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曜烦躁的摆摆手,让他滚蛋。
楚修远行个礼,就要离开,商曜忙说:“等等,朕之前想让她拉去城里卖,所以许你八辆车。如今就近卖,用不着那么多,四辆足矣?”
楚修远不禁庆幸他还没跟林寒说,陛下拨给他们几辆车,“四辆够了。臣替夫人谢过陛下。”
皇帝陛下再次抬手,赶紧滚蛋!。
九月三十日,一早,城门刚开,楚修远就和一身男装的林寒出去了。
因马车上有红芋,种土豆的那两个村子离长安不是太远,林寒一行到官道东边的村里,依然快到申时了。
由于路上没停,导致人累马也乏。
林寒没容里长开口,就说,“给我们的马弄些草和水。”拍拍她的马,“都快累吐了。”
里长连忙进屋喊他夫人。
“小侯爷,你也喝点水吧。”
楚修远循声看去,里长隔壁的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十四五岁的姑娘,端着一个碗朝他们走来。
大将军气笑了,故意说,“比起渴,小侯爷更饿。”
那姑娘转向林寒,见“他”额头上全是汗水,满脸风霜,“小侯爷先喝点水,民女这就去做吃的。不知小侯爷是喜欢吃面汤,还是面饼?煮菜还是烤的菜?”
林寒顿时觉得身边的视线扎人,如芒在背,“面汤面饼我都不喜欢吃。我们自个带了。你给我们打一桶水,再给我个陶罐便可。”
里长的妻从屋里出来,“怎么还自己煮?小侯爷你一个大老爷们会煮什么。”不待林寒开口,就对跟着她出来的闺女说,“去给小侯爷做些吃的。小侯爷,进屋歇会儿。饭一会儿就好。”
里长点头,“对,小侯爷,先进屋。大老远过来,一直站在门外,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们村里的人不会待客。”
沈赤霄不禁咳一声,他一直觉得女人误把林寒当成男子只是夸大。如今亲眼见到,竟不知是该佩服她,还是该同情一直被无视的大将军。
沈赤霄觉得为了楚家的安定,他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转向楚修远,“诸位,这位是我们的大将军。”
“大将军?!”村里几人顾不得林寒,同时转向楚修远。
沈赤霄点头,道:“正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位大将军。”
里长的妻打量一番楚修远,面露怀疑,“不是说大将军比小侯爷俊美,怎么反过来了啊。果然传言不可信!”
第129章 反了天了
沈赤霄呼吸骤停,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的难受,还得看看大将军有没有生气。
见大将军面带微笑,像是没听到一样,沈赤霄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完了,完了,回头夫妻俩又得切磋。
沈赤霄挤出一丝笑,“大将军年轻时跟小侯爷差不多。”
里长的妻不禁说:“差的有点多吧。”
沈赤霄:“……”
大将军,卑职对不起您。
楚修远不断安慰自己,被夸的人是他的妻,他的妻就是他的人,四舍五入就是在夸他。
心里好受多了,楚修远笑着胡扯:“沐儿像我兄长,我家早年一穷二白,兄长能早早娶亲靠的就是那张脸。沐儿若长得像我才是对不起兄长。”
里长的妻不疑有他,却还想问,“那怎么传小侯爷不如大将军您?”
坊间百姓难得见到一大人物,恨不得把他们这些年赞下的问题全部解决。
倘若皇帝在此,里长的妻也不敢问。之所以在楚修远面前这么大胆,盖因楚修远以前和他们一样是平头百姓。
由于出身之故,楚修远也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尊贵无比,便说:“沐儿以前五官没长开,那时候又瘦,跟个小猴子似的,而我二十七八风华正茂,旁人一看自然觉得他不如我。”说着,苦笑,“如今他正值壮年,我却老了,哪能跟他比啊。”
里长的妻一看他要哭了,慌了神,忙说:“大将军不老不老,一点不老。”
里长跟着点头,“不老,真不老。”
林寒背对着几人,面向楚修远,你给我差不多得了。
楚修远心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跟这些男女不分的笨蛋计较。
然而,这话大将军不敢说出口。楚修远只能说:“老不老这个问题稍后再说。我们带来一些东西,你们搭把手搬下来。”
林寒一行刚进村,里长就注意到车上的东西。瞧着形状像土豆。林寒刚才又提到可以吃,里长就问,“土豆?”
