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马车慢悠悠地走过了热闹的街道,便到了澄江楼前了。
这澄江楼背靠运河,河边停着几艘画舫,三层小楼前面是一片花园,里面点缀了假山亭子小桥流水,端得是雅致。
薄秋从翡翠手里接过了帷帽随手戴上,然后便掀了帘子准备下车,谁知帘子才刚掀开,便见着了裴苒臭着一张脸站在马车前面。
“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他这样问道。
薄秋扶了扶帽檐,认真纠正:“我没跟着你,我是好奇。”
“好奇?”裴苒的眉头拧起来了,“好奇什么?”
“好奇白氏有多漂亮,你大白天还要赶着来见她。”薄秋推开裴苒,踩着孙来家的放好的踏凳下了马车,“再说了,白氏都准备进门,还不许我看看她是如何品行容貌吗?”
裴苒拉了她一把,声音略压低了一些:“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薄秋站定了,看了看裴苒,又看了看眼前的澄江楼,“上头也没写女人不许入内的吧?”
两人说话的工夫,大约是惊动了澄江楼里面,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从里面出来,满脸堆着笑,便冲着裴苒行礼打了招呼,口中称呼着“裴大人”。
“今日就不进去了。”裴苒一手拉着薄秋,一面草草地对着那女人说道,“明日再来。”
那女人忙道:“是、是,不敢打扰大人的。”
裴苒潦草地点了点头,便要推着薄秋上马车去。
薄秋自然不愿意,她出门这一趟,刚到了目的地还没见到想见的人,怎么能走?于是她便喊了一声孙来家的,命她并一旁的小厮把裴苒给拉开了。
掸了掸被裴苒抓皱了的袖子,她看向了那站在原地还没走的中年女人,轻咳了一声,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开了口:“我来见见你们澄江楼的白若兰。”
“不要胡闹!”裴苒冲了过来,声音都颤抖了,“这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你是个女人!”
“可以请她出来。”薄秋也没打算一定进去开开眼界。
“不要胡闹!!!”裴苒盯紧了薄秋,“这是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
一旁那女人面色有些尴尬,她既不好答应薄秋的话,也不知如何劝解——澄江楼是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官员富商流连的多了,可还真的没见过哪家的太太突然过来要看看,若叫她说,内心也是有些不赞同的,不就是纳个小?值得亲自来看?这不是善妒?
薄秋抿了抿嘴角,此刻有帷帽遮挡,倒是不用掩饰脸上的不屑了:“这是什么笑话,哪里好笑?你是户部侍郎,将来还能出将入相,难道随便什么香的臭的就能往家里拉?若这时候不看清楚了,到时候娶进门了才发现她还给你准备着绿帽子,那才是笑话呢!”
“你、你你你!”裴苒被她这番话气到,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来反驳。
澄江楼那女人听着这话,倒是一时间与裴苒有了同仇敌忾的心情,于是开口道:“太太这话便是谬误了,我们澄江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可不是什么下等窑子的货色!我们若兰从前也是官家小姐,除了裴大人,还有好几位大人都想给她赎身的!”
“听见没,除了你,白氏还有别人呢!”薄秋瞅了裴苒一眼,“说不定她就只是看你人傻钱多。”
“你不要胡搅蛮缠。”裴苒皱紧了眉头,抓着她的手就往马车那边走,“你跟我回去,这些话是在大街上说的吗?”
“让开。”薄秋有些恼怒了,使了个巧劲便挣开了他的抓握,“都想进裴家的门了,还要遮遮掩掩,中间藏着多少事情不让我知道?我不打算进去,怕污了眼睛,叫白氏出来,我今儿便是要看看,裴大人用我的嫁妆,养了个什么玩意!”
嫁妆这两个字一出,裴苒面色涨得通红,嘴唇嚅嗫了几下想说话,却被身边的长随孙来给拉住了。
孙来两口子都在,此刻一个是服侍薄秋出门,一个是跟着裴苒出门,他们是薄秋的陪房,跟着薄秋到的裴家,自然是站在薄秋这边更多一些了。
“老爷,索性白小姐都要进门了,让太太见一面,说不定有些事情还办得快一些。”孙来这样劝解裴苒,“有些话太太说得也有理,若是白小姐对老爷不真心,只图老爷钱多能赎身,心里还想着别人,那不如不要呢……”
裴苒面色不虞,几番想上前,但又按捺下来,最后愤愤一转身,便自己上了薄秋的马车——大约是想着眼不见便当不存在了。
薄秋满意地看了一眼孙来,然后重新看向了澄江楼那女人,语气更和蔼可亲了一些:“请你们白小姐出来吧,别说不愿意见我,也别说不愿意赎身。道理我们都知道的,正经摆酒请客抬进门的妾,和偷偷摸摸从后门进去的妾,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澄江楼那女人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没见过薄秋这样的女人——还是正经的官太太——她仿佛在思忖着薄秋的话,又好像在等裴苒在马车里面再出来管管他老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她回头向身后的小厮道:“去请白小姐出来。”顿了顿,她张望了一回,又后退了一步,道,“太太,站着说话也仿佛不太好,便不如在亭子里面坐坐?”
