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太大公无私了,裴苒不好意思反驳说不想出钱,也不好意思说让薄秋用她的钱来办,于是只能答应下来。
“再者还有白氏。”薄秋是没打算拦着白若兰不许进门的,“老爷想好了什么时候赎身没有?我瞧着白氏的确懂规矩,想着她从前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虽然现在沦落风尘了,但是也没必要太苛责,索性就好好摆酒叫她认人,还要选个好点的日子呢!”
裴苒想了想当初谈好的赎身钱,又想了想公中的二百两银子,还想了想自己已经确定不能挪用的今年的孝敬银子,有些退缩了——但一想到白若兰泫然欲泣的双眼,楚楚可怜的浅笑,面带轻愁的容颜,便又觉得实在是不舍又痛心。
薄秋心中呵呵,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还想继续泡妞吗?
裴苒长叹了一声:“若兰的事情……”
“老爷有什么打算?”薄秋迅速接了话。
“晚一些时候,我自有打算。”裴苒说道。
听着这话,薄秋挑眉,倒是有些好奇他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朵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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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苒是心中有算计的人——事实上官场上的人算计的事情更多,他自然不会是那个例外。
在澄江楼外他与薄秋的那一番对峙,事实上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第二日他去衙门的时候,便有人来开他的玩笑了。
同为侍郎的姜凇冲着裴苒挤眉弄眼:“听说你家太太昨儿冲去了澄江楼,还说你拿她嫁妆去喝花酒啦?”
“不过是为了白氏。”裴苒面上不显,语气也刻意忧郁,“女人总是善妒的,怒气上头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自然不能为了这个和结发之妻争吵。”
“呃……”姜凇顿住了,这话便不好往下接,怎么接都有点怪怪的。
“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裴苒继续忧郁着一张脸说道,“我原本还在和内子商量要回老家置办些祭田,提携族中子弟,却因为白氏而耽误,内子昨日恼火,也是应当应分。”
“提携族中弟子的确是应当的。”姗姗来迟的尚书简棣正好听到了后一句,“盛芳有这样的想法,的确不错,想来尊夫人也是想着你为了个女人忽然把这事情丢在脑后,所以才有些恼火。”
“大人。”裴苒见尚书简棣进来,急忙起身见了礼,然后才顺着简棣的话往下说,“我昨日也自省了一番,做人的确不能为了美色所迷,内子处处为我着想,我也不能因为内子昨日有冒犯之举便心存苛责,否则便落了下乘。”
简棣捻着胡子点了点头,面上十分赞同:“你还年轻,能早早醒悟过来也是好事,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心正修身,才是应当时时刻刻警醒的。”
上官如此训导,底下的人自然都是齐声应下的,便也没有人再说裴苒的闲话,再多传两道,便还有人说裴苒此人甚为正直,是值得深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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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江楼中,白若兰听着底下的人说着裴苒的事情,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些什么。
“他……是不是不会再来了?”她问一旁的小丫鬟,“因为太太的棒喝醒悟了自身,又觉得美色误人,是不是就要对我食言,当做之前所说的话所发的誓全部不存在了?”
一面说着,她微微抬起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一旁的小丫鬟哪里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劝道:“小姐,裴大人从前对你那样好,说不定是因为那裴家的太太不愿意,所以才不好来了呢?”
白若兰面露凄切,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是想要个好名声了,我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哪里能给他什么好名声呢?从前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假的……”
这时,外头又进来了个小丫鬟,笑嘻嘻道:“白小姐,裴大人来看你了呢!”
“真、真的?”白若兰站起身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便要出去迎接,正好裴苒也进到了房中来——于是她便往他怀里一扑,呜咽着哭道,“裴郎,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第6章 世界一
大约是因为进位面之前看了一礼拜老娘舅的缘故,薄秋完全没觉得自己在位面中的这段故事会与爱情有什么半毛钱联系,她闭眼一想全是家庭纠纷,掐指一算就要掌握经济大权,毕竟万能金句摆在头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她认认真真和自己的陪房们把嫁妆全部梳理了一遍,账也全部算过,最后终于安心下来,只要她努力健康不生病,那么她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哪天真的被下堂了,她也是个有钱的下堂妇,不会为了生计着急。
这边刚松一口气,那边翡翠进来通传,是说白若兰在外头求见她。
薄秋愣了愣,倒是想不出她见自己会是为了什么——事实上她对白若兰感官并不算太坏,毕竟是那样柔弱美丽的女子,看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颜值当前,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于是她想了想,便叫翡翠让白若兰进来了。
白若兰一袭湖水绿的长裙,清新脱俗,乌黑的头发挽成髻坠在脑后,一支珠钗斜插在发髻上,楚楚动人。
薄秋端坐在上首,正用欣赏美人的眼光看着白若兰袅娜身姿,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便见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一行泪一行诉:“太太,我与裴郎……是真心相爱的!”
