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郝昭媛摇首,极力地辩驳:“是皇上,是他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淑妃就像听了个笑话,直白言道:“这满后宫的孩子都是皇上和皇后的,”手指殿外,“你去问问沈修仪、许充容,她们有没有那个胆敢让皇子叫她们一声娘或是母亲?”
懿贵太妃就是现成的例子,儿子还是皇帝呢,太后不死,她的棺柩连在宫里待过头七都不行。悄没声息地葬入了妃陵寝,宫里宫外无人戴孝。
看着郝氏哭得不能自已,淑妃平静着心绪,她想要知道是谁提醒了郝氏:“劝你一句,别把自己往死路上送。那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最好全忘掉。她只不过是拿你当刀使,没安好心。”
闻言,痛哭的郝氏身子一顿,回视淑妃:“你知道?”
“本宫不知道,但作为旁观者,一目了然,”淑妃撇嘴,不屑道:“你不是已经来撺掇本宫作死了吗?”
“旁观者?”郝氏抽着气,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积在唇珠之上的人中里。
不管心有多冷,淑妃依旧笑得出,她是认命了:“懿贵太妃病逝之时,本宫怨恨即消。”
“不可能,”郝昭媛不信:“你位列四妃位,却不能孕育龙嗣……”
“别拿你的不甘心套在本宫身上,”淑妃站起移步走至郝氏跟前,面目冷然地看着她,沉声问道:“谁告诉你那些的?”
郝氏闭口不言。
等不到回应,淑妃轻哂一笑,右手放在郝氏肩上,俯身凑近她的脸:“皇后清洗后宫的时候,你宫里应该也有宫人被换下吧?”
每个宫都有,况且她还向外透了消息,郝氏不明淑妃之意。
淑妃原以为郝氏是个聪明人,可惜太高估她了:“内务府早就掌握在皇上和皇后手里,你觉得丽芙宫现在还干净吗?”舌尖剔着牙,“这话说得不对,皇后本就是后宫之主,她在谁宫里安插人都站得住理。后宫不是不干净了,而是会越来越干净。”
郝氏了悟:“皇后在我宫里安插了她的人?”
“不止你宫里,”淑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本宫宫里也是一样。”
她是丽芙宫的主位,郝氏心有不忿,但淑妃说得也对,这整个后宫都是皇后的。
“说好听点,咱们是一宫主位,”淑妃自嘲笑之,两眼不放过郝氏面上的神情变换:“实则呢,一宫主位就是个守宫殿的,”伸手抹过一旁的桌几,送到嘴边吹了吹,“殿里落了尘,着宫人擦干净,庭院里长了杂草,令宫人铲除。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咱们还能沾什么呀?”
所以不要把自己当什排面上的人,还对付皇上呢?属猫的,都不敢这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69章
一宫主位就是个守宫殿的……淑妃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荡, 郝昭媛激荡的心绪渐渐回落,神色变得木然,才退去的泪再次涌上眼眶, 抽噎了下,欲坠落的鼻涕被扯回。
“我们于皇上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淑妃凄然笑之:“什么也不算。”太后与懿贵太妃利用貌美女子多次算计皇上,皇上早就对后宫起了戒心, 而后宫又确实脏得很。
胸有成竹地来,失魂落魄地走。
郝昭媛抬首望碧蓝的天, 经了这么些年, 其实她知道曾经的那些痴心妄想是不对的,哽声抽泣,可孩子无辜。失子之痛,锥心刺骨,她每日里都在受煎熬,生不如死。只就这么死了,她又好不甘心。
“长姐, ”居在东侧殿的韩璐,听宫人说郝昭媛来了正殿, 不放心, 过来瞧瞧。
“你来了,”斜躺在榻上的淑妃看似慵懒,却是疲倦得很。有时候糊涂着过, 不去捋那些不愿认的理儿, 也未尝不是好事。因为理清了,就再不能继续骗自己,心会生厌弃。
韩璐也不往榻上坐,着烟霞搬把椅子过来:“长姐还记得那些说予我听的话吗?”坐下与榻上人面对着面, 见她不回应,无奈笑之,“我进宫时日短,不太了解郝昭媛。但你和她已经被皇后罚过一回了,难道还想有第二回 ,到时还有命吗?”
