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坐在轿子里掐着手中的锦帕,想着这两日正是她受孕的好日子,若是能生个长子来,说不得搏一搏,还能把长子变成嫡长子。
带着这般念想,她难得的全情投入。沈元洲是觉得新鲜,往常看着皇贵妃一张平庸的脸便少了三分兴致,今日灯火昏暗中竟也有十分动人。
一番折腾完,感受到陛下异样热情的皇贵妃心满意足的躺在陛下怀里,暗自期盼这次能够一发入魂,最好一举得男。皇帝陛下却是十足的拔X无情,敲了敲床板,自有宫女进来服侍。
皇贵妃红着脸撒娇:“好累哦,陛下让妾再躺一会儿嘛。”
——其实是嬷嬷们交代,多停一会儿受孕的可能性更大,好过完事儿就起来梳洗的。
沈元洲并不知道她的苦心,一点儿不惯着她:“黏糊糊的多难受,你想躺等收拾好了回明粹宫去趟,反正明儿又不用请安,躺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
皇贵妃瞬间就委屈了。当她不知道某个小妖丨精都是躺到卯时才走的吗?陛下就这么不待见她?
越想越不甘心,一串串的泪珠儿就这么掉下来,可惜她颜值不够,美人垂泪在贤者模式加失眠症困扰的皇帝眼中就只有那么不耐烦了。
只皇贵妃这位份高,皇帝不好直接将人轰出去。咳了两声掩饰性的挽尊:“那什么,朕困了。”
皇贵妃不领情:“太医都说您睡眠不好!”这时候装什么困!
“都知道朕睡眠不好你还闹?”沈元洲脸色冷了两分,剑眉星目染上几分煞气,耐住脾气压低声音:“你在边上朕睡不着,你不走难道让朕走?”
皇贵妃被他冷厉的目光一扫,理智总算是回笼,抖抖嗖嗖爬起来行礼告退。一直出了门被秋夜凉风冻了个激灵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锦充仪侍寝的时候怎么没听陛下说旁边有人睡不着?说白了还是差别对待!
——她就不知道,锦充仪能得宠,大半原因是她能给陛下当个人形安眠药,帮着陛下一夜好眠。
其实沈元洲也不爽。就仿佛他天天吃黑暗料理以为自己习惯了,突然给了他半个月的正宗米其林三星,刚食髓知味又被强塞了一大碗鲱鱼罐头。他没把嫌弃摆到面上已经算是给面子了,难道还想他捧着供着么?
本来还算和谐的一战到底因最后的认知差错让两边都挺失望。皇贵妃撕烂了手里的锦帕,回到明粹宫中睁眼到天亮。沈元洲同样身心俱疲的扑倒在龙床上唉声叹气:想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
“要不然,明儿还是翻锦充仪的牌子?”他暗戳戳的下决心:“反正老韩说的是不允许那啥啥,盖被子纯睡觉总行吧?”
这般胡思乱想着,总算半清醒半迷糊的眯了个把时辰,都不用刘公公提供叫起床服务,自己顶了两个久违的黑眼圈,一身低气压的换了衣裳上早朝。
朝臣们瞅着陛下的脸色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禀告完政事,一个个作鸟兽散,生怕走得慢了被扫了台风尾。只少不得私底下派人打探,到底是谁触了陛下的霉头。
贤王不肯成婚这种八卦在朝中不是秘密,走的时候与陛下有说有笑,应当不是因为这事儿起的火。昨儿上的折子也没什么让皇帝发怒的内容,唯一的异常,大约就是半夜怒气冲冲从乾元宫中出去的皇贵妃娘娘了。
众位朝臣用他们聪慧的头脑大胆假设理智分析,最终得出一个十分合理靠谱的结论——皇贵妃不知为何惹怒陛下,十有八九是要失宠了。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要不要借机鼓励自家女儿奋进一把,争取把皇贵妃拉下水,踩着皇贵妃上位呢?
