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小巷有点安静。
‘啪啪——’
凯尔西鼓掌以示庆祝, “华生先生,祝贺您答对了。凶器是有可能飞上天去了。”
华生目瞪口呆:什么?他就是瞎蒙的。
“您感到很惊讶?”
凯尔西反问华生,“尽管飞上天不容易, 但百年前隔壁法国的热气球载人上天。即便近百年飞行未见突破性发展,可是您认为将一把小小的镩头弄上天很困难吗?”
“当然不难。”
华生必须承认事实,只是很少有凶手借此销毁罪证, 更没有人从爆破声与猪的使用角度来做如此推测。
不过,一旦接受飞上天的结果, 是能解释为什么会有古怪的推理线索。
首先, 气球内注入的氢气容易爆炸。近几周,凶手放飞气球做实验, 则会让附近住户听到的轻微爆破音。
由于人们习惯性忽视头顶,又是在夜间听到爆破音,则气球碎片落在屋顶不一定会引起重视。
其次,如今气球仅在小范围内使用, 在普通人的生活中较为罕见。
一方面是氢气不易获取,另一方面尚未研发出能够批量生产的轻便气球材料。
如果心血来潮一定要玩气球, 最便捷的方式是去杀猪摊搞几只完整未破损的新鲜猪膀胱。再弄来适量的氢气注入其中,一只「猪膀胱版飞空气球」就完成了。
华生没有玩过气球,只是道听途说此种制作方式。
他再生疑惑,“新鲜猪膀胱还能去集市找,伊冯娜又是从哪里搞到氢气的?”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它刚好对上了伊冯娜死前消失的一两个小时去哪里了。”
歇洛克推测伊冯娜或是与某人接头,或是前往了专门的储物地点。“氢气易爆,它不能被随便放置,伊冯娜的行动计划必有一个专业帮手。”
凯尔西还补充一点,“虽然猪膀胱听上去有整只猪就能获取,但要将它制成升空可持续飞行的气球要经过特殊处理。
使用专业手法剔去多余的内壁脂肪,一不小心就会破洞,漏气的猪膀胱飞不上天。”
华生:好懂!有理由怀疑凯尔西处理过猪膀胱。
经过两位侦探的详细解释,现在可以知道升空式凶器处置法,它对掩盖踪迹的辅助材料要求很高。
眼下,先要爬上黑鸦巷的房屋顶部,查证气球假说是否正确。
赌局被华生瞎蒙成功。
歇洛克愿赌服输,接下了爬屋顶的苦差。
根据近期黑鸦巷区域的风向、凶器镩头的一般重量、猪膀胱气球的大小,推演出了注氢气球携凶器飞空又爆裂的大致区域。
借来楼梯,一栋房一栋房的屋顶搜一遍。
华生留在地上密切注意情况,为同上屋顶的两位侦探随时提供地面支援。
这里必须收回之前的腹诽,班纳特先生还是体贴的绅士,是主动提起与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去爬屋顶勘察。
屋顶上,两人轻步缓行。
一个小时后,歇洛克发现了猪膀胱的残迹。
两天两夜,猪膀胱氢气球的爆炸碎片暴露在户外。经过阳光直射与昆虫啃食,已经是所剩无几的腐烂肉糜状。
“真的有冰镩镩头。”
凯尔西在低凹处找到了凶器,其上有着干涸血迹,镩头末端系着一根细绳。“汤姆,我们的运气不错,镩头上有两枚血指纹。”
歇洛克联系起伊冯娜的尸检结果,“伊冯娜的手掌有过划伤,但她佩戴的手套并没破损。这可能是伊冯娜戴着手套不便捆绑气球,取下手套却被镩头划伤手心,但放飞气球后又若无其事地重新佩戴手套。”
贵妇人不会轻易在外随意取下手套。
伊冯娜的剧本是被突发性当街杀害,她必须演戏演到位,不留下常识性的破绽。期间,在镩头留下了指纹。
“回警局对比指纹。”
歇洛克将证物袋递给凯尔西装好镩头,“只要指纹属于伊冯娜,就能证明我们的一系列推理是正确的。”
屋顶上镩头的残留指纹与伊冯娜的吻合吗?
