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扑上去捂住三公主的嘴,不敢抬头看张妃的脸色。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长禧宫的老人可明白的很,张妃面甜心苦下手狠辣,上一轮选秀折在她手里的小妃妾可不少。
就是不知怎么被三公主听了去,四岁的小孩儿还这么能记事。正殿里的宫女太监安静如鸡,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三公主还不明所以,用力扒拉落英的手掌。
“把她给本宫关起来!”张妃喘了好一阵儿才把气喘匀,眼神危险的扫视所有人:“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她的手段如何,下人们可一点儿都不想领教。赌咒发誓今天什么都没听见,张妃才让她们都下去,只带着王嬷嬷与大宫女诗琴转回里间。
“你说这可怎么办哟,本宫怎么养出这么个蠢孩子!”张妃气的摔杯子,又吩咐诗琴:“你去查清楚,是什么人敢在明月耳边嚼舌根。”
王嬷嬷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犹豫着问道:“锦充仪那里——万一她向陛下告状……?”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撤了锦充仪的绿头牌子,可每天定时去景华宫蹭饭睡午觉,锦充仪都不用刻意上眼药,随便漏点儿委屈,让宫女太监一人一句把实情说了,三公主怕不是都得挨一顿狠罚。
哪怕公主金枝玉叶,人锦充仪也是实打实的长辈。大伙儿都是小老婆,又不是寻常人家妾通买卖,一个孝道压下来,三公主日后有的苦日子过。
“公主年纪还小,你带着落英去告个罪,想来锦充仪也不至于和她小人儿较劲。”张妃是恼恨三公主太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是特别畏惧:“她蠢皇上也不会犯蠢,又没真打了人,不过是小孩儿闹一闹,了不得被陛下申饬几句罢了。”
张妃确实是个老江湖,对于陛下的了解不是盖的。沈元洲一觉睡饱,还没收到刘公公的线报,听说长禧宫过来赔罪,心里先舒坦了两分。及真金白银头面首饰布帛衣料摆在面前,王嬷嬷与落英的态度诚恳,基本上就把张妃先摘出来了。
不过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皇帝陛下眼神锋利,全然不顾落英瑟瑟发抖的模样沉声问道:“三公主可知错?怎么不亲自过来给锦充仪道歉?”
落英和王嬷嬷哪里猜到这都未时末刻快申时了,陛下居然没去上班还在景华宫里躲懒,心中后悔应该再晚一阵过来。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娘娘把三公主关起来教训了,说三公主不学好,让公主背完了孝经才可出门。”
五岁的小孩子就要背孝经?唐莹悄悄睁大了眼睛瞟皇上,左脸写着“好可怜哦”,右脸写着“好同情她”,若是额头上可以加字,估计还得劝一句“您就别为难人家啦”。
沈元洲差点儿被她丰富的面部表情给逗笑了,心说张妃还是靠谱,看来不用他再重罚三公主。不过态度还是得有,且罚作业什么的……
似乎仿佛大概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干就干。皇帝陛下清清嗓子下最后判决:“回去让你们娘娘好生教导三公主,张妃和三公主一人写一千字的感想,十日后交给朕览阅。”
唐莹惊诧的表情都裂了,这是什么鬼惩罚啊?三公主才五岁!五岁就要写一千字的大作文?皇帝陛下你是魔鬼吧!
莫名看懂了她心中呐喊的沈元洲咳了一声补充道:“三公主学字不多,就减一半,五百字。可以让宫女代笔抄写,但得是她自个儿想出来说出来的。十日之后朕会亲自问她。”
王嬷嬷和落英哪敢敢讨价还价?表情恭顺的出了景华宫才捂着心脏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虽然比起降位份或者下旨申饬,只是写个大作文什么的完全不算个事儿,但是她们已经可以预料,张妃听到她们的转述后会怎样不可置信又暴跳如雷了。
张妃——张妃想静静,不要问静静是谁,反正不是给陛下戴帽子。
……
沈元洲是在晚膳时分得到刘公公的报告的,几乎是和张妃前后脚查出来在三公主跟前搬弄是非的小宫女来自明粹宫。
沈元洲“呵”了一声就给他扔回去:“你拿去给皇贵妃,让皇贵妃看着办。”
虽然皇贵妃蠢,却也没蠢到才拿了好处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宫这些嫁祸来冤枉去的下绊子太多,要是每一件都得皇帝较真去查,他可还有时间管着前朝的大事?
