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了两人的命,只罚禁足三月,抄写经文百册。
后又借由徐嫔之事彻查后宫,但凡有点不对的宫人全部被换下,送往慎戒司。
秋去冬来,前朝后宫这波清洗直至小年才将息。
而因着懿贵太妃病逝,恪王谋逆事败等等,这个年过得是极为寡淡,京里也不见喜气。
元宵之后开印,皇帝恢复了过去的面貌,又是一脸温和,只文武百官再不会被骗。外头屋檐上白雪皑皑,一个早朝下来,后背都湿透了。出了太和殿,除了那么几位,无不是张大嘴吸气。
勇毅侯逮着李骏,硬扯着他往前大跨步走,出了宫找一偏僻地:“你就说吧,要怎么宁诚伯府才能消气?”
在朝为官,谁他娘没干过几件错事,这五个月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是过得够够。
出去办了趟差,虽然没查出个一二三,但到底是在外走了一趟,宁诚伯也算开了眼界,更加沉稳内敛了,紧皱双眉:“岳父,这是干什么?”
“岳父?”勇毅侯瞪大眼,手指李骏:“这可是你叫的啊,老夫没强迫你。”
宁诚伯瞅着勇毅侯,想着府里母亲跟他说的事,心中一动,眨了下眼睛扫视左右,后凑上前低语问道:“能告诉我,您犯了什么事吗?”
勇毅侯以为李骏晓得什么,一蹦三尺高手点他的鼻尖叱问道:“谁说老夫犯事了?”
“那你为什么一月六七封拜帖往我府里递,”宁诚伯细品着勇毅侯面上的神情:“皇上办的是那些有不臣之心的官员,你紧张什么?”老东西不会犯糊涂吧?
“老夫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勇毅侯撇过脸,那事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了,谁晓得会不会被揭出来?
欺君啊!
“那你紧张什么?”宁诚伯不太信他的话,不眨眼地盯着,就怕错过什么:“我可跟你明说,有事早撂,不要连累安好,她可不是钱氏生的。”
勇毅侯沉默了。
皇帝回了乾正殿,喝了半盏茶,就开始处理年间积压的政务,翻了头本折子,阅后嘴角上翘笑道:“武静侯请立韩逾为世子,”朱笔下落,准之。
“韩逾顽疾痊愈,身子日渐康健,”范德江是觉得武静侯赚大发了:“去年平中省一行,其用了四个月就查到了杨黎琛头上,可见本事不小,心思也缜密。武静侯不痴不傻不瞎的,能不知好孬吗?”
一袭寒凉风掠过,天甲出现在右二盘龙柱后:“主上,天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地支持!!!!
皇三子:不要催,算计着时间,我已经到门口坐等了。
第67章
闻言, 皇帝手下一顿,朱笔定在折子上,面上的笑意散了。一位男生女相的青年自后殿走出, 其腰间挂着一只小巧的翠玉鱼篓, 背在后的右手尾指旁横生一指。
至殿中央跪地,微颔首两手朝前拱去。
“主上,天智让您久等了。”
声音如清泉流水, 听之动人。皇帝抬眼看向跪在殿下的青年,搁下朱笔:“起来吧, 天丑呢?”龙卫这任天智是天丑在蜀地霞茗山山沟子里捡回来的,那时天丑还不及弱冠之年, 也未登顶天甲之位。
天智, 天生六指, 这在尤为信奉神灵的霞茗山一带是为不吉。天丑捡到他时, 其就只剩一口气了。
长于暗卫营, 五岁显多智。上任天智爱极,便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十二岁悟出摄魂道, 十六岁控魂令他师父入眠, 终结了他师父的天智之名,取而代之。
上任天智就是现护国寺的空名大师, 徒弟青出于蓝, 师者甚慰。
站起身,天智促狭笑之, 瞬间灭了一身的清冽:“这回天丑可没逮着臣,臣能掐会算,知主上思念臣,就自己跑回来了。”
还杵在盘龙柱后的天甲, 哀叹一声,领这茬不着调的天字号是真心疲累:“天丑捡了你也是瞎了眼。”
“他眼本就不大,”天智将笑眯着的两眼大睁,似要跟谁比眼大一般:“这回远行,我绕道蜀地寻着双亲了。”
“你没把他们气死吧?”天乙插了一嘴。
天智两眼珠子一转不高兴地望向大方脸:“我像是个恶人了?”
