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优先级来说,摆在前面的是盘账。
毕竟卫班都已经开始请示了,那么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想了好一会,才从脑子里面那一堆堆事情里面想起了往年盘账是个什么情形,也才知道为什么卫班问的是船上和岸上。
船上就是她的海上船队生意了,岸上则是陆路走西域的那边。
这两边的生意共同构成了她这个商业帝国的主体,也就相当于是她薄氏集团的两条腿,换个定义就是薄氏集团的两个分公司。
两条腿自然一条都不能出问题,才能让集团走得稳妥,所以往年的薄秋年底盘账的时候,会选择当年做得不好的那一边来当主体,比如去年陆路生意没做好,盘账就是在岸上做的,她去年狠狠批了陆路这边的管事孙嵩,于是孙嵩憋着一口气,在今年发愤图强,与船队的利润持平了。
尽管没有超越,但能两边打平,也说明了孙嵩在今年的确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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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得出神,薄秋忽然看到薄峪捧着脸趴在自己的旁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了。
薄峪看着薄秋在桌子上写的字,认真地说道:“娘亲,你写字也是缺胳膊断腿的哦……”
薄秋的思路被这句话打断了,什么是缺胳膊断腿的,这特么是简体字!没好气地用手里的笔在薄峪脸上戳了一下,薄秋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不知道进来要打招呼?”
“我喊娘亲了,娘亲没理我。”薄峪没脸没皮地嬉笑,“娘亲,我能不能出去玩呀?我昨天和人约好了今天下午去喝酒!”
“不能!”薄秋目光犀利地扫向了薄峪,“你才多大?你出去喝酒?你喝什么酒?什么人和你约好了喝酒?你怕不是去喝花酒的吧?!”
薄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就是喝酒,不是喝花酒。”
试问一个前一天晚上摸去了博戏馆的男孩今天跟你说他去喝酒,那能是喝的什么单纯的酒?
薄秋是不信的,她用脚指头来思考,都不信薄峪的话。
“我让你看律例,你看完了一本?”薄秋冷冷问道。
“没看完……”薄峪挠了挠头,又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薄秋,“娘亲,我看不懂呀……我让妹妹说给我听,妹妹好像断句有问题,我也听不懂……”
“……”薄秋无语了,这兄妹俩不会是一毛一样的文盲吧?
“好些字不认识。”薄峪老老实实地说道,“完全看不懂,妈妈还是不要让我看了吧……”
薄秋抹了把脸,看向了薄峪:“我问你,你老老实实说,不许撒谎。”
薄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你都读完没有?”这是薄秋记忆中给小孩儿开蒙用的三百千,这个念完了,应当没什么不认识的字吧?基本上的常用字都在这里面了。
“读是读完了。”薄峪这话显然有个但是,“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相当于没学,难怪是个文盲=_=薄秋无言以对。
“反正认不认字也就那回事嘛!”薄峪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家下人里面没几个识字了,上回我和星星叔叔出去玩的时候,星星叔叔说他也就只认识几个字而已。”
“你将来要是去做下人,当然不用识字。”薄秋冷漠地看着薄峪,“程星在海上飘着,风里雨里多少风险,每次出海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认不认字当然也不重要。你将来是要去做下人,还是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薄峪被薄秋这语气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又有些不甘心,只撅起嘴巴不高兴道:“娘亲又在吓唬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六点半左右~
第92章 世界四
薄秋认真想了想, 薄峪会这么觉得,大概是觉得生活十分容易,毕竟他从小没受过苦, 等到记事的时候薄秋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 一团团下人围着伺候,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了, 他没短过衣食,没缺过银钱,当然也就会觉得识字不重要, 薄秋所说都是在吓唬他。
“为什么觉得我在吓唬你?”薄秋打算认真地了解一下儿子的心态,所谓知己知彼, 她总得大致了解一下这个古代青春期少年在想什么。
薄峪在桌子上趴着想了想,道:“将来我帮娘亲把薄氏上下打理好就行了啊, 等娘亲老了,我就给娘亲养老。”顿了顿,他又认真加了一句,“我觉得我挺聪明,我肯定可以的。”
这份自信……薄秋感觉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 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啊?