薄秋想了想,便也没有推辞——能坐着聊天,总比站在大门口要好许多了,于是她便扶着翡翠,身后跟着她带来的丫鬟小厮,再后面跟着裴苒身边的长随小厮,这么浩浩荡荡地去到了假山的亭子里面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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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兰人如其名,便是真的如那空谷幽兰,颇有一番仙姿佚貌。
她到澄江楼之后不久便遇到了裴苒,很快便对这年轻俊才一见倾心,再之后便是你侬我侬感情深厚,裴苒就许诺要给她脱了贱籍,还要娶她回裴家去。
她知道裴苒早就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薄秋,她总心想着到了裴家大约会受到一番磋磨的——谁想到,这还没进裴家门,裴家那听说多年没生孩子的薄秋就找到澄江楼来了?
她心中打鼓,不太敢去见薄秋,但又不得不见,只好收拾了一番,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就出了房间,跟着小厮去外头见薄秋,面上不免有些怯怯,又带着几分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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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秋在亭子里面等了没有太久,便见着的是这么一个带着轻愁的美貌女子,樱唇琼鼻,双瞳剪水,鬓发如云——的确是美的,就算放现代去,放娱乐圈里面,也是屈指一数的美人儿了。
也难怪裴苒心心念念大白天的也要来找她——瞧着这身姿袅娜,大约性情也温和,小鸟依人得很。
薄秋心里这么想着,便也看着白若兰上前来屈膝行礼,接着站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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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白若兰声音很轻,但也清晰,“不知太太来找奴家,是为了何事。”
“来看看你。”薄秋十分坦然,“人总有些好奇,自己丈夫要娶小妾,看看小妾是什么样子,值不值得让她进门。”
白若兰脸红了红,但声音还是很稳:“是奴家让太太为难了。”
“看来你心里比裴大人心里有数。”薄秋倒是有些意外的,这白若兰看起来并不怎么张狂不懂事。
白若兰低了头,便不说话了。
薄秋认认真真把白若兰上下打量了一番,也真的信了她原本是出身好,后来才沦落了风尘,毕竟这气质做派是难以改变的。
但——总归是要让裴苒娶她进门的,此时也没什么撂狠话的必要,当一个主母,总是要气度大一些,薄秋这样对自己心理建设了一番。
“要从贱籍出来,大约是不容易的。”薄秋在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如果她的嫁妆和公中分开,就公中那两百两银子,再加上裴苒自己那点俸禄,根本办不成什么事情,“但同为女人,我也同情你的遭遇,便也不会太为难你。”
听着这话,白若兰心跳快了一些,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薄秋:“太太的意思是?”
“你不必想太多,我也没那个心思磋磨你什么。”薄秋已经觉得来看白若兰没什么意思了,“既然裴大人喜欢你,我也不会阻拦你进门。”
“多谢、多谢太太!”白若兰听着这话,便觉得心中一团欢喜,当即便要跪下给薄秋敬茶。
“不急于一时。”薄秋拦了她一把,然后起了身,“既然见过,我便应当回去了,将来你我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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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翡翠的手下了凉亭,出了澄江楼,再回头的时候,还见着白若兰在凉亭上翘首相送。
薄秋忍不住摇了摇头,她开始思索,现在裴苒还有银钱来赎白若兰吗?
第5章 世界一
那么,裴苒还有多余的可以用来赎白若兰的闲钱吗?
