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敛眉走进大门，正对她的墙面挂了个小黑板，歪歪扭扭用白色石灰笔写着菜品和价位。
品种不多，但是比萧贺钦家的饭菜花样精彩。
阳春面8分一碗，□□票；猪肉白菜饺子1元一笼，一斤粮票；炒白菜2毛一盘；清蒸鱼8毛三分一碗……
中间的红烧肉菜品被黑笔划了一横，估计是代表没有了的意思。
果然，这年头没有票寸步难行，上饭店吃个饭也要票，不过看书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上海应该是有不需要粮票的饭店，价格自然很贵，是外国人经常去的饭店。
温黎看完菜单暗自记下想吃的菜，望了眼左边墙上的窗口，里头坐着个中年妇女，看着比现在大多数女人都要胖。
也不能说胖，主要是脸上有多余的肉，算不上胖的，只是比温黎身上的肉要多一些。
“大姐，给我来一碗木耳炒肉，一碗青菜，一碗白米饭，还要一笼猪肉饺子！”
温黎的态度语气都是很温和的，但不知道哪里戳到这服务员了，她抬眼瞧了瞧面前站着的温黎，只一秒又垂头大哈欠，语气不耐：“钱！票！”
温黎：“……”
得，她又忘记了这是七十年代，可没有“顾客是上帝”这说法，人服务员比你还大爷呢！
不想跟她计较什么，她现在饿得不行，早上只吃了两口面包，喝了瓶牛奶，又折腾了一个上午，肚子里什么存货也没了。
还好刚才卖粮食虽然没收粮票，但温父温母前几天不是还给她寄了各种票回来嘛，这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温黎从布袋子的包里掏钱票数好递给服务员，她翻了个白飞快抽出，转头扭过背对她懒洋洋朝里喊了声：“木耳炒肉！白米饭一碗！青菜一碗！白菜猪肉饺子一笼！”
话音刚落，里头开火的声音慢慢传出，温黎看了服务员一眼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掏出两张纸巾在桌凳上擦拭了好几遍，这才百无聊赖坐下休息，等待午饭端上来。
那服务员喊完就开始拨动从温黎手里收来的钱票。
先数钱，完后数到粮票的时候她眼睛放了光，看了眼端正坐在凳子上的温黎，又瞧了眼手里的票子，脸色稍微好了点。
没想到这女的居然有全国粮票，这东西可比地方粮票值！
温黎坐下开始发呆，大概等了十来分钟也没见人端菜上来，她有些坐不住了，抬头探身朝着窗口处望去，几个盘子放在上面。
诶不是，那台子上面放的是自己的菜吗，绿色的，酱油色的，白色的，被笼屉装着的饺子……
可不就是自己的吗。
温黎蹙眉站起身，走上前看了两眼，确确实实是她刚才点的几个菜，她茫然问还在打瞌睡的服务员。
“大姐，这是我的吧？”
那大姐懒洋洋瞧了她一眼，只一秒又扭头不耐：“是你的！赶紧拿走！”
温黎：“……”
“不是，你不给我端上来好歹讲一声啊，我都在座位上等很久了！”温黎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态度气到了，语气十分愕然。
那服务员也是头一次遇到敢跟她呛嘴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刷的一下站直起。只是个子小，在温黎面前足足少了半个头，却像只高傲的麻雀昂首冲鼻。
“你以为你是大爷呢！还我给你端！你怎么不叫我喂你嘴里！”
温黎被气笑了，瞥了眼坐在厨房里看戏的厨师，冷冷开口，一字一句都是这些人没见过的“招数”。
“这位大婶，你怎么说话呢！身为国营饭店工作的职员，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这话可是□□说的！不就开个口的事儿，你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对着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大声嚷嚷，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把党组织放在眼里吗！”
“你！”
“你什么你！你这简直就是辜负了上面对你的信任！还配做国营饭点的服务员吗！”温黎也是被气到了，想不到平生第一次怼人是为了区区一个破事儿。
对峙间，国营饭店大门外突然停了一辆黑色旧吉普车，车边站了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一高一矮，一瞬不瞬盯着饭店里正发生的争执。
车边围聚了好些个过路人，扫视了一阵两人身后的吉普车，眼神是不住的艳羡。
矮个男人凑到高大男人身侧踟蹰道：“赵副处长，咱不进去……”
“等会儿进。”高大男人抬手示意他安静，继续站在外边看那两人犟嘴。
饭店里面这大姐瞬间站不住了，她头一次遇到有人这样骂她，关键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她就是想反驳也一时找不出话来，几句脏话梗在喉口迟迟骂不出来。
