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皇宫里有很多人睡不着,她们望着那数不尽的大红灯笼,有嫉妒不甘有茫然若失,可不管怎么想,坤宁宫是有主了。
夜过丑时,一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坤宁宫,惊得正瞌睡打盹的范德江打了个激灵,两眼没睁开就冲上去捂住小太监的嘴,拖向外。
到了西配殿,松开手就是一个爆栗子,他压着声音龇牙斥道:“你不要命,咱家还没活够呢。”今晚是帝后洞房花烛夜,谁也惊扰不得。
“公公不好了,”小太监急得汗直流:“风吹掉了一只红灯笼,烧着了藤兰阁。”
藤兰阁呀?瞧他急得那样儿,范德江还以为是慈宁宫或慈安宫着火了,嗤鼻冷声说道:“着火就叫小太监们拎水扑火,这还用咱家教你?”
今夜别说是火烧藤兰阁,就算是连藤兰阁那位主子一块烧没了,他也等到天明皇上、皇后娘娘起了再上禀。
“可……可朱嫔贵主是是懿贵太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小太监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范德江用拂尘甩了一耳刮子,“这话咱家只说一次,进了后宫的小主子,能尊的就仅有位份。”
什么懿贵太妃的嫡亲侄女?出宫回家当去。
坤宁宫寝殿,李安好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有一头雄健威武的五爪金龙死缠着她,让她气都喘不过来。轻声吟咛,两手去推想要摆脱,可那金龙却缠得更紧。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滴汗落在她的眉心。
“皇上……啊……”
吞没娇嗔,皇帝温柔地亲吻,手抚弄她汗湿的发际,后顺着向下,动作轻柔地抚慰,试图让她放松不要绷着。
范德江教训完小太监,跟着去了一趟据说着火了的藤兰阁,得知没出人命便进去里头给“受了惊”的贵主请了个安。
“范公公怎么来了?”面色惨白的朱薇岚做样子狠瞪了一眼去报信的小太监。
不是他来,难道还能是皇上?范德江笑着上前:“贵主,您没惊着吧?”
惊着了最好,明儿也不用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没承过宠,又没给皇后娘娘行三拜九叩之礼,那就算是有位份,处后宫里也仅是比宫女好上那么一点。
“多谢公公关心,我倒是没什,”朱薇岚很是愧疚地说道:“这点子小事惊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我之过。”
脸是真大,范德江赶紧地让小主子别愧疚:“奴才听说火势不大,怕您怪罪,就没敢惊扰皇上、皇后,先赶过来看看。”
朱薇岚面上一僵,后又做出欣喜样子:“还是范公公想得周到,”心里已经把这没根的狗东西撕成千万片。今夜帝后洞房花烛,她没想能勾得皇上来,闹这一出,仅是为了让御前的人惊扰帝后合欢,引着中宫不喜。
中宫与御前伺候的人不对付,可得不到什么好。
范德江出了藤兰阁,就朝后啐了一口唾沫。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他什么鬼没见过,还妄想借御前的手对付皇后娘娘,心思可真深。
可惜她太不了解今上了,今上极重中宫,御前的人却是随时可换。
抱着拂尘往坤宁宫,过去皇上也不是没换过御前伺候的宫人和侍卫。回到坤宁宫,见九娘领着小太监们抬着水自后殿出来,范德江都想为自己的聪明吹段小调。
作者有话要说:写上本书的时候,作者君的腰椎就有点问题了,最近算是复发,医生让调整,每天我尽量多写点,争取不再断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37章
餍足后, 皇帝睡到了凤榻外间,依旧与皇后挤在一张薄被下。
平稳的气息打在耳上,李安好却是再也睡不着, 身子干爽, 但初初敦睦夫妇之伦不适在所难免。枕着皇帝的胳膊想扭头去看他, 又不敢动,就怕扰了他醒来又折腾自己。
只耳中还回荡着刚刚行房时,他哄她的那些“元元”、“宝儿”的小话, 心绪仍有些荡漾, 悄悄抬起手轻轻地去触碰摊在枕边的手。他的温柔, 确实令她感觉到被珍重。
寅时正,皇帝自然醒来,掀起眼皮看到的就是他的皇后在睁着眼睛发呆,右胳膊已经被压得发麻, 他也不准备抽回。见其神魂还未归位, 弯起双唇凑上去在她的嘴边落下一吻。
冷不丁地来这出,惊得李安好本能转头, 红唇正好印上皇帝还未退撤的薄唇,羞恼地大睁一双桃花目欲要后仰。只皇帝不让,被她枕着的右臂一揽将人困住,加深热吻, 翻身覆上。
同夜间一般温柔, 不过这一次因着时候不对, 皇帝没磨她太久。卯时正, 夫妻从温池回了寝殿,身着寝衣的李安好赤着一双玉.足站在脚踏上,撑着酸软颤抖的腿给皇上更衣。