什么情况?薄秋原本想端茶杯的手收了回来,生怕自己等会手抖茶杯都砸了,怎么就忽然就扯到真心相爱了?
白若兰泪眼迷蒙看向了薄秋,声声哽噎:“太太,我知道你对裴郎也是一番真情,但裴郎对我来说,便是黑暗中的烛火,星空中的唯一明亮,他是我在澄江楼的生活中唯一的期盼……”顿了顿,她眼中的泪光闪烁,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又好像是溺水者抓住的绳索,为了求生,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拉扯……”
薄秋有点懵,她对上了白若兰的眼神,但却并不明白她来与自己说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太太,我与裴郎,是真心想在一起的,哪怕有千种万种困难,也无法阻挡我们的爱情!”白若兰露出了倔强不服输的神色,“太太也是女人,太太也爱着裴郎,一定能明白我与裴郎之间的爱情,对不对?”
并不明白……也并不爱啊!
薄秋嘴唇动了两下,实在没忍心对着这么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说狠话——她也不太擅长面对这样的哭美人。
只是,为什么白若兰突然来她面前宣誓爱情?
上次在澄江楼见到她的时候,她还不是这个路子啊?上次不还是稳重大方懂事的?
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薄秋心思转了转,看向了一旁的翡翠:“老爷最近去过澄江楼?”
不等翡翠回答,底下的白若兰眼泪汪汪地看向了薄秋,道:“是,裴郎来过了澄江楼,他与我诉说了这世间种种不公——太太,裴郎爱我,我也爱裴郎,太太也爱裴郎,为什么太太不能成全了自己心爱的人的爱情?偏偏要把一切都拆散?”
我拆散什么了???
薄秋几乎被白若兰这绕口令一样的话给绕晕了,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抓住了中间的重点——裴苒去向白若兰诉说世间种种不公,那就是把自己拿不出钱来赎人这件事情包装美化了然后忽悠了眼前的白若兰?让白若兰认为是她薄秋从中作祟见不得他们好?
澄江楼这种地方混久了还能这么天真吗?
这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
薄秋审视地打量了一番白若兰,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薄秋抬头看了一眼,便见着裴苒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心里不免咯噔了一声,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她甚至想起了以前在大学里面学习华夏影视史时候看过的那些狗血影视剧,那些哭着喊着歌颂自己的爱情咆哮着说自己谁都不爱只要女主角的男主们。
裴苒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白若兰,也注意到了薄秋有些奇怪的目光,他轻咳了一声,进到屋子里面来了。
“裴郎~”白若兰一抬头看到了裴苒,眼泪便好像是开了闸,流得更汹涌了。
“秋娘。”裴苒似乎眼中也含着泪,“我今日来……是有事情与你商量。”
“不要为了我与太太争执什么!”白若兰拉住了裴苒的衣摆,声声恳切,“太太也是爱着裴郎的……裴郎怎么能伤了太太的心……”
“不,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裴苒坚定地看向了薄秋。
这原是大热天,虽然过了三伏,但也还是热浪滚滚,可薄秋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打了个寒颤:他们俩是在澄江楼商量了个剧本然后跑到她这里来演戏了?这戏码有点雷人啊!
薄秋忍住了想搓搓胳膊抖抖鸡皮疙瘩的冲动,看了看白若兰,又看了看裴苒,然后才开口:“有话可以直说,大可不必这样哭哭啼啼,好半天了都没说出个重点来。”
裴苒看了一眼薄秋,又深情款款地看向了白若兰,道:“我要……”
“不!我来说!”裴苒才刚说两个字,就被白若兰打断了,“要做恶人,便让我来做吧!太太若是要怨恨,怨恨我便是,不要怪裴郎!”
“若兰……”裴苒感动地看向了白若兰。
白若兰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坚定地看向了薄秋:“太太,为了证明我对裴郎的感情是真的,就算你把裴家所有的钱财都拿走,就算你让裴郎身无分文,我也会和裴郎在一起。”
嗯???薄秋坐直了身子,瞅了裴苒一眼,这哥们在外头胡说八道什么了?