皇贵妃才是这后宫实际上的管理者,既然是被人栽赃到头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沈元洲甩锅甩的干脆,还在踌躇志满的欣赏那套红宝石头面的皇贵妃好悬没被一口黑锅拍的闭过气去。
“本宫这就把那个小蹄子拿过来问清楚!”皇贵妃当着刘公公的面让得力的小太监去提人:“此事本宫并不知情,刘公公可千万与陛下说清楚,定是有人陷害本宫。”
刘公公笑眯眯拱手:“陛下当然是信任娘娘的,不然也不会把事情交给您来查。”
皇贵妃定了定神,也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心中先是一松,等看到小太监空手而回,不免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太监跪下磕头:“桃儿不在明粹宫中,马公公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奴才在她屋里找到了这个——”
一根沉甸甸的金簪,显然不是洒扫小宫女能有的值钱东西。刘公公眼神一凛,劈手拿来仔细看了看才问道:“真是在那个宫女屋里找到的?”
“可有什么不对的?”皇贵妃连忙问道。
刘公公摇摇头,脸上已经全无笑意:“事涉机密,奴才得立刻回了陛下。若是桃儿找到了,烦请娘娘将人送到乾元宫去。”
他极少这样肃然的表情,连皇贵妃都被唬了一跳,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派人继续寻找桃儿的下落。刘公公却是带着东西与陛下复命,见陛下面露迷茫,少不得提醒一回:“陛下可还记得那个试图冲撞淑妃娘娘的宫女阿四?她曾说是受郭贵人指使,那些物证金银与这些是一样儿的。”
沈元洲想起来了,那个阿四先咬了锦充仪,又栽赃在郭贵人头上。等他们去寻来物证,才发现阿四已经中毒身亡,而根据监察司的查到的结果,那些簪子镯子根本不是来自郭贵人处,却一直找不到到底属于谁。
“所以说人还在宫中?”沈元洲眯起眼睛,周身有丝丝杀意溢出。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身边有一个危险人物暗中隐藏,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威严。
“去喊魏三,一定把桃儿给朕找出来!朕就不信那人一点儿马脚都不会露!”
刘公公领命而去,只是还没出了乾元宫的大门,就见明粹宫的首领太监马公公哭丧着一张脸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拖着一张破席子。
刘公公眼角抽了抽,马公公已经给跪了:“奴才们在景瑜宫的水井里发现的桃儿,找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景瑜宫的宫人说见过桃儿来找郭贵人身边的秦嬷嬷,可秦嬷嬷不肯承认,只说桃儿莫名其妙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投的井。”
刘公公咬牙:“那秦嬷嬷呢?”
马公公赶紧对外头挥挥手,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过来与他并排跪,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今儿酉时初,那小宫女跑来找奴婢说要报酬,奴婢根本不认得她,只当她是发了癔症——”
刘公公打断:“她管你要报酬?为了什么事要报酬?”
秦嬷嬷摇摇头:“奴婢忙着给贵人娘子收拾晚膳,也没来得及多问,那小宫女看了奴婢一阵就恍恍惚惚的自个儿出去了,口里仿佛叨念着什么,什么少了字?”
什么少了字?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V,发三合一的大章
不说了我存稿去了QAQ
第27章 交朋友(三章合一)
既弄不明白什么情况, 还是得交给陛下定夺。等秦嬷嬷把话再说过一回,魏三也把她和桃儿的底细都给翻了出来。
桃儿是前两年采选进来的宫女, 按明粹宫管事姑姑的说法,是个沉默寡言不怎么爱与人说话的丫头。不过上个月她突然就积极起来,一副想在皇贵妃跟前讨好的模样。可惜皇贵妃娘娘位高权重,身边有的是得力的大宫女,且看不上这么一个外院洒扫的小丫头。
“可查出来她为何反常?”沈元洲拿眼睛瞟魏三。
魏三拿了张纸条打开看看,上前禀告道:“她家就在京郊,是家农户, 平时的月例都攒起来贴补家里。这回是她家弟弟要说亲, 女方却非要一副赤金头面才肯嫁。臣估摸着桃儿就是为了这个才铤而走险的。”
想想那根纯金的簪子,沈元洲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的。再说秦嬷嬷,身世也一点儿不复杂。
她是三十年前进宫的小宫女留在宫中当了嬷嬷, 家世清白——就在京郊十五里外, 父母兄弟都过世,如今当家的是几个侄儿侄女。
“难不成是家里人受了要挟?”刘公公也是懂套路的人,小声与魏三咬耳朵。
魏三摇摇头:“当年就是她继母嫌弃她才把她卖给了人牙子换钱的, 几个侄儿侄女都是继母所出的弟弟家的,十多年了一点儿联系都没有,早就形同陌路了。”
最重要的是秦嬷嬷在景瑜宫有人证,所有人都说没见过秦嬷嬷与那个宫女桃儿有什么来往。平日里秦嬷嬷都在郭贵人跟前伺候,也没时间往外跑。
“难道是她们被同一个人收买,一起演这么一出戏?”刘公公皱眉摇头, 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不对,要是收买,不会弄死了桃儿还把秦嬷嬷丢给咱们,监察司慎刑司的手段不是开玩笑的, 谁挨得过那严刑拷打?”
