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最重要的,那个冒充秦嬷嬷的人始终没有找出来。刘公公将前朝后宫翻了个遍,虽找出一两个与秦嬷嬷有几分相似的人,可查验过后都不曾有机会接触到阿四和桃儿,并不是他们搜寻的目标。
……
原以为就算找不到幕后黑手,可至少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可谁知十几天过去还是毫无进展,沈元洲气闷的摔了手中御笔。
“陛下息怒。”魏三与刘公公跪下请罪。
沈元洲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起来,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事儿先摁下,你们暗中继续查。宫里的日子还得过呢,别闹的人心惶惶了。”
刘公公小心提醒:“那张妃娘娘那里……?”
沈元洲皱眉:“张妃又怎么了?”
“您不是让张妃娘娘与三公主写千字感言么?”刘公公赔笑呈上一沓白纸:“早两日娘娘就送过来了,只是您一直没看,今儿三公主又遣人来问,不知您何时当面考校她呢。”
“……”
沈元洲想起来了,连带着当时唐莹那个控诉的表情也一起浮上闹海。心情莫名好了些,他索性吩咐道:“去景华宫看吧,晚点儿让三公主过去给锦充仪当面赔罪,朕再听听她是怎么个想法。”
刘公公松了口气,知道今日这场台风尾算是过了。心中默默感激还好有个天真活泼的锦充仪能让陛下忘忧,好歹每日午膳时都哄的陛下缓一缓心情,也免于他们被陛下日渐浓厚的煞气给吓死。
说走就走,御驾轻车驾熟的到了景华宫。唐莹掐着时间跑出来迎接圣驾,沈元洲一挑眉:小姑娘可难得出来接他。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进去了才从小厨房窜出来,偶尔嘴里还含着糕点,今日这样殷勤,也不知是有什么阴谋。
皇帝陛下对她向来直白,拧一把她的鼻尖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何时这样知礼了?还是又惦记上了朕什么好东西?”
别说小姑娘无欲无求,至少御膳房的食材她可是一直艳羡的很。
或许是他眼中的调笑太明显,傻白甜如唐莹都听出了他话中调侃,皱着鼻子抗议道:“嫔妾一直都很知礼的吧,是您每次都不通传就往里走,总不能让嫔妾就立在门口当个柱子等着吧。偏被您说的是为了讨好处一样,嫔妾是那么虚伪的人么?”
沈元洲好脾气:“好好好,你不虚伪,你最知礼。那今日呢?又是有什么把戏?”
他这般哄孩子一样的语气,锦充仪听完便是一噘嘴一扭头:“总归嫔妾出来不出来都是错,嫔妾不和您说话了。”
沈元洲嘿然一笑,将她的小脑袋拧回来:“人都说几日不见脾气见长,朕天天见你,怎么你这脾气还是涨的有点儿快啊。”
唐莹拿小拳拳锤他胸口:“您敢说嫔妾脾气不好?嫔妾明明温柔可爱!”
“是是是,你最温柔最可爱。”沈元洲就吃她这一套,被小姑娘一撒娇,心情更是美妙的很,拉着她往里走,一边继续打探:“今日你魏姑姑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
“魏姑姑说是西夷糕点,叫奶油蛋糕的。”唐莹一脸向往的看向花厅,忍不住抱怨道:“嫔妾闻着那什么奶油可香甜了,只是魏姑姑说材料有限,只能做出一个——”
她话说一半连忙捂嘴,沈元洲却是听懂了:“所以得等着朕来吃是吧?等不及了才跑出去等朕是吧?”
“陛下~”唐莹不依的扭来扭去:“看破不说破啊陛下!”
“哈哈哈哈哈。”沈元洲将她拉进屋,在小姑娘发飙之前赶紧招呼刘公公:“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打水净手,让朕尝尝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西夷糕点让咱们锦充仪这般耐不住。”
他一边说,已经看到桌上那个白色的圆形蛋糕。月牙白色的半固体看上去十分诱人,面上则用不同的果蔬调出颜色绘出仙鹤牡丹。奶油的香甜散在空气中,小姑娘眼中写满了“想要”,早已开始不自觉的咽口水。
清玻拿了两个盘子并一柄木刀来,照魏姑姑的嘱咐请陛下切蛋糕:“据说这是西夷的礼数,得主人家切分赠给家人或客人。”
沈元洲也觉得有趣,执着木刀慢慢往下。奶油丝滑的包裹住刀刃,再往下却是一丝阻力,仿佛十分有弹性的样子。
旁观了魏姑姑做蛋糕全过程的唐莹介绍道:“只是面上一层是奶油啦,里头是个蛋糕胚。西夷的蛋糕和咱们的糕点差别真的好大,不用蒸的而用烤的,不过烤出来确实特别香。”
她说话间,沈元洲已经切好了第一刀,第二刀就快得多,木刀从底下一抽,便分出一块三角形的蛋糕来。
眼看小姑娘已经谗成一只圆眼睛的猫儿了,沈元洲也不逗她,让她拿了盘子来接。自己亦分出一块尝尝,不忘品评一番:“确实别有风味,不过太甜了些,倒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
也难怪小姑娘眼巴巴的不行,干脆出门去等他了,对于他家锦充仪这样的小吃货来说,看得到闻得到偏偏吃不到嘴,那是多大的折磨啊。
唐莹不接话,只冲他嘿嘿笑。沈元洲挑眉:“怎么,朕说错了?”
