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孤儿们被虐待与加速其死亡的两点罪行,已足以送南茜上绞刑架。
只是南茜坚持否认诱导万斯劫掠梅根与杀害马丁太太,会让案子在某些环节无法宣告全面告破。
雷斯垂德不太明白的是,南茜为什么要坚持否认杀害梅根?难道是为塑造她完美的形象?
即,尽管爱的方式是扭曲,但南茜始终都爱着她的母亲,这一套爱的理论从未出错。
此时,歇洛克气定神闲,“南茜·欧文,你确定自己好好的?的确,只有否认你与梅根女士的死有关,你才能坚称那一套‘爱’的理论,你才能否认欲望再扩大。”
“欲望在扩大?”
南茜疑惑到,“什么欲望,我怎不知道?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慈善。”
“你的欲望是让更多人感受你所谓的‘爱’,从而得到更多的赞美。五年前,你不再满足照顾梅根得到的夸奖。那太少了,少到只有你周围的人知道。”
歇洛克指出南茜的方案,“想要扩大影响需要金钱,金钱能让你创立自己的孤儿院。与其说万斯遇到你,不如说是你选择了万斯。”
或许,南茜与万斯的相遇是一个偶然,但在万斯大方地送给她价值一万英镑的项链时,一个计划就成型了。
南茜若以家有瘫痪母亲要照顾为借口,因此不能与万斯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万斯会怎么做?是以诚待人,陪着南茜照顾梅根;还是索性劫走梅根,扫除这个障碍?
年近四十的万斯是黑市人口贩卖中间商,二十多年以来,他习惯了弱肉强食,早就习惯无视人命的珍贵。
哪怕他迷恋一个女人,四十几岁很难再更改本性。何况,他遇上的南茜,并不是真正的善良之辈。
有了南茜的推波助澜,万斯很快做出简单的选择,弄走梅根就行。但不会立即杀了她,毕竟梅根是南茜深爱的母亲。
劫走梅根藏起来,与杀了梅根有质的差别。
万斯那样的人也对自身颇有信心,只要他与南茜正式在一起,将来找个时间再寻回梅根也行。
歇洛克道出南茜的步步为营,“事情如你所料,借着寻母的借口,你维持着孝顺善良的设定顺理成章到了万斯身边。”
“等一等,照您的说法,一切不是万斯的嫉妒作祟,为什么会有马丁太太被杀害,被万斯伪造成我母亲的尸体?”
南茜讥笑着,“那只有一种可能,是我先将我的母亲从万斯的地盘上偷了出去。”
说着,南茜摇了摇头,“啧啧啧!您对我作案动机的推理,不就前后矛盾了吗?如果我想要谋划万斯的钱,应该多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何必着急在母亲失踪两个月后就动手弄走她。这是要冒着被万斯发现的巨大风险。”
“南茜·欧文,难道你不是一个矛盾的人吗?而且你在混淆时间线。”
歇洛克指出正确的时间顺序,“你与万斯去诺丁汉看房遇上了马丁太太,回到伦敦后,你选择冒险劫走梅根女士。万斯发现梅根失踪,而你有意无意提到马丁太太与梅根女士身形相似,使得他动了杀心做顶替尸体之举。”
在南茜长达十多年的折磨下,梅根被劫时已经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才会面对劫匪一点都无法反抗。
梅根只能躺在床上,仅能依靠眼神传递情绪,但世上又有几个读眼神的高手。
梅根失踪,万斯并不太担心她主动透露出什么,她没有这个能力。
不但如此,万斯自认没在南茜面前暴露,之前劫走梅根的两个劫匪是他的手下。
这次意外仅有一点不妥。
万斯失去了手握梅根的主动权,不如就造一个尸体出来,不给别人胡乱造谣破坏他与南茜关系的机会。
要伪造梅根尸体并不难,弄出相似的生前伤,且毁去替代者全身皮肤与外貌就好。
这就有了马丁太太腿上的钢针伤,而那些虐打痕迹是为坐实她被劫到黑市后遇上了变态买家。
南茜听了笑得更夸张了,“好复杂,而这样做对我有好处吗?依照您纠正的时间线,听起来我冒风险偷走母亲,更像是为了要杀死马丁太太。呵呵呵,我为什么要怎么做?”
“因为嫉妒。”
歇洛克戳破了南茜一直以来心底的隐秘,“从头到尾,嫉妒得不到偏爱的人不是万斯,而是你,南茜·欧文。”
南茜的笑容忽而僵住了,“我嫉妒?你开什么玩笑,我嫉妒马丁太太吗?”