答案是,没有。
尽管他官做了好几年,但俸禄的确不太多,三节两寿的孝敬他也都大手大脚地用掉了——毕竟家里面有薄秋打理,他没有必要为了银钱发愁,每次都直接叫身边的长随裴青孙来之类直接取用,甚至他也并不太了解家里面的银钱多少与出入。
于是在马车里面,他听着薄秋说了要把公中和她的嫁妆分开时候,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色,他看着薄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秋娘,你、你这是与我生分了……”
薄秋拢了拢鬓发,此时此刻她已经非常投入主母这个身份了,她道:“老爷很不必这么说,我也是想着,裴家将来也是要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的,行事总要有个章程在。从前我与老爷两人,自然不用分彼此,可将来家里会有更多人,再将来还有子女下一代,为着将来着想,也是要把银钱上理得清清楚楚,方才能细水长流,源源不竭。”
裴苒能做到户部侍郎,那自然也不是傻子,当然也不会被薄秋这样冠冕堂皇的话给糊弄了,他只道:“将来是将来,可现在就这么分开了,公中二百两银子能办什么事情呢?要打点上司,再者快到万寿节,还要给圣上备寿礼,这一桩一桩的,公中怕是不够。”
这无疑也就是在直白地表示自己没钱,老婆给点钱来花花。
薄秋非常淡定,这是她预计到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之一,于是她道:“普通人家二十两都能过一年了,二百两咱们家是绰绰有余的。”她来的路上还问了孙来家的现在大米是什么价格,五文钱能买一斗米,简单算一算就知道这年头的银子多值钱,她还觉得往公中放了二百两太多呢!
裴苒噎了一下,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平常花钱大手大脚,他也向来是把薄秋的钱当自己的钱的——这时候他也忽然想到,要是薄秋一直拧着脾气就这么下堂拖着嫁妆走了,恐怕他要什么都没有。这么一想,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深思的表情,又想起来喝花酒的时候有人开他的玩笑,说他被家里的太太管得死死的,可不是管得死死的?从前不觉得,今天薄秋露了这么一手,便显出了原形。
“罢了。”裴苒忧郁地叹了一声,又看了薄秋一眼,蔫蔫地靠在了车窗旁边。
薄秋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深究此时此刻裴苒又在转什么心眼。
马车回了裴府,两人双双下车进门,一人去了书房,一人去了正院,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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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YL公司
赵玲玲盯着位面运行,看着一切正常,才刚松了口气准备找点宵夜来吃,助理小陈就慌张跑进来了。
“赵姐,不太好啊!”小陈拿着平板打开了一个页面塞到了赵玲玲手里,“你看,忽然有个舆论出来了,说咱们YL公司做的这个真人秀是为了歌颂腐朽的陈旧的封建社会,是为了歌颂旧社会对女人的压迫!完全都是糟粕!这要怎么办啊!”
“啥?”赵玲玲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细看,一边的通讯就响起来了,她随手按了接听是老总的消息。
“小赵,你注意一下现在的舆论,位面很贵的,秋秋是第一次真人秀节目不能让人抹黑了!前期投入这么多,已经不能停下来!”老总简短说完就挂断了。
“赵姐……这怎么办……”小陈满脸无措。
赵玲玲已经无心吃宵夜了,她先把平板上大家的讨论一目十行地看过,然后微微松了口气:“先……先关注舆论就好了,他们说我们在歌颂,但我们要对秋秋有信心,秋秋不可能做出他们想象中跪舔男人趴下当奴才的事情!”
“是、是吗?”小陈有些不自信。
“是的!没错!”赵玲玲斩钉截铁地指着位面运行监控的屏幕说道,“你看!我们秋秋已经拿回了财政大权,现在他们家都要听她的!接下来,我相信我们秋秋也一定会有出色表现!”
小陈将信将疑地凑过去看了看监控,上面正好是薄秋在和人算账,旁边全是管家娘子之类的人,并没有大家臆想中薄秋哭着和丈夫的小妾扯头花的样子。
“相信秋秋,一定要相信她!”赵玲玲碎碎念,“话题你继续关注,必要的时候让人往正常方向推一推,但是不能太明显了。”
“知道了。”小陈感觉安心了一些,立刻接了事情下去安排。
赵玲玲再次看向了监控,暗自给自己打气,也给薄秋加油:成败就在表现之中了,秋秋,说不定这次你是能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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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
薄秋把公中和私房一分开,裴府气氛便微妙地改变了。
裴苒自己没什么私房,裴家从前都要穷得揭不开锅,自然也没什么祖传的财宝之类的,唯一能提的就是那几亩薄田,但是薄秋大笔一挥说是要把那些作为裴家的祭田,还说既然裴苒已经飞黄腾达,当然要拉扯一下族人,决定拿裴苒这一年即将受到的孝敬去老家把祠堂修一修,族谱修一修,老房子修一修,再请个先生把族里的小孩子们集合起来教着读书。
“一个家族的兴旺,才是真正的兴旺。”薄秋是这么说的,“人多力量大,族里面再出一两个有用的,对老爷在官场上也多有益处呀!多一个人为老爷说话,老爷将来就算遇到点什么风浪,也能屹立不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