范德江撇了撇嘴:“反正不是好人。”
自皇上登基,他都被天智控魂打劫了六次,虽然每回取银不多,于他是不痛不痒。但……但伤人心的是天智那张毒嘴,拿了他的银子,竟然还说早就给他算了一卦。
卦象示:范德江一生无子无女。我呸,这要他来算?戳心窝都没这么戳的。
天智撩起垂在胸前的发往后一拨:“寻他们,不为别的,就是想当面谢谢他们当年的弃养之恩。”天生六指在霞茗山一带被视为孽之子,那两人不丢弃他,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相比而言,在龙窟,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有师父、有兄弟姐妹,还有阔绰的主上,面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完全无视范德江的不忿。
旁观许久,皇帝见天智一点没变,不禁露笑:“朕有事要交给你。”
一提正事,天智立时收敛了心绪,变得正经起来:“主上,刚在路上天甲已经跟臣说了朱氏女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
天智蹙眉,眼神坚毅:“朱氏女可能有一番奇遇,三魂七魄异于旁人。未免她有诈,臣以为要先用沙曼陀香催之,使其魂魄不稳,后再摄魂。”
沙曼陀香可蒙人心智,致幻。皇帝拧眉,这香在大靖是禁药。
“要多少?”
“七根足矣,一天一根,不会上瘾。”
皇帝思虑片刻便点首同意了:“沙曼陀香不好调制,你十日后来拿。”
“是”
听到这,范德江悄没声地退下,他得去太医院让姜苁灵调制沙曼陀香。虽然不清楚朱氏女又犯了什么事,让皇上急招天智回归对其使摄魂术。但帝后大婚前的那几出事,他还牢记在心,也甚是想知道其到底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慈宁宫里,经了半年的调养,太后丰腴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只这会面上神色有些难看。
“你嫁予皇上也半年有余了,皇上独宠你一人,你却至今未怀喜,”眉尾一挑,生了两分凶相,“都是女子,哀家知道你心有不愿。但皇帝已经二十又八了,宗室盯着呢。为江山稳,哀家希望你能以皇帝后嗣为重。”
蹲跪着的李安好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多谢母后教导,儿臣知道。”
“光知道没用,”太后听够了她嘴上的这一套:“后宫妃嫔不多了,今儿你就给排上日子。”
李安好挑眉,抬眼看向太后:“这得问过皇上才行,儿臣拿不了主意。”隔三差五地来一出,不就是希望中宫与皇上生分吗?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是皇后,后宫之主,安排妃嫔伺候皇上,延绵子嗣,是你分内之责。”
“儿臣是皇上的皇后,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李安好说着老话:“妃嫔怀了皇嗣,儿臣护之,力保皇嗣平安诞生,确属儿臣分内之责。只安排妃嫔伺候皇上……恕儿臣胆小,不敢做皇上的主。”
瞧她那敷衍样儿,太后心绪渐渐不稳,深吸气后慢慢吐出:“皇帝独宠你,你又迟迟怀不上,大靖江山无能者承继,你是要做祸国妖后吗?”
李安好丝毫不在意太后的无理指摘,只觉她极其可笑。
“母后言重了。满打满算,儿臣嫁予皇上还不足八个月。这八个月前朝后宫出了多少事,也不用儿臣说,母后是一清二楚。前朝政务繁忙,皇上原就已分.身乏术,又先后经历了生母病逝,兄长勾结大臣谋逆等等诸多打击。儿臣是眼瞧着皇上日渐消瘦,哪还顾得了旁的,只一心以龙体为重。”
抽出掖在袖子里的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水光,李安好状作心疼样:“若母后认为儿臣以龙体为重是错,那儿臣也无话可说。”
太后被气笑了:“对,你做得都对,”声音扬高,吓得守在一旁的鲁宁都耸起肩。
“有母后这句话,儿臣就安心了,”李安好擦去含在眼眶里的泪,复又看向太后:“您也别替儿臣着急了,也许儿臣随了您呢,”太后嫁予先帝,头几年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
这个小贱皮子竟敢当着面讽刺她,太后气喘,姜苁灵的话还在耳边荡着,立时抬手摁着心口。
李安好淡而一笑:“母后身子还未好全,要仔细将养着,儿臣就不在这扰您了。”不等太后应话,便起身后退两步调头离开。
扭腰摆臀,尽是得意。太后不眨眼地盯着她出了正殿,置于桌几上的左手一挥,杯盏飞了出去,碎瓷茶水洒一地。
还未走远,李安好自然能听着声,但她连头也不回。
自收了那块龙凤腾翔墨玉珮,她就断了儿女私情,也日日自省,告诫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切勿强求、妄求。皇帝是自愿来的坤宁宫,身为皇后,皇帝的妻子,这份恩宠她受得无需惶恐。
至于孩子,她身子康健,迟早会来。况且皇上春秋鼎盛,孩子生得早也未必是好事。父衰子强,君臣忌惮胜过父子亲情,何止一个惨字?