要是骂了她，那不就坐实她不拿党当一回事吗！
店里吃饭的人还有五六个，多多少少都被这老大姐骂过、白眼过，好不容易见温黎这样的人跟一惯嚣张的服务员犟了起来，纷纷以看好戏的目光投去，就连厨房里歇息的两个厨师也探头探脑开始看好戏，直盯得那大姐满脸通红。
温黎冷哼，不想再搭理她，转身拿了窗口台子上放着的几碟菜，但是分量有点多，一个人拿不完，只端了盘炒肉和大米饭。
“帮我拿一下。”温黎没等她回应，径直走去刚刚坐过的桌子。
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后面穿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温黎勾唇。
就不信你还猖狂！
她的位置选在偏僻的小角落，周围没有人坐，放下菜盘子后温黎背对了大门弯腰开始用饭，没在意那服务员还要做什么，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菜被服务员大姐不情不愿端了上来，放下的时候她下意识想摔，却被坐着的温黎冷冷的目光骇住，规规矩矩放在正中央，一转身就大步往厨房走。
没过几分钟清净时间，那本消停了的大姐又开始嚷嚷，直听得温黎蹙眉。
吃个饭都不能好好吃了！
“哎哟，赵处长您今儿个咋来了，要吃点啥，咱这儿啥都有！”
也不知道那大姐在跟谁说话，变脸比翻书还快，语气显然跟对待温黎这些“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她现下正吃着饭，也懒得回头望。
背后传来两道凳子拖拽的声音，有人在她隔壁后头坐了下来，冷沉的语气淡然道：“红烧肉有吗？”
服务员明显楞了几秒，悻悻地指了指身后大墙上红烧肉菜品处明明白白画着的一道痕迹，神色尴尬，“这……”
服务员干笑两声，两只手纠结在一起，“除了红烧肉您还想要点啥？”
“不是说什么都有”
服务员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男人了，更不知道这个平时对自己态度也还算好的人今天这么一直呛她，还是咧着笑。
“哎哟，赵处长啊，今儿个不巧，红烧肉都卖光了，您看要不要换个……”
“没了”警装男人打断她的话，斜眼看她，语气淡淡，“照这么说…你刚才那些话都是瞎扯”
温黎刚塞了口饺子在嘴里，没克制住耸肩笑出声。
行啊兄弟，不错嘛，居然敢怼这牛气冲天的老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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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剧透吗：男二出现。
第37章 白衬衫
她又塞了两口肉。
嗯……木耳炒肉味道有点重, 青菜一般般滋味，饺子还可以，咸淡适宜, 软绵的猪肉混杂了清脆的白菜，倒也还好吃。
整体分量可以, 给她这个女同志吃是足够的，就是很清淡，少油但是盐有些比较多, 整碗吃下来就一个字。
“咸！”
这样摆明了找事情的话语让温黎顿感好奇，捏着木筷子回头瞧了他一眼，却只瞧见后面坐在凳子上男人宽阔的的背影，穿着警服，身材挺拔，声音气势跟他这身板挺搭。
“没有东西就别瞎讲！”男人语气开始冷厉，扭头问他身边坐着的另一个男人，“吃什么？”
“啊？哦。”林卫军本来还在惊讶自家处长怎么要跟这个服务员呛声, 反应过来忙胡乱瞟了眼菜单。
“那就……木耳炒肉、炒白菜、饺子、回锅肉，再来俩大馒头...”林卫军说完还望了眼不发一言的赵中亮，小心翼翼道：“这么多可以吗……”
“还不赶紧传菜！”男人不耐道。
“哦，传！我这就传！”服务员被他冷冽的语气和眼神骇住了，又经过刚才温黎的一番破口大骂，现在愈发不敢说什么。
更何况面前这男人又是那样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再牛气冲天。
她规规矩矩进了厨房给厨师报了菜名就坐在她窗口里的椅子上守门，也没像刚才一样懒懒散散，端正了身姿, 一板一眼的样子看得温黎直乐呵。
这大婶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 现在就蔫了？果然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温黎吃了十来分钟就完事儿, 也没再关注身后跟服务员使脸色的男人，起身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刚迈过门槛，她实在熬不住嘴里的咸味儿，又折回去花了3分钱买了个甜大饼吃，还要了碗温水喝，嘴巴里的重口味这才好过了许多。
