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溱今天也只是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装饰不多,显得清新淡雅,脸上抹了些胭脂,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她看见陆行之后唇角扯出一丝笑, “让陆庄主久等了。”
陆行之道没事, 把她牵领上了马车,他们今天要去的是开封的城际处, 那里视野开阔,风景其实也不错,很适合放纸鸢。
这一路上陆行之引了很多话头,但是虞溱却轻描淡写的跳过一切,陆行之总觉得她好像心里装了事情,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放纸鸢的地方是陆行之一早便选好的,这里人不多,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把这一块地方全都包下来,只是加派了人手在这附近巡视。
毕竟现在她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他不管怎么说都要多上些心,上一次虽然也是苦肉计,可是这样危险的事情还是少一些会比较好。
开封城际外有一条很长的河流,河流旁有几颗树,陆仪一早就道这里等候,他手上牵着一根连着纸鸢的细线,看见陆行之虞溱来了缓缓向他们靠近,把线递给陆行之。
陆行之把线接过,然后再递给虞溱道:“你不是一直想放纸鸢?”
虞溱接过,陆仪识时务的退下,这么大的草坪上只剩他二人。
看着天上的纸鸢,不知为何虞溱心里划过一丝难过。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自怨自艾的,但是她觉得自己真的亏欠别人好多。
亏欠自己的父亲,她这么多年未能尽孝。
亏欠这两个哥哥,如此费尽心思的找到自己。
亏欠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好像欠了他很多情。
“以前父王总说,纸鸢是自由的,代表一种期待,还说了什么我忘了,但是我只知道每一次父王带我放风筝我都很高兴。”虞溱的声音幽幽的,她陷入小时候的回忆之中。
她手里的丝线越拉越长,纸鸢也越飞越高,“前段日子王兄和我说,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陆庄主,现在对你来说让你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呢?”
陆行之慢慢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看着虞溱道:“这个事情范围其实很广,我年少时想着仗剑江湖,怀揣一身梦想,结果梦想没有实现,先被自己父亲抓回家打了一顿然后开始学习管理山庄。
后来长大了一些遇见了一个孩子,我想着她是武学奇才,于是教她习武,她是我的成果,同时也成了我的心上人,那时候心中雀跃不已,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来我的手抓得太紧,她就像这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离我而去。若说现在,最令我感到开心的就是我心爱之人在我身边。”
他这一番皆是肺腑之言,虞溱抬头看着他的侧颜,有一瞬间的失神,手里的细线她轻轻脱了手,陆行之连忙去拿,虞溱也反应过来扯住不断放松的丝线,她手指娇嫩,被划了一道口子出来。
血珠立马渗出来,虞溱“嘶”了一声,陆行之放开连着纸鸢的线,连忙去看她的手。
一时情急,陆行之握住虞溱的手,见她手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将她的手指含到了嘴里。
湿濡的触感,虞溱缩着脖子,她觉得这样好羞耻,“都怪我不小心,纸鸢牵不住了。”
陆行之轻轻舔舐着她手上的伤口,虞溱觉得痒痒的,陆行之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中满是温暖的笑意,感觉她的伤口没有血渗出来了,他才缓缓松口。
血有些甜,她也很甜。
“不怪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陆行之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然后把她的伤口包住。
虞溱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把自己的手绢递给陆行之道:“这个……送给你。”
陆行之接过手绢,看着手绢的一角绣着一朵很是粉嫩的桃花,听虞溱继续道:“我绣工不算很好,能绣成这样都算是不容易了,你……你不准嫌弃。”
她的语气难得的任性刁蛮,把陆行之逗笑了。
看着陆行之这样笑,虞溱以为他这是在嘲笑自己的绣工,突然又反口道:“不喜欢算了,还给我。”
说完她就想把手绢抢回来,却被陆行之高举在头顶,“那怎么行,这可是公主送给我的信物,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那你笑什么。”虞溱知道自己就算去抢也是无济于事,他高自己这么多,怎么可能抢得回来。
陆行之把手绢收好,解释道:“因为太喜欢,所以这是开心的笑。”
喜欢么,还以为他不会在乎这种东西的。
虞溱心里偷偷的开心,不过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虞溱抬头看,纸鸢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叹了一声:“它自由了。”
陆行之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知道她是在说纸鸢,想去摸摸她的头,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几天其实我的记忆有在慢慢恢复,但是看到的都只是一些片段而已。哥哥说不管怎么样我开心就行了,之前我一直对你,不敢太靠近,却又很想接触你。
如果真正遵从自己的内心的话,我其实很喜欢你,时时刻刻想见到你,你又对我如此在意,你肯定也是喜欢我的?
