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找死。”
余浙最开始被她打懵”了,回神之后坐起身再一次掐住了岳翎的脖子,岳翎拼命地抠住他的手指:“我…今天没想活着。”
“不要说这样的话,人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如果你不去挖车祸的事,你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那你对我的伤害呢?你对十六岁的我做的那些事呢?我都不该知道吗?”
余浙冷笑:“你忘都了忘了,那还算什么伤害?你都看不见刀子,哪会痛?”
岳灵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可惜余浙,我是个怪人,比起看不见刀锋感受不到痛,我情愿等待刀锋。我就是要清楚地看到伤害,透彻地理解伤害,然后再选择原谅还是不原谅,选择自愈还是选择反击。对于我来讲,无论哪一件事,我自己的选择的权利都是最重要的。”
“选择权?”
余浙笑出了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能要什么选择权。你想知道我怎么□□你的是吧,可以啊,我告诉你,是我告诉溏,你住在啤酒厂的旧楼里,让他想起你就是之前陪他隔着门听歌的女孩。所以那天他他是想要带你回他以前住的地方,然后跟你告白的。”
“你利用他。”
“对,利用他,利用完他还把他锁在外面。那栋楼是废楼,除了你们家,所有人都搬走了,他想帮你,但他没有办法。你被我干了之后就跟个疯子一样,那天他几乎拿了他所有的衣服来裹你,可惜后面画面,监控没有拍到。你现在知道了,”
他说着摊开一只手,“你哪里有选择权。”
“没有选择权的人是你。”
“什么?“
岳翎松开手,轻轻踮起脚尖,尽力给自己的喉咙找到发声的空间。
“你现在只能威胁我,让我停止引导舆论,停止对当年车祸的调查,因为一旦警方介入,宏仙茶厂和江山茶业的事就要曝光了?就算你□□我的事无从取证,但你也要你也要身败名裂。我可以亲眼看着你进监狱。”
她说完,伸手掰正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看我,看我这张脸,看我的眼睛,你还想要上床吗?”
她声音不是很大,却让余浙心惊。
“不想了吧。那想杀了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余浙的手竟然下意识地松了。
岳翎侧头猛烈地咳了几声,放低声音说了一句余浙没有听清的话。
“你他妈在说什么…”
岳翎张了张嘴,声音仍然很小。
余浙只得弯腰凑近她。
岳翎顶起腰,凑在他耳边不轻不重地说道:“我现在可以选了,我想杀你。”
**
张曼在警察局门口见到余溏的时候,岳观已经被余溏打车送回去了,余溏一个人站在树下,身上的外套几乎湿透。
张曼从车上下来,急切地走到他面前,“你跟警察说了什么?“
余溏抬起头,“我还没有进去。”
张曼听他这样说,稍微松了一口气,“小溏……”
“告诉我岳翎在什么地方。”
“小溏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你一个医生你管不了!”
余溏看着张曼沉默了几秒钟,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张曼忙拽住他的袖子,“你要干什么!”
“岳翎在哪儿!”
张曼含泪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我没想起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这一次救不了她,我就陪她。”
张曼几近崩溃,“为什么你还要拿你自己去陪她!”
