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西不解地看向歇洛克,“要我说什么?你又想听什么?对哈德森夫妻的分析吗?”
晚霞氤氲,贝克街上的行人都似镀了一层鎏金色。
歇洛克也不知为什么忽而冒出一问。
也许是霞光洒落,今日黄昏如梦似幻,让他想听一听真实的声音。身边人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此时聊天的内容并不重要。
凯尔西似有所察,顺势谈起哈德森:“显而易见,根据目前所知的情况,哈德森很可能在勇夺「渣男」称号的路上狂奔。
除了手握房产,哈德森还拥有什么?常年喝到烂醉的习惯,从不工作而靠妻子养家的本领?”
凯尔西语带嘲讽,“然而,越是这样的家庭,越容易出现丈夫家暴妻子的恶劣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家暴,我认为哈德森太太应该考虑离婚。”
既然提起哈德森夫妇,歇洛克就此说了下去:“由女方提出离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1857年出台《离婚法》,允许个人提出诉讼离婚,但法律允许的理由也仅限于通..奸。丈夫能够单方面指控妻子,但妻子主动提起诉讼,则有一系列附加条件。”
从不允许离婚到离婚合法化,这是一种进步,但仍然存两性不平等。
妻子仅能因丈夫乱..伦、遗弃、暴力、性变态而提出离婚。
很明显,假设丈夫只是在外有了情妇,女方单纯因为感情破裂不想再维持婚姻,出于这一点是不允许离婚的。
反之,丈夫却无需受到前一串的限制,只要抓到女方有情夫的证明便可以离婚。
且不谈取证的环节有多复杂,单说但凡走到离婚这一步,夫妻之间就不可能善了。
必须考虑得远一些,当法律层面宣判离婚后,生活中能否彻底断绝关系。尤其是女方,不得不提防前夫的纠缠与报复。
眼下,针对哈德森先生一事。
哈德森太太并不能因为丈夫常年酗酒,平时未尽到赚钱的责任就诉讼离婚,除非还发生了更恶劣的情况。
——即,凯尔西提到的酗酒与家暴往往相伴出现。
目前,仅通过与女仆的交谈,不能确定其雇主的具体情况。
假定真的存在家暴,不同法官有对暴力轻重有不同定义,从而影响是否判决离婚,并且涉及到夫妻财产的分配。
无论如何,歇洛克都不希望家暴的发生,“但愿哈德森不会太混蛋。”
“你就是在赌博了,赌一个人能维持多久的好品性。话说回来,这个时代选择婚姻的人,谁不是在进行一场豪赌。妻子赌丈夫能一直绅士,丈夫赌妻子不会逼急了下毒。”
凯尔西微微摇头,“不过,依照赌场的特性,十赌九输。令人无奈的是,婚姻的赌局一旦开赌就很难叫停。人们的主观意愿不重要,法律规则先会说离婚很困难。”
说到此处,凯尔西对歇洛克露出一个充满敬佩的笑容。
“那就不得不佩服福尔摩斯先生了,您不愧是伦敦罕见的智者。我还记得您在都灵大教堂前的话,您从未有结婚的打算。多么高瞻远瞩的想法,能让您无比幸运地远离危险赌局。”
‘哐!’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落。
明明没有巨石落地,但歇洛克感觉到他曾搬起的石头砸到自己脚上了。
不只被砸了脚,怕是觉得过去挖的坑还不够深,今天两人竟然自然而然地谈论怎么能成功离婚。
歇洛克认真回忆两人在大教堂前的豪言壮语,不得不说凯尔西技高一筹,居然没有留下类似话柄。
当下,面对凯尔西的一脸佩服,他感到无奈地被将了一军,随即又稍一联想。
从前没考虑过,现在想到结婚的第一反应,这并不能发生在同性之间。
不谈婚姻,就连同性恋情也是被法律禁止的。而不谈法律是否禁止,单论他个人,也对此无法完全接受。
这就又绕回了那一个的直觉性怀疑。
歇洛克看着凯尔西,亲爱的杰瑞究竟是不是女扮男装?如果不是,要他怎么办才好?
‘咚!’
这次换成凯尔西听到了巨石砸脚,她怎么就主动调侃歇洛克了?
