
喻子和那个美国人差了差不多十岁。
“小女孩儿们”很容易被“老男人”吸引么?或者,反过来,有一些男人是不是永远只爱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二十三个月以前,喻子延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小女孩儿。
那是那年七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五。
那是焦头烂额的一个礼拜五下午。伦敦那几天持续高温,焦躁的情绪蔓延在整个楼层,蔓延在喻子延的办公室里。他手里一个并购的项目停滞不前,组里一个分析师刚犯了个低级错误。他
在工作场合一般不使用f-word,但那个下午他说的每句话都带。
李奥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开玩笑说:“你这里要有个swear jar(说一次脏话,投一次钱的罐子),早他妈满了。”他双手插在他的高级西裤口袋里,耸着肩,假惺惺道:“噢该死,我他妈也得投几个。”
李奥和喻子延因着双方父母的关系,自小就认识。他们年纪相仿,人生路径相似,李奥去的牛津,喻子延去的剑桥。两人互相看不惯,但是一直都是朋友。如今,还是同事。
喻子延瞟了李奥一眼,淡淡道:“fuck off!”
李奥嘿嘿一笑,走到喻子延的办公桌前,继续欠揍地说:“难怪我听说你们组里每天都有人在洗手间哭。我他妈也想哭了。”
喻子延不说话。
李奥最近手里闲,时不时就来喻子延办公室啰嗦几句。“……你上次跟人上床是什么时候?”
喻子延没理他,正在电脑上看最新的一封邮件。
李奥就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烈烈阳光下金丝雀码头的人流,“这他妈可是礼拜五的下午,我们也得有点生活。说真的,子延……”李奥扭头,“性,永远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你总说废话。”喻子延不抬头,随口接了句。他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从剑桥时代他就在这么做。只不过他最近实在太忙了。
李奥眼珠一转,古怪道:“等等,我马上回来。”他说罢快步走出了喻子延的办公室。
李奥果然很快回来了。这回,他没说太多废话,径直走进来,坐在了喻子延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手里拿着个手机,不知道在忙什么。
喻子延停了停手上的工作,抬头道:“滚回你自己的办公室。”
李奥也抬头,面色正经,“一会儿你会感谢我。”他说着站了起来,去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手机给喻子延递了过去。
喻子延手没动,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请你看一下!”李奥无法,语气恳切。
喻子延这才接了过来,随意看了一眼。“这他妈是什么?为什么安妮塔(喻子的英文名)给我拍的照片在上面,liam又他妈的是谁?”
“你的tinder账号,我刚给你注册的。从现在起,你就是liam了。别担心,我选了张看不出你是谁,但
看上去足够性感的照片,这可是你妹妹刚在whatsapp上给我发来的……”
喻子延脸一沉,又一个f-word要蹦出来。他看到李奥给他写的简介里写的是oxford……
“你他妈在逗我,李奥?牛津?”喻子延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讽刺道,“换成你自己的照片,简介都不用改,留给你自己用。我相信你会为牛津赚到足够的名声。”
李奥捡起手机,无赖地说:“不,谢谢,我有女朋友。我现在是在尽力当一个好朋友。”然后,他开始滑动屏幕,嘴里还在嘟哝,“太惨白,太瘦,假金发,假胸,snapchat,fuck no,假屁股,妆太浓……”李奥肆无忌惮地评价着,完全不担心被人听到贴上种族主义者和性别主义者的标签。
喻子延懒得理他,正准备叫一个组里的过来。
“这个怎么样?”李奥把手机屏幕朝向喻子延。
喻子延不耐烦地转了转头,刚要再说一遍fuck off。
李奥嘴里仍在调侃,“moons,听上去就像中国女孩儿会取的奇怪名字,不过也不一定……”
照片里的女人确实只能算女孩儿。她斜倚在一家麦当劳门店的墙边。她的头发很长,她的腿也是。她头上反扣着一顶红色的棒球帽。她脸上有一点自然的淡淡的笑,但透着张扬。她的眼睛很好看,很勾人。
李奥注意着喻子延的反应,唇角勾了起来。
喻子延撇开目光,说道,“太小女孩儿。”
李奥拿回手机,看着手机屏幕道,“我觉得还好。她二十岁。谁他妈会拒绝二十岁的女孩儿?而且……”李奥顿了顿,“好像是starving artist(饥饿艺术家)类型,这种女孩儿一般不会太无聊,虽然有成为drama queen的潜质,可能是个麻烦,瞧……”李奥再一次把手机递了过去。
喻子延的目光往屏幕上落了落。
moons的简介里只写了一句话:
an oasis of horror in a desert of boredom
令人厌倦的沙漠里的恐怖绿洲
这是引了roberto bolano的《2666》。难怪李奥那么评价。故弄玄虚的小女孩儿。
李奥看喻子延没什么反应,收回手机,说,“算了,你没兴趣,我划走了……”
“等一下。”
李奥得意一笑,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不一定非得是她,我知道你挑剔,但tinder上还是有火辣的的。”他说完往外走,嘴里没停止咕哝,“你那么拼
做什么,反正你怎么拼一年赚得也不可能有子翔和安妮塔一年赚得多,抱歉,我本来想说很难有,但我觉得那不太精确,毕竟他们俩也是行业精英,他们还时不时能有超长假期……”
喻子延没生气。他认识李奥三十年,李奥从来都很混蛋的。而李奥也知道他不会气急败坏,但他就是乐于时不时刺他一下。
落地窗外的阳光很好,天空很蓝,喻子延办公室里的冷气很足。可能太足了。
这的确是一片令人厌倦的沙漠。
他拿起李奥留下的手机,选择了右滑。唯一的右滑。
之后,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忙碌起来。
四个小时后,手机弹出信息。喻子延斜了一眼手机屏幕。
liam与moons配对成功。
又过了几个小时,liam在泰晤士河边见到了moons。
moons认出了他。喻子延不算太意外,李奥有一点没说错,子翔和安妮塔都是业界精英,他们太有名了,有时甚至会影响他的生活。
实际上,关于moons,李奥也猜中了一些。
但她是moons,是一个活生生的二十岁的姑娘,不是一个随机的账号。
他把她带回了家。
她紧张地拘谨地看着他的眼睛,直白生硬地说:“那个,有件事……我没有经验。”
那时喻子延其实已经在状态了,她说这个,就让他有点为难。
“没问题。”他尽力保持理性,“如果你后悔了,你当然应该离开。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送你回去,毕竟现在很晚了。而且……”他不太想说,但还是说了,“我个人建议你把第一次留给你没有任何犹豫的时候。”
她仍然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犹豫。我只是……”
“想告诉我?”