“其实不是陪她,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自己去换她。”
张曼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她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西郊的钟山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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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人都会有很多不愿意做, 但却必须要做的决定。
大多数的时候,人们希望把这个决定的权力让渡给没有立场的力量,小到街道办的阿姨, 大到国家机器。因为这些力量更能够承受反噬。
但这个世上也有很多无法宣于人口,敞于人眼的事情, 只能由自己去做出决定。
可惜单独的个体,身上都有无数的裂缝,始终没有办法充当公正审判者的角色,所以所下之力越大, 所受的反噬也就越大。
身为精神科和外科的医生,岳翎和余溏都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比如说为了给妻子报仇而杀人,之后被绑在精神病院安全屋里又哭又笑的精神的病人, 又或者喝了百草枯被送医后, 却坐在急诊室谈笑风生的病人,他们都孤独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并且“从容”地承受着“决定”的反噬。
最初轮转的那几年,余溏的感受性是很敏感的,但是后来为了寻求专业上的冷静, 也就逐渐变得麻木起来。至于岳翎,她太熟悉人性里的裂缝, 有的时候,甚至能从缝隙里看到一丝带着淡淡血色的光,那光就像她对张曼说的那样,代表着人凭着本心去选择的勇气。
在去到南郊钟山别墅之前, 余溏还不能完全明白岳翎对“选择权”的理解,就好比,直到现在为止, 他仍然心疼岳翎为了把林秧拽出来,而选择自己走入深渊的那个决定。可是当他在钟山别墅看见满地的鲜血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她不止一次对他提到的“刀锋”究竟是什么。
**
南郊的钟山别墅,为于钟山山麓,是整个钟山唯一的一处私人物业。
集群性别墅区内,余浙所买的哪一栋是其中面积最大的,离山麓的高尔夫发球场很近。
余溏和张曼抵达别墅区外围的时候,警方已经封锁了整个别墅区和后面的发球场,余溏在120的急救车旁看见了附院急诊科的总住院医生宋葵,以及当天在急诊科支援的胡宇。
“现场封锁,不能进去,都退后,先生请你也退后!”别墅外维持秩序的警察挡住了余溏和张曼。
余溏顾不上那多,冲着胡宇喊了一声,胡宇听到声音忙走到警戒线后面,“同志不好意思,这我们医院心外科的副主任。”
负责封锁现场的民警这才抬起警戒线,余溏弯腰穿过警戒线径直朝救护车奔去。
胡宇跟在他后面说道:“警方联系你们的吗?”
“什么?”
“你哥出事是警方联系你们的吗?”
“我哥?”
余溏一下子站住,胡宇没刹住车险些撞他身上,“你……”
“出事的不是……”
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在这个场合下是万万不能出口的,忙咳了几声做掩饰。
胡宇以为他是因为着急,忙换了个调子安慰他,“你先不要着急,现场的急救还是很顺利的,人的情况暂时稳定,马上准备转送医院,你要不要跟车。”
余溏看向站在警戒线外面一脸惶恐的张曼,转身对站在车下的宋葵说道:“你们现在马上走是吗?”
宋葵正准备上车,听见余溏问他,回头回应道:“对,马上要回院手术。”
“那我让我妈跟你们先去医院。”
“行。”
宋葵说完又对胡宇说:“胡医生,你和陆医生两个人再留一会儿,配合一下警方。”
胡宇答应下来,看回余溏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你不跟着你哥回医院啊。”
余溏转过身答非所问。
“只有他一个人吗?”
“啥?”
“我问你现场只有余溏一个人吗?”
胡宇这才反应过来他的重点在什么地方。
“哦,我们过来的时候现场只有他一个人,胸部中刀,失血量很大。但是据他们警方的调取监控后的判断,应该还有一个女人,事发时在别墅内,但是后来受伤逃走了,所以现在这边整个别墅区,包括下面那个高尔夫球场都封闭了,警方的人还在搜查。
“受伤?为什么会判断有受伤?”
“那儿。”
胡宇指向门外,“有延伸的血迹。”
余溏快步朝别墅门口走去,别墅里的灯此时从二楼到一楼全部是亮着的,茶几前面的地毯已经快被血水浸透了,除此之外,室内的陈设和家具都非常整齐,隔着落地玻璃窗,余溏在沙发上看见了岳翎的一只耳环,珍珠质地的,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靠背的缝隙处,沾着深红色的血,已经看不出本色了。
如果不是站在门外,余溏简直想要弯腰把它捡起来,仔细地擦干净,然后好好地放进胸口的口袋里,然而它最后却被警方的人捡了起来,装进了证物袋中。
“师兄,电话……你电话响了。”
余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岳观打来的。
“喂。我这边的笔录已经做完了,我姐的情况我也跟警方说了,你怎么样,联系上我姐了吗?”
