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众妃请安后,淑妃留下了一本嫣红封折子。回了后殿,小雀儿将那本折子呈上,李安好接过翻开,快速阅览,一双长眉蹙起。
竟有人告诉郝昭媛,皇上早知懿贵太妃对宫妃和皇嗣下毒手。这是要干什么,离间宫妃后怂恿她们弑君吗?
“冯大海。”
“奴才在。”
“将这本折子送去御前,”李安好很满意淑妃的识相,这事必须要叫皇上知道。她有孕,皇上临幸妃嫔是迟早的事,若妃嫔存异伤了皇上,她宁诚伯府和燕府也好过不得。
冯大海小心接过折子:“奴才这就去。”
“去吧。”
下了早朝,皇上回到乾正殿,冯大海捧着托盘跟在范德江之后:“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呈上来吧,”皇上看到是后妃折子,也不多问,什么事阅完折子就知道了。
范德江拿了折子翻开奉到皇上眼前。
皇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浏览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一半,嗤鼻笑道:“怪起朕了,胆子倒是不小。”双目中闪过冷芒,吐了含在嘴里的茶叶,是他对她们太仁慈了,才叫她们敢在私下里如此妄议、攀扯他。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现这仅为淑妃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治郝昭媛之罪。且郝昭媛背后有人,娘娘也不知宫里还有谁同郝昭媛一般想法,所以……”
这些都是冯大海的猜度,作为坤宁宫的管事太监,他自是想皇上少宠些新人旧人,多陪陪皇后娘娘。也只有皇后娘娘站得稳当,他们这些奴才的日子才能稳当。
“朕知道,”皇帝也没旁的心思:“你退下吧。”
“是”
范德江见皇上不再看折子,便将手里折子合上,放置于龙案一角:“皇上,您……”
“朕在等七日之期满,”皇帝直觉朱氏女会叫他大吃一惊。
因着有孕,宝鹊将主子的汤膳换了,空闲之余拿出了带进宫的那两本手札,开始认真琢磨。
一日一日的,李安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怎么瞧着昭修容有些不太对,其神情恍惚还疑神疑鬼胡言乱语,说不上来的奇怪。只皇上让她睁只眼闭只眼,她也不好多过问。
“我要见李皇后。”
众妃嫔都散了,可昭修容却死赖着不走,杵在后殿屏风外与圆脸地辛几乎是面抵着面对峙着。
要不是殿里的宫人都看着,地辛是真想把这疯子踩在脚下当抹布一样擦地砖:“娘娘令你回宫休息。”
“你去通报一声,李皇后会见我的,”朱薇岚抬手推地辛:“我以后可是昭贵妃,皇上最爱的女人。”
“就你?”地辛盯着朱氏这张脸,开始打嗝,一个接着一个,她被恶心到了。她英明神武的主上就算两眼珠子被抠了,也不会看上这么个肤浅庸俗物。
“李皇后……李皇后,你快点出来,”朱薇岚跳脚,伸仰着脖子朝屏风后喊。
李安好不跟昭修容计较,但也不能由着她在坤宁宫嚷嚷,绕过屏风驻足于地辛之后:“你寻本宫有何事?”
朱薇岚还认得李安好,微仰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屑冷嗤一声,从琵琶袖里掏出一沓银票,甩了出去:“这是两千万,我要你离开靖昌大帝。”
什么?李安好避过两张散落的银票,目光不离朱氏,到此她是真的确定昭修容痴傻了:“这里有两千万两?”
“我……”
就在此时,御前的方脸太监突然窜到朱氏身后,手起下落劈在后颈。朱氏两眼泛白,晕厥了过去。
李安好敛目看着。
天乙一手拉着瘫软的朱氏:“娘娘,自明日起朱氏女就不会再来坤宁宫请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地支持!!!!
第70章
朱氏薇岚就这么痴傻了!
细细回忆从前, 李安好内心里是觉朱氏没那么脆弱,可现实摆在眼前,耳边还回荡着她刚刚说的那些莫名其妙又古怪的话语, 李皇后、靖昌大帝,还有两千万?
蹙眉苦笑,这不是痴傻是什么?皇上的私库都拿不出两千万两白银,国库倒是有可能有。只李皇后和靖昌大帝, 怎么听都含一丝她尊称丰天女皇的意味。
“你是要带她回栖霞宫?”
