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又开始了沙俄客飞刀表演。
瓦西里斯基组合登台四天,成为了芝加哥的一个传说,今夜不少人慕名而来。
安德烈又感到可惜了,竟然不能将摇钱树留在马戏团。
他认同了默顿的话,月亮湾不需要感情充沛的人,这里的演员必须足够冷漠才能免去许多麻烦。
‘这就是临终演出了。’安德烈对舞台着遗憾地摇头。
沙俄组合不合适月亮湾,也不能放任其他马戏团将优秀演员收入囊中,那会对月亮湾的营业额造成打击。
月亮湾无法维持场场爆满的演出,久而久之,就会不能很好地给地下黑市生意打掩护。
多么完美的逻辑链,那就只能委屈这一对沙俄夫妻了。
这都想好了将飞刀组合的死亡嫁祸给谁。
一对夫妻从沙俄私奔,引得双方家庭的滔天怒火。大家长们追查至美国,最终逼死了瓦西里斯基夫妇。
‘哦!我比莎士比亚仁慈多了,没有制造罗密欧与朱丽叶。’
安德烈想着,他仁慈地安排一对夫妻同时死亡,不用留一个人活着承担另一个人死亡的痛苦。
三个小时,马戏团演出结束。
观众们纷纷离场,营地又恢复了安静。
安德烈静候默顿回来。
今夜的交易也该结束了,交易的车队借着马戏团观众离去一同行路,是能顺带遮掩行踪。
果不其然,默顿熟悉的脚步声很快在帐篷外响起。
安德烈不等叫门就直接打开门帐。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默顿被堵住了嘴且双手被反绑,但眼下已经无暇顾及默顿。
——只因安德烈的面前,是一把正对着他的枪。
马戏团的演员们也像以往一样,准备打水洗漱休息,但听到帐篷外忽然响起的很多急促脚步声。
“所有人听好!请保持原地不动!警方已封锁了月亮湾马戏团。”
乔治探长压抑着怒火,尽量不去回想刚刚在树林里见到的惨状。
“因安德烈及同伙涉及大宗儿童拐卖虐杀案,现在要对马戏团全面调查。反抗者一律视为同党,警方会立即采取武力镇压。还请诸位配合——”
配合?怎么配合?
营地炸开了锅,都害怕被抓进警局就再也出不来了。
小丑迪克正要从存放哈哈镜的帐篷离开,他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啊!我没有遇到过亡灵,为什么还是倒霉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也要审问我?”
成排的哈哈镜无法回答。
它们映照出迪克或变大或变小的身形,仿佛一面面魔镜照出了马戏团沉默围观者的扭曲形态。
今夜,月亮湾马戏团只有两人期待着警察们的到来。
爱德华兹告诉乔治,来自沙俄的飞刀客是侦探社派去的卧底,并没有言明两人的身份。
演戏就演到底,保留了侦探即飞刀客的角色秘密,指不定下次还有用。既然现在不影响查案,就别让多一个人知道内情。
于是在走过场的审问后,沙俄飞刀客最先被解除嫌疑,他们离开了芝加哥警局。
凯尔西与歇洛克总算能回旅店卸下伪装。
两人却无法休息,还要马不停蹄地再折返警局。必需第一时间了解今夜的抓捕行动进程,特别是要确定莫兰的情况。
刚出旅店,只见一辆马车匆匆而来。
爱德华兹在两人面前停下马车,“哦!我不是专程来接你们的,只是来传递两个消息。“
“那伙人里面有一个人最怂,在审问室就全撂了。保罗·古德曼把他知道的都交代了。我很希望其他罪犯都一样。”
爱德华兹说到,“不妙的是,哦,不是对我,而是对古德曼,哪怕他坦白也不可能从宽量刑。因此,以他强烈要求一个好律师。”
说到此处,爱德华以不确定的语气问凯尔西,“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另一消息。班纳特,我的好伙计,古德曼声称他是你的朋友。
仁慈绅士如您知道了他的处境,一定会帮助他的,所以他强烈要求见您。你怎么说?难道这人是你策反的内线?”
马车边,气氛有一丝诡异的平静。
歇洛克挑眉,他记得清楚凯尔西说古德曼是小人物不值一提,更确定不存在策反内线,所以现在的‘朋友’一说又从何谈起?
“啊哈,亲爱的班纳特先生。”
歇洛克对凯尔西露出微笑,“你真是深谙保密之道,连我都没透露一二。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怎么办不是怎么办古德曼,而是怎么解释所谓朋友一词。
凯尔西也微笑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145章
准备对保罗·古德曼怎么办?