魏三琢磨了一阵,提出一个假设:“少了个字——会不会她说的是少了个痣?桃儿所见并非秦嬷嬷,而是有人假借秦嬷嬷的名义利诱桃儿,事成后栽赃在秦嬷嬷头上,又趁着桃儿去寻人的时候杀人灭口?”
沈元洲也觉得这个猜测靠谱:“所以桃儿仔细看了秦嬷嬷,大约也是意识到受骗了,才又恍恍惚惚的往外走。只是这一点也在布局者的算计之中,早就埋伏好了将人推进井里淹死,留下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秦嬷嬷,把首尾扫的干干净净。”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你们要把尽快找出线索!”沈元洲眉宇间是浓郁的杀气:“能在后宫自由行走,应当不是外头的人——或是外头有个幕后黑手,但连番谋划布局之人定在宫中!”
两人躬身应诺,魏三已经有章程:“还是先查人,那人长的与秦嬷嬷相像,脸上有一颗痣,这是目前最明了的一条线索。”
刘公公忙应道:“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把宫里的姑姑嬷嬷宫女都筛一遍。”
“也有可能是和郭贵人有仇。”沈元洲补充道:“你们查查看她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她家里和哪位妃嫔家有龃龉。”
话虽这么说,实则前朝党争极少牵扯到后宫妃嫔——除非皇帝耙耳朵,而宫妃又特别得宠,枕边风足以影响到皇帝对前朝政事的判断。郭贵人位份不高,论宠爱也比不上黑婕妤和唐莹,因前朝或家族之间的龃龉被牵连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偏这几次诬陷打击面甚广,倒是把高位的妃子都给摘出来了——毕竟谁也不会闲的自己陷害自己。皇贵妃淑妃张妃与唐莹这几位苦主一排除,剩下的人在陛下脑子里更没什么印象: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不得宠的,除非有私怨,否则把郭贵人踩下去有什么用?
沈元洲想了想冲刘公公道:“罢了,你还是去查宫里可有长得与秦嬷嬷想像的人,郭贵人的情况朕自有安排。”
刘公公也不问,应了喏便下去安排。沈元洲则直接往长乐宫去,淑妃的八卦水平后宫第一,郭贵人有没有和人结仇,问她就能得个准信儿。
因这一回闹的动静不小,淑妃早早儿得到了消息,正与茗砚茗棋讨论着。一听陛下驾到,倒是有几分惊讶。
见礼毕,沈元洲并不与她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目前查到郭贵人身边的嬷嬷头上便断了线索,你觉得是否是有人针对郭氏?”
淑妃一手揉揉肚子,笑着摇头:“您不是早就有数儿了么?”
沈元洲挑眉:“所以不是冲着郭氏来的?”?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郭贵人进宫才四个月,虽有几分张扬,却不是刻薄的人。”淑妃拿了块帕子甩了甩,一副随意的模样:“茗棋你与陛下说说,郭贵人都和谁有过龃龉冲突?可有严重到要把一众高位都拖下水的事情?”
茗棋样貌不如茗砚讨喜,时常板着脸仿佛面瘫,连说话也是无甚起伏的平铺直叙:“六月初二郭贵人进宫选秀,与兵部侍郎之女范氏有口角;六月十一与黑婕妤相互嘲讽;七月初二责罚过宫女春痕;七月二十七翻牌子被和昭仪截胡;八月——”
“停,停停。”皇帝挥手:“说重点!”
“郭贵人没往死里得罪过谁。”淑妃接过话头总结道:“便是有哪位脑子不清醒的非要作死,大概也没法同时收买阿四小桃秦嬷嬷还不露出破绽。”
这一点其实刘公公已经证实,三人的交际圈并无重合,并没有一个神秘人可以同时操纵她们三个。淑妃做出魏三同样的判断:“还是得找出那个与桃儿和阿四接触的人,应当与秦嬷嬷长的有几分相似,先引着她们远远儿看过个大概,转头才能让她们信了就是郭贵人的主意。”
“刘平顺已经去查了。”沈元洲捏捏眉心,觉得有些疲惫:“朕实在想不到,宫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物……”
“总能查出来的。”淑妃难得的柔声安抚:“我祖父常说没有不留痕迹的犯人,只是比拼耐心与智慧。陛下精明强干,难不成还会怕了一个宵小之辈么?”
沈元洲也笑了:“朕自是不怕的,不过是嫌烦罢了。”
眼看时间已晚,他略吩咐了两句便起驾回乾元宫。路上想起来还得给皇贵妃一个交代,顺便张妃那里也通知一声。
这些高位妃子平时争风吃醋互相拉踩,拼的就是在宫中经营日久,到处放钉子找耳报神打埋伏。若是将这一套“情报网”纠结一处利用起来,后宫还真没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皇贵妃与张妃心领神会,别别扭扭的联手互通有无。再加上淑妃的帮衬,宫中不少悬案疑窦被解开,各家也顺势拔出不少对家安插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