抬眼看向青涩褪去的小妹,才进宫不到一年,她过去的嚣张与张狂就全部被磨去。收敛了不该有的情绪,淑妃长叹一声:“放心吧,我不痴。”
以后郝氏应该不会再不请自来,当然她也没将那人说出。这后宫真是有意思,竟有人敢挑拨郝氏怨憎皇上,看来其心是不在皇上身上。
午膳用了两盅玉子鱼汤、一碗米饭、两块黄金虾饼、三颗小儿拳头大的鱼蓉丸,李安好才觉满足,放下筷子,漱口净手。站起身,肚皮鼓鼓,但却不难受。
“扶本宫出去透透气。”
“是,”九娘将手里的温巾子交给一旁的宫女,后上前搀扶:“才用完午膳,娘娘先于檐下站一会再到庭院里散步。”
李安好弯唇:“好。”沈嬷嬷说了妇人怀喜,前三月不宜大动,但不动也不好。宝樱拿了斗篷过来,给主子围上。
走出后殿,清冽扑面而来,瞬间神清。李安好扫过庭院:“正月尾了,天是一天暖和过一天,”按着宝鹊的诊断,估算着时日。肚里这小东西出生时该是九月,那会京里正凉爽。
“主子,”小雀儿跑出去一圈回来,脸颊上生了一团红:“上午郝昭媛去淑妃那了,”这群心里蔫坏的女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两人还屏退了宫人,在正殿里不知道吵什么。郝昭媛出来时,眼泪还没憋回去。”
“在正殿?”李安好凝眉轻摇首,既是要与人疏离,那又为何屏退左右?
上回看在韩逾尽心尽力为皇上办差的份上,她没从重追究淑妃与外勾连之罪,连带着也放过了郝昭媛。淑妃心思明透,应该清楚这等好事不会再有第二回 。
九娘勾唇浅笑:“淑妃还不知道韩逾已成武静侯世子之事,娘娘可要提点她?”
李安好敛目,她品性不卑劣,但也不高尚。不会主动去害谁,别人作死她亦不会拦着。
韩逾乃武静侯原配所出,其母是淑妃生母的嫡姐。武静侯已逝原配与继室不合,整个京城都知。淑妃若是晓得韩逾成了武静侯世子,就该明白皇上的心了,行事起来会更有分寸。
没听到回应,小雀儿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郝昭媛?”总觉这个婆娘最近的眼神不太对,阴森森的。
“由着她吧,”手覆上小腹,李安好大概能猜到郝氏阴郁在哪。
宫里冯嫔的情况同郝昭媛类似,都是在怀喜后奉承慈安宫不慎着了道。若不是郝昭媛近来有异,她还不会着人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敏美人。因为位份,敏美人与冯嫔走得稍近一些。
失去孩子,冯嫔很是伤怀,敏美人时有上门开解。只那时她还没嫁进宫,所以也不清楚敏美人到底对冯氏说了什么。
不过叫李安好诧异的是,小白莲一样的冯嫔竟有那胆敢将郝昭媛推出来。
“奴婢再去查查,”小雀儿撅着小嘴。
之前她们的心思多是放在敏美人身上了,错过了郝昭媛与冯氏。原也没什么,但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主子怀揣着个娃娃,她们得避免一切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不用,”李安好眼神微动:“今天郝昭媛不是去寻了淑妃吗?”
几个丫头有点懵,倒是九娘回过味来了,露了笑意:“娘娘是要给钟粹宫赐份礼,告诉淑妃武静侯府有世子了?”
挑在这个点说明,淑妃若是识时务,就该明白要如何做。
李安好笑而不语,那就要看淑妃的选择了。
栖霞宫里,朱薇岚早起去中宫请安回来,便又脱簪去饰上床睡了。
睡到午后还不醒,宫人有些担心进去内殿想要叫贵主起身。不料纱帐撩起,贵主竟两眼大瞪着,惊得胆小的宫女失声尖叫。只声刚起,就快手捂住口。
朱薇岚神魂归位,她刚做梦梦到前世了。濒死之时的感受尤为真实,眼前黑漆漆的,口鼻进水,好难受。
“贵贵主,您没事吧?”宫女定了神,颤着手倒了一杯温水。
朱薇岚爬坐起:“什么时辰了?”
“未时正。”
就着宫女的手,喝了半杯水,朱薇岚觉得好受一些了,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之前因着恪王谋反事败,怕自己受牵连,她每日胆战心惊,忽略了很多事。今日一梦,倒是叫她想起来了。
靖晟帝是靖昌十二年九月初五辰时出生的,算计着日子,皇后现应已怀上了。九月初五,九五至尊,落地便注定一生尊贵无极。
她还有机会吗?若没有机会了,那她魂穿一回又有何意义?
再体会一次死亡的绝望感吗?朱薇岚怀疑老天是在惩罚她,一世、两世均不得善终。她只是个柔弱女子,想要被爱被世人仰望、羡慕嫉妒,有错吗?