白若兰没有注意到薄秋的目光,声音倔强中带着柔弱,柔弱中带着坚强:“我已经和妈妈说过了,我要自己给自己赎身,谁也不能阻拦我和裴郎之间的爱情。”
这话一出,薄秋精神来了,她忍不住再一次看向了裴苒,想给他鼓掌:牛逼啊哥们!可以不花钱就泡妞了,不仅不花钱,还能让人家一弱女子自己花钱倒贴,这功夫真心了得。
“若兰!”裴苒弯腰拉起了白若兰,深情地握住了她的纤纤柔荑,“我……我不值得你这样,那些都是你傍身的银子……”
“不……裴郎,我要和你在一起。”白若兰含泪看着裴苒,“我无法想象和你分开的日子,银钱是身外之物,只有爱是永恒的。”
“咳……”薄秋想打断他们了,“你们想怎么样,我原也没打算多说。”她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你们很不必到我面前来宣称这些。”
白若兰拧着好看的娥眉看向了薄秋,面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仿佛在说,若不是你为难,我何苦要自赎自身?
“你要赎身和我们老爷在一起,我也不会拦着——我之前就没拦着。”薄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裴苒,“至于是谁来出赎身银子,本来也就只是你与裴大人之间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顿了顿,她拿起了一旁的纨扇给自己扇了两下,“反正东院准备好了,就差个良辰吉日,你呢要是赎身成功了——我也不管你们谁出的这身外之物了——我就让人去拿着你们的八字去算个好日子,然后让你进门摆酒。”
再次顿了顿,她又看向了裴苒,“裴大人觉得我态度有问题吗?”
裴苒目光有些闪躲,并不与薄秋对视,口中道:“我原也是这样打算。”
白若兰露出了一个凄然笑容,仿佛是突破了万难终于获得了胜利,又好像是自己的爱情终于得到了认可那样,又酸又苦涩但最终还是能尝到一些微甜。
“那就这样吧!”薄秋不想继续看这个黏黏糊糊的爱情表演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要去赎身的去赎身,要去衙门的去衙门,别在我这里杵着了。”一边说着,她就起了身往里屋走,然后冲着翡翠摆了摆手,“你送老爷和白小姐出去。”
一面走,薄秋一面想着今日的这番戏码,心里对裴苒的警惕更上了一个档次,一礼拜老娘舅的洗礼让她此时此刻敏锐异常,这男人是发现了自己手上没钱,在外面鼓吹是她薄秋强占了他裴苒的财产?接下来是不是要混淆黑白说她薄秋的嫁妆根本没多少,平常都是裴家的祖产在发光发热?
抹黑了她薄秋,裴苒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心中这么盘算着,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裴苒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白若兰今天这一出还是值得探究,她自赎自身都要和裴苒在一起,是不是裴苒许诺了她什么?否则了,她的美貌身价,再找个男人来赎她又有什么难?
白若兰真的是因为爱情,因为爱得不想分离,所以要突破万难和裴苒在一起吗???
薄秋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谁家真诚的爱情就是跑到夫妻两口子之间当第三者然后再跟原配说为什么你不成全丈夫的爱情啊???这不是找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薄秋:这对狗男女在想啥我预料不到,但我知道抓住经济命脉就能有80%的赢面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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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这么可爱,大家不收一下她吗~~~~~~~打滚求~~~~~~
第7章 世界一
白若兰自赎自身嫁给裴苒做妾的事情在京城轰动一时。
这毕竟少见。
于是便有好事的人把这写成了本子传唱,本子里面白若兰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勇敢又有义气,裴苒是有担当不顾世俗目光的好男人,不计较白若兰的出身,愿意给她终身和托付,薄秋则没有姓名。
这事情原本就轰动,本子一传出来便也立刻流传,还很快便从京中往外流传,人人都津津乐道,连带着裴苒都在朝中红了一把,还惹得御史台盯了他十几日,想要抓个典型,奈何裴苒向来都周全,应是没什么小辫子露出来,最后御史们也只得悻悻离去。
对裴苒来说,这是一桩风流美谈;对白若兰来说,她终于脱离了澄江楼有了终身依靠——除了傍身银子一滴不剩,他们总归还是达到了自己想达到的目的,也算得上是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