凯尔西面对这种问题, 没有一丝心虚。
做错事的人,从来都不是她,她当然能理直气壮。
“我想其中有某种误会, 我与古德曼对朋友一词的理解有偏差。”
凯尔西彻底否定了朋友一说,而给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身份。
“当时安葬父母后, 我搭了古德曼的顺风车初至伦敦。在古德曼说要搞些投资时, 借给了他一百英镑做本金。”
凯尔西讥笑,“应该就是这笔钱让古德曼单方面认我作了朋友, 人傻钱不多却速给的那种朋友。事实上, 我只是感谢他在我心情不佳时陪我来到伦敦, 一路上他说了不少讨喜的话。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所谓的投资,以古德曼不打招呼就走为结局。我与他的关系, 严格说来是债主与债务人。不是不想要这笔债,而是一直找不到欠债的人。”
凯尔西从来不在金钱上斤斤计较,与她有些交情的人都知道, 这方面她可称得上慷慨大方。
比如一掷千金包下搜救队驰援「幸运者号」,那也只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
爱德华兹瞬间补全前因后果, 这是为凯尔西忿忿不平感到不值。
“天啊!古德曼就是一个小人!是从几年前就开始不做好事, 也难怪越变越没人性。过去在利用你的仁义,现在他居然还有脸再向你求助!”
“不必惊讶, 这就是一个人在穷途末路时,不顾后果想要抓一根救命稻草罢了。不然,古德曼早些年为什么不上门找我。”
凯尔西并不意外古德曼在美国见过她,可能是某个商业酒会, 古德曼看到她就立即转身逃跑了。
其中原因很好猜。
假设一个人曾经伪装成知心朋友,在你痛失双亲后安慰你, 却是为诈骗走你手里的最后存款,让你孤立无援又两袋空空在偌大的伦敦挣扎求生。
那个人心中讥笑你的天真好骗,更看不起你的沉闷寡言,是以为你再无可能也无能力再找他算账。
偏偏,几年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人,变得足智多谋,变得财大气粗。
那个欠你钱没还的骗子却落魄到必须加入到当地帮派,从事非法犯罪活动。这种情况下,他偶遇上你会怎么办?
如同古德曼必定要好好躲藏,不让神探发现他的踪迹,而更是绝口不提过去,唯恐被清算。
凯尔西也庆幸,原主因为碍于掩藏性别只能压抑自我地暗恋古德曼,从老家到伦敦的一个月始终是以沉闷形象示人。
原主能隐晦表达爱意的方式,仅仅是在古德曼说要投资缺钱时就大方给予。
原主的沉闷行事做派为后来的凯尔西免去很多麻烦。
在外看来,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在失去父母时必然因为伤心而沉闷。人生最失意时,他信错了‘朋友’,想要快点在伦敦安身立命,但投出去的钱都打了水漂。
少年被骗后迅速蜕变,成为了后来的大侦探班纳特。
这是一条几乎没有破绽的逻辑链。
因为古德曼只是与原主在萍水相逢,哪怕相遇在原主老家,却根本不知原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女扮男装,让原主一直与人保持距离,哪怕是邻居也无多少亲近。
她接受过哪种教育,她去哪里游学,以及家族有无其他远亲等等,这些事只有原主父母知道,但两位都已去世。
亦因如此,凯尔西更要逮住古德曼为原主讨债,不可能放任这个男人逍遥自在。
马车上,爱德华兹自发脑补来龙去脉,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何不妥。
谁没有初出茅庐的时候,谁又没经历过一两次走眼被骗。他自己刚刚开设侦探社时,一路摸爬滚打也遭受不少罪。
然而,歇洛克微笑不语,是要见一见古德曼再做判断。
警局·审讯室
冷冰冰的房间里,古德曼双眼无神地缩在木椅上。
自从踏上美国的土地,他的运气就一直起起伏伏。
去赌场赚一笔巨款,没过几个月又输得倾家荡产。遭遇帮派火拼差点被灭口,又凭着他巧舌如簧混上位,岂料此次直接被抓进警局。
不,不能放弃。
古德曼打起精神,按照运气起起落落的规律,他一定能渡过此劫。
‘只要班纳特愿意帮我请最好的律师。’
古德曼心里惴惴,其实他对于走投无路时抓住的浮木,一点都没有把握。
如果是五六年前在英格兰北部见到的沉闷那个少年,他相信一定能说服对方。
比如当年他轻轻松松骗走一笔钱,也从没想过少年人能单枪匹马杀出一条成为人上人的路。
后来,古德曼在美国听过无数班纳特先生的传闻,都没有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直至加入VV帮,他勉强搭上某个商人有了蹭宴会的名额,发现了一个令他背脊发凉的事实——被他骗钱的闷小子已经变成大人物。
逃,必须逃的远远的。
古德曼生怕被报复远离了纽约,而在黑道帮派做事,更不敢让人知道他与名侦探有仇。
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被警察在非法交易时抓个正着。被关到警局,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班纳特是一位绅士不计前嫌。
这种想法难道不荒谬可笑?