“贵主,时候不早了,您起身用些午膳吧。”
朱薇岚一点胃口都没有,前世她跟那狠人结婚后,昔日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几个女星立时换了张脸,一口一个“老板娘”的叫,想要角色,还得腆着脸奉承她。她高兴了,就像打发条狗一样赏她们个不讨喜的角色。
那些日子里,她似一只高傲美丽的孔雀,到哪都是焦点。虽然背地里,也有不少人骂她是三儿,但她不在乎。
她追求的就是风光地活。
一朝来到靖昌年间,妾室合法合理的古代,她又出身富贵,以为能成就前世灰姑娘最终的美梦,嫁予俊美国王成就千古佳话。不成想进了这后宫,在森严的条条宫规之下,她活成了行尸走肉,渐渐遗落了灵魂。
下午申时,地辛送汤膳去乾正殿,就连行礼时都把嘴抿得紧紧的,似谁要撬她的嘴一般,引得天乙盯着她瞧了很久。
直至收了汤盅走时,她才没头没尾地丢下一句:“主上,今儿处理完政务就早点去坤宁宫。”
皇帝想多问一嘴,人已跑远了。
“龙卫又犯什么病?”范德江抱着拂尘,还望着地辛消失的方向。
天乙不爱听这话:“什么叫龙卫犯病?身为御前首领太监,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未免太不严谨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地辛有病?”范德江回过头来,看大方脸。
要论整个龙卫,他最讨厌谁,下手这位是排头一个。生来阴阳俱全,是上任天智,护国寺空名大师在北地捡回的,九岁自净身入宫,为人阴险狠毒。
皇上登基时,大方脸来到明面伺候,不出四年,其爬到了天乙之位。要不是身份不允许,说不定他屁股下的御前首领大太监的位置早换人坐了。
天乙冷嗤一声:“你怎么知道不是皇后娘娘有什事要与主上说?”瞧地辛那样子,应是好事,不然她不会跟着隐瞒主上。
大方脸这么一说,范德江立时联想到早上那么一出,惊诧地扭头看向皇上。
这时天甲从右三盘龙柱后冒出头:“凤主身边的那个宝鹊既懂妇婴之道,应也识得滑脉。”
皇帝早想到这了。
“昨夜,天智已经让地乙给朱氏女点上沙曼陀香了,”若“靖晟”确是真龙,天甲在考虑要不要再练一组龙甲卫护幼主?
皇帝看了一眼剩下的一小摞折子,将才拿起的朱笔又搁下:“范德江,将这些带上,摆驾坤宁宫。”
“是”
此刻,钟粹宫里的淑妃正看着摆在桌上的那些大小盒子,也说不上心里头是悲是喜。
论出身,韩逾是父亲原配嫡子,武静侯府的一切原就该是他来承继。可……可韩致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还有母亲,当初不惜背负勾引姐夫的骂名也要扒上那富贵,多年谋算一朝成空,叫她如何受得了?
“娘娘,”烟霞不知该如何劝慰,但却清楚皇后之意:“让奴婢去坤宁宫走一趟吧?”
淑妃摇首:“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由韩逾承继武静侯府挺好的,以他的心智,掌了武静侯府定不容其堕。皇后好深的心思,这份礼既提醒了她不要忘却背后的家族门楣,也在告知她,皇上不喜武静侯亲继室一脉已久。
父亲去年上书请立韩致为世子,皇上留中不发。
淑妃闭目,两滴清泪滚落。
皇帝到了坤宁宫,并未让唱报,进了后殿,见寻的那位正半躺在榻上抱着本游记在看,桃花目晶亮,估计是瞧着什么有趣的了。
一抹明黄闯入眼帘,李安好放下书,抬首望向皇上,有些羞但更多的是高兴。
“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说予朕听,”皇帝双手背在后,一路走来,手心湿黏黏的,两眼紧盯着妻子红润的面。
挪动腿,李安好欲下榻行礼,不想皇上近前一步,将她摁住,“你身子不方便,别劳动了。”
李安好脸上一热,伸手拽了他挂在腰间的双龙佩把玩,不好意思去看皇上:“您都知道了?”
“差不多,”皇上轻抚她没有戴珠饰的发髻:“但朕想听你亲口告诉朕。”这是属于他们夫妻两的喜事,当然待臭小子长成,那就是大靖之福。
闻言,李安好莞尔,放了玉佩,双手环上皇上的腰,仰首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郑重其事地宣告:“皇上,臣妾有喜了,一月余。”
皇帝唇角上挑,弧度愈来愈大,终将人揽进怀里,仰首放声大笑:“哈哈……”
范德江领着殿里伺候的一众宫人跪地:“奴才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千岁。”
“赏,”皇上大手一挥,尽显豪情。
“谢皇上、皇后娘娘,”范德江磕完头,直起身仰望二人:“皇上,您看要不要传姜苁灵父子来一趟?”皇后娘娘身边那宝鹊丫头着不着调的,可别亏了小皇子。
不待皇上开口,李安好就出言道:“还有几天就出正月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现淑妃和郝昭媛那起子事还没弄清楚,她不想将怀喜之事伸张。
皇帝听她的:“好,等出了正月,姜苁灵会来给你请平安脉。”宫里还有个太后,他们都得紧着神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