不过大部分朝臣对皇贵妃失宠一说还是保持观望态度的。毕竟只是惹恼了陛下,又没见申饬也没降位份,说不定回头人家献个媚又把陛下哄回来,这会儿起哄的人岂不是要遭报应?
有心搞事的也不过是瞎激动一把,冷静下来倒觉得同僚们分析的有道理。且皇帝不是个耙耳朵,与其冒险插手陛下后宫,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出几件功劳来。
散了散了,只要锅不在前朝,他们就好安心做事。八卦完了的朝臣们各找各妈各回各家,皇帝陛下收拾收拾,也准备去景华宫蹭个午膳。
才到了景华宫门口,就发现里头挺热闹,小娘子的嬉笑声隔了老远都能听见。皇帝阻了下人通传,自己带着刘公公就往里走。
穿过空荡荡的前院,踏过一道门槛,眼前的场景让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淑妃、唐莹与周宝林王宝林各据一方,一人手里一副棋牌斗的正酣,身后是一排大宫女,脸上贴着红红绿绿的纸条,按照数量看来,竟是唐莹赢的还多些。
眼看陛下进门,淑妃顺势扔了手里的牌过来请安。沈元洲看她表情就知道这一把大概又是她要输,这是借机耍赖呢。
唐莹和两位宝林不敢计较,让大宫女们下去梳洗,又请陛下上座。两位宝林对陛下还是挺敬畏,行过礼后便捏了个借口告退了。
淑妃倒自在,拉着唐莹坐在自己身边,斜着眼看沈元洲:“陛下怎么想到来景华宫用午膳了?是明粹宫的酒糟鹅掌不香了吗?”
活脱脱一副为锦充仪鸣不平的模样,就忘了其实她也是沈元洲的小老婆之一,算起来还是唐莹的情敌。
沈元洲也没法和她生气,只能赶人:“你这会儿不在长乐宫里养胎,在锦充仪这里聒噪什么?”
淑妃继续斜眼:“还不是鲤儿请妾来的么?美人相邀,妾怎么好推辞呢?”
“鲤儿?”皇帝看看她又看看唐莹:“是锦充仪的小名儿么?”
唐莹看这两口子斗嘴看的爽,被点名了正要起身回应,被淑妃抓住小手一勾,又坐回了椅子上。淑妃懒洋洋的点头炫耀:“昨儿妾份例里有两条白鱼,妾看着挺大的,便请鲤儿过去用膳。鲤儿礼尚往来,约了妾今日过来吃个便饭,适才聊着聊着,便说到这小名儿了。”
她有几分嫌弃的看沈元洲,煞有介事的摇摇头:“陛下贵人事忙,日理万机,怎么偏来打扰妾和鲤儿相处呢。”
淑妃是真不怕沈元洲,且美人在前,她不得表现的更“英勇”些。和小姑娘十指相扣,一口一个鲤儿,仿佛皇帝陛下才是那个来插足的小丨三。沈元洲被她气的脑仁儿疼,一指门外:“走你。”
淑妃也不敢真惹恼了皇帝陛下,依依不舍的与唐莹惜别,又剜了陛下一眼,才带着四个大宫女往外走。唐莹看皇帝仍有几分面色不虞,斟酌着起身告罪:“淑妃姐姐是个好人,陛下别生她的气。她就是——嗯,就是脾气直爽了些,对您还是尊重的。”
沈元洲其实也没生气,他哪里不知道赵氏的脾气,与其说淑妃是他的妃子,更不如说是志趣相投的损友——尤其在欣赏美人这一头,两人简直莫名合拍。且监察司的审讯一门,有大半都是淑妃帮着盘出来的,正是因为这般信任,她在后宫才有一分超然物外的地位,也才敢这样和陛下打趣。
只这些不用与唐莹解释。沈元洲微微闭着眼,已经有了两分睡意,索性将小姑娘揽进怀里,低沉嗓音轻笑道:“你替你淑妃姐姐请罪,不知又准备怎么熄灭朕的怒火呢?”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在皇帝脸上印上一个吻痕,蚊子般嗡嗡道:“这样……可以么?”