古德曼却只能豪赌一把,以往也是输输赢赢,想来这次……
‘咔——’
铁门被打开了,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凯尔西遵守警局的审问流程,没有搞什么单独见面,请歇洛克与爱德华兹旁听。
作为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她当然能坦坦荡荡,事无不可被人听。
古德曼期待地睁开眼睛,来人正是他寄予希望的救命稻草。
“好久不见。”
凯尔西微笑落座,彬彬有礼地对古德曼打了招呼。“今天天气不错,你最近还好吗?“
古德曼:这还用问吗!
不等古德曼开口,凯尔西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里不适合日常问候,那就让我们免去寒暄吧。”
古德曼正要说点什么,但没能抢到机会。
凯尔西紧接着道,“听说你找我,自称是我的朋友。借钱不还,算什么朋友。所以说,你找我来,是想要连本带利还钱吗?”
“额……”
古德曼没想到会被催款,不,应该说他只是在沉入湖底前挣扎求生随手一抓,根本想不到抓到的浮木会是什么态度。
“看来,你还不起。是的,你从来都还不起。”
凯尔西语气淡淡,要讨的是半条人命债,她从没想过让古德曼还钱了事。
于是,凯尔西冷笑着问古德曼,“没想要还债,你还找我来干什么?是为了耍我玩吗?保罗·古德曼,敢耍我的人,你知道他们的结局都怎么样了吗!”
古德曼一句话都没能说,这时身体已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他被凯尔西冰冷至极的眼神盯着,仿佛是被死神的魔爪扼住了咽喉。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虽然他没有上过战场,但他在VV帮混的几年也见到一些心狠手辣的人物,是能感觉到那种只能意会的血腥杀气。
当下,古德曼恐惧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他肯定眼前这位杀人不眨眼。这还是那个英格兰北部的沉闷少年吗?
不,这是魔鬼!
古德曼后悔了,他怎么就抓了这根救命稻草。
而最让他恐惧的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当年是他骗走少年的大笔钱财,是他让少年在伦敦艰难求生,那也就是他亲手释放了魔鬼出笼。
人,是会变的。
古德曼太懂了。
在人生关键改变的岔路口,雪中送炭的不一定被记恩,但趁人之危的一定会被记仇。
“我……”
古德曼忍住恐惧,努力强行解释,“其实,当年我没、对,我不是卷款跑路,是出海进货。我是出海进货,只要赚了就能给你一笔高额回报。但是很不幸船沉了,而我被浑浑噩噩救起带到了美国。”
一旦起了头,后面的谎言也就顺当了。
古德曼将自己塑造成了被骗进VV帮的失足青年。“我是被迫的,不小心目睹帮派火拼,如果不加入一方就要被灭口。我没得选,只能加入VV帮。
后来的事,我全都如实向警方交代了,这也是立功表现。别看我身在黑帮,但一直都渴望回归正常生活。”
越说越顺,古德曼一脸已经改过自新的模样。
‘哐!’
爱德华兹听到此处却愤而拍桌,他参与了昨夜的抓捕,亲眼目击了被树林里的人间炼狱。“保罗·古德曼,你还有脸说想回归正常生活?被你们拐卖虐杀的孩子们呢!”
「魔镜」活动,实则是一场大宗贩卖畸形孩童的非法交易。
昨夜,树林里的十几顶帐篷都关押着奇形怪状的孩子。他们有的长相可爱,有的面容精致,但身体都一样残缺。
有的脖子被拉升成长颈怪,有的身躯被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有的甚至是拦腰截断接上一条海鱼尾巴。
诸如此类,不忍详述。
但真就有人趋之若鹜,像是购买一种观赏品,高价将畸形儿买入。
这些年,以月亮湾为首的三个马戏团一直以寻觅演员为借口打掩护寻找畸形儿。但遇见天生残疾孩童的概率并不高,远不如亲手制造符合客户要求的人形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