大婚三日不用早朝, 皇帝也是难得放纵,穿衣都不得闲。见皇后眼下泛青,心里多少有些自责。皇后初经人事,他应该控制一点的。
只每每想到这是他的妻,他就压不下身体里的那团火。十年,准确的说是从十四岁起他就在想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品貌?经历过养母和生母的连番算计,他执意要自己择妻。
这从娶妻以及册立皇后圣旨便可窥见,圣旨中从头至尾都没有一句“仰承皇太后慈谕”。
隐忍十年,徐徐图之一点一点收拢先帝散落在外的兵权、政权,他不做谁的傀儡,双手置于她腰两侧的穴位开始揉捏。
“是朕不好,朕给你揉揉。”
“这会都卯正了,皇上先放过臣妾。”
依规矩,帝后大婚次日得去宗庙祭拜,后往慈宁宫给皇太后、懿贵太妃请安;接着皇后还要受皇帝后宫妃嫔三拜九叩大礼,晚间便是家宴,后宫宗室都在列。
扣好扣子,李安好帮着理了理领口,龙袍很合身也无折痕,理好转身拿了玉带。
“朕不闹你,”皇帝将人揽近鼻尖贴着青丝,牡丹花香中融了一丝龙涎香,她身上有了他的味道,抽走她手里的玉带,“你让你那几个宝丫鬟进来服侍吧,”扣上玉带。
“多谢皇上,”来不及羞腼匆匆屈膝行礼后坐到妆奁前,摇铃唤婢,李安好透过琉璃镜,见皇帝出了寝殿不禁轻舒了一口气。
听到金铃音,宝樱立马领着宝桃、宝乔、宝兰进入,遇上皇上深蹲行礼,直至皇帝经过才敢起身。
同昨日一般,绾牡丹髻,用凤头钗固发。眼下有浅淡的青色,宝兰用颜粉遮盖:“娘娘,”瞟了一眼寝殿门,低语禀道,“九娘说昨儿夜里藤兰阁那位闹幺蛾子了,说风吹落了灯笼,把庭前的紫叶木给烧着了。”
真真是诡计多端!
夏日里树木长势都好,又不是冬日里的枯枝,哪那么容易烧着?况且这还是在皇宫,即便夜间,也到处都是宫人。尤其是近些日子,因着帝后大婚,满宫里都挂着大红灯笼,宫人、侍卫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藤兰阁?李安好淡而一笑:“先由着她吧,”微仰首闭上双目,让宝兰更好上妆。
在宫外,朱氏女是承恩侯的嫡女,宫里懿贵太妃的亲侄,她小小宁诚伯之女招惹不得,只能避让忍着。
但如今进了宫,她是皇后,朱氏女是四品嫔,妻妾尊卑横在这当中,纵然懿贵太妃不满,那也得憋着,毕竟慈宁宫那位先帝嫡妻还没死。
这会范德江也正在向皇上报昨夜里发生的事,着重描绘了他于藤兰阁所见闻。
“哎呦,皇上您是不知啊,奴才都被惊着了,那是连滚带爬地赶去。好在火势不大,只烧糊了藤兰阁庭前紫叶木的几片叶子。朱嫔主子也被吓着了,脸惨白惨白的,还很愧疚,说是扰了皇上皇后。”
皇帝轻嗤一笑,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喝茶。
不过一刻,李安好收拾妥当了,出了寝殿。范德江早留意着了,见着人立马上前跪下:“奴才范德江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公公请起,”李安好抬眼笑看向坐在主位的皇上,皇帝清了清嗓子,撂下一言:“赏黄金十两。”
“谢皇上、皇后娘娘,”范德江讨巧完,便着宫人摆膳。
巳时正,懿贵太妃达慈宁宫,给太后请了安便依规矩坐到了殿侧左上位。
“按理,妹妹是皇帝的生母,皇后跪拜之礼你也受得,”坐于主位上的太后轻叹一声,语调中充满了无奈:“咱们皇帝太重规矩了。”
听着这话,懿贵太妃面上不显,但心里头确实很不得意:“多谢姐姐此番心意,只妹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祖宗规制一时都不敢忘,更勿论存轻漫不忿之心。”
大靖重嫡庶,她是皇帝生母却也是庶母,依照天家规制,还真受不得大靖国母的跪拜之礼。
“妹妹……”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殿外的吟唱打断了太后的话,“皇上驾到……”
太后安坐,懿贵太妃却是不能,起身静立原地看向正殿门口。皇帝携皇后进入大殿,宗人令琰老亲王缀在后。
见着琰老亲王,太后也坐不住了,起身迎上两步:“有劳皇叔了。”
这位可是高祖的同胞弟弟,现年已近九旬,一生未干政多少,仅掌着宗人府,安安分分地做着宗人令。享乐是享乐尽了,可这一辈子未免也太寡淡了。
白发白须的琰老亲王对太后的礼待并无过多反应,只淡而一笑,后捋须看向皇上:“时候也不早了,这就开始吧。”
皇帝点首:“好,那就请叔祖唱礼吧。”
“皇上上座,”琰老亲王拿了一旁小太监捧着的金册,示意太后坐回主位。
跟着唱礼,李安好给太后行了大礼,奉了茶。有琰老亲王在,太后也得端出一副慈母样儿,喝了茶,说了几句老话,什么夫妻和睦为皇家延绵子嗣等等,后便让皇后起来。
接着就轮到了懿贵太妃,皇后屈膝行了礼,并未奉茶。懿贵太妃还得回礼,恭祝皇帝皇后龙凤和祥。
琰老亲王走后,太后就肃起脸看向皇帝:“哀家怎么听说昨夜里藤兰阁起火了?”