余溏怔怔地握着手机,那些字句像被谁推着背一样,被动地蹦入他的耳朵。
岳观似乎感受到了他反常的情绪。
“你怎么了?说话!”
余溏转过身,背向身后别墅的灯光。
“你……”
“你那边在干什么?怎么那么吵?”
余溏仰起头,“你听我说,赶紧回学校,如果岳翎找你,马上告诉我。”
岳观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说道:“她出事了是不是?她是不是自己跑去对那个叫余浙的下手了?”
余溏惊异于这种来自血缘的恐怖第六感,听到最后甚至无言以对。
“我去找她!”
“她根本不可能让你找到!”
“那我也要找!她不能这么自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解决,她以为她是谁啊!她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大傻逼……”
那边的声音越说越混乱,余溏不得已提高了声音。
“你是她唯一的弟弟,她现在绝对不可能把你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所以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她,你只能等,等她找你!你信我,她一定会找机会跟你联系,你哪里都不要去,把你的手机看死!我这边还有别的事,先不跟你说了,岳观,帮忙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可是……她要怎么办,岳翎她一个人……到底要怎么办,我想都不敢想……”
余溏握紧了手指,放低声音,“谁说她一个人,我要去找她。”
他说完挂断电话对胡宇说,“余浙有任何情况,给我打电话。”
“行,你现在去哪儿?你不回医院的啊,欸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余溏已经穿过了警戒线。
后半夜,大雨倾盆。
雨刮器在路上几乎不起作用,好在路上没有车辆,余溏用了一种不要命的方式,在半个小时之内,从西郊开回了家。一路上,那股血腥味好像一直没散,被车载香水一刺激,反而越发地浓烈。
岳翎开走了他的车,所以他现在开的这辆张曼的车并没有录入小区的系统。
因此他只能把车停在路边。
下车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临街的十三楼,只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灯的,就像一只疲惫到极致的眼睛,为了等待谁而费力地睁着。
余溏的心脏狂乱地跳动了一阵。
他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内心是狂喜还是恐惧。
但身体此时却别无选择,只想朝那一只眼睛奔去。
门一打开,辣鸡就惊恐地窜了出来,窜到了余溏的怀里。岳翎一个人缩在沙发上,没有穿鞋,头发蓬松,满身是血。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向余溏,冲着它怀里的辣鸡扬了扬下巴,“它刚才抓我。”
余溏听到这一句话,鼻腔里酸气刺激地他被迫闭上了眼睛。
他抱着辣鸡慢慢地在门口蹲下来,大口大口地缓着气。
岳翎红着眼睛看着他,“辣鸡不认识我了,你也不认识我了吧。”
“没有,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识你。”
岳翎笑了笑,“撒谎,读中学那会儿你就不认识我,你如果在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是那个陪你在楼道里听MP3的女孩子,我就不会一个人暗恋你那么久。”
“对不起岳翎,对不起……”
他抱着猫站起来朝岳翎走去,然而猫却尖锐地叫了一声,从他的肩膀上翻了下去,一下子钻入了书房里。
岳翎在灯下揉了揉眼睛,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余溏。
他虽然浑身湿透,身上纯色的毛衣却看起来却依旧很干净。
“算了,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啊,余溏我还没有来得及把一切都告诉你,就私自做了我自己的决定。”
她说完,伸出自己的左手,虎口上被刀划伤的地方还在流血,顺着她的手腕,浸红了她的整条袖管。
“我选择了一条违背法律,也违背我自己的职业道德和自己本性的路去走,我让我自己绝望了。”
“岳翎……”
面前的岳翎目光一软,“可是余溏,我最难受的事是,我一定让你失望了。”
她说着仰起头,“我搞脏了你的沙发,你的猫,你的床,还有你这个人,搞得你乱七八糟,最后……我又没有办法对你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