指纹对比完全一致,血型对比结果也完全一致。
对于两起凶杀案的调查结果,最不能接受的人是温迪·布朗。
温迪脸色惨白,他已经知道了「大卫」的含义,他的父亲比想象中更令人作呕。
如今却没心思仇恨布朗,他的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是将伊冯娜推向了死亡与罪恶的地狱,那像一柄利剑悬在头顶。
温迪强压着内心惊恐,问到,“我知道那种假设不好,但是母亲为什么选择杀死萨帕特?她费尽心机嫁祸父亲和他的情妇,而不是直接杀了他们。”
两位侦探也探讨伊冯娜的犯罪模式,结合此前华生提问伊冯娜去哪里搞的专业装备,得出了两点结论。
“第一种可能,从现实可操作性角度出发。布朗先生身边常有侍从护卫并且很少回家,这就给谋杀制造了难度。同理,想要直接接触黛安女士也不容易。”
凯尔西表示将伪造的凶器埋到黛安家,那与当面刺杀黛安相比,刺杀的难度无疑很大。
温迪惨笑,“这是变相说明,离开多年的萨帕特才是将母亲放在心上的人。”
萨帕特对伊冯娜没有防备。
偏偏因此,他才会被轻易下药,更是被枕边的情人砍去脑袋。
伊冯娜选择杀死萨帕特,是爱之深恨之切吗?她随后自杀,是想要同赴地狱吗?
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伊冯娜留下任何相关的文字记载,有关她数年来的心理变化过程与最终杀人决定只能做推测。
如果想要弄个究竟,只剩一人能提供解答。
——那个教会伊冯娜爬墙、伪造现场等技能的犯罪指导者。
歇洛克向温迪挑明了伊冯娜选择犯下凶案的另一个理由:
“温迪先生,您没有猜错。尽管答案很残忍,但您推荐给伊冯娜女士的霍利医生有重大教唆诱导嫌疑。”
霍利的根本目标是制造计中计的复杂谋杀案?还是本来冲着萨帕塔而去?
为萨帕塔布置一场逃不出的杀局,而诱导伊冯娜在杀人后自杀,完成闭环式的灭口。
温迪瘫坐在椅子上,他满以为找到了最合适的医师能治愈母亲的心理疾病,但没有想到最终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他在无意中做了帮凶,如果他提防霍利,如果没有将霍利介绍给母亲认识,是不是惨案就不会发生?
“温迪先生,我没有资格让您不自责,但伊冯娜女士的犯罪与死亡,您并不是主要责任人。”
凯尔西只能为温迪做客观分析,给予温迪杯水车薪的安慰,“悲剧的源头是您父母的各自选择。现在您与其陷入无限自责,不如设法找出霍利。”
“是的,揪出霍利!”
温迪勉强提起精神,他暂时不想提及父亲布朗,因为不想承认令他作呕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人为什么不能坏得彻底,人为什么不能绝对理性地处理问题?
母亲的遭遇让温迪对父亲充满怨怼,但是平心而论,父亲对他着实不错。
温迪只能将注意力都先集中到霍利的问题上,“我和霍利最后一次联系是三月前,现在想来就是萨帕塔回到德比市的时间。
霍利告诉我,母亲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他要出一次远门,可能要过四五个月才回约克城。”
即,今年仲夏时分,霍利会回到约克城。
“那就是还有一个月。”
歇洛克不确定霍利是否会如期而至,但他们要先做好此人会出现的准备。
凯尔西建议温迪先回一次西约克郡,“在伊冯娜女士的葬礼后,您不如先去学校,将过去您母亲与您的通信,以及霍利与您的交流资料都找出来。
随后前往东约克郡,届时我们在约克城碰头。切忌打草惊蛇,不要盲目打听霍利的行踪,可以做些适当的伪装。”
温迪郑重应下,与两位侦探定下了接头暗号。他会收敛起一切冲动,耐心地抓住将母亲推入地狱的头号恶魔。
既然查明了两起凶案的始末,也是时候离开德比市。
朱利安依依不舍地送别两位侦探,更是对华生说了一箩筐的离别之词,指天誓日地表示将来一定会到伦敦看望三人。
华生哭笑不得表示了欢迎朱利安来玩,却又加快脚步地跳上了马车。
这次三人的运气还算好,仍能赶上两天后彭伯利庄园举办的婚宴,而在短暂的欢聚之后仍要继续奔波。
计划是兵分两路。
华生探望摩斯坦小姐的计划不得不挪后,他需要去德国调查萨帕塔·阿什比的生活轨迹。
假设霍利精心布局谋杀萨帕塔,萨帕塔必然掌握某种能严重威胁霍利的秘密。
目前没有在德比市萨帕塔家找到相关情报,那就要从萨帕塔生活了几十年寻找蛛丝马迹。
两位侦探则是准备乔装进入约克城,不仅旁敲侧击寻找霍利,更要调查此次北上的最初目标——卢恩文字令牌秘地在哪里?那里是否藏着莫里亚蒂的罪证?
