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英子回来了。”甫老太一拍腿穿上棉鞋下了地，“你干啥去了，你这孩子！在外面上学也不能不回家啊？”
“姥，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姥！”
“毕业了就好，毕业了就好，毕业了是不是就分配工作了啊？让你爸找找人，让你分配到县里去坐办公室啊。”
“姥儿，现在不分配工作了，我毕业以后打算跟我对象一起做买卖。”英子拉过周林海，“这是我对象周林海，你看着好不好？”
姥姥上下打量着周林海，“你多大岁数？”
“三十。”
“属啥的？”
“属龙的。”
姥姥拿手指头掐算了一下，“还行，属相挺合。哪天生日？”
“阴历六月初六。”
“这个日子好。”姥姥又掐算了一下，“中，还中。”
“姥，你会掐算啥啊。”英子搂着姥儿说道。
“我算算你俩属相犯不犯冲。”
英子扶着姥姥坐在炕上，王老美也进了屋，让周林海坐在屋里的小沙发上，自己坐到了他旁边，“你家是哪儿的啊？爹妈是干啥的啊？”
周林海又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王老美也琢磨出来了，“英子在你家当过保姆？”
“我奶奶那时候全靠英子照顾。”
“你俩在一起好多久了？”
“一年。”周林海把时间拉长了说，“我们俩个认识的年头多，在一起的年头少，头前儿英子小，我也没那心思，再后来我就到处做买卖了，好几年没着家。”
“哦。”王老美点了点头，“你在哪儿做生意啊？”’
“我的公司现在在广州，英子大学实习就在我公司，主要是做外贸的，俄罗斯、非洲、东盟各国的生意都做，我在俄罗斯呆了挺长时间。”
王老美用尽自己的知识盘问，过一会儿又把铁柱拉进来盘问，周林海都一一答了，她这才罢休。
“你跟英子见过你父母吗？”
“我爸妈头多少年就离婚了，我跟爷爷奶奶长大，我爸对我婚姻的事一向随我自由，我妈挺喜欢英子的。”
“哦。”周家……自从知道了英子在这家当过保姆，王老美实际是了解过这家的，但是她接触的层次太低，也打听不到什么实底，就知道这家人挺能干挺有势力的。
她虽然没读过啥书，也知道这女人嫁得太高不好，将来有啥事儿娘家都不好出头。
心里面有疑虑，脸上也没表现出来，瞧了瞧石英钟，“唉呀都这个时候了，我给你们做饭去，英子你挺长时间没吃我炖的鱼了吧？你哥买了条十多斤的大鱼，我炖给你吃啊。”
“二舅妈，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车里还有两只羊呢，一只是给我姥儿的，一只是给我奶家的。”
“唉呀，你买那玩意干啥啊，过了年就暖和了，吃不了。”
英子和周林海出去把车打开，铁柱跟几个邻居一起就把羊搬出来了，英子又指挥着拿了里面的水果和补品什么的，“没来得及回省城，全都是在县里买的。”
“一样，东西都是一样的。”王老美说道，英子说是送姥姥的，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使了个眼色让铁柱跟着周林海唠嗑，自己带着英子又回了姥姥的屋里，“英子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怀孕了？”
英子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有，没怀孕。”
“没怀孕急着结什么婚啊，你大学还没毕业呢。你年轻没有社会经验，姓周的这人看起来就是个老油条了。”
“舅妈，我跟他认识挺多年了，他是个好人。”
王老美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年轻，女人找对象虽说是得往上找，可也不能高太多，周家比咱家条件好太多了，咱们跟人家说不上话，将来有啥事儿……”
“我们结婚之后也是在广州做生意，林海他和周家的人挺生份的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啊？没有婆家人，也就没人管束，他在外面有什么你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姥姥在旁边听着，忽地插了一句嘴，“我觉得这小子行，眼神儿正。”
“妈，你咋又看出来了啊。”
“我老太太最会看人，当初我把英子抱回来的时候我就觉着英子这孩子不一般，这回我也相中这小子了，这小子行！”
“姥儿！您说他好，我相信。”英子搂着姥姥说道。