唐莹愈发笑的如同偷吃了的猫儿,倒一点儿没耽搁往嘴里舀蛋糕吃。刘公公亦忍俊不禁,悄悄让清玻拿了个小靶镜来,在一旁照给皇帝陛下看。
沈元洲拿眼一瞟,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他吃蛋糕不如唐莹这样秀气的小口小口,不免在嘴角和脸颊沾染了些奶油,尤其鼻尖还有一点,看着很有几分滑稽。
“小没良心的,居然不告诉朕,还敢看朕的热闹!”皇帝陛下抽了帕子擦脸。看唐莹叽叽咕咕笑的快趴在桌上,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指掠一坨奶油摁在唐莹那张吹弹可破的笑脸上。
“……!!!”脸上凉冰冰一片,这次换唐莹傻眼了。
沈元洲还来不及反省自己突如其来的幼稚举动,看着唐莹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表情,忽而又得意洋洋起来。挑衅的看她一眼——反正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往他堂堂皇帝陛下的脸上抹奶油,这个亏她吃定了。
要说吃货就是吃货呢,唐莹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边的奶油。
唔,甜!
沈元洲捂脸:“就不怕把脂粉一块儿吞下去!太医可说了,铅粉有毒的。”
“嫔妾没擦粉。”唐莹实话实说,不忘用手指把奶油刮下来含进嘴里,含糊不清的炫耀:“嫔妾天生丽质难自弃,从来都不用那些东西。”
小姑娘脸上还有一道奶油白痕,看着懵懂又孩子气,偏生媚眼儿一挑,多出几分诱人的风情。沈元洲不自觉的呼吸一滞,潮热的气息喷在唐莹颈边:“真的这么甜?朕也尝尝可好?”
脸上被一点儿湿润触及,唐莹的手指还含在嘴里,刷的一下脸红成了一片灿烂红霞。若非沈元洲来的快也退的快,怕是头顶都能冒出热气来。
沈元洲的老脸也有点儿红,掩饰的将手中的帕子丢给她:“去擦擦,这模样儿不得体。”
唐莹“呀”了一声,捂着脸往后头跑,差点儿绊倒在门槛上摔一跤,狼狈的沈元洲又忍不住笑。
这个小姑娘啊……
等她收拾出来,魏姑姑已经往桌上摆午膳的菜肴了——蛋糕只是糕点,可做不得正餐。
看小姑娘失望的眼神,沈元洲好笑的捏她的鼻尖:“放心吧,是你魏姑姑收起来了。你安心陪朕用午膳,剩下的蛋糕便留给你当点心吃。”
他对甜食的兴趣不大,这奶油蛋糕不过是吃个新鲜,真要说味道可远不如眼前的小娘子秀色可餐。
唐莹看懂他黝黑眸色中的些许意味,小脸儿又开始泛红。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下了饭桌还小心避开陛下灼热的眼神,倒让沈元洲忍俊不禁,非要将人抓过来问个清楚。
“你大小也算是朕的宠妃,侍寝过很多次了。”皇帝陛下认真与她探讨问题:“在龙床上都没见害羞,这会儿羞个什么呢?”
唐莹低着头习惯性的扭了扭身子,察觉到某处蠢蠢欲动,又僵硬着不敢再胡乱施为。口中却是蚊子般嗡嗡两句:“那……那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沈元洲追问道。
“侍寝是嫔妾的职责,就和父亲身为臣子,就要上朝去衙门一样。”面红耳赤的小姑娘努力理清思路:“可现在,现在不一样的。”
她一手捂住胸口,只觉得小鹿快要被撞死了。她亦不明白这种情绪该如何解释,更未发现沈元洲轻轻笑了。
小姑娘也该开窍了。
只是不能逼急了这傻乎乎的丫头,皇帝陛下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想不通便不想,只要你仍是你,朕便会一直宠着你。”
他在心中默念:只要你不因这份感情而变得偏执,阴狠,贪婪,只要依旧纯净,朕便愿意包容体贴,尽力回馈你的心意。
……
唐莹松了口气,却说不清是侥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沈元洲却已经换了话题。让刘公公念一念张妃写的感言,顺便时不时的点评两句。
唐莹为张妃鸣不平:“张妃娘娘也是受害者啊,您还罚她写感言。”
沈元洲摊手:“她自己情真意切的说教育子女需要严格细心,承认自己在三公主的教养问题上有所疏忽,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朕督促她不断提高自己难道有错?”