“宫人大意,叫风吹落了檐下的大红灯笼,”皇帝早料到她会问:“紫叶木被烧着了。”
懿贵太妃表现得很惊愕,捏帕掩嘴急声问道:“没伤着人吧,朱嫔呢,惊着了没有?”
“听范德江说没人伤着,”皇帝大概清楚她们提这事是为何了:“朱嫔受了惊,因着现在宫里大喜,她也没敢请太医。”
这时李安好开口了:“一会儿叫上太医,臣妾陪皇上去看看朱嫔妹妹吧。若是身子有恙,那下午的礼就先搁着,等哪日朱嫔妹妹好全了再行也不迟。”
“这怎么行?”太后头一个不同意:“后宫妃嫔不向中宫行三拜九叩之礼,就是不从妻妾尊卑,往深里说是不尊皇帝,”冷看皇后,“你宽厚大度是好,但在有些事上却不能纵着。”
说得倒是句句刚正,李安好起身屈膝:“儿臣多谢母后训示。”
“坐吧,”太后头稍稍撇皇帝:“一会你去看看,她进宫半年多尚未承宠,战战兢兢的也可怜,”说到此不禁深叹,“位份是你封的,人也是你让抬进宫的,那就好好待。”
叫皇帝去藤兰阁,却不提她。李安好抬起头望向太后,蛾眉螓首、美目盼兮,明年就是半百,但其风韵仍在。
她大婚次日,太后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还让皇帝去一妃嫔那,看来她是真的很不得太后的心。不然太后也不会为了恶心她,罔顾尊卑自打脸。
“一个四品嫔而已,竟让母后这般劳心,是朕之过,”皇帝起身离座吩咐范德江:“去太医院宣姜明,让他给朱嫔好好诊一诊。”
“藤兰阁被烧,怕是不能再住人了,”李安好跟着起身走至皇帝跟前:“母后说朱嫔妹妹在宫里过得战战兢兢的,”屈膝深蹲,“臣妾深感不安,请求皇上给朱嫔妹妹抬位份,再选个意头好的封号。藤兰阁不能住人,那就换昭和宫如何?”
太后脸都黑了,这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是要遭人耻笑?一个未承宠的妃嫔,因为害怕,就给位份给封号,还让住西六宫之首的昭和宫,好一个大度的皇后!
“皇后说得对,”皇帝伸手拉起她,后严肃正经地皱眉思虑了起来:“那就晋朱嫔为从二品修容。昭和宫久未住人,需要修缮,栖霞宫吧,栖霞宫空着,”回头看向沉着脸的太后,“虽然昭和宫不能给朱修容,但‘昭’,光明矣,寓意好,就赐给其做封号吧。”
这下她该满意了。
懿贵太妃闭目,脸瞥向外。太后还以为皇帝是当年,现在岚儿是彻底废了,不然皇帝也不会顺着皇后的意,赐下如此厚重的恩泽。
出了慈宁宫,李安好就苦笑道:“母后该是要怪臣妾了?”
扭仰起头看向走在半步前的皇帝,她也没料到皇帝会一步到位,将朱嫔捧上一宫之主。
“怪你什么?”皇帝浅笑递出手:“怪你大度吗?”眼神幽暗看向前,太后是愈发没顾忌了,她真以为大靖以孝治天下,他奈何不得她,只能好好供养着她,等她死?
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李安好眨了眨眼睛,走近皇帝一点,打趣问道:“昭修容长得美,皇上真的忍心让她这般老死宫中?”
如此大封,皇帝是不准备碰朱氏女了。
用力捏了捏掌中的柔荑,皇帝笑出声:“昭修容不会老死在宫里,”回头望进妻子那双晶亮的桃花目中,“她活不到老。”待弄清了她身上的诡异,他就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李安好并无吃惊,用指甲轻抠皇帝的手:“您捏疼臣妾了。”
手被她挠得痒痒的,皇帝眼底更为幽暗,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嘴杵到她耳边低语问道:“身子还疼吗?”
脸爆红,连忙挣脱,李安好扫了一眼跟在后的范德江,警告似的瞪向皇帝。范德江表示他什么也没听到,两腿后撤,退到帝后仪仗那。
皇帝大乐,刚在慈宁宫积下的郁气也散尽了。
这边夫妻是快乐和谐,那头藤兰阁的朱薇岚却是慌了神,两手紧抠来报信的龚嬷嬷臂膀,颤着音问道:“怎么会这样?”未承宠就晋封可不是什么好事,“姑母呢,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