她点点头。
然后,她问了一个所有没有经验的女孩儿都会问的问题。
他解开她腰间的蝴蝶结,跟她说相信他。
他在tinder上用做-爱这个词是因为他也认为她是个饥饿的艺术家,是因为他在认真写歌词。他实际上喜欢fuck多过make love。但那晚发生的一切,无疑是后者。
第二天一早飞纽约是既定的日程,他原本打算如果她没醒,他就给她留个字条再发条信息。随便她什么时候离开。他甚至萌生了当他从纽约回来,依然不介意见到她在他公寓里的
但moons有她的想法。
最后一个吻,她没有吻在他的唇上。
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喻子延拿出手机,打开tinder。
果然,唯一的配对消失了。
直梯上的站台传来铁轨震动的声音。
喻子延低头笑了笑,转过身。他删除了liam的账户,但没有删除tinder app,反正那是李奥的手机。他没有再用过tinder,或者任何约会app,他原本就没用过。
两周后,喻子延从纽约飞回伦敦,把手机还给了李奥。
李奥很八卦地问:“怎么样?”
喻子延平淡地反问:“什么怎么样?”
李奥急了,“别他妈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喻子延说:“fuck off,leo!我还有活要干,不然我跟子翔和安妮塔的收入差距更大了。还有,你要再帮我注册约会app,我他妈会杀了你。我没有开玩笑。”
李奥悻悻离开。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一念之间的相遇与错过。但却又不只是一个个体独立的主观的一念之间,还有万万千千的蝴蝶效应夹杂其中,以及,上帝也有他的计划。
此时此刻,喻子延的手机屏幕显示:
与zixiang的通话接通。
朋羊犯了一个错误:她没有卸妆。
舒适的水花下,她转念一想,谁在乎呢?她应该会像喻子翔建议的那样,在这里换了衣服就直接回凯撒宫的房间。她的身体在热水的刺激下,慢慢感觉到了疲劳。那是长途飞行带来的,更是时差带来的,哪怕她在飞机上睡得很好。不过,她大概沾床就能睡着。这样坚持两天,时差差不多就倒过来了。她必须有一个好的身体,好的精神状态,她是来面试的。她人生至今最重要的面试,她没有忘记。
朋羊匆匆淋浴完走出了淋浴间,她花了点时间吹头发和换衣服,以及尽量把自己整理的见得人一些。当她穿着喻子翔叫人送来的裙子拿着手机打开浴室的门,她看到喻子翔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是真正的蹦了起来。喻子翔手里也拿着手机,他的手机正在震动。
“菲尔,静音!谁他妈也别动,谁他妈也别说话!”喻子翔不是在开玩笑,他一脸严肃,他是在郑重其事地命令所有人。
菲尔静了音,且他跟皮埃尔和牛大王一样,没
发出任何疑问。
偌大的套间,忽然安静得可怕。
朋羊有点莫名其妙,喻子翔这是要接谁的电话,这么紧张。她脑中想到一个人,马上否定了可能性,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才莫名其妙。
喻子翔接通了电话,凝重问道:“子延,发生什么了?”
朋羊僵在浴室门口。
那个人在那边说了什么。
喻子翔长吁一口气,“你他妈吓死我了,我以为安妮塔或者爸爸或者妈妈,甚至丹尼(安妮塔的儿子)出事了!你能不能不要突然给我打电话?我会吓出心脏病的!”
朋羊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
原来他们兄弟俩交谈是说英文。她想着。
喻子翔的声音变得轻松。“是,我又单身了。子延,你他妈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我在维加斯,跟两个蠢蛋一起。你呢?”
菲尔听了就去推喻子翔,喻子翔反手推回去。他回了回头,发现她跟个雕塑似的杵在浴室门口,还低着头。他心里感觉怪怪的,正有些疑惑,想起来是因为他让大家别动的。她穿上了新的裙子。他没有选错尺寸,而且,这条黑色的裙子很衬她。
菲尔见喻子翔那边没什么紧要事,不再顾忌发出声响。
皮埃尔和牛大王望向朋羊。
牛大王冲过去,用中文低声说道:“阿咩,我不是让你晚点出来吗……”
朋羊抬起头,却没说话。
皮埃尔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yang,你可以动了,子翔刚才太夸张了。还有,你看上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