但是我又在犹豫了,因为我不知道现在你对我,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我爱你。”
陆行之想起她曾经说过,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表达自己对她的喜爱,可是她还是没有安全感,只是很单纯的想要一句口头上的承诺而已,这样就能表达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一直都不明白,还做错了那么多。
“或许最开始我是把你当成我的工具、宠物在养,想让你成为我最好的作品,让你成为我的杀器,这些我都不否认。可是谁又说了我不能爱上你呢?
你当年从九华回来之后我才开始发现,我对你的情感好像超过了,但是我没有打算收回,反而还乐在其中。
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但是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我三年前甚至想过,如果我找不到你,我大不了这辈子就不再娶了。
愧疚当然也有,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爱你。你,永远是我的夫人。”
陆行之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自己的过错,他很认真的在改,也尽力的在弥补,对于她说的,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其实这些东西夹杂在一起,他现在只是想对她好而已,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
虞溱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她听完陆行之这番话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有一种情感从她内心迸发出来。
“笨死了。”虞溱的兔子眼睛看着陆行之真挚的脸,“如果找不到要怎么办,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真的要孤独终老吗。”
陆行之听她的话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气极反笑:“我只不过大你八岁而已,什么叫这么大年纪?难道公主嫌弃我年岁颇高,配不上你吗?”
“……”她其实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一顺嘴就这么说出来了,她扭过头,表情有些别扭:“你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你的寻找可能没有意义。”
“我不是找到了吗?”陆行之轻笑。
“那好吧,我明白了。”
虞溱突然背对着他,心里酝酿着话。
陆行之不知道她究竟明白了什么,就站在她身后默默等着。
等了好久也没见她说什么,陆行之走到她面前,只见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陆行之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虞溱退后一步,摇摇头,眼神纯净明亮,盯着他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既然我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也喜欢你,那说明现在的虞溱是喜欢你的。
我想起了你曾经把我……绑在床上的情景,那段时间恨你,可是你最近的表现一直很好。
虽然我只是想起了一点点,可是那是因为奸人挑拨,所以情有可原,我知道,原来的凉风也是喜欢你的。”
“嗯,然后呢?”陆行之唇角的笑意已经收敛不住了。
刚刚听见她说自己把她绑在床上时,陆行之心底其实沉了一下,那是他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他心里也有数,原本是不奢求她如此轻易的原谅他了。
可是现在好似柳暗花明,他的心被她说的话牵动着。
“我想做一些让自己不那么纠结,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快乐的事情吗?
陆行之认真听她继续说下去。
“陆庄主,你想当我的驸马吗?”
第63章
陆行之活了这么多年,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她问他想不想做她的驸马?
原来听自己心上之人很明确的告诉自己她的喜爱是这种感觉,这种悸动的的情感一时涌入心口,陆行之不假思索地道:“想。”
他给她答案如此斩钉截铁。
微风轻轻拂过, 虞溱低下头笑,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经历了很多事情她才发现, 如果自己一直纠结于过去,那么对谁都不会好。
还不如只看现在, 如果他们是相爱的,那么之前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提起来了,好好对待彼此,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这些年其实虞溱的心态已经成熟了许多,她不想再计较太多, 她记起的那些片段其实只有陆行之伤害她的那一段时间,她没有忘记他眼中曾含满了情意。
那是她过去故意忽视的。
但是就像君子誉所说的, 现在她有了任性的资本,陆行之如此追寻她,所以一切的主动权都在她的手上。
想不想嫁,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虞溱深吸一口气, 朝陆行之笑得眼角弯弯。
看着虞溱莫名其妙的笑容, 陆行之心里像是被什么重物一直锤敲着,他眼神中带着询问,他很想确定虞溱是不是在耍他。
“公主不会是在拿我寻开心吧。”陆行之撇过头去,不想看她的笑容。
虽然明亮, 但是却刺眼。
陆行之心里其实有在害怕, 她现在是公主,确实可以找很多年轻貌美的小青年, 他现在都三十岁了,虽然保养的还算不错,可是她还这么年轻,如果真的嫌弃他,应该怎么办?