唐莹:“……哼!”不和不讲道理的人说话了。
及说到三公主的感想却是更有趣了些。文字间满满忏悔,等陛下将人叫来问话,小孩儿看向锦充仪的目光中多有不满,只添了一道敬畏,并不敢胡乱说话。
唐莹自己也是个小姑娘呢,哪里不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蹲下与三公主平视,她笑的一脸欠揍:“是不是这会儿特别不服气,觉得大人都不讲道理只会用强权压你?”
三公主瞟一眼陛下的脸色,违心的摇了摇头。
唐莹和她咬耳朵:“就陛下最喜欢不讲道理的压人了,咱们不看他,自个儿的恩怨自个儿了结如何?”
三公主眼睛一亮,带着些怀疑的抬下巴:“那你说要怎么了结?”
“话本里的江湖大侠都是比武的,咱们女儿家,不如……”
她眼珠子一转,拉着小公主进屋:“棋局如战场,咱们不如下棋如何?”
“……本公主还没学下棋。”
“那五子棋呢?很简单的,嫔妾教你好了。”
“……”
大小美女手拉着手自顾自进了屋,叽叽喳喳的互相放狠话,一副斗志满满定要让对方输到哭都哭不出来的模样。落英一脸懵懂小跑着跟进去,生怕自家主子又和锦充仪起了冲突——虽然看目前这样子,两人也许可能大概是闹不起来了吧?
而被她们完全无视丢在院子里的皇帝陛下瞪着眼呆了好一阵,确定宠妃和女儿完全没有回头来邀请他一块儿游戏的想法,才重重哼一声,找补一般丢下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转头进了寝殿补觉去了。
……
张妃生怕三公主在景华宫惹恼了陛下的心尖尖锦充仪,一整个下午心神不宁的念佛,却不料直到快晚膳了也没看到三公主的踪影,只得派人去景华宫探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小宫女一脸恍惚的回来复命:“公主还在与锦充仪下棋,陛下也在。”
“……”
张妃沉默了一阵子才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她:“下棋?三公主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
小公主的眼神也是恍惚的:“是锦充仪教的五子棋,之前公主一直输,差点儿在景华宫里闹起来。锦充仪不肯让公主悔棋,只把陛下喊来给三公主当谋士。”
五子棋规则简单,三公主人小看不全棋盘,陛下却不至于输给锦充仪。往往下到最后便是和局,偶尔有哪边捡漏连出五子的直线,都能得意洋洋的炫耀一番。
最让三公主开心的是父皇始终和她一头,和声细语的教她如何围堵锦充仪,又如何做出自己的直线。她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近距离与父皇接触的美好景象——或许在她刚出生时曾有,可自从她之后,每年后宫都给陛下添一个闺女,她便越发被忽视了。
以张妃的位份自然不至于让她在衣食住行上受委屈,可父爱这种东西是物质没法弥补的。今儿好容易逮着父皇肯耐心陪她,她便伙同锦充仪撒娇卖好,非得留着陛下下完一局又一局。
陛下也乐得哄这俩小姑娘,反正今日的政务已经处理完,许久没和闺女互动的皇帝陛下安心享受天伦之乐。
“……所以他们仨玩了一下午?”张妃心中五味杂陈,三公主是陛下的女儿,对父皇最是孺慕,可惜她年纪大了圣宠不再,连累三公主见着父皇的次数也不过每月寥寥数次。
能和父皇玩一个下午,明月一定很开心吧。可这个机会却是锦充仪给的,她实在说不出是应膈应还是感激。
……
直到过了晚膳,三公主才被落英抱回长禧宫,小脸上红扑扑的全是笑意,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太监,抬着一个不大的箱子进来。
“母妃母妃,这是父皇赏我的。”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掀起箱子盖邀功,连声音都比往常大了几分:“最后是我赢了锦充仪,父皇说我聪慧,赏了我一件碧玉的九连环,还有许多华龙道孔明锁。”
张妃拿眼睛一扫,认出那副九连环是陛下私库里的宝贝,华龙道与孔明锁也是上好的沉香木打磨,应是当初给先皇后生的皇子准备的。可惜皇子无福夭折,这些玩器便一直被陛下压了箱底,何修仪曾为二公主讨要过一回,差点儿没被陛下降了位份,不想今日竟全给了三公主。
将那点儿幽思回忆从脑子里清空,张妃笑着揉揉女儿圆圆的小脸:“那你可有谢过你父皇——还有锦充仪?”
“当然谢了父皇啊。”小姑娘仰着脸神气道:“不过为什么要谢锦充仪?她自己都说了愿赌服输,还让我明儿再去与她对弈呢。”
生怕母妃听不懂,小姑娘煞有介事的解释:“对弈,就是下棋的意思哦,不过换个说法就显得很高雅了是不是?这是锦充仪说的,父皇都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