“你们俩个啊。”王老美摇头叹气，她终究不是英子的亲妈，再说了英子这孩子主意正，能让她打定主意要嫁的人，别人再担心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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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那一口气
“英子啊, 你幸亏今年来了，来年来就看不着姥儿了。”姥姥忽地又说了一句。
“姥，你咋了？”英子吓了一跳。
“你别听你姥吓唬你，我们在城里买了楼, 一百多平方, 已经快装修完了, 就差门没安了，开春就搬过去，这回架着也要把你姥架上楼，我现在也岁数大了, 城里屯子来回折腾，折腾不起了, 再说冬天烧火太费劲了。”
“住楼不接地气, 人接地气不长寿！再说了那楼上去了就下不来, 我去看过一回就够够的了, 左右邻居一家一个大铁门, 连串门都没地方, 谁也不认识, 哪儿哪儿都找不着。”让一个老人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是很难的。
“这老太太, 咱家那楼才二楼，再说了，现在咱们屯子在城里买楼的人多, 前屯的老郑家也买了, 就离咱家不远，再说了，我们都在城里，你在屯子里我们不放心, 大冬天的还得天天烧火，摔了怎么办？”
“我烧一辈子火了，哪回摔着了？你们就是在城里呆惯了，把自己养娇了。”姥姥像小孩子一样的不高兴。
英子见状接过了话，“二舅妈，你家的楼有一楼吗？”
“只有临街的商服，小区里面的全都是车库，也有把车库装修好给老人住的，可我总觉得不是房子。”
英子也跟着劝姥姥，“姥，我觉得住楼挺好的，最起码冬天暖和啊。”
“暖和啥，热得时候死热，冷的时候还得披件衣裳。”姥姥依旧不怎么开心。
她跟姥姥说话的时候，向外面看了一眼，周林海和铁柱已经打成一片了，在一起哈哈笑着拿刀拆解羊。
英子刚想出去，雪珍带着萱萱还有铁柱家的小子进来了，铁柱家的小子比萱萱小点儿，个头看着可不小，圆头圆脑的脸蛋子通红，跟铁柱小时候像极了，只是长相好看了不只一档。
“太太，我妈骂我！”铁柱家的小子进门先憋着嘴告状。
“你妈因为啥骂你啊？”
“妹妹要睡觉，我跟萱萱说话。”
“哦，那咱们不吵妹妹了，妹妹要睡觉你就上太太这儿玩。”姥姥稀罕拔插地把他拉过来，“英子，你还没见过这小子吧？他小名儿叫石头，大名叫甫磊。”
“原来叫石头啊？长得可真像我哥小时候，就是比我哥小时候白。”
“他这是一冬天捂的，夏天的时候晒得黑不溜秋的跟你哥更像。”王老美揉着孙子的头说道，“石头，我不是说过吗？以后你妈哄你妹妹，你就自己躲远远的玩。”
“可是我妈不喜欢我了，就喜欢妹妹。”甫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没有，你妈妈喜欢你，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奶也喜欢你啊，小石头啊，你说太太跟我们一起住城里好不好？”
“好！太太跟我们一起住城里！我跟太太一被窝睡。”
姥姥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搂着曾孙，总算不再继续抱怨进城住楼的事了。
这边消停了，王老美下厨把大鱼炖了，又炒了几个菜，外面周林海已经跟铁柱一起把羊卸完了，他们都不会剃肉，只是顺着关节分出了两只后腿、两只前腿、羊头和排骨。
他们收拾完了羊，开着五凌宏光载着小草去县城办事的二舅也回来了，瞧见了车先转了一圈儿，“这是谁家的奥迪四个圈儿啊？”
“没准儿是我哥的朋友。”小草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扎着红色的围巾，看起来清纯可爱。
“二舅！小草！”英子推开了门向着他们挥手。
“哎呀，我老姑娘回来了！”
“英子！”小草跑着奔向英子，到了她跟前打量了一番，“你又漂亮了英子！”
“你更好看！”两人抱着转了一圈儿。
“英子，车是谁的啊？”
“我对象的！”英子把周林海叫过来介绍给二舅和小草认识。
二舅向来是没什么心思的乐天派，看见周林海颇有爷们儿样也就高兴了，至于贫富差距，这人是不是社会经验太多之类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爸，林海还给你买酒了呢。”铁柱献宝似地拿出周林海买的五粮液。