楚修远:“不是。你们也可能听说过,红芋。”
里长的妻忙问:“就是城里卖的那个红芋?”
长安周边红芋多,田间地头,河边山间到处都是,以致于那边卖相好的红芋一文钱能买五斤。歪的烂的贱如泥。
不过那种红芋也没人卖,多是留着自家吃,或者喂猪。
话说回来,这边离长安一百多里,红芋还没在这边传开,一个村顶多有一两家在种,所以这边的红芋不可能很便宜。
林寒便问,“你们这边城里的红芋多少钱一斤?”
里长的妻回想一下,“去年是一文钱两斤,两文钱五斤,今年不清楚。”
这个价跟林寒知道的差不多,林寒便指一下马车,“这些是我在长安买的,也不骗你们,都是好红芋,一文钱五斤。你们要是想买,一文钱四斤。你们若不想买,回头跟土豆一起,我拉去城里卖掉。”不待他们开口,又补一句,“不限你们村。谁来买都是这个价。”
里长的脸色微变,眼里多了些许打量,“小侯爷,您的四车红芋得有上千斤吧。”
林寒颔首,“差不多。”
里长:“算它一千斤,就得两百钱,我们村可没这么多钱。”
楚修远眉头微蹙。
林寒脸上的笑容不变,“这点我有想过。所以你们村两车,西边那个村两车。你们要不了这么多,我再拉去城里。当然了,你们想要更多,我也没有。”
里长的妻忍不住开口,“瞧小侯爷这话说的,也忒看不起我们村了。”
里长的妻潜意识觉得丑人多作怪,人美心就善。
小侯爷长相俊美,为他们老百姓出生入死,把匈奴赶得远远的,定不会坑他们。
于是抬起胳膊肘子把她男人挤开,自己离林寒近一点,“您让我家买,我们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让我们整个村的人买,一家也就五六个铜板的事,这谁没有啊。”
里长不禁开口,“你——”
“你闭嘴!”里长的妻瞪里长一眼,转向林寒,扬起笑脸,“我们村的老爷们都是懒汉,不到吃饭不归家,连缸里有几斤面都不清楚,小侯爷,跟他说没用。别看我们穿着粗布麻衣,我们不穷。”不待林寒开口,抬手指着给林寒送水的姑娘,“不信你问她,她爹知不知道他们家有多少钱。”
那姑娘抿嘴笑笑。
里长的妻开口说,“看见了吧,都不知道。所以你也别到处拉,全卖给我们得了。”
沈赤霄不禁看一眼楚修远。
楚修远叹了一口气,走到林寒身侧,“这位大嫂子,你没明白她的意思。这次卖红芋跟前些天让你们种土豆的目的一样——把这些高产作物传播开来。都给你们,何谈传播。”
里长的妻恍然大悟,“怪不得小侯爷说只能卖给我们两车。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能让小侯爷为难,回去不好向皇帝陛下禀报。两车就两车。小侯爷,您的秤呢?我来给你称,保准一两不少。”
里长不禁说:“人家小侯爷带来这么多人,哪用得找你。”
里长的妻瞥他一眼,“又不是让你称,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哼一声,冲左右邻居挥手,“谁要买红芋,赶紧来,晚了就没有了。”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小侯爷,大将军的意思红芋卖给我们留来年做种子?”
楚修远心说,你可以直接问我。
然而,见她眼中只有林寒,楚修远搁心里翻个白眼,忍住开口的冲动,等林寒回答。
林寒道:“是的。这些红芋虽不是我精挑细选的,但都没破皮,好好保存能存到明年开春。”说着,顿了顿,“育种的时候注意一下别种反了。不然红芋苗会往下长。”
里长的妻不禁问,“小侯爷还会种庄稼?”不容林寒解释,“您说说您,又会打仗又会种庄稼,还长这么俊,得啥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您。对了,小侯爷,您定亲了吗?您要是还没有——”
楚修远再也忍不下去,打断她的话,“已定亲,孙廷尉之女。”
依然端着碗的小姑娘惊呼,“廷尉的闺女?”
里长的妻接道,“整天跟死人和犯人打交道?小侯爷,您怎么找个那样的。”随即转向楚修远,“大将军怎么也不帮着把把关。那样的女子——”
楚修远想骂人,“廷尉是她爹,不是她。”
里长的妻点了点头,“草民知道她爹是廷尉。她跟她爹是一家的吧。她爹整天跟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不就相当于她跟坏人打交道。
“她爹用摸过死人的手端碗,她能把那碗做个记号,给她爹一个人用?不能吧。下次她用到那个碗,不就也摸过死人了吗。我说她整天跟死人和犯人打交道,哪里错了?”