**
彭伯利庄园。
昨天,庄园举行了热闹而盛大的婚宴,直至午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轻歌曼舞。
今天,大多宾客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悠闲地渡过下午。
或是漫步欣赏庄园风景,或是找一个好地方晒太阳,等到黄昏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尝下午茶。
凯尔西却留在房内。
与其他客人不同,她刚刚清点归整了行李,明天一早便要出发奔赴古老的约克城,那座魔法之城。
当下,凯尔西已经换上女装。
此次两位侦探的乔装调查从昨夜已经开始入戏,是为确保身份能更好被掩藏起来。
按照剧本设定,来自美国的史密斯夫妇参加了达西的婚宴,然后汤姆·史密斯带着新婚妻子杰瑞·史密斯前往约克城度蜜月。
为什么选择约克城?
因为杰瑞喜欢绘画,也喜欢古老城市留下的魔法痕迹。
汤姆按照妻子的喜好定下英国约克城之旅,这一路刚好做妻子的专属模特。
‘叩叩——’
房门被敲响。
歇洛克推着餐车,主动送来了下午茶。
则见他将茶壶、茶杯、餐具等等,一一摆上餐桌,又将揭开了甜品碟上的餐盘盖。
“亲爱的杰瑞,希望你能喜欢我挑选的口味。”
歇洛克落座前将最后一个托盘放到桌子上。比较特别的是,它上面还盖着银质餐盘盖,而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凯尔西目光扫过加盖的餐盘,“感谢你带来的美食,所以最后一个是什么?”
凯尔西看向歇洛克,以她对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的了解,餐盘上绝对不会是食物。
“还记得,三天前我们的赌约吗?您大方地表示此次是我赢了。”
歇洛克对凯尔西微笑,“这只餐盘是给我的‘加餐’,希望您履行的赌约。请问您现在愿意守约吗?”
黄昏,斜阳正好。
洒进落地窗,照在餐桌上。
银质餐具被镀上一层暖光。
两人面对面而坐,中间是被餐盘盖遮住真面目的赌约。
凯尔西:很好,想谈履约,歇洛克怎么不先打开餐盘盖!她又没透视眼,怎么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不知道又如何轻易答应。
第177章
餐桌上, 放着一盘未露真容的「赌约」。
“我,言而有信。”
凯尔西很快打破沉默,也不妄加猜测歇洛克渴求的‘加餐’是什么, 相信她的福尔摩斯先生不会玩得过火。“请掀盖吧。”
“杰瑞,你有太多让我喜欢的地方, 比如此刻你的干脆利落。”
歇洛克也不玩神秘, 直接揭开了银质餐盘盖。只见瓷盘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本书,它看着有点眼熟。
书, 是两人几年前一起去买的, 是情诗集其中的一册。
“想来你还记得它, 当年的工具书。”
歇洛克指的是当时两人为破案研究情诗,而他被凯尔西坑去诵读情诗引出关键证人。
“就是我被柯林斯误认为午夜索命恶鬼的案子。现在,我认为该发掘一下这套书的正确使用方式。”
情诗集, 还能如何正确使用?
凯尔西心领神会,而歇洛克居然把情诗集从贝克街带了出来,足见他是有备而来。或许, 在朗博恩再遇柯林斯之时,这人就在计划要怎么能聆听情诗了。
当下, 歇洛克将书推到凯尔西手边, “等您用完小点心,能为我吟诵几篇情诗吗?”
顿了顿, 歇洛克坦然直言,“我想听您为我读情诗。”
理由,足够直白。
神态,无比渴望。
“当然可以。为您读诗, 是我的荣幸。”
凯尔西笑着答应。虽然情诗集的出现有些突然,但如她所料福尔摩斯先生想要的‘赌约加餐’合情合理, 她也乐于满足其心愿。
五月黄昏,落日熔金。
两人享用完蛋糕,屋内的甜味似乎不减反增,是情诗让空气仿佛加了糖。
落地窗边。
凯尔西左手拿起情诗集,右手翻动书页,眉目柔和地读了起来:
“「是谁雕刻爱情,将他置于这喷泉旁。以为可以用水去控制,这样的烈火。」 ①”
歇洛克全神贯注地看着凯尔西,倾听着娓娓动人情诗。
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两只毛茸茸的灰白喉林莺。
这对欢喜冤家在灌木丛中你追我赶着,玩得累相互蹭一蹭翅膀羽毛,也会停下歪着脑袋看向屋内。
“叽叽——”
“啾啾——”
小鸟似乎也能听懂悠扬悦耳的情诗,它们也跟着抑扬顿挫地叫了几声,似在附和情诗的节奏,又似在互诉衷肠。
灰白喉林莺没有逗留太久,不久就衔起几根小木条,煽动翅膀高飞上树开始共筑爱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