“县城名酒行里的茅台不纯，这五粮液看着还行。”周林海实在地说道。
“啥茅台，啥五粮液也赶不上高梁烧儿。”话虽这么说，二舅还是把酒宝贝似地揣进了怀里，“等会儿吃饭咱们爷几个整一口。”
“那必须得整一口。”
小草看着周林海，颇有些烦恼的样子，她是知道英子和周明德的事的，在她看来周明德比周林海强出一个银河系吧，论长相周明德天生就是讨小姑娘喜欢的偶象剧男主型，周林海撑死是个实力派型男，年纪也大……
不过当着家里人的面，她没提这事儿，只做不知道。
在姥姥家吃过了饭，雪珍丈夫的电话来了，他到韩家接老婆孩子没接着。
周林海又开着车载着他们回了韩家，韩家的人这次来得更齐了，可以说是全家翘首盼着英子回来。
周林海拿出了车里的礼物，一整只的羊，各种名贵的烟酒，一家子人都高兴坏了。
“我就说英子这孩子有出息，不声不响的大学也上了，对象也找着了，要不说孩子就得好好念书呢。”四婶向来是骄傲的，这次却出奇的和气，搂着甫秀花跟亲姐妹似的。
甫秀花可能是经过了几个小时全家的思想工作，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影儿。
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韩家还是老规矩，男人一桌女人一桌，菜什么的是一样的，只是男桌那边喝酒。
为了照顾“英子”，竟然把她也叫到男桌那边去了，“英子，你来陪你对象。”
“我不去了，我不喝酒。”英子婉拒了，坐在女桌一边，她叹了口气，忽地觉得没意思了。
好像长久以来憋在胸口的什么散开了，吐出去了，剩下的是空虚，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已经有些陌生的脸和干妈永远不开晴的脸，觉得自己随置身于“亲人”身边，却还远不如在别的地方自在。
周林海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见英子忽地变得没什么兴致了，吃完了饭，拒绝了打麻将的邀请，借口家里急着见英子载着英子离开了。
“我觉得你更喜欢在你姥姥家呆着。”周林海总结道。
“韩家……不是我家。”英子摇头，“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你。”
在韩家人眼里她算是逆袭了吧，最不被看好最不被待见一出生就被丢弃的孩子，被认为是累赘的孩子，生病了只能自己喝凉水的孩子，被迫离家出走的孩子。
在韩家所有的孩子里，她是最可怜最不被看好的，她总是差人一等的……
这一口气憋了一辈子！
今天才算是吐出来了！
吐完了呢？又觉得不值，这两天的折腾不值。
周林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亲了亲她的发顶。
“那我们以后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英子点头。
他们照例先到了县城，英子很想看未来姥姥家的小区，那个地方她知道，离白思莹家不远，原来就是一片平房。
她开着车载着周林海到了那里，那边现在灯火通明，全新的红灯笼在小区门口高高地挂着，虽然小区里面还没有完全修整完毕，但已经有一些人家住进了里面。
小区的房子果然跟二舅妈说的一样，只有临近有一楼的商服，小区里面一楼绝大部分是车库，英子拿出手机记了好几个贴着出卖的电话，连商服贴着的买房的电话都记住了。
“你要买房？”
“我想孝敬我姥。”给姥姥什么她都不觉得心疼，二舅妈……她介绍傻子给自己的事，仍然是个梗在她心里的疙瘩，可她对二舅妈，真得生不起气，记不起仇……
毕竟自己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啊。
“想孝敬就孝敬，别等着老人不在了后悔。”
“嗯。”二舅妈家也不是外面看起来那么和谐，铁柱媳妇借口要带孩子，始终没怎么露面，小草悄悄跟英子说是因为他们家买楼的事生气。
铁柱去年也在县城买楼了，是他自己挣得钱加上卖了婚房的钱，王老美就给了他两万。
今年王老美买房，因为买得面积大，又不想贷款，从大儿子那里借了五万，小儿子处的对象黄了，看意思以后还得给小儿子在城里买楼，免不了还得刮大儿子的“地皮”，大儿媳妇高兴不起来。
说起来她也是想不开，公婆都是能赚钱的人，就算是一时花了她家的钱，将来也只有加倍还的份，哪会真得让大儿子给弟弟娶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