含羞带怯的小模样看的沈元洲心头火起,连念了三遍心经才把欲丨望压住。偏唐莹看他眼眸深邃,只当“补偿”不够,小姑娘生疏的在他怀里扭了扭,纤腰隔着两层衣料蹭着皇帝的八块腹肌,脸上渐渐染上红晕。
夭寿了!别说皇帝这大种丨马,就算来个佛爷也顶不住她这一扭啊。沈元洲赶忙将这冤家请开,对上小姑娘迷茫的眼神强作镇定:“青天白日的干啥呢?想挨家法吗?”
唐莹委屈:“不是您说要补偿的么。”
她抬眸,勾人而不自知:“妾的衣食住行哪样儿不是您赐的,总不能拿那些作为补偿罢。唯有妾自个儿算的上个资本,偏您还不稀罕……”
真不是欲拒还迎,不是言语调笑,沈元洲听得出这是她掏心窝子的话,才觉得越发无奈。将人重新揽回膝上,皇帝陛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捏她的鼻梁:“所以你就拿你自己补偿给朕?为了你那个不着调的淑妃姐姐?”
“淑妃姐姐对嫔妾好,陛下也对嫔妾好。”唐莹说着说着自己都混乱了,犯上作乱的给了陛下一爪子:“总归您不许生姐姐的气!”
沈元洲被她拍的神清气爽,难得的哈哈大笑:“行行行,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朕一点儿都不生气。”
唐莹松了口气,起身整理裙子,不忘转头星星眼看陛下,笑的一脸讨好:“那咱们什么时候用膳?嫔妾都饿了。”
第22章 撤牌子
原以为小姑娘总算懂了点儿风情,结果还是个不开窍的吃货。
不过陛下也没想着要在大中午的做点儿什么少儿不宜的动作,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往花厅去。一边还打探道:“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上回魏姑姑做的那个芙蓉汤就很不错。”
小娘子眨眨眼:“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鱼,糖醋咕噜肉……”
沈元洲打断:“怎么都是酸甜口的?”
唐莹无辜:“本来也是为了招待淑妃姐姐才准备的啊。”淑妃可喜欢吃糖醋味儿的菜了。
“……得吧,就当朕沾了她的光。”皇帝陛下十分好说话的在桌边坐下,由着唐莹给他布菜。看一眼美人儿再吃一口,嗯,味道竟然真挺不错。
刘公公远远儿站着,已经不想吐槽皇帝的没原则了,反正陛下就是宠着锦充仪,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元洲倒是没刘公公想的那么多。他御极十年有余,并不需谨小慎微到连在后宫也时刻想着言行是否越了雷池。总归大面上的规矩挑不出错,这关了门与妃妾如何相处,难道还用得着御史嚼舌根么?
他虽多疑,却也没多疑到疑神疑鬼,更不会因为唐莹的与众不同便心生警惕。毕竟任何一个女子进宫都是监察司再三明察暗访过的,既然唐莹顺利入宫,说明人没问题。她能带给他片刻安宁,他享受还不够,为什么非得往外推?
退一万步讲,秀女入宫除了给他生孩子,最大的作用不就是给他用的么?有好菜不吃非要吃鲱鱼罐头?他又不自虐!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顿饭又多盛了小半碗,几样平日里不太沾的糖醋味的菜也没少吃。照例漱了口散散步,倒在软榻上舒舒服服睡上个把时辰。唐莹就守在他身边,随意拿了幅针线慢慢绣着。
唐莹是个宅女,但宅女也不是除了吃就睡的,总要有几样爱好消磨时间。她的针线或许比不上专业绣工,却是更带了几分灵气。沈元洲睡醒了睁眼便看到双面绣上的青翠绿竹,信手过去要抢,差点儿被绣花针扎在手上。
唐莹吓了一跳,赶紧丢了针线看他的手。沈元洲不以为意,继续看那幅绣品:“竹子配色配的不错。这边绣的是个什么?鸳鸯戏水?”