好吧,她承认想欣赏歇洛克无言以对的模样,但是不并包括让风水轮流到自己头上。想让她轻易低头是绝无可能的事。
沉默,是黄昏的贝克街。
两人不约而同快脚步,连恋爱都没有谈,还谈什么结婚离婚,那都不如一顿晚餐。
现在快点吃饭,之后准时去找哈德森太太调查案情。
夜,七点五十二分。
两人再次来到221B,等了近二十多分钟,仍未见到哈德森太太回家。
“八点十分了。”
歇洛克没有不耐烦,只是察觉一丝不对劲,直接问女仆,“哈德森太太以往回超过八点回来吗?”
女仆也疑惑,“哈德森太太一般都是七点五十几到家。如果晚回来,事前都会叮嘱我一句。”
凯尔西紧接着问,“面包店几点打烊?你知道哈德森太太常走哪一条路回家吗?”
“夜七点打烊,哈德森太太应该是七点十五分回来。”
女仆又说了哈德森太太常走的一条路,“正常的话,走半个多小时都该到家了。”
歇洛克立即想到一种可能,“清楚面包店每个月几号发薪水吗?”
“基本是每个月的十号。”
女仆转而想起今天就是十月十日,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哦不,您的意思是哈德森太太遭到了抢劫?不不不,不可能,这里的治安不错,从没听说有劫匪出没。”
“谁说一定会是劫匪。”
凯尔西神色微冷,最好不是那一种无耻的情况出现。
二话不说,两人向哈德森太太回家的必经之路跑去。
事态未以两人的意志为转移,不妙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小巷的石板地上,正坐着一位面色发白坐的中年妇人。她捂住了左脚,手提包落在了一米外。
手提包敞开着,钥匙、镜子等小物件物散落一地。
同时,包柄上留了半枚男鞋印。朝前望去,这一串鞋印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您是哈德森太太吧?”
歇洛克根据侍女的描述,基本确定跌倒的妇人就是他们等的人。“是您的丈夫打劫了您吗?”
哈德森太太抬头,勉强笑着问:“年轻的绅士,您怎么知道我是谁,又遭到了老混蛋打劫?难道您精通时光追溯术?”
“只是刚好遇上,来找您了解一些陈年旧事。”
歇洛克暂时没问其他,与凯尔西蹲了下来,先判断哈德森太太的伤。“抱歉,我们能看一看您的具体受伤情况吗?”
“当然可以,也多亏遇到了你们。”
哈德森提起裙摆,只见左脚脚踝肿了起来,而她在努力缓和气氛。
“这会巷子不常有人经过,我感觉自己呆坐了好久。大家应该都在家里吃饭,我怎么也喊不来帮手,正想着如何顺利单腿跳着回家。”
歇洛克先做了一番触诊,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是脱臼,该说幸好只是脱臼。”
凯尔西轻轻按压后,又询问了哈德森太太的疼痛情况,也得出了相同结论。“对,是脱臼。”
是脱臼也绝不好受,哈德森太太已没法正常站立了。
“我去叫马车,最近的诊所需要二十分钟车程。也不知今夜是否营业,这下真的要凭运气。”
歇洛克正要起身,只见凯尔西看了他一眼。“杰瑞?你确定能处理这一外伤?”
这不是多此一问。
歇洛克很清楚怎能将人打出不同的伤,但不代表会治各种伤病。
何况伤患是一位并不强壮的中年妇人,他怕手上力度一重,让哈德森太太的脚踝从脱臼直接变成骨折骨裂。
“脱臼的话,我也许能试一试。”
凯尔西的语气并不强硬,虽然她对处理外伤很有经验,但也让哈德森太太做选择。“您更了解附近的诊所情况,想要去哪一家?”
哈德森太太脸色一苦,“最近的那家,这一周都没医师问诊,老查尔去乡下了。再远一些,都要等到明天九点才坐诊。更远的话,我就不太了解了。”
哈德森太太想着脚踝更痛了,最后对凯尔西点了点头,“好心的绅士,请您帮我一把。哪怕搞岔了,再去找诊所医师,也没……”
那句 ‘没多大关系’尚未说完,就听轻微一声‘咔’响。
一切发生的太快。
哈德森太太还没做好心理建设,还想多念叨几句缓解紧张,但脚上的疼痛消去了大半。
“好了。”
凯尔西言简意赅,“哈德森太太,还需借您的围巾一用固定脚踝。”
哈德森太太愣愣地解下围巾,呆呆地递了出去。
凯尔西迅速地包扎固定好脚踝,末了打了一个丑不拉几的蝴蝶结。
“抱歉,我打蝴蝶结的技术不太好。现在可以考虑去哪一家诊所了,最好打一下石膏。”
一时,小巷很安静。
哈德森太太看了看蝴蝶结,再看了看凯尔西,又看了看歇洛克,最终抬头望向黄昏时分的天空。
黄昏时分,总会遇上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比如她今天居然被自己的丈夫打劫了,再比劫后逢生遇到了两位从天而降的绅士。
哈德森太太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
“上帝作证,我不会乱说。能透露一点真相吗?您二位是不是从异界来的巫师?或者更厉害一些,是天使化身?”