楚修远张了张口,想说你这都是歪理。
见她说完还双手叉腰,一副要好好跟他理论的模样,楚修远顿时觉得动不动直呼他的名的林寒可爱多了。
让他跟这样的女子一家,不出三天就能被她给气死。
楚修远想了想,“据说那女子长得很美。我们家也是挑了好久,才挑到一个比我这侄儿长得美的。”
“美人?”里长的妻看向林寒。
林寒佯装不好意思,“叔父没见过,我见过。”
里长的妻把手放下,笑着点头,“美人好,美人好,是美人我就放心了。”余光瞧见有人拿着袋子过来,“小侯爷,是现在称,还是等你吃点东西再卖?”
林寒笑着说:“你帮我卖。我们去煮红芋。”
里长的妻立即让她家孩子回去拿陶罐、打水等等。
林寒冲沈赤霄招招手,同他低语一番,就和楚修远去挑被马车颠破皮的红芋。
一炷香后,红芋下锅,驭手烧火,林寒盯着里长的妻帮她卖红芋,楚修远带人去挖土豆。
两车红芋看似很多,一户二三十斤,以致于林寒的红芋还没煮熟,两车红芋就卖光了。
林寒把钱收好,村民就把土豆送过来。
因每家种的极少,林寒便对里长的妻说,“给我一成便可。”
里长的妻愣住,“一成?您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林寒点头,“怕说太少,你们不上心。”不待她开口又说,“再说了,我们只有两辆空车,你们给我太多,我们也运不走。”
里长的妻不禁说:“话是这个理,可是——”
楚修远打断她的话,“你们真觉得不好意思,吃一顿尝尝味儿,就把剩下的土豆窖起来,明年开春分给亲戚朋友种下去。回头陛下得知此事,定会赏她。”看一眼林寒道。
里长的妻不禁看一下里长。
里长开口道:“听大将军的。天快黑了,大将军他们还得赶去西边,你赶紧称吧。”
里长的妻一看太阳要落山了,连忙让村里人帮忙装土豆。
林寒一行去吃红芋。
待他们吃饱,属于林寒的那份土豆也已全部装上车。
林寒辞别村民,跨上马就问楚修远,“是直接去西边,还是在官道上歇一夜再去?”
九月底的天黑的快,他们吃红芋的时候太阳刚落山,这会儿天色已暗下来。
这边离官道七八里路,等他们到管道上,天就该黑了。
楚修远想想,“歇一晚再走。上次你们在哪儿歇的?这次还去那儿。”
林寒拍拍马踱到他身边,“大将军也想抓鱼?”
楚修远微微摇头,认真说:“大将军想把你扔河里喂鱼。”
林寒扬起马鞭。
大将军慌忙求饶,“逗你呢。”
林寒瞪他一眼。
楚修远笑了,“你的渔网带了吗?”
林寒:“没有。”瞥到他马背上的剑,“用你的宝剑抓。”
楚修远问道,“宝剑当鱼叉?”见她还敢点头,“你还真舍得。”
林寒:“长时间不用就生锈了。”
楚修远一本正经道,“那是你的脑袋,不是我的宝剑。”
林寒扬起马鞭朝他马屁股上一下。
楚修远往前一趔趄,慌忙拽住缰绳,“夫人——”
啪!
林寒又是一鞭。
楚修远顿时连一个字也不敢说。
林寒拍拍马慢悠悠跟上去,笑吟吟问,“夫君,刚才想说什么?”
楚修远啥也没说,翌日下午回到大将军府,楚修远仿佛忘了这回事儿。
然而,到了晚上,林寒知道楚修远非但没忘,还很记仇,直接表现是第二天中午林寒才从榻上爬起来。
未时左右,丫鬟把饭菜端上来,楚修远进屋,看到林寒的胳膊抵着长几,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的模样,便在她身边坐下,“夫人,哪里不舒服?”
林寒白了他一眼,继续发呆。
楚修远小声问,“要不要为夫帮你揉揉?”
“滚!”林寒低声吐出一个字,瞥到楚沐带着他仨弟弟进来,连忙坐直,推一把楚修远,“离我远点。”
大宝宝眼中一亮,蹦跶到林寒身边,“娘亲,您和爹爹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