唐莹点点头,解开绷子比划给他看:“拿个圆的框子,可以做个小摆件。”
“挺好,得空给朕也做一个。”沈元洲一点儿不见外的下命令:“做个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另一面绣岁寒三友,做好了朕重重有赏。”
唐莹不拒绝,只和他商量:“若是您要摆,那嫔妾这儿的料子怕是不得用。做绣品还是得云锦打底好看,您说是不是……”
熟悉的讨好笑容,沈元洲不经意就想起他年幼时母妃养过的一只白色小奶猫,也会用这样湿漉漉的眼神看他,哪怕偷吃了他最爱的奶糕,最后也总是可以免除责罚。
“得了,一会儿朕让刘平顺开私库看看,什么料子都给你拿几匹来用。”皇帝陛下睡的舒坦心情好,给起东西来也是大方,只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知道你还要给你淑妃姐姐卖好,只朕的得先做,做完了再给她做。”
这吃醋的也是没谁了。唐莹赶紧应下,恭送陛下出了景华宫的大门。实则沈元洲也有想法——他是准备好独宠锦充仪,还想借着献摆件的由头再给人升个级晋个位的。
踌躇志满的回到明光殿,耐心看完了折子,直到敬事房的大太监端着放绿头牌子的托盘来才发现失算了:“锦充仪的牌子呢?怎么给撤了?”
大太监深深弯腰:“是皇贵妃娘娘,说昨儿淑妃替锦充仪告病,今儿一早娘娘就派了太医去看。太医回禀充仪娘子着实有些虚弱。皇贵妃娘娘怕娘子过了病气给您,便做主把充仪娘子的牌子给撤了。”
沈元洲:……
“撤牌子?”
讲道理,其实皇贵妃走的是正常程序,撤了唐莹的牌子无可厚非,然在沈元洲看来,这就是她的打击报复。
自己侍寝没讨到好,就对能讨好的人展开打击报复,完全不顾最后倒霉的是他这个没觉睡的皇帝陛下,简直是不能忍!
为了睡个好觉已经疯魔了的陛下决定收拾了她。反正昨晚已经给了皇贵妃一次台阶下,这会儿就懒得再顾忌她的脸面了。
沈元洲直接喊了个心腹太医过来如此这般交代,还让刘公公亲自去传旨引路:“就说朕突然想起皇贵妃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特意派太医去看看。”
皇贵妃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喜滋滋以为陛下当真关怀她的身体。直到那太医低头装死,手里却一点儿不停的写下一副方子,标注需要静养一个月,她才知道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静养一个月,不就是一个月不能侍寝,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得免了?皇贵妃怒目圆睁,拎起个花瓶就要砸。刘公公连忙赔笑拱手:“娘娘息怒,千万息怒,太医都说了,您这是心火旺盛,若是再发怒,怕不是还得拖的久一些,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贵妃嘴唇开阖,到底是一口气泄了。刘公公和太医趁机告退,出了明粹宫一块儿对着抹冷汗。
不提这两位回到明光殿里如何复命,只说秋意扶着皇贵妃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娘娘何必与陛下对着干?”
皇贵妃端了杯水喝一口,又愤愤的丢回桌上:“本宫就是看不得他对那小贱丨人好!”
秋意只能绞尽脑汁劝:“陛下宠人向来是一阵一阵儿的,您可要沉得住气啊。”
皇贵妃还是不忿,哑着嗓子控诉:“那女人又蠢又呆,不就是一张好脸么?陛下把她捧得什么一样,本宫的脸面可往哪里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