天乙点首, 按着皇上的意回道:“因着懿贵太妃病逝, 恪王弑君篡夺皇位事败,朱氏女心忧承恩侯府怕被罪责。日日提心吊胆神情紧绷,终致心神崩溃神智错乱, ”也就是痴傻了, “未免伤及他人, 姜苁灵建议将其暂时拘禁一方调养。”
朱氏是三日前出现明显不对的, 那日皇上晚间过来, 她提了一嘴。皇上丝毫不意外, 只让她容着些。李安好不清楚朱氏痴傻是否与皇上有关, 直觉这事也不是她能多管的。
目送二人离开,一调头就见小雀儿肃着小脸, 张着两小手在数, 正欲问,就听她嘀咕, “还有十三个。”
“什么还有十三个?”李安好不解问道。
再算上敏美人、冯嫔、郝昭媛这一串, 那就只剩下十个。小雀儿对这结果有点满意了:“主上的妃嫔啊。”
李安好一愣,后又笑之:“可近日皇上就该下旨选秀了。”到时成百上千的闺阁淑女尽聚储秀宫,各色皆有, 后宫里又要充实了。
小雀儿鼓着两腮,后宫怎么跟野草堆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宫人将散落在各处的银票捡了起来,九娘点了两遍:“两万两银子,”看向皇后,“娘娘,这个……”
“收着吧,等皇上来了,交予皇上,”李安好可是知道现如今承恩侯府的日子不好过。
只是叫皇上拿出银子来赏赐承恩侯府,他也不痛快。但就这么不管不问,之前皇上又演了那么一出,朝臣们私下里该议论了。这银子来得正好,昭修容痴傻了,也用不着。
“娘娘,”冯大海来禀:“太医院院判姜苁灵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今儿二月初三,昨儿是龙抬头,皇上怕冲撞了胎灵,就一人去了护国寺祭祀。帝后过头一个年,按理皇后怎么都该陪着皇上一起祭祀神明,现宫里宫外应都在猜她为何没陪在君侧。
“请姜院判进来吧。”
候在殿外的姜苁灵,这会神思有些不安。依规矩,年前他在小年日前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给皇上、太后、皇后请了平安脉。脉象示,三位主身子均康健,当然太后那还是那么一说。
可皇后?
这前朝后宫皆知帝后情深,可昨日祭祀,皇上却没带皇后。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姜明那不孝子还追问年前那次请脉他有没有喝酒?
不要命了,还喝酒?姜苁灵估摸着皇后应是有喜了,这些天后宫妃嫔一日不堕地向中宫请安,想来凤体安康。
“姜院判,皇后娘娘请您进殿。”
“有劳冯公公了。”
入了正殿,姜苁灵快速瞄了一眼坐于主位上的皇后,心安了,进到一丈之处跪地磕头:“臣太医院院判姜苁灵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院判请起,”李安好也不多言,将左手搁在桌几上。九娘拿了一块干净的丝帕覆于手腕之上。
姜苁灵起身走近:“臣请为皇后娘娘搭脉。”
“准。”
再上前两步跪地,姜苁灵收敛心神双目下望,抬手请脉。轻轻一按,滚珠就显,他慎之又慎,断着时日。
地辛和小雀儿瞪圆了眼盯着姜苁灵,见他眉头都拧成虫了,心急不已。这太医院的老驴头是指头上长老茧了吗?磨磨唧唧的,有这工夫人都可以杀两人了。
过了足有二十息,姜苁灵终于收回了手,起身后退跪地叩首:“恭喜娘娘,怀喜已足两月。”果然皇后这胎是在年前怀的,算计着时日,小年时脉象还不显,他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跟宝鹊前日诊的一样,地辛和小雀儿不再瞪眼了,把心放回了肚里。
李安好右手覆于腹部:“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听皇后声音宁和语调平缓,姜苁灵知皇后应早晓怀胎之事,谨慎回道:“娘娘近日可有不适之感?”
李安好摇首:“没有,就是胃口开了。”
“那便无需用安胎药,”姜苁灵细说了一些平日里要注意的事项。
九娘几个比对着宝鹊所言,认真听着。两刻后,姜苁灵出了坤宁宫,这才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见御前的范德江等在矮桃林前,心神一动了悟其来意,快步上前拱手问候:“范公公。”
“跟咱家走一趟吧,”范德江怀抱着拂尘,抄着两手调头往乾正殿的方向:“皇上正等着呢。”
“是是,”姜苁灵跟上,在心里打起腹稿。
隐在矮桃林中的一双眼睛看着那二人走远,抬手拽下斗篷的帽子,脖子不再紧缩着,脸面露出,正是居在咏和宫西侧殿出云阁的冯嫔。
二月二龙抬头,皇后没陪皇上去护国寺,她就生了怀疑。皇后身子康健,怎么就不能参加祭祀了,总不会是皇上不带她?
这姜苁灵才从坤宁宫出来,便被范德江给请走了。冯嫔微眯双目,皇后应是怀喜了。
想想去年她怀喜时皇上的态度,比对之下,可真叫人心寒。眼中闪动着泪光,眸底尽是怨妒,手捂着嘴压制着呜咽声,她好恨。
到了乾正殿,姜苁灵已经打好腹稿,跪拜后等待问询。
“皇后身子如何?”皇帝批完手里的折子,搁下朱笔看向姜苁灵。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凤体康健,腹中龙嗣足两月,脉息强劲。”
皇帝闻言面目柔和了两分:“你可能估算出皇后的生产之期?”