那大姐自然没了原先不耐烦的态度，忍着没跟她使脸色，收了钱就安分坐下不发言。
……
饭店里还在吃饭的两个男人继续吃，只是等温黎走后，那高大男人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小高，吃完你回局里去，我有点事先走了，钱记我头上！”
“啊？”小高还拿着筷子夹肉片，见他一刹那就没了人影，奇怪地抓了两把头发，想起什么，忙抬眼望去，人早就已经走了大老远去了……
——
温黎上回来县城特意把百货大楼的地址记在脑中，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还问了一个路人，弯弯绕绕了几条巷子最后花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位于国营饭店不算太远的百货大楼。
今天人没有上次多，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些妇女，一眼望过去，全是深蓝色深灰色布料，温黎这身百货大楼买来的蓝色外套穿着也不打眼，就是周身不同寻常的气质是无法掩盖，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
她早习以为常，没刻意去在乎别人的眼神，径直走进大楼内一楼。
售货员跟上次见到的没两样，依旧几个人懒懒散散斜靠在椅子上嗑瓜子聊天，有一个年长点的妇女甚至拿了毛线团在织毛衣……
温黎汗颜，强迫自己别太在意，赶紧挑选东西。
楼里的地板是手工砖铺地，比较平整，也没有泥巴之类的脏东西弄得到处都是，环境还可以，加之人又比上次少，看着更加比上次来看着清爽。
现在的百货大楼不像现代那样的开架货，都是放在玻璃柜台里售卖，想买什么先挑，挑好再跟售货员讲。
温黎逛了一圈，称了点桃酥和一些这年头的特色小饼干，还买了点糖果，打算以后她又给谁添麻烦了，再怎样也要拿点这些点心当作回报。
她突然想起上次半夜遇蛇，萧贺钦把自己房间让给她住；后来中暑麻烦萧贺钦把她背回家，今天还麻烦了萧燕梅带她去找吴海成，还是给人家带点小礼物回去吧，她这心里也能安生点。
这年头感谢别人只要给食物没人会不高兴，更何况是平时根本没闲钱买的点心。
不知不觉就走到卖小零件的地方，温黎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萧贺钦上衣崩坏了的两颗扣子，萧燕梅有几件衣服的纽扣好像也掉了一两颗。
换纽扣是这年代家庭日常必备技能，只不过最近来萧家姐弟一直很忙，家里纽扣用完了说是没来得及买。
既然路过这个，给他俩带点纽扣回去缝缝吧……她看着空缺的几个地方还真挺难受。
纽扣这样的小零件商品很便宜，几毛钱就能买好多，过了纽扣的玻璃柜就是卖衣服的地方，成衣不管男装女装都是差不多的款式，全部一股脑挂在露天木头杆子上供顾客挑选。
温黎看来看去都看出个花儿来了，不是深蓝色外套就是灰色绿色，白色相比起来有点少，大部分是汗衫之类的贴身衣服。
她走上前瞧了几眼，面前这一套蓝色棉布套装居然才6块钱！
温黎头一次注意衣服的价格，没想到居然这么便宜。
不对不对，按照这年头的工资和物价来算，也不便宜了！
诶，这件汗衫不是萧贺钦经常穿的一件吗，8毛就能买了！
再一次刷新了温黎的“价钱观”。
不过这次她可看清了价格，免得等会儿回去被人问起来，又闹个笑话。
厨房的火柴也要用完了，带点回去好了；肥皂可以买一块回去给萧燕梅洗洗衣服，家里的那一小点肥皂用着跟没有似的；这里居然还有年糕片，买点回去尝尝。嗯？价格居然比糖果还贵？不管了，买它！
零零碎碎的一些东西买下来，居然才花了几块钱，不禁让温黎感叹一声：好划算？
可真便宜啊……
瞎逛的时候温黎来到百货大楼二楼，这上面上次虽然逛过却没仔细看，商品比楼下贵点但是有很多楼下没有的东西。
靠角落挂了一排衣裳，温黎第一眼就看见最明显的一件纯白色男士衬衫，款式跟几十年后区别不大，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版型什么的也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鬼使神差地，温黎让售货员将他拿了下来，那售货员一看她要拿最上面挂着的白衬衫，不耐开口，“这白衬衫很贵的，要布票！”
温黎：“？”她看起来像是买不起的人吗？
虽然今天穿得确实朴素，咋就像买不起的人。
温黎还真不知道，这年头出行都是看“装备”，像是穿得好，去饭店点的菜贵，出行骑个自行车，那才叫真正的有钱人！
哪里会像温黎这种穿着简朴蓝色衣衫的女人，一瞧就只是个长得好看的乡下女人。
这年头城里时髦女人早就开始穿的确良、海军衫了！
尽管如此，看着温黎不断蹙起的眉头，售货员还是给她把那件白衬衫给她拿了下来。
温黎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捧在手里开始摸索那料子。