要不然,会是更可怕的魔鬼吗?
当然,哈德森太太很识趣地没有问最后一点,而期盼地看着两人等待回答。
第87章
哈德森太太在面包店工作真的屈才了。
如此此丰富的想象力应该介绍给华生认识, 能邀请她参与到音乐剧剧本编写中,一定能增加许多出人意料的桥段。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歇洛克正色回答了哈德森太太的问题,“我们既不是巫师也不是天使, 更没有从异界而来,只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普通人。”
说着, 歇洛克还煞有其事地询问凯尔西, “班纳特先生,我没有答错吧?”
“当然, 福尔摩斯先生, 您总是正确的。”
凯尔西理所当然地赞同, 转头再次打破了哈德森太太的幻想。“和伦敦街头随处可见的人一样,我们没有任何超凡能力。今天来是为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一些事。”
因此,相遇只是偶然。
至于歇洛克推测到哈德森太太会被丈夫抢劫, 对他而言非常简单。而治疗脱臼的手法,凯尔西表示也算不得了不起的本领。
“哎——”
哈德森太太长叹一声饱含遗憾,似乎有什么梦想碎裂了。
凯尔西与歇洛克保持微笑, 并不想弄懂哈德森太太为何要惋惜。
两人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尊重哈德森太太的意愿先将人送回家。
哈德森太太表示等明天某家中医诊所开门, 她再去打石膏。
那有出名的骨科花国医师, 在没有能透视人体仪器的时代,竟有一手仿佛能看穿皮肉神奇的正骨术。
有关凯尔西为什么会?如果歇洛克问, 她也能给出自圆其说的解释。
从前懂得些人体骨骼构造,后来在黑暗古堡结识了唐先生,向他的保镖白衣服请教了几招。
眼下,三人来到贝克街, 没有多提正骨术。
哈德森太太也没多提半道被抢,她必须认真想一想, 要与哈德森做一个了断。在那之前,让她先为伸出援手的绅士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两位先生,让我们省了那些客套,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吧。只要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歇洛克开门见山提起分尸案,因为报纸刊登L探长与鸟粪不得不说的故事,此次发生在地铁站周边的案件多少为外人所知。
“1854年到1857年,哈德森太太,您在「彩虹之糖」工作吗?”
哈德森太太点头,“准确地说,是1854年11月10日到1859年3月21日,我在「彩虹之糖」的马里波恩区分店工作。”
“很好,您记得具体的日期。”
歇洛克希望哈德森太太的记性能更好一些,“那么您是否遇到过一位客人:当年大约三十岁左右,白人女性,与您一样高,身材偏瘦。”
“她可能有十岁左右的孩子,也可能有收藏糖纸的喜好。尽管经济不太宽裕,但时不时会来购买糖果。”
歇洛克取出几张糖纸样本,示意哈德森太太细看。如今无法确定与骷髅头之侧的糖纸与死者一定有关,但不妨先做可能有关的推测。
哈德森太太记得这几款糖果,都是平价产品,深得孩子们的喜欢。
“买这几类糖果的人很多,基本都是有孩子的家长。哦,你们也知道,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很常见。”
因此仅从外貌描述,符合条件的人一捞一大把。
至于经济不宽裕,哈德森太太就此反问,“两位先生,你们一定没有照料孩子的经验,我指的是哪怕拮据也用心照料的情况。”
歇洛克与凯尔西齐齐摇头。
“那就对了,你们不了解拮据的父母也有他们的计策。”
哈德森太太当场举例,“即便家庭条件不够好,但不妨碍大家买糖果哄孩子。比如相熟的邻居,一起工作洗衣女工等等,大家凑钱买一罐糖果平分。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那些家庭的孩子大多早熟懂事,一次能得几颗糖果奖励就很开心。如此拼单买糖果,不仅省钱,还能不时尝鲜。
“是我想得不够全面,生活到处都是智慧。”
歇洛克虚心接受哈德森太太的指点,又试图缩小寻找死者身份的范围。
“十五年前,被害人脊椎受伤导致下半身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