这个不难,姜苁灵拱手向上:“还请皇上允臣片刻时。”
“允”
姜苁灵掐指算计,确定了范围复又计算两遍,没有差错后出声回道:“若无意外,皇后娘娘的生产之期应在九月初九左右。”
意外?皇帝敛下眼睫,勾起唇角:“从今日起,坤宁宫那你和姜明多盯着些,朕要皇后母子平安。”
这是姜苁灵最怕听到的话,可皇命不可违,他只得叩首领命:“皇上放心,臣与姜明定全力以赴。”
皇帝右手弹着龙案,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怀胎几月可行房?”
咕咚一声,姜苁灵吞咽了口口水:“三月足。”这不是都要大选了吗,皇上怎么还惦记着皇后娘娘?
“嗯,”皇帝没什么要问的了:“回太医院将妇人怀喜时要注意的事罗列出来,交到御前。”
“是,”姜苁灵偷瞄了一眼坐于龙椅上的主,极为忐忑地问道:“皇上,皇后娘娘怀喜之事可要瞒些时候?”
皇帝蹙眉:“皇后是中宫,怀有龙嗣乃是大靖之喜,不用整得偷偷摸摸的。”等臭小子平安诞生,他还要大赦天下,开恩科,为他们母子挣名声。
姜苁灵了然了:“臣告退。”
不过一个时辰,整个皇宫都知中宫有喜。后宫妃嫔虽有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高兴,尤其是进宫至今还未承宠的孔雨晴、韩璐二人。她们在宫里可是尴尬至极。
“长姐,你瞧瞧我这一身如何?”韩璐换上了压箱底的袄裙,在淑妃面前转着圈。
今晨上折子交代了郝氏撺掇她的事,淑妃这会是烂泥一摊,倚靠着软枕坐在榻上,连个眼神都不给韩璐,有气无力地说:“别白日做梦了,皇上要临幸你们早成事了,哪会晾到今天?”
数九寒冬,当头一盆冷水。韩璐不转了,灿烂中略带羞涩的笑容僵在脸上,紧抿着嘴。
“皇上在娶皇后时,并未打算纳四妃,”淑妃叹气,她也不想打击小妹,但有些心思早绝了好,“你们会进宫,全是太后之意。”现又有郝氏那一出横插.进来,就算皇上有那劲儿,估计也没那心思了。
相比韩璐,孔雨晴倒没这么喜形于色,只也在翻箱倒柜,捯饬自己。
墨色轻纱入眼,手下顿住,这颜色与徐嫔钟爱的墨玉笛几乎一样。手指捻纱,心头的火气熄了稍许。调头转身出殿,站在檐下望向门户紧闭的东侧殿。
慈宁宫里,太后也听说了皇后有喜之事,虽不快,但想到日后皇帝不得再独宠中宫,那点不快就散了。
恩爱夫妻,最忌讳的就是中间多了旁人。她倒要瞧瞧那小贱皮子能得意到几时?
“再过一月就要大选了,这时怀喜待诞下龙子,皇帝身边早有新欢了。”到那时,帝后生分是在所难免,她的机会便来了。
“娘娘,中宫有喜,咱们是不是该赐份礼过去?”鲁宁小心翼翼地提醒,皇后怀子是大靖之喜,太后万不能冷待之。
“赐,当然要赐,”太后也不小气:“你去库里挑几样珍物送过去就行了,”她可不耐烦见皇后那张脸。
皇后初传出怀喜,各宫妃嫔想着帝后之间的情意,以为皇帝定是要陪着几天。不料这晚皇上并没进后宫,也未召皇后去乾正殿。
夜临子时,天智到了:“主上,请移步栖霞宫。”
移步去哪?范德江有点懵,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心里头已经把德妃摔打成泥了。都怪叶氏,没有她那番折腾,他定是寸步不离皇上。
背手立于山河千秋图下的皇帝闻之弯唇,微敛凤目,他等很久了。
自地乙为朱氏女点沙曼陀香的第四日起,栖霞宫的宫人就一个个无声无息地被换下,有些离宫还乡有些则被安插到了旁的地儿。
皇帝进入栖霞宫正殿,在主位落座。
装傻充愣厚着脸皮提着小命跟着来的范德江,退至一旁。站于殿中央的天智摘下挂在腰间的那只翠玉鱼篓,拔了塞子,倒出鱼篓里的那东西。
一根长约两寸的黄金制的扁条鱼落于掌心,放下鱼篓,将黄金扁条鱼拿起,天智抬首看向皇上:“待臣招出朱氏女,皇上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