“不,你嫉妒的是被维利奇太太爱着的双胞胎兄弟。哪怕他们早早病逝,但得到了维利奇太太作为母亲纯粹且不曾改变的母爱。“
歇洛克毫不留情地说,“你与维利奇家非常近,那一种母爱,你永远无法拥有。”
凯尔西又对南茜补了一刀,“对其他人都冷漠的维利奇太太,唯独对你表示出了友好的态度,这意味着你对维利奇太太式的母爱向往不是单方面的。
维利奇太太欣赏你,如果你是她的女儿呢?你幻想,但这不可能,而拆迁让你搬到了伦敦的另一边。你的恨更深,扭曲到见到马丁太太,因她有与妹妹相似的容貌,就要杀了她。“
雷斯垂德瞪大了眼睛。
不错!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会复杂地弄出替尸一事了。
南茜面色阴沉,但仍不承认。“这只是你们的妄自猜测而已。”
“妄自猜测,不,它有依据。”
歇洛克指出梅根的埋尸现场的暗示。
分尸,头与身体一个在阁楼一个在土里,意味着死灵永远无法完整成型,也就会永远逗留人间。
梅根女士的死灵残缺成一块块,她将永远徘徊在维利奇家。
为什么让梅根女士的死灵徘徊在维利奇家?
因为南茜在教育梅根,教育她的母亲世上还有另一种爱的方式,正如维利奇太太所为。
“阁楼头颅边,有糖纸但没有糖,那是你对梅根女士的嘲讽。她一日学不会,一日只能看一看糖纸,永远没有糖果的奖励。”
歇洛克再指出了南茜杀死马丁太太的另一个理由: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你要让马丁太太的死灵去通知维利奇太太的死灵,当初她做错了——她该更爱你,做你的教母才对。
维利奇太太没有拯救你,你错过了杀她的时机,于是你选择借刀杀人,杀死她的姐姐。”
这样的理由可笑吗?
非常可笑。可南茜·欧文就是在扭曲的梅根照顾下长大,她终究变得比梅根更加扭曲。
至此,南茜一言不发。
她就似一座面无表情的雕像,哪怕被说中一切犯罪过程,都拒不承认。
南茜不承认又如何,她的表情说明一切。
如今,即便她还不认参与谋杀梅根与马丁太太,她的审判结果只会是死刑。
歇洛克弄清整个案件的经过,不愿继续与南茜共处一室。连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多说,起身朝门口走去。
凯尔西也站了起来,临要出门,却回头对南茜说:
“我会去找已故欧文先生的亲属。近亲也好,远亲也好,总能找到一个人向法庭提出申请,将你从欧文家除名。你不能再被称呼为欧文太太,至于你想姓其他的,随便你。”
话音落下,南茜蹭的站了起来,试图挣脱脚镣。“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
凯尔西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可以吗?这只是我与你看待事情的态度不同,你何必大吼大叫?”
雷斯垂德:话有些耳熟,刚刚进门,南茜就是这样怼他的。难道魔鬼在为他报仇?
凯尔西不急不缓地说,“欧文先生与你、梅根女士、万斯不一样,他是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你要让他顶着恶名吗?让别人口口相传,欧文太太是一个残酷的杀人犯。
我觉得大可不必,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娶了你。哪怕他死了,但该纠正得还是要纠正。”
“不,不要这样做!我认罪,我承认杀了母亲,诱导万斯杀害马丁太太。”
南茜嘶吼着,她歪曲或否认很多事,但唯独一直坚持着欧文太太的身份。“求你,你不能夺走我唯一剩下的美好印记。”
自从梅根瘫痪,南茜带着母亲一年换一个住处,避免让他人发现纰漏之处。
南茜嫁给欧文是冒着风险的。
尽管梅根已经手不能动,但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说不定就会被欧文发现疑点。
南茜却还是嫁了,或许那一段时,她有想过就此收手。
“是上帝太残忍了,他默许了矿难的发生,将欧文从我身边夺走。是上帝先放弃了我。”
“别什么都怪上帝,他很忙,没空专门给你添堵。”
凯尔西一点都不同情南茜,“你不无辜。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不一样,他们没接触过外界,但你早就遇到过善意。”
凯尔西直言,“如果说遇到维利奇太太时,你无法反抗母亲,但在林氏医馆,医师们对你照顾有佳。你知道善与恶的区别,也明白什么是好的爱,但依旧选择了恶。
因为从小刻在你心上的恨与扭曲的价值观,纠正它们太难了,而放任欲望却容易得多。”
凯尔西给南茜劈了一道惊雷,也离开审问室,只留最后一问:
“明知是错,但没有去改变的毅力。南茜女士,你不值得任何夸赞。承认吧,你连普通人都不如,不过是一个懦弱丑陋之人而已。你认为欧文会爱这样的你,允许你继续做欧文太太吗?”