虽过了元宵,但还未出九寒天,冷得很。李安好也不想坐凤辇,走动走动也暖和。至暖草涧时,一声轻柔似雁羽的女音自后传来,“皇后娘娘。”
驻足转身看向来人,其实她听出是谁了,只不好表现出。一蛾眉杏目的鹅蛋脸女子快步走来,灰绿色的半旧斗篷略显寒酸,深蹲行礼:“嫔妾咸福宫蔷薇苑敏美人请皇后娘娘安。”
“这么冷的天,怎么来御花园了?”李安好抬手示意她起身,这位已经被小雀儿口里的地壬盯了五个月了,是一点马脚没露。
“回皇后娘娘的话,宫里闷得慌,嫔妾就想来暖草涧散散心,”敏美人似无意一般拉了一把身上的斗篷,后紧抿着嘴轻咳。
李安好见之,语带担忧道:“本宫瞧你气色苍白了点,天寒地冻的,散散心就赶紧回去,别在外久待。”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敏美人屈膝福礼。
“本宫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李安好说完便回身,目光自敏美人固发的几枚珍珠小簪上掠过,心思倒是别致。珍珠小簪虽寡淡了点,但有乌发衬托,若夜空明星一般,简单出尘。
“恭送娘娘。”
矗立着不动,直至皇后一行拐道,敏美人一双蛾眉才微微蹙起。皇后是没领会她的意思,还是在装作不知?自去年中宫清洗了内务府,重设后宫账本后,她宫里就过得紧巴巴的。
以前日日有燕窝可食,现在是十天半月才能吃着一盅。
每月的份例,内务府扣去一点,虽不多,但她位份低,份例本就少,这样一来更是捉襟见肘。
今天她特地穿得单薄,围着件几年前做的斗篷在这等皇后。可皇后就跟没看见一般,她轻咳竟连问都不问一句。
中宫这是逼她争皇宠吗?
回了坤宁宫,李安好将抱着的汤婆子交给了宝樱,坐到榻上摸了摸自己冰凌凌的面颊。
“敏美人终于动作了,”九娘给主子倒了一杯热牛乳。
李安好勾唇轻笑:“之前中宫无主,她将小人得志演绎得极好,没少问内务府要东西,虽然超出份例不多,但已能叫她日子过得相当美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了六七年的富贵,她的心性早就不一样了。本宫令冯大海示意内务府克扣一些咸福宫蔷薇苑,便是要她动。”
“只有动了,地壬才有的查,”九娘奉上牛乳。
李安好净了手,接过牛乳:“敏美人进宫有些年头了,本宫也是怕皇上的人去了归州查不出什么,才来此一招,”小口喝牛乳。
中宫无主十年,后宫妃嫔多少都攒了些底子,她以为敏美人应该还能撑些日子的,没成想会这么快就过不下去了。那问题来了,她的银子哪去了?
一盅牛乳下肚,还有些意犹未尽。天冷,吃什么都香。
因着年间积压了不少政务,皇帝忙到夜半才罢,想去坤宁宫,但又太晚了。白日里,天智说世有定数,无需刻意,顺其自然最好。他极认同,只心里还是会有些患得患失。
去到后殿,由范德江服侍洗漱,今晚就歇在乾正殿吧。
“晨起请安时,太后又逼着皇后娘娘给后宫妃嫔排日子了,”范德江也是真心地佩服太后。懿贵太妃说没就没了,她就没学到乖吗?都这么大岁数了,安享着清福等死不好吗?
非要去招惹皇后,她在皇后那吃的亏还不够饱?
皇帝也不问皇后是怎么回的,反正皇后是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这茬。
“这回拿子嗣说事了,还给皇后娘娘冠上个祸国妖后的名。”
“子嗣?”皇帝嗤鼻一笑:“那就不用排什日子了,后宫妃嫔能生养的就那么三两只,还心大又愚。朕前朝忙得很,没那么多工夫耗她们身上。”
一连几天,李安好只要出坤宁宫都能遇见敏美人,只其表达得依旧含蓄,她也装着糊涂,暖心的话有,却是一句不提月例。
夜,小雨绵绵,寒风呼呼。
睡在凤榻里间的李安好,这会正沉浸在梦中。她脚踩七彩云,上达九天,见一白玉柱,七彩云盘柱而上。白玉柱顶仙雾渺渺,一头顶两龙角,身着黄金甲的稚童盘坐于一悬空的棋盘旁,肃着脸垂目盯着空棋盘不落一子。
七彩云散去,李安好似受到牵引一般走向稚童,在稚童对面坐下,从金钵中拿了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中心一点。
稚童没有看下棋之人,跟着落子。
随着棋盘上黑白子对峙愈烈,天地生变。只二人仍然沉迷棋局,李安好又落一子,稚童见之围剿,李安好改守为攻。
棋盘上,黑白子一点一点少去,两人死死咬住彼此,胶着不下。
寅时初,皇帝醒来,凑过去亲吻妻子面颊,不想其一身的大汗,寝衣就快湿透了,连忙抬手抚她额,没有烧热。
“元元,”推了推人,不见醒,再次叫道,“元元……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