虞溱看见他脸上划过的一丝哀伤,语气难得的有些俏皮:“我只是想告诉陆庄主,你可要加油了,驸马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哦。”
陆行之无奈的摇头,果然她还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他,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却轻而易举的当了真。
虞溱轻轻揉了揉被他手帕包住的手指,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虽然只是零散的记忆,但是她知道他以前真的是很宠爱她的。
但陆行之也并没有气馁,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好了太多,他努力绽开一丝笑意:“好,我会更加努力配得上公主的。”
纸鸢应该已经飘向了很远的地方,虞溱此时的心情无比的轻松,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她慢慢走着,陆行之就跟在她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却丝毫不尴尬。
他们二人走到一处树丛旁,虞溱面前突然冲上来一个人,她有些被吓着了,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入陆行之怀里,陆行之看着这个手上拿着刀的人,只是一瞬间,他伸手扶住虞溱的腰然后转了半个圈,伸腿就踢了那来人一脚。
陆行之武功高强,但是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虞溱的暗卫此时落下,抓住那来人把他手上的刀抢过,制住他把她押到了虞溱面前。
陆行之还搂着虞溱的腰,她还未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人她有些惊讶:“傅大人?”
傅青纶眼睛通红,看着虞溱的眼神满是怨恨,“都是你,害我家破人亡!我父亲被砍头,我被贬官职,你不过就是一个孽种而已,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表情愤恨,身上衣服有些脏旧,和那天去围猎时见到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虞溱被他的声嘶力竭吓到,手抖了一下,她做了什么?竟这样恨她?
陆行之松开虞溱,上前一步护住她。
见他是上次给虞溱送花之人,心里就知道他是那个落马的傅相之子了,陆行之冷声道:“皇上圣裁,你傅家刚愎自用,结党营私,谋害公主,罪无可赦,罪名都已经列的清清楚楚,连我一个不在朝堂之人都知道你父亲所犯下的罪行,你现在简直是错上加错!”
虞溱被他护着,满是安心,傅青纶她其实都没有见过两次,这突如其来的恨意让她觉得有些难过。
“傅大人。”虞溱开口,声音清灵甜软,傅青纶愣了一会儿。
其实他对虞溱是一见钟情,这么好的样貌,那么高的身份,如果能娶到她那肯定是美事一桩,不仅自己会靠着她的身份平步青云,这种美人娶回家他父亲肯定也会觉得很有面子。
他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喜欢公主,父亲的权势已经极大,他想着自己也要超越父亲,迎娶这皇家的唯一一个女儿那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虞溱久久不出门,他没有和虞溱接触的机会,那一次围猎听说她也要跟随,于是命下人采了花去送给她,见她很是开心的模样傅青纶甚至还觉得自己已经势在必得。
可是哪能想到,自己父亲居然想杀她,一朝失势,他去探监时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傅家在朝堂之上明明已经如日中天了。
父亲告诉他一切,现在那个公主不过是当年北宁王的私生女,是个孽种而已,都怪她害了他们傅氏一族。
仇恨来得莫名其妙,傅青纶在北宁王府外等了许久,看见虞溱被陆行之接走,一直悄悄跟随,他以为自己可以杀了她的,就算是死罪,能拉上她一起死也是为自己父亲报仇了!
傅青纶低下头,他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了,闭上眼睛等待审判。
“你傅家如何与我并无关系,你把仇恨迁移在我的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虞溱觉得这么多年可能是她太善良了,所以人人都想害她?
傅青纶反驳道:“是你那不知廉耻的母亲把你生下来,害得我姑姑抑郁而死,如果不是我爹说了,我都不知道我居然会喜欢你这种贱^人。”
不知廉耻?虞溱心里觉得好笑。
刀已经架在了傅青纶的脖子上,虞溱笑得有些冷漠,“如此,我还要多谢你,因为喜欢是负担,你这种负担我不愿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