他怎么就会觉得打理薄氏是非常轻松的事情呢?
而且聪明不聪明的……薄秋把薄峪打量了两下,丝毫不觉得他哪里体现出了聪明。
从她到位面开始算起,一过来他调戏人家小郡主然后进了衙门, 再就是半夜被人哄着去了博戏馆, 现在还要和人出去喝酒, 聪明在何处啊?
薄峪被薄秋看得有些忐忑,他眨了眨眼睛,撒娇地喊了一声薄秋:“娘亲,你就让我出去玩嘛……我保证乖乖的只喝酒, 喝完就回来。”
“不行。”薄秋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就你这猪脑子,出去了被人利用恐怕都不知道回家来。我就问你,倘若有人把你灌醉了,然后把你剥光了丢到某个□□的床上去,你打算怎么办?”
“啊?!”薄峪听着这话脸腾地烧红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那、这……这不太可能的吧……但我也没吃亏……?”
“没吃亏?”薄秋诧异了,“你为什么觉得你没吃亏?”
“这事情,总是女人吃亏啊……”薄峪露出了一副我很懂这些道理的模样,“从前张嬷嬷他们就这么跟我说的,这事情总归是女人吃亏,他们都和我说,这世上会有很多女人愿意跟着我,我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呵呵!”薄秋听着这话,就只想打人了 ,不仅想打面前的薄峪,还想把之前伺候薄峪的那些下人都拖回来打板子,这话是人说的话吗?
见着薄秋的神色越来越肃穆,薄峪渐渐坐直坐好而不是趴在桌子上了——在家中他唯一惧怕的人也就是薄秋,家里唯一会对他动手打板子的也只有薄秋。
“从今天开始,从前和你交往玩耍的这些人,统统都断交。”薄秋看向了薄峪,她已经很快想出了要怎么把儿子给纠正过来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让先生回来教你启蒙识字,第二,你去铺子里面当小工。”
“啊?”薄峪傻眼了,“为、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薄秋和蔼地看着自己儿子,“从前是我忙碌,没时间天天管着你才让你长成了现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就不提了,从前是怎样我也不计较,从今天开始,为娘会教你怎样做个人。”
“那、那为什么是这两个选择啊?”薄峪苦恼得脸都皱了起来,“我又不是没钱用,为什么要去当小工。”
“因为从今天开始,你所有的零花钱都没有了,月钱也没有了。”薄秋认真地看着薄峪,“你今年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十六岁的男人都可以当家作主了,怎么还能让为娘养着你呢?若你继续念书,为娘供你到你考取功名,若不愿意念书,就出去做小工,自己养活自己。”
“我不要!”薄峪可怜巴巴地看着薄秋,“娘亲,我不要做小工……”
“那你就好好念书。”薄秋看着薄峪,按照目前她对薄峪粗浅的了解,她这儿子肯定不会选择读书的。
“我也不想念书……”薄峪整个人都没精打采起来,“我可以给妈妈帮忙,我跟着妈妈学做生意就好了呀……”
“做生意很简单吗?”薄秋笑了一声,“你以为做生意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从外面把货运回到京城来,然后再卖出去……”薄峪蔫蔫地低了头,“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能做……”
“就按照你说的,外面是哪里,货又是什么?”薄秋问。
薄峪张了张嘴巴,迟疑了好一会方道:“外面……就是西域……?货、货就是那些外国人的东西……”
“偌大的西域,西域是特指某一个地方吗?”薄秋继续问,“外国人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薄峪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薄秋嗤了一声,不打算给薄峪留什么情面:“那就算是你去了西域拿到了外国人的东西,怎样运回来?又怎样在京城卖出去?”
薄峪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却无法回答。
“就算按照你的思路来看,这做生意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薄秋已经心平气和了,既然薄峪不懂,她这个当妈的很乐意教。
薄峪仿佛是有些不服气的,他撅着嘴巴想了好一会,道:“但是娘亲,咱们家有这么多人在底下做事,我只要告诉他们好好做事就行了啊,我又不需要亲力亲为地去做。”
“且不去细究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要不要听你的。”薄秋觉得有些好笑了,“你让他们好好做事,你能告诉他们,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情吗?现在我让卫班过来,你能说清楚你需要卫班做什么吗?”