‘哐——‘
南茜双脚一软,瘫坐下来时摔到地上。
该!
雷斯垂德见状心情舒畅地也出了审讯室。魔鬼就是魔鬼,将变态击溃到再无还手之力。
三人默默离开苏格兰场。
雷斯垂德回想了从头至今的案情发展经过,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真的有些险。假设南茜没保留最后那些爱,就不会搞出杀害马丁太太,不会分尸梅根而便随将她沉尸大海,她现在很有可能现在还没暴露,更不提会被刺激的承认了犯罪。那么南茜会拥有自己的孤儿院,接下来成为院长,然后……”
雷斯垂德都不敢再想然后。
“如果爱一个人,你就存在弱点,难免因此让你置身危险。”
“所以说有了爱就不可能绝对理性,而感性难免让人出现失误,进而遭遇危险。”
凯尔西与歇洛克不约而同地开口,说罢,彼此间四目相对。
两人目光平静,似乎在问对方,「话虽如此,你又敢不敢尝试踏足这一危险领域?」
第98章
「你又敢不敢踏入危险领域?」
雷斯垂德丝毫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 只听到爱与危险密切相关的说辞,不禁感叹:
“爱再危险,总有人冒险一试。它是危险的弱点, 也能激发人的勇气与斗志。趁着年轻,闯就闯了吧。哪怕摔得头破血流, 背地里哭红了双眼, 也是人生的一种经历。”
说罢,雷斯垂德发现自己话多了。
怪就怪南茜犯的事让人气到脑壳疼。他刚刚在审讯室憋久了, 这会走出苏格兰场竟然什么话都敢接, 明明大家还没熟到能谈论私人感情生活。
可话已出口, 必须表现得毫不尴尬。
“哦!两位有什么高见?”
雷斯垂德泰然自若,看向凯尔西与歇洛克,大有洗耳恭听之势。
“探长, 您是「神枪手的玫瑰花」的忠实读者吧?”
歇洛克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肯定,“华生先生的故事结尾总有类似的感慨。”
“当然, 要不然我怎么会去看《黑暗古堡》音乐剧。”
雷斯垂德直接承认。显然忘了他刚刚从警时,奉命以传播不良观念为由, 打击过廉价恐怖小说出版社。
“恕我直言, 比起「阿佩普」与「巧克力蛋糕」,我更喜欢华先生的故事, 他故事里的感情线更加动人。”
凯尔西微笑,「没想到你是这种探长!喜欢那种缠绵悱恻的调调!」
这一次,雷斯垂德鲜少读懂了凯尔西的眼神,“班纳特先生, 您对我刚刚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我尊重您的个人喜好。”
凯尔西见雷斯垂德仍有疑虑,似在怀疑她答得敷衍, 便补了一句,“至于您的闯一闯观点,我赞同一半吧。”
赞同一半,那就是对另一半有所异议。
雷斯垂德一听,更想知道被否定的是什么,却见凯尔西一副请他自行领悟的表情。
“福尔摩斯先生……”
雷斯垂德立即求助歇洛克。他发现自己一离开审讯室,脑筋就转得比快些。眼下一个人不说,可他能果断找另一位解惑。
歇洛克:谁给雷斯垂德的错觉,认为我会好心解惑?
接下来,歇洛克还真就说了:
“有关爱的危险领域,是否会冒险一闯?我想班纳特先生赞同的是值得一闯。不过,既然是危险领域,又岂能不你来我往。那是知进知退中的迂回试探,也能在半遮半掩里寻觅情愫。
这一过程,绝不会抛弃理性横冲直撞,以免冲动行事导致头破血流。更失了这一场全力以赴冒险的乐趣。”
歇洛克笑问凯尔西,“以上是我的拙见,班纳特先生,您觉得呢?”
“福尔摩斯先生,您总是懂我所想,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您所之言,我所之念。”
凯尔西又一本正经地扯回南茜的案子,向雷斯垂德举例说明。
“这个的例子可能过于极端,但在此次案件中,老奸巨猾的万斯狐疑败在了南茜手上,就是不够谨慎所致。”
提到南茜,雷斯垂德脑壳又开始疼了。
“快别提她,她认罪了也还让我头疼,之后的结案报告还没想好怎么写。”
南茜案牵扯出的问题不少。
凯尔西也要为此多一番忙碌。
主要与基金会制定更详细的制度,深入对被捐赠孤儿院与女校的考察,尽可能地避免目力能及处再出现第二个南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