薄峪低了头,闷闷不乐道:“妈妈教我,我就知道了啊……”
“让你看律例你都看不懂,我教你,你就能懂吗?”薄秋捏了捏儿子的下巴,看着他这张委屈巴巴的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既然不愿意去读书,那就去做小工,磨炼个几年,等你能做掌柜了,大约也就能来给我帮忙。”
薄峪欲言又止地看着薄秋,泄气地在桌子上又趴下了:“我不要我不要……娘亲,你以前都是让我随便玩耍的,娘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才让我去做小工……”
“喜欢你,才让你去做小工。”薄秋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让你有一技之长,不至于在为娘有个三长两短了之后束手无策。”
“我不……”薄峪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沉沉趴在了桌子上不动了,“不要不要……娘亲我不要去做小工……”
“这容不得你不要。”薄秋正色看着他,“等会卫班带你去铺子里面,看你是要做木工石工泥水匠,或者铜匠铁匠账房——啊账房你还做不了,你认字太少,恐怕算学是没学过的吧?”
一旁薄峪含泪点了点头:“娘亲……你真的要让我去做小工啊……”
“等你学出头了,娘亲才放心。”薄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娘亲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也不要辜负娘亲的期望,好不好?”
“可是……”薄峪还想挣扎。
“没有可是。”薄秋和蔼地笑了笑,“娘亲等着你历练出来,成为娘亲的左右手,将来继承家业呢!”顿了顿,她看着儿子那可怜样,又重新提到了念书,“或者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出来,要不要做官且不论,你考出功名来就行。”
薄峪纠结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磨磨唧唧道:“那……那我去做个小工吧……”
“那想做个怎样的小工呢?”薄秋其实已经猜到薄峪的选择了,这小孩一看就不像想念书的,主动选择念书的几率小到几乎不可能会发生。
“我不想做木匠……也不想做铜匠……”薄峪抱着头思索,“娘亲,我能不能做个最普通的小工啊……我应该可以在咱们家的酒楼里面端个盘子做个小二的吧?”
“你确定要做个小二吗?”薄秋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这大概是薄峪认为最轻松不用费太多劳力的工作了。
薄峪点了点头,道:“小二将来不就能成为掌柜吗……我想我应该很快能做到掌柜的!”
“那就让卫班带你去吧!”薄秋看了薄峪一眼,没好戳穿他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迷之自信心。
薄秋让薄峪回去收拾了一番,一边就让人把卫班给叫来说了让他安排薄峪去自家酒楼做个小二的事情。
卫班是没想到自家太太竟然这么舍得,就让亲儿子去做小二,他认真地向薄秋确认道:“太太,大少爷从小是锦衣玉食的,去了酒楼还不让亮明身份,恐怕要吃苦的呀!若是要历练,也不必选什么酒楼,倒是跟着孙嵩或者戴奇他们学一学更好吧?”他口中的孙嵩戴奇一个主管着陆路商道,一个管着海陆船队,都是薄秋手下大将了。
薄秋只摆了摆手,道:“他现在这眼高手低,就算跟着孙嵩戴奇也学不会做事,要先打磨了性子,叫他明白了自己的斤两,才能说历练。这小二是他自己选的,就让他自己体会体会吧!”
听着这话,卫班倒是明白了薄秋的意图,只好笑道:“大少爷自幼聪明,这番历练过后,应当很能明白太太的苦心。”
薄秋看了卫班一眼,只道:“我这儿子是什么情形,恐怕这一次历练还拗不过来,后面还有得扑腾。”
卫班是跟随了薄秋许多年的,听着薄秋这么说了,便也不再说那些场面上的话,只笑道:“大少爷早些扑腾够了,将来太太倒是少操心。”
“道理是这样没错。”薄秋还是微微有些不放心的,“你让人看着他,做小二就安安心心做小二,不许他仗势欺人,也不许他跑到外面到处玩,月钱就按照小二的月钱给,不许多给了,明白吗?”
卫班应了下来,只道:“太太放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